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宮主病逝是真的?」
戈石城點頭過;。「剛剛宮裡快馬傳來的消息,應該不會是假的。」
趙奔的眉塌了下來:「怎麼會怎麼巧?」怎麼不早個或遲個三五天翹辮子?
「你要——怎麼辦?」
趙奔回頭看了眼大紅大綠的迎親隊伍,欲哭無淚:「還能怎麼辦?」扯下身上綁著的新郎花球,往旁一拋,「我看這怪玩意兒老早就不順眼了!」要不是寶姿和月向晚堅持,他差點連成親禮都跳過去了。
他跳下馬,朝隊伍大喊:「不娶了,沒事了,你們都回去吧!」
隊伍中大亂。
「抱歉,對不住各位了,忙完事後我請各位喝一杯,當作賠禮。」
喜婆搖擺著過來,愁道:「新郎官,迎親隊伍出了門回去不吉利的!」
「那也沒法子,我也不想呀。」
「那你這親還要不要娶的?」
「要娶也要等到一個月後,到時候只有再麻煩你們了。」
喜婆嘆了一聲,轉身招呼眾人離開。
趙奔低咒了一聲,脫掉紅蟒袍往地上甩去。
「新娘子還在等花轎到呢,怎麼辦?」戈石城牽馬過來。
「誰叫咱們日子七選八選偏偏選中這一天?唉,我認了,寶姿那邊就麻煩嫂子去說了。」那顆辣椒,知道花轎半途撤了還不跳腳?
「那也好,我們先回堂里一趟。」戈石城翻身上馬。
果然,傍晚時寶姿氣得見到趙奔扭頭就走,趙奔追上去卻被她關在門外。
月向晚走過來:「她今日可氣得直掉眼淚了。」挑來挑去挑今日,等來等去也等今日,沒想到等到的是花轎回頭走了。
趙奔苦笑:「宮中有大喪,婚嫁喜事全禁一月——我也不想這樣啊。」
「當初我向你提親,你還說不想成家呢!」
趙奔這才明白她是在笑話他,忙道:「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當初不想,現在想了呀。」壓低了聲音,「嫂子,說聲話,幫我騙她把門開開吧!」
她笑:「她脾氣來得快也去得快,其實早已經想通了,你只要花言巧語幾句,就能把她『騙』到。」
趙奔耳根發熱。
月向晚搖頭,敲了敲門,喊了聲。
過了一會兒,門被打開了,趙奔趁機閃了進去。
房中傳來模糊的叫罵。
月向晚的笑意也從臉上漸漸退去,眉間生出微微的寒。
從睫下瞧著院里已鬱鬱蔥蔥的花草樹木,卻怎麼也感受不到春天該有的喜氣,那繁盛,不是熱鬧,亂得讓心裡都打結。
這段時日新卧的動蕩,讓她心中已經隱隱約約的預感。而新卧這樣有後盾勢力的地方都會人心惶惶,可想而知其他地方的征伐聲會是如何響亮。
「石城。」她回到自己房中,一喊,只聽戈石城「哎呀」一聲。
她走過去,看見他對著個像蚯蚓一樣的字皺眉。
「寫壞了。」他惋惜。
他的堅持也極在她的意料之外,當初開始學字到現在已經有三年,資質與年歲限住了所成,甚至每次他捉著筆寫字的樣子,都還笨拙得不像在寫字,但讓人生不出一點笑話之心,只覺得——心疼。
尤其是有一日當她整理案頭,看到厚厚壓下的一疊紙上都是她的名字時——在她失常的一年中,他每天寫下給她看、讀給她聽,筆筆劃划都是當時的細心與酸楚。她捧著紙,便久久無法放下。
「別寫了。」她輕輕抽走他的筆,坐在案后的躺椅上,「我燉了點湯,等會兒拿給你喝。」
他一旋身,從椅子上移坐到她身旁:「你這陣子風寒才好,又瘦了很多,別這麼忙了。」
她順著他的抱倒進他懷裡,感覺到平和的心跳和暖和體溫,眉頭鬱結著的寒意也稍稍退了下去:「你白日不在家,我反正也沒事情。」
「最近宮主去世,宮裡有點亂,堂里事情也特別多。」
她抬頭看他:「很累吧?」
「我們下頭的倒還好,累的是大少宮主。我聽因般堂主說,宮主一死,還沒什麼時間準備,宮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落到他身上了。」屠涇渭久病之事嚴密封鎖,七堂中可以說無幾人知曉。
「怪不得我看到最近城裡兵士進進出出,有點亂——等宮裡事穩下來,少宮主當了宮主,城裡應該也會好一點吧」
「宮主一死,大少宮主就是宮主了。」龍石城不經意道,「你怕的話,最近呆在家裡,不要出門了。」
「嗯。」她垂下眼。
「向晚?」』戈石城奇怪地,「你的手怎麼這麼冷——啊,還在出冷汗?」
她緊緊抱住他的腰,將臉埋在他的懷中:「石城,我好怕,我真的怕——」
他憐借道:「怕什麼呢?你老說我傻,你看看你自己傻不傻!」
「你陪著我不要走。」她顯露於形的脆弱讓他既心疼又不知所措。
「我不會走的。」他承諾道。
有時人走不走要受外界所迫不是人自己可以決定的——月向晚很明白。「真的?」但是,只貪求一分安心。」
「真的。」
戈石城這個粗心的丈夫,在第二天接到命令便離開了她半月之久。
☆☆☆
那一場行色匆匆,只因為紫微垣宮四處的風來塵起。
屠涇渭之死帶來的巨大影響,遠遠超出了屠征所料後果。
前後不過一個月,原本盤踞在遠州一帶的九日蛸王趁紫微垣宮局勢未定,攻陷大昭三省,天機堂正處其間,堂主萬方被兩副堂主所殺,而投九日蛸王的副堂主們又被堂中弟兄亂刀處死,形勢一片混亂動蕩。
他當下令十大護法中豢龍重掌天機堂,明香到大昭大軍,上苦易容混進敵中。
江湖人之所以能一統地下山河,卻常常很難與朝廷相抗的原因,不在於他們自身的遜色,而是無向心力與朝廷集權產生的落差,而這種「散」卻正是由他們的出色造成。就如同無數顆夜明珠,各有光芒,不用於照夜,卻忙於互比,圓的形狀更加讓他們難以互相帖服。但是只要有一條線,串好的明珠便不會再亂滾,線若夠韌、夠長,明珠揮揚出去的力量將是驚天動地。
屠征是紫微垣宮的那根線。
紫微垣宮是江湖的那根線。
待西北塵埃稍稍落定,屠征這個宮主才開始擺脫了馬上、帳中軍旅似的生涯,不用再徹夜達旦、不眠不休地伏案臨圖、商議戰策。
而這時已經是屠涇徑渭淚死後近一年。
當第一晚從風中塵中回到紫微垣官,他聽著久違的蟲聲水流,張著疲憊的眼卻無法人眠。
絲波是涼滑的,淺淺灰紫像冬日融冰的水面,有著久置不用后熏香的淡淡氣味,卻是一種冷香,讓人埋在其中怎麼也溫暖不起來。
他掀開被坐起身,手下觸到竹枕,同樣是冰涼一片。
環視房中,刀劍兵器懸挂在牆上,暗暗的影子只有短短一點,是死的,不會說話不會笑,也是冷的。
織毯上的飛禽從房門口延到床榻下木階前,那麼多的飛鳥,該有幾分熱鬧,但是當初因為要將它鋪在地上,織工用了偏沉暗的色彩,現在看去也是整片的陰冷.鳥眼一點點的火眼金睛,都顯得十分詭異。
身旁沒有一個人,暖被的美貌姬妾三年前早全部散去,他不再以豢養美人為樂。開始覺得煩了、倦了、無味了——三年來不用說是色鬼、色人,他連色仙都不是了。成了紫微垣宮宮主之後,身旁更是無人敢近,以至於這樣夜中,連個聊聊的人都沒有。
寒意從心底透出,血汗戰亂沉澱之後的平靜里,第一次感覺到了一種孤寂荒涼。
「原來這個宮主是這麼不好做的。」他輕輕一笑,掀帳下床。
在房中走了一圈,燈火似乎是其中惟一熱源。
他靠近。攤開手掌貼過去,掌心被火舌舔過的微燙傳來。燈台下是一對摔裂破損的琉璃棋盒,他痴迷地凝視著,指尖在光滑澄麗的盒上撫摩著,依舊是無溫度,但那琉璃在火下的流轉光華消淡了冷意。他打開盒蓋,拈出黑棋子上的一小縷髮絲;小心翼翼地拿到眼前看著,然後放在鼻下嗅著,髮絲沒有一點幽幽香氣,只有清流水一般乾淨柔亮的氣息。
他良久沒動,直到風來時,滿室的燭火開始搖曳,指尖一松,讓髮絲隨風在房中四處飛散——
「只不過是一束頭髮!」他微微冷笑,拂拂霜白中衣上的發,迴轉到床榻邊,「來人!」
四名婢女應聲踏入,一字排開:「宮主!」
「把頭都抬起來。」他審視著婢女略微慌張的面孔,對著其中一個身材最高挑、膚色白皙、瓜子臉、杏兒眼的道,「站最左邊的給我留下,其他都出去。」
留下的婢女不安起來。
「你過來。」他對著她勾勾手指。
她戰戰兢兢地走過去,還未走到床前,被他一把拉過去,壓到了床榻上,狂風暴雨似的親吻。
「宮、宮主……不要這樣……」她發現自己的衣衫都被他撕開,嚇得魂飛魄散。
「不怎樣?」他的右手探到她的胸口,燥熱的掌心貼合著她的身軀,「你心跳得真快。」他低笑,唇輕輕摩擦著她的唇,左手一指在她粉膩的頰上圈畫著,「叫什麼名字?」
婢女一陣哆嗦:「——丹、丹朱——」瞧著他俊美的臉龐,突然覺得失身也不是那麼讓人害怕的一件事了。
「丹朱。」他側過臉,靈活的手滑到她的腿上,她發著抖虛軟得任他放肆探入從未有人碰過的秘密……
「為什麼這麼聽話?」他沉沉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她自情慾動蕩中抓回一絲清醒:「——你、你是宮——主——我不能——」感覺他的手游移在她全身,停留在腰肢上挑逗。
「啊?」她張著眼,極力忍下那股酥癢,然而那邪惡的手不肯放過,更加進逼到她的腋下,她禁不住笑出了聲來——這麼一笑什麼都完了,笑意就像開閘后的瀉洪奔涌。
「哈哈——宮——哈——哈哈——」她笑得臉通紅,嘴巴酸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也笑,由低笑轉為伏在她耳邊的大笑。
等她笑得連喘氣的力氣都使不上來時,他的惡手停住了,他偏著頭貼在她鬢邊,猶自在笑。
她看不到他的瞼,只覺得鬢上潮濕。
宮主——流眼淚了嗎?
那是她自己笑出的眼淚滑下所致吧,她想。
他好一會兒沒動,笑聲逐漸淡下。
「宮——主——」她嬌軟地喊了一聲。
他翻轉過身,一臂橫遮在眼上,低沉道:「出去!」
她愣了一下。
「出去!」他陰冷冷的聲音像刀鋒刮在人骨上,「別讓我說第三次。」
她慌忙扯起衣衫,穿也不敢穿好地擁在胸前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