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林子越走越密,諶霜濃有些後悔自己莽撞的舉動。從小到大,她從未涉足野外,但是,她曾在書本上看過,山林多險,常有毒蛇猛獸出沒,於是越想越心驚。

正猶豫該不該回頭時,耳旁聽見潺潺水聲……霜濃心中一喜,毫不遲疑地向水聲走去,發現一處由溪流沖積而成的小小淺灣,四周密草蔓生,形成天然屏障。

霜濃小心翼翼地向水灣走去,脫下鞋襪,撩起裙襬坐在一塊大石上,將小腳浸入溪里的一瞬間,粉唇忍不住逸出一聲輕嘆。

夕陽的金色暉芒,暖暖地灑落在清涼澄澈的溪水水面。

僅僅是泡腳已經滿足不了她,足下的舒適感,正在強烈地誘惑她整個人浸入水中,好洗凈一身難受的酸累和沙塵。

她一臉渴望地盯著水面──「想洗嗎?我可以幫你看顧。」低沈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嚇得霜濃立即回頭。

「是你?別突然站在人後嚇人!」霜濃小手撫著胸口,柳眉忍不住微蹙。

「在這一片荒郊野外,是該提高警覺。雖然我的手下就駐紮在不遠處,有些危險還是無法顧全。」峻德修一面開口警告,眼睛卻感興趣地緊盯著水面下那雙纖白裸足。

面對他毫不遮掩的目光,諶霜濃不知所措地坐在大石上,手裡緊緊捏住方才脫下的繡花小鞋,小腳遮也不是,不遮也不是,只能往水裡浸得更深。

「鼎鼎大名的修王,直勾勾地盯著女孩子的腳看,不會太失了面子?」最後,諶霜濃惱羞成怒地出口諷道。

峻德修聞言大笑。「好有精神的女娃兒,真的不怕我嗎?」

「怕!我當然怕!面對一個可惡的登徒子,哪個女孩子不怕的?」諶霜濃不悅地瞪著他,心裡不大情願地發現,峻德修笑起來實在好看。面對他的笑容,心口竟然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盪。

「反正你隨時都要成為我的人,不如乾脆以天為被、以地為席,就直接在這兒把你給了我吧!」峻德修心情大好,半真半假的調戲,甚至作勢要向她走去。

「你不要過來!」諶霜濃驚叫一聲,反射性地將手裡的鞋子向他丟去。

峻德修反手接住,笑意更濃地看著躺在手裡、半個手掌大的袖珍小鞋。

「你是要把這當成定情物嗎?我收下了。」說著,便把繡花鞋往懷中揣去。

「鞋子還給我!」諶霜濃小腳在水中用力一跺,濺起的水花沾濕了裙襬。

她這才明白,這個人前不苟言笑、令人生畏的男人,人後簡直像個不要臉的痞子。

「你自個兒過來拿。」峻德修雙手環著胸,挺拔的身軀愜意地站在岸邊,似乎和她杠上了。

「你……」諶霜濃被他氣得有些說不出話來。

「怕了?」他激道。

「誰怕?」她脹紅了臉,滑下大石,撩起裙襬,涉著濕軟的溪沙,不穩地向他走去。

峻德修原本笑意滿面,等著她靠近,忽然間面色急速沈凝成一片肅殺,身形瞬間拔地而起,向樹上飛竄。

「啊……」突來的變化,讓諶霜濃一驚,掩著唇怔怔地站在溪畔,抬頭看去,只見到在光影交錯的樹梢之間,幾抹極不清楚的黑影在刺眼的夕陽中快速穿移。

「『戰鬼』,納命來!」兇狠的喊叫聲回蕩在整片林子里。

戰鬼?

對方是針對峻德修而來的刺客?

她不由自主地為峻德修的安危擔憂起來。

對方殺意騰騰,人數不明,而峻德修只有一個人,他所有的手下全都在林子外頭。

樹梢間幾聲劇烈的撞折后,整個林子倏然歸於平靜,連蟲鳥都沒了聲息。

「修王?」她害怕地輕喚,不敢動彈,心跳快得幾乎要從胸口躍出來。

為什麼沒聲音了?

就在驚疑不定間,怪異的紅光從眼角一閃,一低頭,竟看見腳邊原本清澈的溪水,開始從上游飄來幾束詭異的粉紅色水流沒多久,淡淡的粉紅,逐漸轉濃為一大片的紅水──血?

「啊!」恐怖的認知有如打雷般迅速竄入諶霜濃的腦中,低頭愣了片刻,立即驚叫出聲。

她臉色發白地奔離岸邊,拎起裙襬,赤著腳,埋頭往原路跑去,不料卻猛然撞進一具溫暖卻帶著血腥味的胸膛,惹來她另一聲駭然尖叫。

「啊──唔──」下一瞬,她的唇被一隻大掌緊緊捂住。

「別叫了,是我。」頭頂上熟悉的嗓音安撫了霜濃。

「修、修王……」一抬頭,她撲向峻德修緊緊抱住,泣不成聲地躲在他懷裡發抖,沒看見他的雙眼正浮著詭奇的異光,也沒注意到他的雙手極為僵硬地搭在她的後背──殺人的快感原本聚在腦中仍揮散不開,但在她的淚沾濕他胸口的那一瞬,竟有如一陣清涼雨,瞬間熄滅了他眼中殘餘的血紅殺意。

「我沒事,不要哭了!」理智回到腦中,他的身軀也緩緩放鬆下來,雙手溫柔地撫上她的後背,開始輕輕拍著。

「我看到河裡……有血……」她驚恐地說不下去。她頭一個念頭,就是他一定被殺死了。

「以為我死了嗎?『戰鬼』可沒那麼容易死。」他輕笑。

「修王!」一群帶著軍械的士兵從林中衝出,見到峻德修后,明白方才發生刺殺事件,所有人全跪了下來。「屬下來遲,保護不力,請修王降罪!」

「我沒事,先回營地守著,加強巡邏。」峻德修揮手要他們退下。

「是!」士兵們迅速地退回林外。

「你受傷了?」她低頭瞧見他的衣袍上沾著大片殷紅,忍不住驚呼。

「不小心沾上的。」他無所謂地瞄了一下。

「我瞧對方似乎來了不少人,我以為……」她餘悸猶存地緊抓著他胸前的衣裳──「以為我死了,所以想逃跑?」

「不……我只是想跑回紮營地搬救兵──」她茫然地搖頭。

他為什麼會認為她想逃跑?她從一開始便是自願的跟了他,不是嗎?

「為什麼想搬救兵?你不認為天下少了『戰鬼』,就少了戰禍?」他眯眼低頭看向懷中漸漸平靜的佳人。

諶霜濃對他的話微微皺眉,不贊同地從他懷中抬起頭來反駁。「天下的戰爭,不會因為少了你一個人而減少。只要人心的貪念、慾望不減,戰爭就永無休止之日。」

她的睿語,讓他的眼底閃過一抹奇特的光芒。

「這句話是誰跟你說的?」他問。

「小時候教我讀書的老先生。」

他沈默地看著她,突然開口說了一句與話題完全不相干的話。

「我待會兒叫人來把這兒清一清,再讓你來洗凈身子。」

「不用了。」她搖頭拒絕。

有人死在水裡,她是如何也不敢再下水去。

「那走吧!回城后,再讓你好好的清洗身子。」

「謝謝。」諶霜濃為峻德修的體貼所感動,唇邊不由自主地揚起清淺笑意──峻德修看著她的迷人笑顏,一股令人感到安定的微妙情緒絲絲縷縷地揉進胸口。

他忍不住眯起眼,有些迷惘。

當初看上她的,是她飄忽難控的迷離氣質。可現在怎麼竟覺得她似乎又不是他初時以為的模樣?

「走吧!」他放開她逕自轉身。

「唉呀!」微小的輕呼響起。

「怎麼了?」他回頭,看見她痛得彎腰撫腳。

「我的腳……」好痛。她是什麼時候踩傷的?

峻德修擰著眉,在她身邊蹲跪下來,將她拉坐到他腿上后,伸出大掌握住她的小腳檢視,才發覺到她細嫩的腳底傷痕纍纍……「你……別這樣……」她羞赧地想縮回光裸的小腳,他的大掌反而握得更緊。

「不要動。你的腳底被溪邊的銳石割傷了,別再碰到泥土,免得傷口感染!」他不費吹灰之力地一把抱起她,舉步向溪邊走去──「不要……溪水……」她在他懷中微微掙扭,驚恐地望著仍舊泛紅的水面。

「真難伺候!」雖然嘴上微怒薄叱,但他還是抱著她施展輕功,腳下輕點水中大石往河段上游溯行。

「啊──」躍上半空的一瞬間,懼高的諶霜濃驚叫了一聲,怕得不敢睜眼,小臉埋進帶著鐵鏽血味的胸膛,雙手牢牢地攀著結實的肩臂,生怕從他懷裡跌下去。

她忍不住暗暗哀嘆,白天時被拎在高得令人恐懼的馬背上賓士,已經坐得她快吐了,沒想到入夜了,她還要跟著他像鳥兒一樣在樹上、在溪間之中恐怖地飛騰?

她有預感,跟了這男人,往後必然要辛苦了。

※※※

夜靜,月白。

了無睡意的霜濃,眼睛張得大大的,看著暈白的月光沿著帳頂縫隙,朦朦朧朧地篩落到帳內,耳中聽著草叢裡的蟲鳴,遠處還隱約聽得見守營士兵謹慎巡邏的腳步聲。

除了身邊那一股強大的存在感讓她無法成眠外,從小到大,第一次以天為被、以地為席,枕露披霜夜宿在野地的新奇經驗,讓她心裡怦怦然地,怎麼也靜不下來。

霜濃原以為今夜一定會被他奪去清白之身,所以在他開口要她上床就寢時,她僵硬而緊張地蜷進床鋪內側,等待避免不了的命運。

她在這廂怕得發抖,他卻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和衣倒卧在她身邊,淡淡地叫她早點休息后,便閉上眼睛睡覺。

漆黑的帳內,她緊張地屏息以待,卻不見他有一絲動靜,耳旁只聽到他平穩而均勻的呼息,彷彿真的已經沈沈睡去。直到確定他是真的不打算碰她,她才慢慢地放鬆下來……在這個亂世里,女人完全沒有地位,存在的價值,通常是男性世界結盟或鬥爭下的附加利益。

她的幾個姊姊,全是為了諶城的利益,被身為一城之主的爹,藉著聯姻的手段,或貢或嫁的送了出去。

這一次,只不過是輪到她犧牲,成了諶城戰敗後向修王求和的貢品。這種遭遇,她不是第一個,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個,於是她接受了命運,也很明白自己隨時都會成為修王的人。

成為獻貢的女人,得到一、兩晚的寵幸后,不是被遺棄在冷宮深牆之內,就是讓擁有者因利益的考量,將之轉送到另一個男人的手裡。

峻德修不急著碰她的行為,讓她迷糊了──他不動她的原因是什麼?不會是要將她轉贈給他人吧?

她對自己的容貌很有自知之明,也明白自己並非什麼絕色美女!當初峻德修誰都不挑,竟看上不起眼的她,已經教人萬分驚異,若有人說修王是要利用她的美色獻給他人,她恐怕會第一個先笑倒。

「還不睡?是不是黃昏時被河邊的事件嚇到,所以失眠?」躺在她身邊不遠處的男人開口道,嚇了霜濃一跳。

她在黑暗中搖搖頭,隨即想到四周一片漆黑,於是出聲回答。

「我只是覺得天上的星星好漂亮。原來,寂寞深宮之外的世界,是這樣的。」

「你覺得這個世界是什麼樣的?」

「寬闊,自由。」

峻德修沈默了一會兒,突然狂笑起來,整張床也隨之震動。

「你笑什麼?」諶霜濃不解地坐了起來,看著這個似乎情緒失控的男人。

他的笑聲刺耳而嘲諷,濃重得令人心頭怪異發酸。

「天真,天真。」他抬起手臂至眼上,持續地狂放笑著……「不要笑了。」她有些受不住地直推著他的胸膛。

為什麼他的笑聲傳進她耳里,竟讓她感到一陣陣揪心?

忽地,他一個坐起,兩手撐到她身邊,臉龐慢慢逼近,嚇得霜濃往床內縮了一下。

「女孩,別對這個天地太有期待!這是個人吃人的世界,沒有你說的那些美好,只有殺戮和野心,朗朗蒼天之下,儘是污泥,你的眼,看得太單純了!」幽魘似的光芒在深不可測的眼眸里閃動,眩沌得令她感到駭然。

「是你太憤世嫉俗。」她一手撫住胸口,硬著頭皮反駁。「這世界也有不吃人的人,也有不喜殺戮、沒有野心的人。朗朗蒼天之下,也有清水凈土,更何況,白蓮尚需要污泥來養啊……」

峻德修緊抿著唇,陰鷙地死盯住她,熾熱灼人的鼻息以極近的距離噴上她的芙頰,霜濃被他的表情嚇得不敢喘息。

「清水凈土?白蓮尚需污泥來養?說得真好!有一天,你可要找來我眼前,好好的讓我看看我從沒見過的清水凈土,生得什麼模樣。要是找不出來,我可是會認為你只是個空口好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娃。」

被他的言詞稍稍詆毀的霜濃,正要開口,帳外突然起了不小的騷動。

峻德修迅捷地躍下床,衝出帳外。

「什麼事?」他質問正跪倒在跟前的士兵。

「修王,朗日城的少主親自領了大軍,將咱們營地團團包圍。」

「朗日尚?」峻德修眯起眼,望向營地外隱隱躍動的火光。

「修王,現在該怎麼辦?備戰回擊嗎?」部將屏息待命──「不,順他們的心意,咱們到朗日城作客,去好好吃一頓消夜。」峻德修神態自若地轉身回帳,將頻頻在帳門探首的諶霜濃也一併拉了進去。

眾人驚愕地面面相覷!

嗜戰的修王竟然選擇不戰而伏?

「朗日城」位於東西貨物互通有無的重要樞紐上,掌握平衡東西勢力的微妙地位,朗日城看準了這一點,始終維持中立,對四方城國採取「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態度。

當東西兩方勢力正因武力征伐,免不了日漸損耗,唯獨朗日城跳脫於戰爭之外,以經商貿易累積出厚實財富,也間接的增強國力。

眾人對之眼紅之際,卻也忌憚甚深,不敢貿然出兵,以免遭到朗日城反噬。

為此,東西對峙的聖羅城和峻德城都想積極拉攏朗日城,只要朗日城立場一明,天下局勢立定。

「朗日少城主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深夜請你進城,還如此慎重款待?」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中,諶霜濃環視四周后,不安地倚近峻德修懷裡。在聽過朗日城,也明白當前天下情勢后,對於朗日城的舉動,她有些好奇。

「識時務者為俊傑。峻德和聖羅長期較勁,已經開始讓朗日城不安,他們想繼續保有超然的有利地位,就必須及早做出決定。所以,他們想試探依附哪一方比較有利。」

峻德修一手捧著酒杯緩緩啜飲,一手撫著霜濃柔順烏亮的秀髮,狀似悠閑地等待主人出現。

「這一切與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我也要隨你出席,坐在這裡?」她皺眉推開他遞來的酒。

「因為某人想再看看你,我只是好心完成他的心愿。」峻德修對她的抗拒不以為意,一口喝掉被她拒絕的美酒。

當時少城主朗日尚迎接修王軍時,見著與修王共乘一馬的諶霜濃,嘴上沒說什麼,但一路上緊盯霜濃不放的視線卻泄漏一切想法,和修王並轡寒暄時都顯得心不在焉。

峻德修看在眼裡,什麼也不說,唇畔只掛著淡淡的冷笑。

「你想將我送給朗日少城主,做為峻德對朗日交好的善意?」諶霜濃敏感地猜測他的企圖。

他的身軀在身旁偎得暖熱,她的心頭卻開始下沈、冰裂……才被送給這男人不到一日,就又要再度被轉贈?不管心裡再怎麼調適,真正要面對這種景況,依然教人難受。難道弱勢女子的尊嚴,就如此微渺?

「我為什麼要將你送給他?虛與委蛇的外交事務與我無關,我只負責戰場勝負。」峻德修立刻否定她的猜想。

「可是你強帶我出席……」

「朗日尚來了,起身相迎吧!」他打斷她的話,俐落起身,順便將她一把拉起,然後將她站立不穩的嬌小身子牢牢縛在身側。

「呀……」細瘦的手臂讓他稍嫌粗魯地拉疼了,低吟一聲,竟發覺自己以羞人的姿態緊貼著身畔的男人,而且還讓宴會的主人以深沈的目光定定地瞧著……朗日尚一進殿,便見著先前見過面的佳人,被峻德修以強烈宣告的獨佔姿勢,緊緊地攬在懷裡。

他盯著佳人一會兒,才轉移視線,和修王刻意挑釁的眼神對上。

「修王兄請坐!」眼神一轉,朗日尚恢復自信神采向修王抱拳后,落坐到中央主位上。

再度坐下時,峻德修沒讓霜濃坐回椅上,反而將她抱到腿上,神色之間輕佻無比。

霜濃不安地想滑下他的大腿,被他暗地投射的凌厲一眼,瞪得動彈不得──朗日尚臉色似乎有些不自然,咳了一聲開口。「修王兄,請問這位佳人……」

「諶城的降貢品!」他的語氣有些惡意,有些殘忍。

愕然間,諶霜濃胸口恍如被千百枝針一齊戳下,呼吸泛疼得幾乎出血,滿腦子的混亂!

他為什麼這麼坦白她的身分?誣衊她嗎?

她方才有說錯什麼,還是做錯了什麼?霜濃有些神傷地低下頭。

「降貢品?修王兄此行真是豐碩,不但又收服了一個城池,還帶回一個這麼美的降貢品。」

「我府里的降貢美人太多了。」他絲毫不理會懷裡那兩道望向他幾欲滴出水的哀眸,端起酒杯,掩住唇畔一抹深沈笑意,曖昧不明地保留話尾。

朗日尚以為聽到某種暗示,神情有些興奮。

「既然修王兄府里的降貢美人太多,不如──」

「我沒說要相讓。」修王不客氣地打斷。

「你……」朗日尚臉色一變,這才明白峻德修正用言辭將他戲耍著。

他深吸了一口氣,穩住臉色,再度開口。「咱們朗日城中,不缺稀世珍品,也不缺傾國絕色,唯獨缺少像這位氣質出塵的麗人仙子。修王兄可願看在朗日城與貴城往後合作交好的分上,將這女子讓給我?我願以珍奇寶物及兩國合作計劃和你交換。」

「這個女人不美也不艷,平凡得很,為什麼少城主會看上她?」他向霜濃示意,指指空杯。

霜濃會意,沈靜地為他執壺倒酒。

倒好了酒,他卻碰也不碰杯子,她看他一眼,明白了他眼裡再度遞來的意思,溫馴地端起酒杯送到他唇邊。

「天下美艷女子,我已擁有太多了。這位佳人雖不美也不艷,卻氣質潔凈,是顆難得的遺世珍珠,第一眼便讓我傾心難忘;如果修王兄能成人之美,小弟一定贈上豐厚謝禮,而且助修王兄在貴王面前上立下峻、朗二城結為兄弟之邦的天大功勞。」

朗日尚嘴上沒停,眼光卻艷羨地盯著霜濃柔媚似水地對峻德修溫存服侍。

「沒想到,這個不美也不艷的女人,竟有這麼大的魅力。」峻德修露出難解的笑容,抬起懷中佳人的小臉,細細地端詳起來。

「修王兄考慮如何?」

「兩國交好的交換條件,請你與我城主討論,這些事我從不干涉。」

「難道你不願見我們兩城交好?貴城如果有朗日相助,要得天下根本不是難事。」朗日尚畢竟年輕,見峻德修不給面子,開始惱了。

「還是一句話,與我無關。還有,這女子……」峻德修伸出一指,抬起霜濃的溫潤下巴。「是我的!」說完,眾目睽睽之下便吻住櫻紅唇瓣,濃烈輾轉。

朗日尚倏地拍案而起,驚動殿上武士,紛紛拔刀指向熱烈纏綿的兩人。

峻德修抬起頭,將霜濃的小臉埋進胸坎里,狠鷙的目光泛起邪異的紅焰瞪向朗日尚,周身輻射出駭人的嗜血氣息──直接承受駭異目光的朗日尚,驚嚇得倒退一步,狼狽地踢翻椅子。離修王較近的武士甚至被這莫名詭奇的氣勢逼出斗大的汗珠,心頭戰慄不已。

「罷了,君子不奪人所好,修王兄勿怒,是小弟唐突了。」懂得進退之道的朗日尚立即彎身一揖。

「少城主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如何求得所愛。」意思擺明了,想討人,就向峻德城主去討吧!

朗日尚嘴角一抽。「明白了。我送二位下去休息。」這一回,他完全算計錯誤,錯估峻德修嗜戰本性,敗得狼狽。

耳旁緲緲地聽著他們的對話,突然間,諶霜濃明了自己正被這兩個男人當成暗地裡運作較勁的一顆棋子!

誰最後能搶到她,誰就是勝者。

她垂下眼睫,凝著雪白小臉,一動也不動地坐在他懷中,將身邊的一切景況排除在意識之外。

誰得到她都無所謂。霜濃再次提醒自己,當初離開諶城冷宮所持的念頭──女人的宿命,是男人們鬥爭遊戲的附屬品。

誰得到她,她就是誰的,她不該心痛。

不該……

※※※

「上床去,把衣服脫了。」回到特別安排的華麗寢房后,峻德修開口的第一句話,竟是極端的羞辱。

諶霜濃倒吸一口氣,雪白的小臉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為什麼在營地時,他可以以君子之禮待她,現在卻以對待妓女的態度,如此冷然地命令她……上床,脫衣?

峻德修看出她眼裡滿滿的疑惑,伸手攬近她僵在原地顫然的嬌弱身子,一手托住她的後腦,強迫她抬頭仰視他。

「此一時,彼一時。我們現在踏在人家的地盤上,人家正睜大眼睛看著咱們的一舉一動。吃人家的、住人家的,總得安排個養眼好戲,讓人家過過癮。」他低下頭在她耳旁低語,熱癢的鼻息噴上她敏感的耳廓,挑起她一陣哆嗦。

諶霜濃小臉瞬間慘白。

他在告訴她有人監視著他們,還要她配合他,合演一場春宮戲?

「我……為什麼?你大可以將我送給他。」低喃的語音破碎著。

「難道你愛上朗日城的錦衣美食,捨不得走了?」

諶霜濃閉上眼,搖頭。

不是的,絕不是……她只是不甘願──她到底還是不甘心成為犧牲品。

「如果你今夜真的要我,就別在日後把我送給別人,我可以消失在你的冷宮裡,安安靜靜地度完一生,你永遠也不必記起我的存在。否則就讓我完完整整地離開,別讓我的身心一起破碎。」她的要求很渺小,只有如此而已。

「如果我堅持要你,而且打算在朗日尚再度開口時,將你大方送給他呢?」峻德修不為所動,試探地瞧進她絕望得快凝成一片冰潭的眸子。

「你真的會這麼做?」仰起的精緻小臉一片蒼白,憐弱的唇瓣細細顫抖。

「你只是個降貢品,有資格左右我的決定么?記住你的本分。」他捏住她的下巴,警告似的用力吮住她的唇瓣。

他的蠻力吮破她的唇,霜濃吃痛地閉上眼,酸澀的淚水滑下,和著唇上的血溶入兩人的唇齒之間。

他到底會如何對她?霜濃心中狂喊問不出口的句子。

嘗到血味的峻德修似乎更加狂熾,伏眠在靈魂深處的邪惡因子開始躍動,催促他加速征服的腳步。

「服侍我。」他將她的小手搭到他的衣襟,要她為他脫下衣袍。

霜濃靜止了一會兒,然後開始慢慢地解開他身上的衣帶,揭開被衣料掩藏的精壯胸膛。

隨著他身上的衣袍褪盡,她眼眸中所有的情緒也全數褪盡,有如兩丸冰澈珠子。

沈靜的眼眸,再度出現他第一次見著她的虛幻神采,人明明在這兒,心卻縹緲在不知處。

她認分而馴服的安靜,莫名地挑怒他!

「告訴我,你是以什麼樣的心待在諶城冷宮裡?」他盯著她那雙曾強烈引起他掠奪興趣的眼神。

「諶城冷宮?那個地方有沒有我都一樣,我何必為該以什麼樣的心待在冷宮裡而傷腦筋?」她幽柔一笑,沒忘記他之前還吩咐她要脫掉自己的衣裳,纖纖素手開始解下腰帶。

外衣滑落香肩的那一刻,峻德修突然伸出手,密密地將她擁入懷裡,很有技巧性的不讓美好春光泄漏在暗處窺伺的視線之前。

霜濃微微一愣。

「我是叫你上床再脫,可沒叫你在床帳外就脫光了。」峻德修嘲謔道,一把抱起衣衫半掩的霜濃,將她送上床榻。

「我……」她愣愣地拉著胸前衣襟,被動地任他為她脫去鞋襪,然後再脫去自己的靴子後上榻,大掌一揮,絲綢帘子密密垂掩而下,遮住所有遐思美景。

「我都忘了你腳底有傷。」被陽光晒成的黝褐大掌,緩緩摩娑她傷痕斑斑的雪白腳心。

粗厚的深繭輕刮過細嫩的肌膚,搔摩出震撼的麻顫,直竄上心窩,霜濃忍不住深深一喘,小腳不停地縮退……「好敏感。」他沈聲一笑,舉起她的裸足湊上唇邊。

「別……啊……」他怎麼親吻她的……帳內春宵開始焚燃,細吟低喘飄送而出,窗外暗地窺探的目光也燒起恨恨烈火,隨後暴怒地拂袖而去。

待閑雜人等走開后,峻德修揚起幾不可見的笑容,用自己結實的胸膛緊緊壓住嬌嫩青澀的潔腴身子,開始專心地揉撫吮吻,引得身下的人兒不住翻騰波動。

「啊……」霜濃被他突然投入的狂烈熱情,攪擾得迷亂失控。

「咱們的夜正開始,你的心可別逃到別處去。」他要捕捉她幻緲如煙的心思,不讓她有絲毫分神。

他要她全部的心神都歸屬於他。

全部!

※※※

第二天清早,峻德修抱著昏睡中的諶霜濃向朗日尚辭行。

諶霜濃面容略帶睏倦,沈沈地窩睡在峻德修懷裡。

「這位佳人……」朗日尚擔心地看著神思不清的諶霜濃。

「她的腳有傷,而且身子似乎染了一些風寒。」

「修王兄路上慢行。」朗日尚帶著微微失意和不舍,看著峻德修擁著無緣得之的佳人坐上馬背,領著修王軍奔出朗日城門。

「少城主,人走遠了,外頭風沙大,快進城門吧!」一名忠心部屬關心勸說。

「那位佳人──讓他給帶走了。」朗日尚失落地嘆息一聲。

「為何少城主對那名女子如此牽挂?您才見了她一、兩次的面啊!」忠心部屬不解。

「我也不明白,只是覺得那名女子的眼神很清澈、很空靈,讓人想要抓住她;一輩子待在她身旁,不想爭權,不想掠奪,只要能一直看著她,就別無所求。」

「少城主,可是她昨夜似乎已成為修王的人了。」

「峻德修他在挑釁。明知我想要她,卻在我面前故意吃了她。他是想告訴我峻德城不屑和朗日城合作嗎?」朗日尚眯眼思索,年輕的臉龐顯得老成幾分。

峻德修不將他朗日城的勢力看在眼裡,他朗日尚偏要峻德修為今日的狂妄付出代價。

「不想讓?我偏要從你手裡搶來。」朗日尚狠狠捏拳起誓。

對諶霜濃這個女子志在必得的原因,已經變得模糊了──也許真有一見傾心的成分,也許只是出一口氣,他懶得去釐清。

最重要的是,他要將她搶到手!

※※※

「修王回來了!」

整個峻德城歡聲雷動,所有的人幾乎全都走到街上,興奮地迎接修王軍隊。

所有百姓都知道,修王是挾著勝威,再度凱旋而歸。

以往修王一定會坐在為首的高大戰馬上,領著部眾通過夾道歡迎的百姓,直趨城殿所在,向城主峻德天龍親呈戰捷。

修王一身狂傲中帶著冷肅的氣質,雖然時時散發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他的魅力依舊席捲民間。

不但男孩們對他仰慕如天神,一心想以修王為模範投身軍旅;而無數芳華姑娘更是為之傾醉不已。

不過,這一次隊伍雖然依舊整齊威風,但前頭卻少了修王俊挺狂放的馬上英姿。

「修王呢?」

「奇怪了,修王怎麼沒出現?」

百姓之間一陣錯愕,街邊低語開始蔓延開來。大家議論紛紛,完全不明白為什麼不見修王的身影。

有人憂心忡忡地猜測修王是否受傷或是重病,也有人懷疑修王是否吃了敗仗,無顏面對全城父老。

不過,後頭的說法馬上被反駁。因為前些日子,攻打諶城的捷報才剛傳了回來,於是大家傾向前者的推測,不禁深深擔憂起來。

沒多久,有人傳言修王已經回到修王府里,而且神秘兮兮地急喚了四王之一,排行老三,最擅長醫術的「治王」進府。

眾人一陣喧嘩,更加確信修王一定出事了。

峻德城的統一大業還沒完成呢!要是修王真有什麼萬一,那麼全城百姓的長久期待不就破滅了?

修王可千萬別辜負了眾人期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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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王挑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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