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織田信玄納妾的儀式相當簡單,花不到一頓飯的時間便匆匆結束。

百合子被送往別館時,一直渴望織田信玄陪伴在她左右,可惜兩人只在花廳上短暫見一面,他即不知去向,且連著五、六天,他都沒有再出現過。

「我不要吃!」百合子盛怒地掃落矮桌上的飯萊,伸手指著阿發的鼻子「去,把他給我叫來,我現在就要見他,沒見到他的人,我一口飯也不要吃。」

不幸的,織田信玄好似遺忘了她這名侍妾,十天、二十天過去了,他依然杳無蹤影,害百合子平白挨餓得臉色鐵青。

「他為什麼要這樣對我?為什麼?」新婚的喜悅來得快去得也快,不到一個月,她已經心灰意冷,悔之莫及。

「玄黃大人本來就沒有意思要娶你,是你母親硬強迫他接受這門婚事。」阿發對她反感透了,執禮自然不像對朱雩妮那樣畢恭畢敬,說話的態度也滲著奚落的意味。

「你這是在銀我說話嗎?」百合子自認是籠煙樓的女主人,朱雩妮走了以後,她晉陞為正室的希望將是指日可待。阿發充其量只是眾侍女的頭頭,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朱雩妮是這樣教你的嗎?哼!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奴才。瞧你的德性,就知道又是個壞胚子!滾!我不需要你伺候我。」

「奴才謹遵小姐的吩咐。」阿發象懲性地朝她點點頭,轉身昂首闊步走出別館,其餘的六名侍女見她走了,忙跟在後面,隨她一同離去。

「你們……你們給我回來!」百合子急得跳腳。織田信玄禁止她從淀城帶任何侍女過來,如果她們也一起走掉,那她怎麼辦?

誰取回去?

她不叫還好,叫得越大聲,侍女們溜得越快,一眨眼,已經溜得無影無蹤。

「可惡!混賬東西!」百合子頹然跪在蒲團上,濃厚的彩妝隨著淚水滴滴答答地淌在前面衣襟上。口中喃喃叨念著:「枉費我用盡心機才能夠嫁進織田家,作夢也沒想到他是那麼可惡透頂的人…」早知道那晚我就不必暗中一誰!?」

「我。」阿發冷幽幽地從轉角處走出來,森然的眸光,犀利地投向百合子「那晚你在暗中做了什麼?」

「我……我哪有?」百合子被她突然的出現嚇一大跳,「你別亂猜測——「猜測是我害她——」她驚覺失言,忙止住口。「造反啦你!?你什麼身分,敢這麼放肆,當心我在織田信玄大人面前告你目無尊長,將你眨為挑水婦。」

「請便,如果你見得到他的話。」說她惡奴欺主可以,橫豎她就是不肯曲意奉承她。

「阿發姊。」侍女小蝶悄悄挨近她,「大人傳喚你到他書房去。」

「書房在哪裡?我也要去。」百合子急於找到織田信玄,跟他把話說清楚,她不要接受這種冷落的待遇。

「大人沒讓您去。」侍女怯生生地回答她。

「我不管,我想見他,他就得見我。」百合子氣沖沖地衝出隊,大步往東首庭院直去。

阿發望著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攜回侍女朝西踅人曲橋旁的小徑。

百合子住進籠煙樓雖然個把月了,但此處佔地數十餘久,連阿發都要兩、三個月才能摸熟,諒她勢必找不到水雲齊的書房。JJWXCJJWXCJJWXCJJWXC

羊蹄甲花沿院落中的古子小徑綻放,像許多翩然振翅的蝴蝶,融入繽紛的夏季。這樣陽光燦爛,花氣襲人的天候,可以游山、可以玩水、可以蜷縮在眠榻上,睡個懶洋洋的午覺。

織田信玄卻無此間情逸致,泰半時候,他總是負手佇立在廊下,陷入混亂的思緒中。

連著數日幾均傳來捷報,如今聳已擁有六分的天下,穩固紮下霸業的基礎。然,所有的勝利均無法激起他內心的丁點喜悅。他沒有理由不高興的呀!這一切不正是他想要的?他不該有著悵估若失的落寞才是。

她好嗎?

織田信玄好幾次遇見荻原定岳都想問他,朱雩妮在淀城過得如何?他知道荻原定岳一定去探望過她了,他們也想必和以前一樣相談甚歡。她可以和他深交、和阿發要好、和每個她碰到的人掏心挖肺,就是跟他處不來。』難道她真的不愛他?

做為一個丈夫,他相當感慨於自己連這點把握都沒有。這個教他歡喜教他憂的女子,居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掌握他的喜怒哀樂,可惡,太可惡了!

他不要想她,不要忍心,不要不要……有力把頭都快甩斷了,依舊揮不去她婀娜綽約的倩影,令他開始鄙視自己的無能。

她畢鏡只是個女人呀I一個可以輕易被取代、被殺、被囚禁的弱女子,哪來那麼大的力量,牽引著他的每一個感覺?

最可悲卻無法否認的,是他對她的思念與日俱增,幾近到要發狂的地步!

「大人找我?」阿發欠身立於廊下。

「嗯。」織田信玄黯然地從方才暇思中回神,伸手從袖底抽出一封信交給阿發。

「大人!?」阿發愣愣望著信發獃。她家大人是怎啦?明知道她斗大的字識不了幾個,竟教她看信。

「噢。」他的確是方寸大亂,忙把信抽回,自嘲地笑了笑。「這封信是夫人托百合子小姐帶回來的,她希望我能振幾名侍女去陪她。」

呵!他的笑容真是迷人,縱使一閃即逝,仍好看得教人心口怦怦跳。

阿發人城來許多年了,這還是頭一遭見到織田信玄裂著嘴笑,好看,真的很好看。

「我去。」趕快恢復謙卑恭順的規矩,才不會惹火她家大人。這陣子和夫人鬧得分膈兩地,已經夠他受的了,如果她所料不差,他現在一定後悔死了。

她要把他茶不思飯不想,成天失魂落的樣子告訴她夫人,以免她家夫人誤以為他當真變心了。唉!他們簡直就是一對喜歡冤家,偏偏脾氣個性一樣倔,一樣不肯服輸,無端苦了自己,也累壞了一牛車的旁觀者。

「你不願伺候百合子小姐?」

「不是,是百合子小姐不讓我伺候。」阿發坦白將剛剛的爭執向織田信玄招供。「大人,夫人絕不會如您想像的那樣,她——」

「罷了,」舉起右掌制止她。「我沒有誤會她,她……除非她求我,否則我永遠都不會讓她回來。你要考慮清楚,這一趟到淀城,很可能必須住一段很長的時間。當然啦!長短與否得看她怎麼決定了。」

「小的明白,小的會轉告夫人。」阿發的心情忽然變得好沉重。她家夫人死都不怕了,她怎麼肯求他讓她回來。

已經夏末了,自昨兒個開始,天際便下起綿密聽細雨,夾著碎屑如粉落花低嗓似地,飄落至紙窗外的石階上。

朱雩妮一整天都倚在廊下,注視順檐滑下的水珠,叮叮咚咚地激起小水花。她素凈著一張俏臉,長發不問挽起,只輕擺在肩后。貶抑的日子也不壞,她不必美麗給任何人欣賞,她只要做她自己。

「夫人,蘭萍小姐來看您。」

蘭萍是北政夫人長子的第三側室,生就一張瓜子臉,笑起來時,露出左右兩顆小虎牙,甚是可愛。

朱雩妮被迫困居淀城后,她總三天兩頭來探望一次,藉口送吃的、用的,最主要是因為她寂寞。嫁給一名大半年在外經商卻擁有六名妻妾的丈夫,她內心的痛楚不問也可明白。

「今天又帶什麼好吃的來給我?」朱雩妮挽著她臂彎,一起坐落在迥廊內的蒲團上。

「抱歉,今兒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肚子委屈。」她低首輕嘆,兩顆晶瑩淚珠順頰垂落。

「怎麼啦?他又欺負你?」朱雩妮是遭殘酷遺棄的人,照理說,她對丈夫的相思已是不是曾閑,然她卻有空天天替這個側室、那個元配打抱不平,和豐臣家三個高傲自大的男人辯論不休。人家原本還對她心生濃烈的傾慕之意,而今是一見到她便抱頭鼠竄,避之唯恐不及。

他們有鑒於祖先們因圖謀霸業,而落至家破人亡的慘境,是以棄武從商,每顆腦袋瓜子里充斥的全只是些賺錢的行當,哪有閑功夫猛灌墨汁,如朱雩妮把隋煬帝、唐玄宗……等既陌生又似乎偉大得要命的人名,一個個搬出來指桑罵槐,卻苦無還嘴能力。

日子一久,所有飽受委屈,長期隱忍不敢發作的女眷們,有事沒事就跑來跟她吐苦水,害朱雩妮忙得沒空白艾自憐,更逞論去恨或思念織田信玄啊。當然她內心真相如何,旁人無法得知的,至少表面上看不出她因情傷懷手可憐樣子。

「不算是。」蘭萍顯然才懈哭過,兩隻眼睛猶紅紅腫腫,漫著水霧,「他……他從大阪又帶回一名妾室。」

天!快五十的人了,還納妾?他有完沒完哪!?

「別哭,更不準傷心難過。」為這種負心漢流淚一點不值得!「只要他還有能力,類似樣的情形還會繼續不斷的發生,你有那以多眼淚可以為他流嗎?」

「除了暗自飲泣,我還能做什麼?我沒你堅強,失寵之後猶能像個沒事人,成天悠哉悠哉地過日子,奇怪,你為什麼一點也難過?我不相信你不愛他。」織田信玄是個多麼令人心動的男人,是那種教女人無法拒絕,欣然投懷送抱的奇男子。看看百合子,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愛很苦,愛之不可得更苦。」朱雩妮不再強凝出辛,天曉得她內心的煎熬絕不下於她們當中的任何一個。於今,除了堅強承受,她已別無他法;她不肯以死示弱,就必須打牙齒和血吞,化悲憤為喜悅,讓自己活得光鮮亮麗,或者隨心所欲。

「但我從來沒見過你流淚。」她們幾乎要認定她是個冷血熱情的人了。她的表現太反常,題詩、繪畫、比奕、撫琴,那些只有身處順境,不知愁滋味的人才做的事,她卻每天做得精采絕倫,快樂得不得了。

「不流淚並不代表不傷心,我只是比較懂得排遣罷了。」好在她琴棋書畫樣樣均能來上一手,否則不早悶瘋了。「淀城籠煙樓那麼遠,即便我哭瞎了跟,哭斷了腸,他會知道?知道了又會心疼嗎?他們是只見新笑,不聞舊人哭的。」

朱雩妮的思緒一下了飛回綠蔭蔥蘢的煙樓,懷想織田信玄醉擁新人,縱聲歡笑的情景…柔腸猛然抽搐著,熱淚立刻奔至眼眶,那痛,居然如此令人倉皇換措。

「不,我看得出來織田夫人是愛你的。」她是百合子的嫂嫂,似乎不太應該幫著外人離暗自己的小姑和她丈夫之間的感覺。但她也不想昧著良心說話。「他娶百合子,其實是很迫不得已的。」

朱雩妮凝一笑。人家又沒架把刀子在織田信玄脖子上,有什麼不得已?

男人一旦翻臉變心,再荒誕不經的事情,他們稱可以講成理所當然。她才不信哩!

「呀!雨停了,咱們散步去。」她不要圍繞著那個永遠不會有解答的話題轉,男人愛納妾、愛變心,隨他去,只要她拒絕受傷,就誰都別想令她心碎!

硬拉著蘭萍的手,小心翼翼地踩著石板,偶爾倦裝踏到積水的地方,便誇張地哇啦大叫,藉機抒發悶氣,順便蘭萍嚇走了肚子苦水。

雨後的大地,真有「我看青山多嫵媚,青山看我應如是」的舒暢愉悅。朱雩妮像只彩蝶,忽左忽右,忽前忽後,逗得蘭萍笑不攏嘴。

「這是什麼?」她的笑因花葉內的東西登時僵凝在空中。

「又看到新奇的玩意兒?我來瞧瞧。」蘭萍隨著她的目光湊近花葉中,「咦?這……看起來像是你那天晚上到淀城時穿的漢裝,怎麼會丟在這兒?」它原先應該是被埋在土中的,因雨水的沖刷,才露出泥巴外。

蘭萍伸手用樹枝將它挑起。

「噯呀!怎麼破成這模樣?雩妮呀,不是我說你,你也真是捨得,好好一件綢衫,礁!給剪絞成稀巴爛,你這是

「那不是我弄的。」朱雩妮霜冷得心口一陣痙攀。

有人在她背後搞鬼,這個人不是北政夫人就是百合子,她有十足的把握,織田信玄之所以不告而別,應該就是她們母女聯合造成的。

「不是你?那會是誰?」蘭萍茫然瞪著樹枝上的衫裙,驀地,一個念頭浮掠而過,「天!不會是——」

「是,一定。」除了她們母女還會有誰?朱雩妮永遠也忘不了織田信玄拂袖而去的那天清晨,百合子喜得眉飛色舞,不停誇讚他有多厲害、多神勇,又不斷諷刺自己將夫婿的安危置之度外。

是她。她早該料到的,只是沒想到她會使出這樣幼稚、無恥的手段;而織田信玄居然也信以為真?他們夫妻之間的情感竟脆弱到如此不堪一擊,唉!火死了。.「難怪。」蘭萍撫握著朱雩妮冰冷的縴手,深怕她會承受不住打擊,「那天黎明之際,織田大人興沖衝到『扶風坊』找你,不一會兒卻勃然大怒地衝出來,告訴我婆婆,他願意納百合子為妾,我想,他想必跟我一樣,以為……」往下的,她就不便明說了,事實擺得很明顯,織田信玄和朱雩妮之間,發生了重大的誤會,而這個誤會的始作佣者,想當然爾的是百合子。

「答應我,在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先別嚷嚷,我保證一定站在你這邊,幫你查明一切。」蘭萍很珍惜和朱雩妮這段雖短暫但深厚的情誼,她痛恨別人來搶她的丈夫,跟她分享丈夫的愛;基於同病盯憐的心理,她也不屑百合子這種不光明坦蕩的橫刀奪愛行徑。

「蘭萍!」先前不明就裡也還罷了,而今,乍見殘破的衣衫,她的心陡地跟著擰碎。兩個月來的心酸委屈,化為決堤的淚水,潸然湧出。

朱雩妮虛弱地伏的蘭萍肩上,哭得肝腸寸斷……

雨滴又白天空緩緩飄落,淋濕了她倆的髮絲、衣裳,澆冷她原木依然暖熱的心。

「雨熱加大了,咱們回去吧。」蘭萍擔心她著涼,忙舉起袖子擋在她頭頂上。

「你先回去,我想一個人在這裡靜一靜。」感激她的好意,輕輕拉下她的衣袖,懇求地,希望別—她,這時候她真的好需要一個人冷靜里清思緒。

「好吧,但不要待太久,我先回去替你拎把傘過來。」

守候在迥廊下的阿發,一聽見雨滴叮咚敲擊在屋瓦中,立即轉進房內,拎出雨把油紙傘夾在腋下,快速穿堂走巷,尋找朱雩妮和蘭萍的駐足處。

當她旋過藤夾雜的洞門時,果見她二人相偕在花葉下低語。她欣喜地跨出幾步,卻倏然止住腳步,因為她看到了另一個人。

「玄黃大人!」

織田信玄擺手,要她別出聲,退回迴廊下等侯。

他走到距離朱雩妮五、六步遠的地方住,焦灼凝礙睇著她更形瘦削的身子。

有人!

不是蘭萍,也不是阿發,會是誰呢?朱雩妮拭去粉頰上的淚珠,輕淺回眸……

一觸及織田信玄的臉,她馬上掩面往反方向跑,她不要見他,那個她百轉柔腸,思念得肺腑俱碎的人兒呵!

「別走。」織田信玄拔足追上,輕易護獲她的雙肩,「雩妮!」

「滿意了吧?」她出言就是諷刺,「我的日了過得一團糟,既狼狽又落魄。你今兒來,是來跟我炫耀你的豐功偉業,還是幸福美好的婚煙?」她揚起下巴,直視他的眸子……天!他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

「我來帶你回去的。」他挺了不起的,內心分明渴切得命,出口仍僵硬得像塊石頭。

「為什麼?她不好嗎?還是你已覺得厭煩,想換換口味?何必風塵僕僕趕來找我?憑你的權勢要什麼樣的美女沒有?」唉!這種口氣活脫脫是妒婦的翻版,她是怎麼啦?沒有人會喜歡她這種妒量窄的女子。

「走吧。」織田信玄鼓足耐性,聽她發完牢騷,一刻也不願浪費,立刻握著她的手,往風坊外走。

他輕裝簡從,不以通報,也不曾知會任何人便趕到淀城來,離去時,自然也無城驚擾任何人。

「等等,那是你的傑作?」她故意把過錯賴給他。

「還好意思問我?」他一眼認出,那團現在僅能稱破布的東西,就是獲原定策的母親受他之託,特地縫製蝗唐式襦

「有什麼不好意思?我被人下了迷魂藥,睡得迷迷糊糊,哪有力氣跟一件心愛的衫裙過不去?」她不甘蒙受不白之冤跟他把話挑明了講。

她的疑慮是他早已料到的,之所以遲遲不肯接她回.去,實在因為心中尚有一股怒氣未平。他私底下走訪淀城不下十餘次了,每次都見到她興高采烈,過得悠遊自在。

離開他,她似乎更加快樂,既然如此,他為什麼要接她回去?

今天若非思念她,思念得快發狂了,他是不會來的。呵!她居然也會哭!?

蘭萍和她的對話,他全聽進去了。這個罪該萬死只會整人的小小女子,終於也會為了他臾倒花葉下。他雖心疼,但心中洋溢著是更多的滿足和安慰。

「我知道,我錯怪你了。」使盡渾身的力氣擁她入懷,這一刻他等了好久好久!

「放開我!」噁心的感覺翻攪著的她的腸胃。她無法忍受自己投入一個擁抱過其他女子的懷抱。

長長的思念,換來錐心的恨意,她作夢也料想不到,她會如此這般不能遏制地恨著他。

「休想!這輩子我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他不要放開她,相反的,他要緊緊抱住她,一如優慮轉個身她就會翩然遠去般,緊緊纏住她的身軀,閑不容發地……

「這次恐怕不能如你所願了。」她低喃,凄婉一笑,兩剪清瞳下,又見晶澈朦朧的淚。

他當她是什麼?可以任其好惡,揮之則去,呼之即來?他弄錯了,她不是百合子,她的度量沒有大到可以和別人分享丈夫的地步。

別了!我親愛的夫婿,至少……至我曾經那樣深深地愛過你。她閉起眼睛,齒尖用力一咬……

織田信玄摟著她,感覺懷中的人兒不再劇烈地掙扎,稍稍安下心來,將她輕挪向外——

「雩妮!!…他宛如嘶吼的聲音,畫破長空,震驚了別館內外所有的人。

幾乎是飛奔地踅回卧房。織田信玄用力扳開朱雩妮的嘴,下決識地低呼一聲。她口鮮血橫溢,已然咬傷的舌尖,雖不至於致命,卻已足夠令她痛得昏死過去。

忍受如此大的痛楚,她竟然連氣都不吭一聲!?

織田信玄火得想一掌掐死她,她怎麼可以這樣折磨他?她不知道他的心裡會比她更痛更難過嗎?

氣歸氣,仍得趕快搭救她。

「阿發;告訴外頭的蒲生鶴松,立刻趕到市集找大夫。」

「不用了。」蘭萍提著藥箱走進房內,「我這JL有口服的金甜葯,很有效,服下后兩三天使可痊癒。」

「你怎麼會有這種葯?」阿發知道這樣問不合規矩,·但她真的很好奇。斯幸織田信玄一顆心全放在朱雩妮身土,根本沒空理她。

蘭萍靦腆地垂下眉睫。「我以前也曾受不了丈夫另納妻妾,氣得咬舌自盡,這葯是我婆婆給的。」說著,眼睛不自覺地瞟向織田信玄。

忙亂中的他,根本沒注意到蘭萍的眼神有深切的譴責意味。

「阿發,叫鶴松備轎,我們即刻返回籠煙樓。」話聲甫落,他已經抱著朱雩妮大步邁向迴廊。

「你不跟娘打聲招呼嗎?」蘭萍問。北政夫人也算是他的丈母娘,按理;他應該過去跟她問候一聲才是。

「免了吧,她不會希望這個時候,在這裡見到我的。」他不敢期望百合於能毫無怨言地忍受他的蓄意冷落;北政夫人假使獲悉他們的婚煙有名無實,包準會跟他鬧個沒完沒了。此時此刻,他可沒心情和力氣去談論那些令人憎惡的問題。

蒲生鶴松相當了解他主子的心意,近兩個月來,他老是見到織田信玄對著夜空長吁短嘆。以他威武驕橫,雄霸一方的君主,竟願意為一名女子孤坐愁室,冷落新婚小妾,由此可知,他對朱雩妮的用情之深。

他不會單獨回去的。蒲生鶴松相信,這趟淀城之行,他的主公一定會連同朱雩妮一齊帶回,因此他未經吩咐,便已備妥藍呢大轎,等候在淀城外的五里亭。

返回籠煙樓的途中,大夥誰也不敢隨便開口說笑。

織田信玄陰鬱森冷的眸光,緊盯著轎內猶自昏迷的妻子,一瞬也不瞬地,害阿發等侍女,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一心只盼望儘早回到籠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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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卧美人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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