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只要不打官司，其他的你想怎麼做都行。」這是林珠桂思考了三天後給兒子的答覆。

聽到母親終於願意離開羅力嘉，朱梓翔感動得幾乎熱淚盈眶，在稍稍平復下亢奮的情緒后，他隨即打電話通知瞿璟這個好消息。

深伯母親反悔，朱梓翔當晚趁母親睡著后，便和翟璟兩人到陸榮之家中和他商量對策。

在聽完朱梓翔的轉述之後，陸榮之不禁皺起眉頭來。「在不告他的前提下，要羅力嘉簽字離婚，恐怕沒這麼容易－－如果他真如你們所說的狡猞的話。」

「那該怎麼辦？」朱梓翔緊張的從位子上站起。「陸律師，請你一定要幫我母親想想辦法，我絕對不容許那個男人還有機會再繼續傷害我的母親！」

「你先別急！」陸榮之安撫的拍拍他的肩膀，要他稍安勿躁。「我是有想到另一個辦法，但是這個辦法可能會造成你財務上的負擔。」

財務上的負擔？！朱梓翔和瞿璟互相看了一眼，然後又同時轉過頭望著陸榮之。「你的意思是……」

「給他一筆足夠的金錢，來換取他的離婚協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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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陸叔叔提的方法可行嗎？」

返家的路上，坐在駕駛座旁的瞿璟忍不住開口問朱梓翔。

望著前方的朱梓翔先是點點頭，隨後又搖搖頭。

「你又點頭又搖頭的意思是什麼？」

「點頭，是表示這是個可行的好方法，而搖頭則是我在短期內，鐵定沒有能力支付這一筆錢。」

他知道他的繼父相當愛錢，愛到幾乎可以不顧性命，不顧親情和友情，只要有錢，他什麼都願意放棄，包括做了他七年的老婆。

不過，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一點，因為他一定會獅子大開口，畢竟他一簽字離婚，以後就不會有人再幫他還他所欠下的賭債了。

瞿璟靜靜的望著朱梓翔若有所思的側臉，一直到他將車子駛進大樓的停車場，才輕輕的扯著他的衣袖，準備開口說話。

他頭也不回的應聲道：「如果你要說的內容跟想借我錢有關，那就請你別說出口。」

聞言，她不悅的反駁道：「為什麼不能說？你明知道我可以幫忙的。」

「就是因為知道，所以我才更不希望你說出口。」轉過身握住她的手，他眸光沉重卻溫柔的凝望著她。「打從跟你相識至今，無論是十幾年前或是現在，你已經給我太多太多了，多到讓我感覺到自己跟你在一起，只是徒增你的負擔罷了。」

「你怎麼會這麼認為？」她生氣的甩開他的手，氣呼呼的瞪著他大罵，「什麼叫做造成我的負擔？什麼叫我已經給你太多太多？在我以為我們的關係已經不是簡單一句男女朋友就可以說得清楚的時候，你居然對我說這種話！怎麼，你已經對我們的關係感到厭倦了嗎？」

「我怎麼可能會厭倦！」唯恐說得太慢，她就會消失不見般，朱梓翔連忙大喊出聲，隨即卻神情委靡的低下頭，喑啞的喃喃道：「該擔心的人是我才對！你長得那麼美，人又那麼好，而我呢！不過是一個只會說愛你，卻沒有能力給你任何承諾的窮光蛋！」

驚愕的望著他瞬間變得憔悴的表情，瞿璟不禁心軟的擁抱他。

他先是僵硬了一會兒，數秒后，整個人才漸漸放鬆下來，無言的汲取她傳遞而出的溫暖。

「我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對你的好，居然會造成你這麼大的壓力。」靜默許久后，瞿璟才幽幽的喟嘆道。

「對不起！我也知道我的原則聽起來似乎很可笑，可是若沒有了這些固執，我便會開始恐懼，擔心自己不再是朱梓翔這個軀體的主人。」

「說來說去，你就是不願我幫你就對了！」斜眼睇著他，瞿璟平靜的神色中藏著一抹教人猜不透的詭異。

然而心有旁騖的朱梓翔並沒有發現到這一點，只是堅決的點著頭。

＊＊＊＊＊

事實證明，瞿璟並不是那種你說不要插手，她就會同意不要插手的人。

和羅力嘉談判當天，瞿璟背著朱梓翔準備好一份已簽上女方姓名的離婚協議書和已經過律師公證的切結書，外加一張兩百萬元的即期支票。

她認為，就算朱梓翔知道後會生氣，但以他愛她的程度，兩人一定很快就會雨過天青，可他母親若是錯過這次機會，可能一輩子也無法和羅力嘉那個男人撇清關係。

下午五點，三人約在一家居酒屋裡談判，率先抵達的羅力嘉一落坐，便毫不客氣的點了一桌他想吃的酒菜，擺明了想白吃白喝。

兩人一進門，見到的就是羅力嘉狼吞虎咽的模樣，瞿璟先示意朱梓翔稍等她一下，然後前往櫃檯，表明她等會兒只會支付一千塊錢。

「如果你們覺得等會兒可以跟他收到錢的話，那你們就繼續上菜沒關係。」冷冷的撂下這番警告后，她便偕著朱梓翔一同坐在羅力嘉對面的位子上。

「來來來！替我再準備兩個酒杯，另外，再端兩盤小菜過來。」

羅力嘉喊得豪氣，但精明的老闆卻暗暗敲了下計算機，發現他所點的菜已經快要超過一千塊錢了，便連忙招來女服務生，要她直接跟羅力嘉挑明這件事。

想不到這女人竟然這麼不把他給放在眼裡！羅力嘉狠瞪了瞿璟一眼。若不是看在她是有錢人的份上，他老早就甩她兩巴掌了。

朱梓翔請服務生將桌面清乾淨后，便說出他們的來意。「說吧！你到底要多少錢才肯放我母親自由？」

「你在說什麼鬼話，你媽好歹也是我羅某人的老婆，你什麼時候看到過我限制她的自由了？」羅力嘉油條的打著太極拳。

「你別跟我油腔滑調！」朱梓翔俊顏一凝，氣憤不已的拍桌而起。「你是怎麼對待我母親的，你心裡有數！一句話，你要多少錢？」

眼見氣氛已經被破壞，羅力嘉哼哼兩聲，「少說也要個百來萬，失去你媽，我也是心疼哪！」他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的不舍樣。

心疼？我看是心疼將來沒人再幫你還賭債吧！朱梓翔暗暗咬了咬牙。「我沒那麼多錢，我只能湊到五十萬。」

「五十萬？哈！拿來給我塞牙縫都不夠！」羅力嘉哼了一聲，「你拿不出錢來就算了，我會當作你沒提過這件事。對了，你媽現在應該還在醫院吧？你回去告訴她，明兒個我就會去接她『回家』了。」

說到「回家」那兩字，羅力嘉的臉上還露出惡狠的獰笑。

聞言，朱梓翔猛然揪住他的衣領，氣憤不已的大吼，「我不准你再去接近我媽！」

「你是憑哪一點不準？」羅力嘉絲毫不畏懼，故意用話撥撩他的怒氣。「要錢沒錢，你在我面前亂吼什麼！不怕我回去后，把你忤逆我這回事算到你媽頭上嗎？」

「你敢！」

「我有什麼好不敢的！你媽現在仍是老子的老婆！」

「你別欺人太甚！」朱梓翔瞪大眼，氣怒的抬起手，一拳擊向他的肚子。

「你這個死雜種！竟敢打老子！」

頓時，兩個男人纏鬥在一塊，你一拳、我一腿的踢打著。

居酒屋的老闆深怕他們會破壞到店內的裝潢，立刻叫人拉開他們。

「告訴你，現在你就算願意給我兩百萬，我也不離婚了！你剛才讓我挨的拳頭，我鐵定找你媽加倍的討回來！」

聽到羅力嘉的話，被兩個男人扯住手臂的朱梓翔掙扎得更加劇烈。「你這個王八蛋！你有種就找我，專會欺負弱小女子，你算什麼男人！」

「你再繼續罵下去呀！我會一筆一筆跟你媽算清楚的！」

「你這個－－」

朱梓翔本想再罵下去，卻被一雙小手按住嘴巴，他將視線一移，看到瞿璟一臉不贊同的神色。

「你那麼衝動幹嘛？你忘了我們今天是來解決問題的嗎？」

她警告的話頓時讓朱梓翔清醒了過來，隨即懊惱的低下頭。

「放心！現在就交給我來處理好嗎？」瞿璟安撫的拍拍他的手，然後轉過身，無畏的面對氣焰高張的羅力嘉。

「你剛才說就算給你兩百萬，你也不願意簽字離婚？你真這麼有志氣？」

聽出她的意下之意，羅力嘉雙眼為之一亮。「你說什麼兩百萬？」

「我說不定能湊出兩百萬－－」

她的話還沒說完，羅力嘉便急忙掙開服務生的箝制，乖乖的坐回原位。「離婚協議書在哪裡？趕快拿來給我簽。」

瞪著她手上的即期支票，他飛快的在離婚協議書和切結書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並蓋上指櫻

「記住，等你領到這筆錢后，你跟朱媽媽和朱梓翔兩人已經完全沒有關係，這裡有切結書為證，若是你日後敢再來騷擾他們，你就等著吃牢飯吧！」

看到羅力嘉心滿意足的捧著兩百萬支票走出居酒屋后，朱梓翔這才弄清楚整個狀況，他臉色蒼白的望著一臉笑意的瞿璟，心頭突然有種被刺傷的疼痛感。

「小朱？」察覺到他不對勁，她忍不住拉拉他的衣袖。

然而，他什麼話也沒說，只是受傷似的瞟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

待瞿璟回過神追出門后，街上哪裡還看得到朱梓翔的影子。

心急如焚的她立刻開車四處尋找，她心想，他應該不會走遠才對，但她在居酒屋附近繞了不下十圈，仍舊看不見他的蹤跡。

她知道他會生氣，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會氣到連句話也不肯跟她說。

無奈的回到住所，瞿璟等呀等的，直到時鐘上的短針指向兩點，熬不過睡意的她，不自覺倦極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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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IGHTPUB」中，從不曾在店裡喝酒的朱梓翔拿著一瓶純伏特加酒，孤單的坐在休息室中，仰著頭就著瓶口灌進嘴中。

他緊閉著眼，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方才的一切。

他很清楚璟兒並沒有錯，他甚至應該好好感謝她才對，若不是她，很有可能這一輩子他都沒有辦法拿到那張夢寐以求的離婚協議書。

但他的自尊卻因她的舉動而受傷了！

今天出面解決一切事情的人應該是他這個做兒子的才對，但他非但解決不了，反而還被羅力嘉的言語給牽制，最離譜的是，他就連「買」下那張離婚協議書的能力也沒有。

如此渺小的他，如何擔起照顧母親一輩子的責任？還有，他該拿什麼條件，對心愛的璟兒承諾未來？

直到今天，他才恍然發覺到原來在這世上，不是空有熱忱跟信心就能解決一切的，說穿了，他就是沒有信心！

他害怕有一天，璟兒會看出他隱藏在熱忱底下的怯懦性格，然後失望的棄他而去。

他楞楞的瞪著酒瓶看，仰頭又喝了口熱辣的酒液，接著躺在沙發上，像得了失心瘋似的，對著酒瓶喃喃自語……

酒保大偉推門而入，便見到他自言自語的傻樣。

「不回家跟你那個漂亮女友談情說愛，跑來這喝什麼悶酒！」搶過他手中的酒瓶，大偉豪氣的仰頭一灌。

朱梓翔怔怔的瞪著他看，半晌后，才神情落寞的搖頭表示他不會懂的。

「你不是說要跟我借五十萬？現在呢？怎麼又突然不借了？」

沉默的玩弄酒瓶好一會，朱梓翔才開口道：「璟兒幫我解決了。」

「所以，你覺得受到傷害了？」

大偉不愧是見多識廣，輕易的看出朱梓翔藏在心底的話。

被看穿的朱梓翔只是看了他一眼，悶悶的點點頭。

大偉冷不妨的重重敲了下他的腦袋。「你真的是豬腦袋耶！別人是巴不得不用扛責任，你卻老想把事情扛在自己身上。拜託！你一天沒把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就會死是不是？」

「我知道這聽來或許很可笑，可是責任對我而言，卻是我生活的目標，更是我存在的價值。」

那種空虛的感覺，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清楚的。

「是嗎？」大偉從鼻子中哼了口氣，一臉不以為意。「我倒覺得你是爛好人做太久了，上癮了！那種爛責任有什麼好扛的？去！」

朱梓翔撇唇一笑。他知道大偉是刀子口豆腐心，嘴上說得難聽，但骨子裡卻希望他好。

「我只是覺得要是身上沒了責任，那我這個人活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既然你那麼愛扛責任，那就趕快把你那個漂亮寶貝娶回家呀！要是能趕快跟她生幾個孩子那就更贊了，我保證你肩上的責任會一下子多到你用想的都會覺得害怕。」

娶回家？小孩？這些字眼所堆砌出來的畫面，幸福甜美得讓朱梓翔不禁對著酒瓶發怔。

不過他隨即搖搖頭，這只是奢望罷了！以他現在的能力哪能談那些。

思索許久后，朱梓翔突然問大偉，「大偉，假如你是女人的話，你會嫁給一個什麼都沒有，只會每天對你說『我愛你』的傢伙嗎？」

大偉認真的回答他，「如果對方是你的話，我會嫁！」

那璟兒呢？她也會跟大偉說同樣的話嗎？

瞪著大偉那雙眼睛，朱梓翔無言的陷入空茫無頭緒的揣想中……

「對了，我進來是要問你，我要到上海開分店，你要不要一起去？」大偉丟給他一張擬好的合約，上面將他的薪水、福利，甚至等營運上軌道后的分紅之類的名細寫得相當清楚。

但合約上卻標明，只要一簽下合約，在三年內，除了下班的休息時間外，是沒有假日可言的。

「以你現在的情況，我知道要你答應簽這張合約是勉強了點，不過，它的確是一個能夠飛黃騰達的機會。」

朱梓翔瞪著合約上標明的數字，心裡想，要是他答應了，方才璟兒幫他代墊的兩百萬便能一口氣還清，不過前提是他得有那個勇氣離開她三年。

三年見不到她的人……這是多麼可伯的想法，他可能連三天都熬下了！

「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慢慢考慮。」酒保拍拍他的肩膀，貼心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