第五章

一個星期過後，晚上九點多，沈依荷留在辦公室辦公，剛輸入完一堆資料，她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雖然她很想讓自己很快地堅強起來，但是她不時有種會因為這份工作而死的想法。她下意識地摸著微微疼痛的胃部，雖然目前大家對她都還沒有太多的要求，但是她已經能隱隱感覺到這份工作的壓力有多大了。

「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杜諭明關心地把椅子拉到她的旁邊。

沈依荷笑了笑，沒說什麼。今天她很累，累到有些說不出話。

「你穿得太單薄了。」杜諭明二話不說地把自己的外套脫給沈依荷穿。

誰都可以注意到，沈依荷就只有一、兩件單薄的衣服換穿著。

杜諭明的舉動引來旁人的側目。

「謝謝，不用了。」沈依荷不好意思地輕推開杜諭明。

「呃，小姐說不用了。」有同事順口虧了一下杜諭明，搞得氣氛有點尷尬，害沈依荷更不好意思。

「沈小姐，麻煩出來一下。」石磊從外面走進來，不多廢話地吩咐著。

「喔。」沈依荷趕快起身。

石磊看了她一下，然後脫下外套。「穿好。」

他的話語簡單利落，沈依荷也就直接地套上他的外套。

同樣的事情，石磊的舉動，就不會被視為是體貼、窩心和討好。所有人都會解讀，石磊是擔心沈依荷如果感冒會給他帶來麻煩。

石磊的步伐很大，沈依荷想跟上他，還得加快腳步。

石磊的車子停在外面，雖然他看起來強悍，其實會體貼的替沈依荷開車門。

沈依荷坐進來之後。石磊發動車子，眼角餘光掃向沈依荷，看了看彼，露出滿意的笑容。「好極了。」

「什麼好極了？」沈依荷不解地皺了眉頭。

「你這樣看起來好極了。」石磊轉了個彎，嘴角還帶著笑。

好極了？沈依荷愣了一愣。

她的臉色慘白，嘴唇泛紫，全身起雞皮疙瘩，胃部疼痛，頭髮凌亂，兩眼無神，眉頭深鎖……這樣竟然叫「好極了」？！

「我這樣看起來應該像鬼吧。」她自嘲地說。

「所以我說好極了。」他的笑容明顯地揚了起來，帶著一種少見的淘氣。

沈依荷毫不客氣地瞪著他。「哪有老闆會覺得員工像鬼一樣很好，難道你房地產公司不開，想改開鬼屋了嗎？所以需要我去當台柱是嗎？」

真是氣人，他根本就不憐香惜玉嘛！

石磊看著地，笑了。

他喜歡她在他面前時會有各種可愛的表情，而不是禮貌疏遠，或者是永遠不知所措的樣子。

他喜歡她說話的時候，聰明伶俐，生氣勃勃。

「我的確是打算讓你裝鬼。」他笑著說。

「為什麼？」沈依荷又愣了下。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覺得你像鬼。」石磊嘴角帶著戲謔的笑。

沈依荷白了他一眼。「這應該不算是稱讚吧？而且七月中元普渡已經過了，我現在的演出也不能應景了吧。」

「不會。」石磊一邊注意路上的車況，一邊和她說話。「現在剛好。你不是跟我說過那個企圖強暴你的人渣嗎？」

石磊從沈依荷的口中知道那個人叫做林義德。石磊這個星期已經讓人去調查過林義德的作息，以及手機號碼等資料。

提到他，沈依荷的表情變得緊張。她這才注意到。石磊把車開往林義德的家。「你要跟我去找他嗎？」

石磊看了她一眼。「我是要去找他，不過我是打算讓你扮成鬼去嚇他。如果只是跟你去把東西討回來的話，這個人渣是不會受到教訓的。」

沈依荷呆了下。「呃，這樣說沒錯。可是他怎麼會相信我是鬼。」

石磊笑道：「你放心，看到你的人一定覺得你是鬼。」

「喂。」沈依荷忍不住打了石磊一下。「太過分了吧，我是認真地問你耶。而且要給他教訓的話，一定要我裝鬼嗎？」

沈依荷又看了看石磊。「我一直以為你很聰明而理性耶。」她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你怎麼會想到這種奇怪的方法，越想越奇怪，這樣好像在演什麼奇怪的連續劇。」

沈依荷本來想恥笑石磊的，沒想到石磊介面。「要不然你怎麼會有機會演女主角。」

「呃。」沈依荷這次下手打得更重，臉因為這樣生氣而紅了起來。

石磊繼續帶著笑。「如果不是你給我的靈感，我也不會想出這種方法。」

說著，他停了車。「到了。」

沈依荷本來還要打他，可是一到這裡，肩膀都綳了起來，心裡的恐懼感仍然沒有完全去除。

石磊心疼地看著她。說真的，最簡單省事又痛快的方法就是找人去揍林義德一頓，但是這個方法並不能讓沈依荷去面對內心的恐懼。他想讓沈依荷覺得自己能反擊林義德，所以他才會要沈依荷配合「演出」。

「我要做什麼？」沈依荷勉強地帶起笑。「我看起來真的像鬼嗎？會不會還是太漂亮了一點？要不要帶一點血絲的感覺？還是我該換件衣服？女鬼的制服好像是白色棉質長袍？你會幫我打綠色的光嗎？」

她的話不尋常地多了，笑容很僵。

石磊看得出來，她正在掩飾心中的不安。

他二話不說，把她抱了起來。

沈依荷整個倚在他的肩膀。他的動作好突然，害她的腦筋突然一片空白，心跳猛然地加快。

他不說話，車內很安靜。他會放咖啡渣在車內除臭，車內有股溫暖的咖啡香。除了這個之外，她也聞得到他身上那股乾淨而讓人安心的味道。

她的臉頰輕輕地透著紅色。

他不是會對她說什麼甜言蜜語的人，更不會天花亂墜地承諾些什麼，或是誇張地說著要用生命來捍衛她。

這個時候如果要他說話的話，搞不好他只會簡潔地說「安靜」。

一想到這兒，沈依荷的眼眸有了笑意。

她好喜歡他，好喜歡。

那感覺清清楚楚，滿滿地漲在胸口。

他對她的關心不是掛在嘴巴，而是放在心裡。默默地，為她設想，為她付出。

想到這兒，她的眼眶微微地濕潤著。她不知道，為什麼他願意幫她做這些事情。她好希望，那是因為他也喜歡她。

突然之間，這件事情竟然比其它所有的事情都重要。

她的心口強烈的撞擊著，實在不敢想象他會喜歡她，可是又忍不住想問，那他為什麼會對她這麼溫柔。

石磊的身子僵硬著。他很少順著感情做什麼事情，突然間，他抱住了她。然後呢？

她的身子嬌小，他的外套覆蓋在她身上，也像是親昵地抱著她。

他……他喜歡她。這是無法自欺欺人的。要不是喜歡她的話，怎麼會不時地注意著她的舉動，怎麼會喜歡聽她放肆的一百語，怎麼會把她的事情擺在重要的位置，怎麼會讓她的喜怒哀樂牽動著自己……

只是她呢？她應該總是氣惱著他吧。

可是她如果真的討厭他，怎麼會就這樣埋在他的肩窩而不起來呢？

曖昧而溫暖的氣氛中，愛情落地生根。只是有人看不到。

直到一聲不耐煩的喇叭聲催醒他。

兩個人互看著，他冒出了一句話。「要讓你安靜真不容易。」

她就知道他會嫌她吵。

她嘟著嘴，看著他，卻笑了，然後兩個人都笑了。

她笑著，斜睇了他一眼。「對，我是女鬼，你要在我嘴巴上貼符咒，我才會安靜不來。」

他很自然地看著她的嘴唇，她的唇色不夠嫣紅，可是嘴唇小巧，牙齒潔白，藏著笑意，彎起來的弧度很好看，有種小女人的性感，看著會讓人分心。

他拉回了視線，親昵地揉著她的頭皮。

她的臉頰飛上了好看的紅暈，帶著幾分調皮地笑了。「你要我做什麼事情？我要怎麼嚇他？他會被嚇到嗎？」

不同於剛剛的焦慮，她開始想「玩」，想嚇嚇那個人渣，有種報復的痛快和興奮的感覺升起。

她相信他，他一定會把事情都處理得很好。

他笑笑地不說話，然後拿起手機打電話，用眼神示意著她不要說話。

沈依荷張大眼睛，她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喂！喂！喂！」那個聲音，沈依荷認得出來，是林義德的聲音。她的眼睛張得更大，心跳冬地又快了，呼吸還是有點困難。

石磊什麼話都沒說，就掛掉電話，然後露出了笑。「他最近這幾天，常常接到我這樣的電話。我想，他應該會覺得不大舒服。」

「然後呢？」沈依荷雖然還是很緊張，但是突然覺得還滿有趣的。

「等會我們就上去。我會按幾次電鈴，然後快速地離開。」石磊笑得很調皮。

「就像小時候的惡作劇。」沈依荷笑了出來。「看來你小時候一定很不乖。」

「我現在也不是好人啊。」石磊壞心地笑著。

沈依荷看著他，發現，原來石磊壞壞的時候，很可愛，很有魅力。

沈依荷很自然地抓著他的手，這種「合謀」的感覺，無形中讓兩個人之間更親昵。

石磊繼續說道：「我想正常人的耐心只有三次。第三次的時候，換你去按，他一定會衝出來開門罵人，我想看到是你的時候，他一定會嚇一跳。」

「那我要說什麼？」沈依荷緊張而認真地問。「不會真的要我說，還我命來吧？」

石磊笑了出來，又往她頭上敲了一下。「你電視劇看太多了。」

沈依荷不滿地扁嘴。「你要不是電視劇看太多，怎麼會想到這種事情？」

「我是人情世故的歷練豐富，跟你這種憑空想象不一樣。」他大言不慚地說。

沈依荷斜瞪著他。「明明我們兩個說的是同一件蠢事，怎麼你就是人情世故歷練豐富，我就是無聊的想象？」

「嚇完他之後，你知道該怎麼做嗎？」石磊沒回答，反而追問著她。

「我還沒想啊。」沈依荷有幾分不甘心地回答。

「那就對了，事情由我來規劃，就不蠢了。」石磊一副信心滿滿的樣子。「你什麼都不要說，看著他就可以了。我保證他自己會嚇到把門關上。」

「然後呢？」沈依荷好奇地問。

「然後就交給我了。」石磊說完后，加了一句。「後面如果交給你，那就真會搞砸了。」

沈依荷咬著下唇。石磊說話的時候，會讓人想咬他。可惡，幹麼每句話都要乘機欺負她一下。欺負她是很好玩嗎？

石磊聳著肩，嘴角逸著笑，說道：「好吧，你想處理，那就由你處理。」

「不要。」沈依荷馬上搖頭。她知道只要交給他，一切都會很好。

石磊輕輕敲了沈依荷的頭一下。「服氣了吧。」

他的嘴角上揚，暗自高興被她依賴與信任。

＊＊＊鳳鳴軒獨家製作＊＊＊＊＊＊

石磊和沈依荷坐電梯上到7樓，然後照著本來的計劃按電鈴，前兩次都很順利，第三次輪到沈依荷要去按的時候，沈依荷卻有些遲疑。「萬一我搞砸了呢？萬一他跟我說話，那我要說什麼？」她的表情僵硬，心跳微微催快，又開始緊張。

石磊輕鬆地說：「哪有什麼搞砸？最糟的情況就是他不把你當成鬼。就算是這樣子，他看到你也會心虛吧，你想對他說什麼就說什麼。」

沈依荷吸了一口氣。「可是我現在想不出來要說什麼？」她壓低聲音，為了不知道如何表現而焦慮和緊張。

她懊惱著，之前的興奮已經不見。「好糟糕，我剛剛怎麼沒有多想一點。」語氣中甚至帶著自責。

她很容易緊張，沒有自信。

這是她的缺點，石磊清楚地看到，以前他會毫無耐心，現在他卻只是心疼地安撫著。

他蹲低身，搭著她的肩，以溫柔而堅定的語氣說道：「眼睛閉上。」

沈依荷閉上了眼睛，胸前微微地起伏著。

她的腦筋空白，石磊的聲音清晰而穩定。

他就在她的耳邊說話，她的心跳很快，可是又覺得很安心，感覺敏銳、微妙而矛盾。

「想想，如果他真的害你發生了不幸，你會想跟他說什麼，你會想罵他什麼，那你就去說、你就去罵。」石磊這樣說，不同於平常下命令的方式，他的語氣是全然的放縱和心疼。

沈依荷的心口暖暖地跳動著。莫名地，有了力量。

她張開眼睛，看著就在眼前的他。他的五官，很容易讓人覺得剛硬難親近，但是她真的在他的眼神中看到足以讓人整個融化的溫柔。

沈依荷一笑。「我會跟他說，謝謝你讓我知道人心險惡，讓我變得堅強。」

她的話差點讓石磊笑出來。

那句話是石磊之前跟她說的話。石磊知道她是不可能這樣說的，但是那表示沈依荷已經放鬆了。

他那個聰明有韌性的小女孩回來了。

石磊輕輕地在她的肩頭敲了一下，想表示鼓勵。

沈依荷卻在他要抽手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

石磊愣了一下，沈依荷的手如此的滑膩細柔，他的心口怦地跳動了下。

沈依荷綻開了笑，調皮地輕甩著頭髮，讓頭髮凌亂地散開。

石磊一笑，指尖穿梳過她的頭髮，幫她做適當的「裝扮」。

沈依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放開石磊的時候，握緊了拳頭。

就是不說話，他們都能從眼神和小動作中了解對方現在的意思。沈依荷要去按電鈴了。

石磊抱了她一下，很快地放開，可是那一瞬間的溫暖和溫柔就夠了。

沈依荷挺起胸膛，往門口走。

雖然手指微微地抖著，但是她仍然堅定地按著電鈴，表情在那一瞬間轉為嚴肅。

已經被捉弄過好幾次的林義德暴躁地開門。門一開，他正要罵人的時候，看到了沈依荷，整個愣住，話卡在喉嚨。

沈依荷沒有說話，強迫自己看著林義德，水亮的眼眸進射著滿滿的怒意，蒼白的臉這時候看來格外駭人。

她從來不曾這樣正視著林義德。

之前他意圖強暴她的時候，她的害怕大過憤怒，全身不停發抖和哭泣，只想逃跑。

現在她也許仍有恐懼，但是她要反擊，而且相信自己有力量反擊。

沈依荷正要說話的時候，林義德突然叫了一聲，砰地關上門。

沈依荷愣了下，回過頭看著躲在樓梯口的石磊。

石磊微笑著，豎起了大拇指，然後才示意有些發愣的沈依荷回來。

沈依荷快步跑回石磊身邊，壓抑著興奮和不解地說道：「他真的什麼都沒有說就關門了耶！」

一切就象石磊之前預測的，她的擔心真的是多餘的。

「當然了。」石磊笑笑地摸了摸沈依荷的頭。「你是鬼啊。」

沈依荷有些無奈，但她還是笑了出來。

她真的鬆了一大口氣。也許和林義德對峙的時間很短，但是那對她而言意義已經不一樣了。

這次她沒有逃，沒有不知所措。

她主動抱著石磊，很用力很用力地抱著。

石磊完全感覺得到她的激動，嘴角揚了起來。

就這樣的幾個動作，他們之間越來越親密，越來越不想分開。

石磊花了很大力氣，才能壓抑自己內心澎湃的感覺，他一笑，輕快地說道：「剩下的交給我，你先回車上去。」

他拿出車鑰匙給她，說道：「記住，不要嚇到別人。」

嘴上在奚落她的時候，手上已經開始幫她整理頭髮，指尖穿過她的髮絲時動作溫存而輕柔。

沈依荷扮了一個鬼臉，看了看石磊，然後才拿了鑰匙，轉過身背對他。

她知道留在這裡幫不上什麼忙，可是要離開前，她的腳步仍然頓了下，回頭又看了石磊一眼。「謝謝。」

石磊一笑，什麼話都沒說。

這個時候，他們之間，可以什麼都說，也可以什麼都不說。

兩個人，像是有著相同的一顆心，一起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