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看著進進出出的工人，夏美不解的問：「你不是說你還沒規畫好分公司要如何發展嗎？那怎麼會開始將辦公桌椅搬進來呢？」

她本來以為她多少能參與一點意見呢！

原來，他根本就無心讓她參與，是以，她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低落。

是啊！她不是跟他簽了一紙賣身契嗎？他昨晚沒直接要她，她就該感到慶幸了，怎麼能再要求那麼多呢！

看到夏美原本興緻勃勃的小臉在瞬間變得落寞，文熙綦一下便猜中她的想法，他好笑的將她拉到他的身邊，「你昨晚不是說怕待在這樣空蕩蕩的屋子裡嗎？」

對喔！她是說過，可那又怎樣？

「我不先擺幾張桌椅，今晚你不是又要怕得哇哇叫了？」他調侃道：「再說，我是不是得買台電腦以便跟公司聯繫？」

啊——是沒錯。

所以，她陰沉的臉色馬上一掃而空，立刻變得很有元氣，「那……我能幫忙嗎？」

「先陪我去買些辦公用品吧！」雖然在台灣他也有人可協助，但文熙綦卻打算與她一起商討台灣分公司的籌辦事宜，就算是讓她讀社會大學吧！

他好想彌補無法讓她念大學的遺憾——雖然，即使是現在，他還是覺得不讓她繼續升學是對的，他就是無法忍受她身邊圍著一堆蒼蠅、蜜蜂的景象。

「好耶——」她開心的幾乎跳了起來，「那就走吧！」

走在街道上，雖然才離開兩年，夏美已經覺得變化多多。

「我都有點不熟悉了呢！」她看著千變萬化的商店櫥窗，「以前上學時常經過這裡，現在卻有點陌生的感覺。」

她忍不住左顧右盼，「從那邊的小巷子可以到我家……」

但她突然噤聲，因為她倏地想到，在他倆的婚姻協定理有一條規定——從她像給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等於跟她的家庭斷絕邦交了。

「對、對不起……」她吶吶的道歉。

如果是在昨天以前，文熙綦或許會不高興；但昨晚他告訴自己，他倆是重生了！所以，過去他們簽訂的一切都不算數，他要跟她重新談戀愛、再次踏上地毯的另一端。

「對不起什麼？」他捏捏她挺俏的小鼻頭，「我們都辦離婚了，先前的結婚協定還能算數嗎？」

夏美愣愣的看著他，「那……不然呢？」

她的心底突然看起一咪咪希望，難道……他的意思是說，她能回家看看？

雖然被父母賣了，但她可是從小在那個家裡長大，父母對她也沒啥不好，除了將她當作棵搖錢樹外，其他的都很正常，她當然還是會想念羅！

「你想回家，我當然陪你羅！」

「真的？！」夏美立刻什麼都沒多想，一把拉著他往家的方向奔去，「耶——人家我如果證件沒丟的話，現在可能早就在家裡當大小姐了呢！」

文熙綦沒回話，他不想觸碰她被賣的殘忍現實。

「砰砰砰！」她興奮的敲著家門，「他們一定會很開心我回來了。」

大門倏地打開了，一名年輕的男人不耐的說：「敲什麼敲啊！」

「夏風！是我啦——」夏美毫不掩飾心底的熱情，縱身撲向開門的年輕男子。

文熙綦知道他不該有不悅的情緒，因為，夏美是真心將那人當作她的親弟弟，但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對除了他以外的男人如此示好。

所以，他立刻介入那緊緊擁在一起的兩人之間，將夏美硬是扒了下來，「用說的就好。」

那個叫夏風的年輕男人並不像夏美這般熱情，他幾乎是愣住，久久才問：「你……姐——你怎麼會回來？」

「來看你們啊！」夏美完全未將夏風的冷淡看在眼裡，「爸呢？媽呢？我好想他們喔！」

夏風搶先一步走進屋內，警戒的問：「你是怎麼了？婚姻出狀況了嗎？你想投奔娘家嗎？」

「對啊！」夏美口沒遮攔的說：「我離婚了，又可以回家來當米蟲，讓老爸養羅！」

「你別開玩笑！」夏風卻像是被炸彈炸到似的，口氣在瞬間變得很激昂，「誰要養你？！你又不是我們家的人！憑什麼要我們照顧你！」

夏美被他嚴肅且激動的模樣駭住，一時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只是在開玩笑。

文熙綦卻在一旁冷眼旁觀——

他心知肚明夏美回家絕對會受辱，但他不想阻攔她，既然她想踏入社會，就該明白社會的現實面。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會讓她得到，而她想要成長，他會從旁協助她，即使過程很傷人。

「是啊！」

突然，夏美聽到一道男女異口同聲的話語，她立刻回過頭，馬上看到養了她十八年的養父母。

由於太思念他們，她什麼也沒多想的拿出過去撒嬌的方式，倏地沖向母親，「媽——你看阿風嘛！人家只是跟他開玩笑，他就對人家吹鬍子瞪眼的！」

但她母親卻不像以往那般慈藹，「夏美，你、怎麼回來了？」

她父親更是怒著一張臉，火氣十足的對著她叫嚷著，「你居然敢鬧離婚？！你以為你能回家投奔父母嗎？我告訴你，那筆錢是我們照顧你十八年的血汗錢，我們拿了也是應該的，你憑什麼在被退貨以後又回來？你以為你是誰？」

「冷靜、冷靜！」她母親拍著她父親的背，要他別激動，「我不會讓她如願的，除非……」她的厲眼瞪著夏美身後的文熙綦，「就算你不要她，我們也不會將當初那筆『聘金』還給你，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文熙綦面無表情的瞅望著這毫無良心的一家三口，兩年前，他付了他們一千萬的高價，看著他們理直氣壯的將養女賣給他，而今，他們因擔心到手的錢財會被收回，而對養了十八年的女兒說出這般傷人的話語！

他是真心替夏美感到不值！

不！他一輩子都不會讓夏美再受到這樣的傷害。

「他沒——爸、媽，你們想太多了啦！」夏美像是壓根沒受到任何打擊似的，急切的說明，「其實，我們是來……」

「他送你回來是嗎？」她母親截斷她的話，「也好！那你稍微準備一下，我這兩天會聯絡媒人，再替你找一個新的對象。」

換言之，除了上回賺的巨額聘金，他們又可以賺第二回，何樂而不為？

「我……」夏美直到此時，小臉才掛上錯愕的表情，「我不是……」

「不必多說，夏風，送客。」她母親已經下達逐客令。

夏風立刻站起身想趕人。

文熙綦冷冷的瞥了一眼夏家的幾個人，最後將目光放在夏美身上，「這就是你當初想投奔的人嗎？」

夏美難過的抬眼看著父母及過去跟她還算親近的弟弟，「為什麼……就因為我不是真的夏家人嗎？」

但她問得好小聲，小到幾乎只有自己聽得見。

文熙綦將她摟入懷中，「這就是現實啊！」是他必須敦導她的第一課，「雖然有點難以接受，卻是再真實不過。」

「是嗎？」夏美喃喃的問：「那親情是什麼？」

她母親這才注意到事情跟他們想的似乎差了十萬八千里，她趕快試著打回場，「那個……夏美啊！你沒事幹嘛跟爸媽亂開玩笑？快來坐，我們好久不見了，大家一起聊聊。」

文熙綦看著夏美小臉上的表情似乎不太對，莫名的想替她出口氣。

「唉！」他故意長嘆一聲，「可惜了！」

可惜什麼？！

屋內其他人全都將目光放在他的身上，不懂他的意思，連夏美也不解的望著她。

「我打算在台灣成立分公司，目前正在籌備中……」他頓了一下，「本來夏美說她想讓小弟來試試……不過，現在看看你們對夏美的態度……」

「姐——我剛才是跟你開玩笑的，你一定不會介意對吧？」夏風聞言，當下變臉，馬上露出一到姐弟情深的模樣。

「是啊！」她父親趕快露出一抹微笑道：「就說我們家向來愛開玩笑，夏美，你剛才差點被爸爸嚇到吧？嘿嘿！別放在心上。」

夏美像是釋懷了般，終於露出一抹笑意。

「啊——姐笑了，這下天下太平了。」夏風趕緊推著母親，「你快去準備大餐，我要跟姐夫好好的喝一杯。」

「沒問題、沒問題。」她母親也笑得嘴都咧到後腦勺，「那……夏美，你身上有沒有錢……」

夏美詫異的將自己的皮夾交給母親，看著她將裡面的錢全拿了去。

她不解的望著家人，難道先前的一千萬都花光了嗎？

「嘿嘿！」她父親抓抓頭，有點無奈的說：「就投資錯誤嘛！」

文熙綦倏地站起身，「那就不打擾了。」他不想讓夏美再待在這個只想從她身上撈錢的家。

「不會、不會……」夏家其餘三人幾乎是異口同聲的說：「你還沒說台灣分公司的事呢！」他們現在連日子都快過不下去，當然很想有份待遇高的工作。

「再說吧！」文熙綦替夏美報了仇便想離開。

「可是我爸媽……」夏美究竟對這個家還是有感情的。

「走！」但文熙綦卻一把拉起夏美，毫不留戀的離開那早已將她賣掉的無情的家。

☆☆☆

離開自己生長了近十八年的家，夏美的心一直不安穩，一路上回到他倆休息的所在，她不停的欲言又止。「我……」她好想多幫幫家人，「可不可以……」

文熙綦不懂她為何看不出她的家人對她所抱持的態度，「不可以！」所以他斬釘截鐵的告訴她。

「為什麼？」她不甘願的問。

「因為他們待你不好！」他氣怒的吼道。

可夏美卻在聽到他所說的理由后，心平氣和的笑了。

「你是在替我難過嗎？」她第一次主動貼近他，「其實，我就算難過也只是一咪咪而已，他們畢竟不是我真正的父母啊！」

文熙綦默默的望著近在身旁的夏美，心疼的以雙手替她將凌亂的髮辮攏了攏，「過去的你……就是這樣生活的嗎？」

夏美搖搖頭，「從小我就知道我不是家裡的一份子，是爸媽好心收養我，讓我衣食無虞，我本來就該報恩的。」

「這是他們灌輸你的想法？」他很不能接受。

「也是，也不是。」夏美走到窗邊看著虛無飄渺的雲朵，「課本上也有教啊！受人涓滴當泉涌以報，當媽說她希望我能替家裡賺取聘金時，我覺得那是天經地義的，所以我一口答應了。」

只是，到她知道女孩可以談戀愛時，她才開始有點後悔，但她從沒說出口。

「你知道嗎？」她沒回頭看他，只是怔怔的望著天際變化莫測的雲彩。「從找答應媽的要求后，我就開始得寵呢！爸媽對我好得甚至超過阿風，他差點嫉妒到死……而我……想要被人寵、被人疼，所以，我開始裝瘋賣傻，假裝從不在乎世事……

「這樣其實很好……再也不會想太多了！就算我從小不討親生媽媽的喜歡，所以被她丟棄又如何？我至少找到一個會愛我的父母及弟弟，我過得可是很幸福的呢！」

「只是……當我看到那些醜醜的相親照片時，心裡還是有一咪咪難過，我……好羨慕別的女孩能自由自在的選擇她們的男朋友，所以，我曾經不斷的拒絕去相親，那時……還被媽扁了好幾次呢！」她像是想到什麼好玩的事，竟回頭對他落寞的一笑，「很痛的那種喔！就你第一次問我，我身上是不是有胎記的那次……」

文熙綦的臉色乍變，他無法想像這種古早八點檔的無聊劇情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可我好開心，因為選來選去，我終於選到你……」她笑開了，「剛開始我對你的憧憬好多，我甚至想到要跟你談戀愛……」

文熙綦剋制不住自己的走到她的身後輕攬住她的纖腰，「是嗎？那為什麼沒？」

他記得她對他的態度一直不是很友善。

「是你……」她又轉向窗外看著天空，久久才狀似無意的說：「怎麼可能呢？你是花錢買女人，又不是想和我談戀愛？」

她當初是有那麼一下下誤認他就是她的真命天子，她曾試過要他別把她當作那種無三小路用的女孩，可她……很快就放棄了。

「接下來你應該知道啊！」她喃喃的訴說著，「我老是惹你生氣，你每次一生氣就用我……然後，我火大的成天吵著要跟你離婚羅！」

「要不要試試跟我談戀愛？」他悄聲在她的耳旁問。

「怎麼可能！」她直接告訴他，「我已經不是那個只會作夢的小女生了。」

經過這次的功擊，她終於知道自己只是只井底蛙，沒有一技之長、沒有金錢做後盾，她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不行。

所以，她才想借這次的機會，看他能教會她些什麼，再從他身上A點資金……但看來她的資金得先拿回家一點。

「就是因為你長大了，我們就趁這半年來談一場戀愛吧！」他慫恿道：「如果你有本事逮到我，那……」他以她絕對會中計的事來誘惑她，「我就讓你掌握我的經濟大權。」

那又怎樣？

夏美沒什麼衝勁的回頭看了他一眼，一臉的興趣缺缺。

「如果你有錢，你的家人不就……」他語帶暗示的提醒。

「耶——」她立刻換去小臉上原本落寞的神情，開心的轉身抱著他又跳又叫，「我要談、我要談。」

「不過……」他拿喬的說：「既然你想談戀愛，那你可得主動點。」

夏美看著他，突然有些擔心的問：「那……如果你愛上我，可我卻不喜歡你了，你會不會氣我、打我、修理我？」

文熙綦哈哈大笑，「當然不會，你放心，我可是個心胸寬大的堂堂男子漢，就算你不愛我，我也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

「那你要不要先跟我簽個約？」因為有過經驗，她心知立了契約比較妥當。

「哈哈哈……」他好開心的笑說：「我們先前那份合約內都有，你大可放心，在你追我的這段期間，我甚至會照樣付你『薪水』，怎樣？你不會再擔心了吧？」

「嗯——」夏美這才安心的笑開懷。

文熙綦輕輕揉著她的發，在心底悄聲說：這回，你一定會愛上我的！

「好奇怪！」被他摟著的夏美突然開口，「我總覺得你怪怪的。」

「哪裡怪？」他不解的問。

「你好像對我比以前好……」她狐疑的想著，「感覺你好像在寵我耶，可以前你從來不肯聽我說話，總是在說教。」

是嗎？那是因為經過這次的事件，他才終於明白她的重要性。

「感覺你好像……有點愛我耶！」她滿懷憧憬的說。

怎麼是好像？根本就是很愛很愛。

但以前，他都是放在內心深處，絕對不說出口；但未來，他雖然還是不會說，卻會令她深刻的感受到——他是真心的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