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好聰明！怎麼知道我最喜歡吃這家麥當勞的炸雞？」脫下安全帽，雪莉看著這間只有一層樓的快餐店，嘴角的微笑沒停過。她才說了要吃麥當勞，他就直接把她載到這間分店來。

其實距離她和他家最近的麥當勞並不是這間。

「有差別嗎？」

把重型機車在白線內停好的法哈利跟著把安全帽脫下，他自認目前為止吃過的這家連鎖快餐店的炸雞，好壞並無相差太遠，食物味道的控管做得十分一致。

「當然有。」

雪莉挑釁地微揚下巴，用眼神暗示他快點往門裡去，好證明她所言百分之二百不假。

這間麥當勞是她跟佳芳、雅惠每個月必聚集之地，因為吃入口的已經不只是食物的滋味，還有老地方的醇香回憶。對她而言，這種十年如一日的感情，吃起來不但不膩，而且可口幸福極了。

「那我今天倒是要好好的嘗嘗看。」

這家店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亦不是第二次，已數不清是第幾次，但是每每心不在焉的他卻從未費心注意過食物的味道。

法哈利推開了店門，讓雪莉先走進去。

一進門，猛然撲鼻而來的香味讓雪莉著迷的深深吸了口長氣，迷得她整個人都快昏了。

「快點！」

顧不得形象，猴急地拉著法哈利的手加入點餐櫃檯前的排隊人潮里，沒記錯的話，他剛說他要請她吃晚餐。

由於她的積極，沒多久，滿滿兩個托盤的快餐擺在桌上，法哈利怎麼看都覺得這不像是兩個人吃得完的份量。

再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雪莉妹妹專心啃著漢堡時一副最高享受的滿足模樣，宛如在她手中的是什麼都比不過的人間美味。

似乎是感覺到他打量的視線，雪莉把嚼在口中的食物加快速度咽下。

「你幹嘛一直看著我，快點吃啊！否則食物冷掉了就不好吃了，糟蹋食物的人會下地獄喔！」雪莉認為食物就是要香噴噴又熱呼呼時入口才棒。

「我吃了。」他隨便咬了一口，之後就不專心於吃上面了。

「怎麼樣，這家分店的味道是不是比別家更好？」雪莉水汪汪的電眼骨碌碌地發出期待的光芒，等著他的回答。

「的確更好。」更完整的說，是因為看著她吃時，會讓人覺得食物似乎十分的美味，造成食慾大開，所以其實視覺效果比味覺更佳。

這的確是他來過這麼多次里，第一次覺得這裡的東西好吃的上了天，但前提是，必須邊看著她吃。

「算你識貨！多虧有我這個識途老馬指點你，你才能吃到這麼美味的食物。一雪莉驕傲得咧嘴而笑，故作誇張以顯示自己的洋洋得意。

「對了，你不是說要告訴我你的工作是什麼？」

她抽出了一根薯條，在前端沾了點蕃茄醬，咬斷、再沾、再咬斷，一根接著一根。

「我的工作是協助別人賣酒以及評估廠商新研發出來的酒是否具有市場潛力、是否值得繼續投資生產，所以嘗酒的味道是必要的一環，亦是最重要的步驟。」

法哈利憶起當年自己在法國專攻品酒時，每天必備的功課，就是嘗遍三十種不同的酒。當這三十種酒嘗熟了，再換另外三十種，利用這種方法，經年累月來訓練舌頭對酒的敏感度。

「哇，原來喝酒也可以喝得這麼正大光明。我老爸年輕的時候真該去法國上上這類的課，找個漂亮一點的借口，免得老因偷喝酒被我老媽罰跪榴槤殼。」

雪莉注意到法哈利有著骨型修長且肥瘦適中的手指，她相信這樣漂亮的手指握住酒杯的樣子一定很好看。

「可是雪漫說有酗酒習慣的人，日子久了身體會很不健康，因為很多器官會被破壞進而影響吸收度，所以你還是快點換個工作好了。」

教科書上的內容不見得記得住，但是對於雪漫說過的一些小知識，雪莉倒是記得牢牢的，有空沒空拿出來賣弄一下。

「我是品酒，並非酗酒，所以對身體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法哈利糾正她。

「呵呵！也對，看你這麼健康的模樣，也不像是會酗酒的人。」

就在兩人一來一往的對話中，雪莉漸漸感受到從他們四周偷偷投過來的打量視線，全落在一點上，位置就在對面那個綠眼人種的臉上。

唉！帥哥就是這麼吃香，走到哪都有人看。想當年她跟佳芳也是這樣四隻眼睛眼巴巴追著姊夫跑，只可惜，姊夫根本沒把當年她們這兩個二十歲的小妹妹看入眼，只猛追著雪漫那四眼田雞跑。

反正她今天心情還不錯，就大發慈悲替周圍眼睛正在大吃冰淇淋的姐姐妹妹們發問。

「小綠，你有沒有女朋友啊？」

雪莉提高音調直接問重點。

一般來說，這麼帥且看起來經濟能力應該不差的男人就算沒結婚，應該也十之八九有人訂了，但她相信凡事都會有例外，就看各位姐姐妹妹們有沒有這麼幸運啰！

法哈利聽到一時愣住，沒料到雪莉會問得這麼直接，同時，他也需要點時間思考該怎麼回答她，或許是因為面對她這麼一張純真可愛的臉，他捨不得說一丁點兒的謊言。

「嗯？」

雪莉對他的遲疑發出不解，只是簡單的有或沒有，幹嘛想這麼久？該不會是數目多到連一個中山足球場都坐不下，所以現在在排行哪一個是第一名、哪一個是第二名吧？

「沒有。」

答案一揭曉，雪莉敏感地隱約聽見四周圍的姐姐妹妹們心裡有啵、啵、啵心花怒放的開花聲不絕於耳。

相信此時此刻，四周圍的各位姐妹們應該早已伸手至隨手攜帶的化妝包里，掏出粉餅及口紅準備往廁所排隊補妝去。

雖然小綠不像在說謊，但是聰明伶俐的她是絕不相信他沒有女朋友。

「你所謂沒有的意思，該不會是正牌女朋友從缺，但是女朋友候選人已有一籮筐吧？你老實告訴我沒關係，因為我姊夫在沒認識我姊之前，也有很多女朋友候選人纏著他，你偷偷告訴我實話沒關係，我會幫你保密，以免壞了你的行情。」

為避免傷了四周圍那些姐姐妹妹們的心，雪莉這次還刻意壓低音量，小小聲的問。

看著雪莉那張被好奇心布滿的小巧瓜子臉，他有預感，如果今天不給她一個滿意的答案，她不知會再問出什麼奇怪的問題。

綠眸翠綠如茵，定定地對上雪莉的雙瞳，頗有保證接下來他所說的話句句屬實的意味。

「或許一直以來，我是真的想把『女朋友』的位置保留給某個女孩子。」法哈利坦誠道，除非失敗，否則他不考慮先讓其它人冠上。

原來他早已心有所屬，難怪對四周圍那些美眉的熱情注目禮完全免疫，唉！可惜了一堆多情芳心。

「那你一定很喜歡她啰？」

「我不確定。」法哈利是真的不知道，對一個從未見過面的女孩，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喜歡她。

聽到他的回答時，雪莉手上拿著半根薯條，另一半含在嘴裡，來不及吞下。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哪有不確定的？怪人！」雪莉不是太滿意他這個答案。

雪莉皺皺俏鼻，丟給他一個亂沒誠意的怪罪表情。

「到底喜不喜歡要等我找到她時才會知道，這也是我這次來這裡的目的之一。」他決定照實說，嘴角的笑容還在，但語氣中有難掩的遺憾。

「她住在這附近嗎？」

雪莉手托著腮想著，她跟死黨在這裡出入快十年了，搞不好她見過他要找的那位女性朋友，應該是個大美人吧！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我不能確定，也無法得知。」法哈利無奈的聳聳肩，這個答案他也希望有人可以告訴他。

幾年前他第一次來到這裡時，發現與紙上所寫一字不差的住址竟是間連鎖快餐店時，心中滿懷的疑問，卻無人可解的失落感何其大！

更奇怪的是，他請台灣最有名的徵信社調查她的下落，花了多年的時間從北到南地毯式的搜索，結果終究只收到「查無此人」的答覆。

翻遍全台灣，竟沒有一個名叫「周海妹」的女子。

注意到小綠的表情好像粉傷心又沉重，就連一直吸引她目光跟隨的側面角度也跟著不快樂起來了。

雪莉怪自己幹嘛問一堆爛問題，破壞人家來度假的心情，趕緊將話鋒一轉。

「算了啦！我們中國有句話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識，所以我相信只要有緣，你一定可以找到她的，安啦！」

「大不了以後我常常陪你來這裡吃麥當勞，可是你要請客喔！再不然我去幫你報名那種在幫人尋人的電視節目，叫他們幫你找也可以，反正你長這麼帥，那集的收視率一定會爆增。」

雪莉重重拍了下小綠的肩膀，很豪邁地幫他打打氣。原來這年頭，帥哥也會找不到女朋友。

只是為了以防到時候真的找不到人，她要不要順便先補充「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這句呢？

雪莉看向他，眉頭深鎖地想了又想。

算了，在這種時候不要落井下石好了。

「謝謝。」

感受到從肩膀處傳來她力量的熱度，法哈利忍不住撫了撫被她拍過的地方，很感激她的鼓勵，但是對報名電視台的尋人節目這個提議不敢恭維。

「不用客氣。」

點了點頭，雪莉咬住可樂吸管的小嘴，重新擺了個如陽光般燦爛的甜美笑容，頗有安慰人心的效果。

「小姐，可不可以麻煩妳幫我們填一下問卷？」

走過桌邊的服務人員手中拿了一迭問卷卡，順手抽了最上面的那一張，帶著受過專業訓練的親切笑容，將它遞給雪莉。

雪莉一向拿對她笑嘻嘻的人最沒轍了，因為她相信破壞別人臉上笑容的人會下地獄的。

「好。」

所以，她也笑嘻嘻的收下了。

「寫完投進點餐台旁的意見箱就可以了。」服務人員再度親切的補充。

「沒問題，我填完后就投進去。」

來這裡光顧沒九年也有八年了，類似的問卷她們已輪流填過不下數十次。

服務人員前腳才剛走，剛去廁所洗手的法哈利後腳跟著回到座位上，時間配合得剛剛好。

「服務是否親切？嗯－－非常親切。」

「點餐等待時間？嗯－－很快。」

他看見雪莉很專心的順著題號在某張寫滿密密麻麻問題的紙上打著勾勾，口中還念念有詞。

「在寫什麼？」

「問卷。」雪莉頭也不抬。「再等我一下下，別吵，我很快就填好了。」

她做了個再等等的手勢，早忘了剛才是誰急著要回家看八點檔才催人快去廁所洗手準備回家。

「可是還剩五分鐘就八點了。」

法哈利好心的提醒她，因為雪莉似乎每次一找到熱衷的事情投入時，就會忘了三分鐘前熱中要做的事。

他認識她還不到四十八小時，卻異常的了解她，這是不是就是中國人所說的「投緣」？

「啊！對了，我還要趕回去看八點檔。」

恍如大夢初醒，雪莉驚得抬起頭，動作迅速的把完成三分之一的問卷折好收進皮夾，然後跟來時相同，沒帶袋子出門的她把皮夾和家裡鑰匙借放在他的袋子里。

不同的是之前那一次是溫柔的放進去，而這次是用塞的。

「快點快點！我來不及看我的台灣龍捲風了，今天這集很精采耶！」

剛才老神在在填問卷的人，現在急得跺腳在趕人，從門內拖著他到門外的機車邊，效率高得不得了。

可能是怕了她的喋喋不休，一路上的交通順暢無比，沒遇到半個紅燈，但法哈利倒是為了她闖了好幾個黃燈。

「到家了。」

法哈利看看手錶，七點五十九分三十秒。

雪莉動作迅速地從後座躍下，脫了安全帽，髮絲凌亂地散在額前。

「鑰匙鑰匙！」

法哈利將袋子遞給她，讓她自己找。

「找到了！拜拜，改天見。」

跟他討回家裡鑰匙的雪莉，將袋子物歸原主，然後做了個簡單的道別，便立刻沖回家門前開鎖。

啪鏘一聲，門鎖似乎開了，間隔不到三秒，又傳來一聲極其帥性的甩門聲之後，她人也跟著不見了。

結果如何呢？法哈利不知道為何地，竟然擔心起她到底是否來得及打開電視機。

而且她明天不在家嗎？不然為什麼要和他改天見？

法哈利竟對那句「改天見」，很沒道理地在當下吹毛求疵了起來。無可否認，如果可以的話，他倒是希望可以和雪莉天天見。

十秒鐘后，一直待在樓下沒走的法哈利，聽見八點文件主題曲的音樂從魏家二樓傳來時，才有了答案。

「記得拿開門的鑰匙，卻忘了拿放有全部家當的皮夾，怪小孩！」法哈利笑著搖搖頭。

然後他重新發動車子，將它駛進原本就屬於它的位置里停好，然後熄火、脫下安全帽。

接著他看著孤獨躺在他袋子里那隻被主人遺忘的可憐皮夾，原本打算入內的腳步旋轉了九十度往外走，然後又停下，遲疑思索著。

如果他不想和雪莉改天再見，或許這隻皮夾並不必急著今天物歸原主，明天也不嫌遲。

翠綠眼眸閃了一下，法哈利的心情頓時輕鬆了起來，「雪莉妹妹，明天見了。」

他自言自語著，將腳步重新調整方向，回到屋子裡，轉開電視，按著選台器，下意識尋找某台名叫「台口灣龍捲風」的電視劇。

找不到！真的找不到！雪莉抱著什麼東西都有卻獨缺皮夾的包包，一臉茫然的站在書店結帳櫃檯前發獃，想著她的皮夾怎麼會消失了？

慘了，信用卡每張掛失費要一千元耶！

「魏小姐，怎麼了？」店員小姐認識她，在這裡上，魏家這對漂亮又能幹的姐妹花是頗具有知名度的。

「我的皮夾『又』不見了。」

雪莉露出慘兮兮的苦瓜臉。沒錯，是「又」不見了，對於弄丟皮夾這檔子蠢事，她已經不是初犯，而是慣犯。

虧她還記得今天是新一季日本流行髮型雜誌的出刊日，一大早就抓著袋子往家裡附近的成大書店沖，結果卻沒錢付帳。

「我改天再來買。」雙肩往下一垮，雪莉逼自己面對事實。

死心的把它送回書店大門進來右手邊的雜誌區架子上，她捨不得的再摸摸它，結果這一摸又耽擱了幾分鐘，後來就是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哎呀！真巧，雪莉妳來買書啊？」

熟悉的媒婆笑聲傳進了雪莉的耳中，糟了！她現在才記起今天也是書店老闆娘會來店裡坐鎮的「好」日子。

「嗯，是啊，來看看。我有事先走了，拜拜。」雪莉想趁老闆娘還沒進入正題時快點溜。

自從雪漫被姊夫訂走了之後，老闆娘就把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還好老闆娘是女的，不然雪莉會以為她是天上月老下凡問來實習。

「等等等等，別急著走嘛！阿姨有事要跟妳商量商量。」

出現了！出現了！當老闆娘笑嘻嘻的開始搬出阿姨的稱號，又親昵地拉住雪莉的手不讓她走，表示離進入正題不遠矣。

「有什麼事啊？」雪莉臉上堆著僵硬的笑容，可是心裡卻嚇得想哭，上帝保佑，請老闆娘千萬不要再提相親這檔子事了啦！

「我有個在新竹科學園區上班、股票分紅分到可以買好幾棟透天歷的遠房侄子想介紹給妳，我知道妳現在休假不用上班，找一天妳有空、他也有空，大家一起吃個飯好不好？」

上帝果然沒保佑，在發現皮夾不見之後，又出了個難題給雪莉。

「呃－－」

看著老闆娘親切又期待的笑臉，如果她直接就拒絕的話，不知道這張笑臉會不會立刻變鬼臉，然後......噴火燒她！

「怎麼樣？」

老闆娘可急的呢，一直頻頻催促著。

「可是我......可是我......」

雪莉覺得現在這種感覺，有點像第一次跟男朋友約會，突然肚子痛想拉肚子卻死憋著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扭捏狀。

一切都怪老闆娘那位侄子，這麼能幹、優秀怎麼不趕快自己找個老婆結婚，老是害到她們家姊妹。

就算她再聰明伶俐，現在絞盡腦汁也編不出個合情又合理的理由拒絕老幫她留雜誌的老闆娘，壞了她原本想一直當個乖小孩的心愿。

「可是妳怎麼樣？」老闆娘老是猜不透為什麼現在這些年輕小孩們一講到相親就變啞巴了？

突然間上帝顯靈，書店的透明玻璃外出現一線生機，雪莉看到他，而他也看見在裡頭對他發出求救訊號的雪莉。

求救？法哈利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或許是因為她的皮夾還在他身上。

法哈利很快的就發現這是家規模不小的書店，因為看她在裡頭，所以他便走了進來。

「老闆娘真對不起，因為我有男朋友了，所以不能答應妳，真遺憾。」雪莉臉上綻放的笑臉根本不像有遺憾的樣子。

「男朋友？」

「對，他來了。」

時間配合得剛剛好，自動門一開，法哈利剛踏進門，雪莉立刻甜蜜地朝他飛奔而去，然後親密的勾起他的手，他的表情好像有些訝異，然後雪莉悄悄地在他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些什麼。

反正最後兩人一起回頭朝老闆娘這個方向揮揮手道再見，然後就如一陣風似的走了。

「怎麼每次都是這樣的結局......」

老闆娘輕嘆口氣喃喃地問自己。想起當年才剛跟雪漫提起要介紹侄子給她認識時，也是殺出了個男朋友來，真不愧是魏家女兒，找的另一半都很帥。感嘆啊！怎麼自家女兒都沒人家有出息。

「嗯，而且這次還是個外國人耶！比上次那個更帥。」店員小姐頻頻點頭露出驚嘆的表情，看好戲的她在一旁補充加批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