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東風破

那日，古凌風進入白霧帶，亦曾為食人花所惑，仗著武藝精湛，很快突出重圍，誤打誤撞，竟連過兩處白霧林，當太陽即將落山時，發覺不遠處立塊石碑。走過去正要細細端詳時，斗然一物從空而降，形如蜘蛛，體形奇大，蛛腳奇長，古凌風認得這是奇毒無比的狼蛛，忙挺槍與之搏鬥，一筒梨花用盡，狼蛛閃跳騰挪，趁他欲換梨花筒之時忽急撲過去，古凌風不敢稍懈，掄槍拼搏，一槍刺中蛛肚，不料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垂死之時一隻腳劃過古凌風脖頸。蛛毒入體，古凌風神志不清，發瘋狂奔，梨花槍左揮右舞，不辨東西。不知怎的，居然闖入了李、水二人休息的空地，誤當他倆人為狼蛛，虧得水若水是夜清醒，否則兩人非被瘋古凌風刺成刺蝟不可。後來古凌風奔逃，滾落斜坡，昏厥過去。

知曉失瘋時自己的所作所為，古凌風大是愧疚，道歉不休。此時東方肚白，旭日緩緩升起，三人重見天日，甚是喜慰。似是老天開眼，山風呼嘯，吹散白霧。三人眼前，一片空明。

古凌風領著二人來到昨晚所見石碑處。一隻巨形蜘蛛擋在當路，全身烏黑，一動不動，似乎是在瞄準時機，蓄勢待發。水若水頗為驚懼，抓住李無為右手。李無為安慰道：「水兒，你看這狼蛛背中一個大窟窿，已為古兄所殺，不必害怕。」

古凌風將狼蛛用槍挑開，指著一塊石碑叫道：「就是這裡了。」李無為察看碑身，頷首道：「此處埋寶，果然不假，不過，」望住古凌風，說道，「古兄，石碑言道金、銀、珠寶各三箱，每箱都裝有大量白磷與炸藥，見光易爆，貪多不得，你可以做到么？」古凌風沉凝片刻，立下重誓，誠懇求道：「請教取寶之法。」

李無為道：「此碑並未明言，但刻了一個八卦圖形，或許便是取寶之法。古兄，你且在石碑前、左、上三個方向各推三下，用力不可太猛，試試有何反應。」古凌風依言行動，石碑軋軋作聲，果然移了開去，露出一方石板。古凌風將板上泥土掃去，看到石板上刻有兩行字，自己並不識得，對李無為道：「無為兄，這些隋文又作何解？」李無為回道：「心誠則成，心貪則毀。古兄，記住剛才的誓言就是了，人心惡莫過於貪，依諾行事，我和水姑娘願為你護法。」水若水亦歡快答應。

古凌風揭開石板，眼前赫然現出三個箱子，依大、中、小排列，啟開小的，只見金光閃閃，黃澄澄的數十塊黃金。他從包袱中取出一個袋子，小心翼翼地將金塊一一放入袋中。待得取完，看著下一層的夾板，卻不敢貿然除去。

水若水趕緊走上前去，道：「表哥，待我檢查一番。」低頭嗅了一遍，道：「這箱子密封不錯，可仍掩飾不了硝石味，表哥，我看除不得夾板呀。」古凌風知道她雜學旁收，辨物氣味的能力相比自己只好不差，遂將箱子合上封好。

其實，宮廷之物密封自然極好，否則箱子如何能歷經數百年歲月而不腐爛？她這一番做作，是事先李無為向她耳語的，惟恐古凌風貪念心起，三人就別想活著出去了。

這時候，古凌風已開了中等大小的箱子，裡面儘是白花花的銀錠。

忽然，此時空中哧哧聲響，一棵古樹之上現身兩隻巨蛛，亦是狼蛛，張著大嘴，勁力一吐，兩條白而細長的絲線急速沾往一物。李、水二人放眼一看，先前那隻死狼蛛正緩緩上升，忽一竄而上。此一情形，正與先前巨蟒上升空中的情形無有二致。二人心想，巨蟒作了它們的美食，死了的同類亦會是盤中餐么？

狼蛛被扯上樹頂處，那兩隻活的狼蛛亦縮頭不見。古凌風專註取銀子，李、水二人卻小心翼翼地察看四周，以防不慎。

人的**是個無底洞，永遠也填不滿。

偌大的一口箱子，裝著寶物的當然不止第一層，然而，夾板之下的某些地方又分明裝有白磷與硝石。銀錠還剩下若干塊時，古凌風開始心神不寧，總幻想著夾板之下會出現更驚人的寶物，汗水涔涔，雙手顫抖不止。

待銀錠取盡，水若水再次趨前，又緩緩嗅了一遍，結論如前。她幫著將箱子蓋合上，低語告誡古凌風莫因貪念毀一切。

「咿呀……」「咿呀……」空中狼蛛咆哮，似十分忿怒。李無為急忙喝道：「狼蛛前來複仇，二位小心！」氣沉丹田，發力掌上，向古樹頂打去，立時樹椏斷裂，碎葉紛飛，露出兩張巨型蜘蛛網，卻看不見狼蛛在哪。

水若水眼尖，指著古樹粗大的樹榦，叫道：「李哥哥，快打呵，狼蛛就在樹後面！」李無為細看，果然看到有東西沿古樹背面緩緩爬下，只是樹榦既大，兩隻狼蛛掩飾的又較好，教人難以發現。因懼古樹斫倒傷人，李無為連出兩掌，均只使了三分功力，兩隻狼蛛為掌勁所傷，各掉了幾隻足，騰騰騰躍下地來，隱身雜草叢。

這個時候，水若水正監視著表哥古凌風取下第一串珠寶，寶身晶瑩剔透，渾體清亮，由珍珠串成，價值不可估量，其餘珠寶亦是不菲之輩，真是振奮煞了人心。忽然，她只覺左、右肩處各一聲輕響，要待回身時，身子竟不聽使喚，凌空飛起，樣子怪異。

李無為心知不妙，忙飛身將她抱住，感到有兩股強力正拉扯自己和水兒急速飛往一個方向，趕忙使個千斤墜，揮舞起鋼骨扇，往她肩后砍去。「噗……噗……」兩聲，連在水若水雙肩處的細白絲線被砍斷，扯下了兩塊碎布條，李無為溫語道：「水兒，沒大礙吧？」水若水輕嗯一聲道：「只是兩個肩膀處有關點涼。」

李無為看她肩膀衣破處肌膚白皙、勻稱，並無傷口，微笑道：「待會換件外衣就是了，現在晨風冷峻……」

忽聽唬唬聲響，兩隻狼蛛盯住古凌風，時隱時現，步步進逼。李無為連忙出聲示警，原想出掌擊蛛，只因投鼠忌器，怕傷了古凌風，遂將手中摺扇擲出。扇在空中，呼呼風生，啪地擊在一隻狼蛛蛛眼上。狼蛛吃痛，咕咕怪叫，跳撲取珠寶的古凌風。李、水二人待要阻止，已然未及。

古凌風聽得耳畔風響，左手繼續取珠寶，右腳踢出，從地上勾起梨花槍，捉槍在手，頭也不回地往後直搠，「哧……」地穿蛛膛而過。狼蛛身在槍中，張牙舞爪，猙獰可怖。

一縷陽光掠過，珠寶大放異彩，狼蛛瞳孔放大，猛地沿槍直往上竄，張口一咬，就此斃命。古凌風只覺右手尾指一陣鑽心痛，一看之下，大為震駭，原來半根手指已呈灰黑色，顏色還在加深，此時心內又酸又痛。

李無為用掌風逼退另一隻狼蛛，攙扶古凌風，點住他周身穴道，為他逼毒，竟然趨不去，尾指依然色深，詢問水若水，水若水搖頭道：「先前僅為蜘蛛腳划傷就失瘋，如今被垂死的狼蛛咬住，五指連心，恐怕……」李無為急道：「無法可救了么？」「辦法倒有，惟有截斷尾指了……」「這……」

水若水喂下幾粒百花玉露丸，古凌風打疊精神，一咬牙，左掌忽往右手尾指截去，噴出一湍墨黑淤血，痛得一時昏了過去。原來他吃了藥丸之後，暗中衝破了穴道，看到兩人躊躇難決，便索性自己動手，心想性命總比手指要緊。

水若水趕忙為古凌風止血，好在他斷指及時，手掌黑色不再，李無為道：「咱們快走吧！」使九節鞭將古凌風包袱及梨花槍卷到身旁。

另外一隻狼蛛已然攀身在箱子上，望著閃閃發亮的珠光一陣撓、抓，似是極為喜愛，又似在找尋甚麼。見此情形，李、水二人不敢出手傷蛛，惟恐毀了箱子，白磷爆破。

好在此時古凌風醒轉，知道情勢如此，天意難違，打好包袱，雖然頗有些重量，但他熊腰虎背，挎在身上並不十分吃力。

啵得一聲，三人聽得箱子夾板似乎被狼蛛抓破，三人展開身法，急掠，人在空中，只覺身後轟隆隆數聲巨響，大地咕嚕嚕陷下去一大塊，樹木倒下一大片。

濃煙，漫天；硝煙，嗆人。

三人棲身一處山頂，遠遠望去，只見埋寶處已被煙霧所籠，所幸的是，山林並未起火。聯想起大地塌陷時的咕嚕聲，李無為暗道：「莫非埋寶處機關設置極巧，地下便有個黑洞，爆炸之力突破機關，那一大片土地都沉落下去？」

埋寶之處，又響起了幾個悶雷，弄得一陣陣劇烈的地動山搖，三人坐在山頂更是搖晃不定，遂再向外行。身後的深山密谷之中，不時傳出百獸驚恐的奔跑、號叫之聲。

（待續）

地，不再動了；風，不再吹了。

三人在山頂中醒來，俯瞰深山密谷，只見谷中依然有一圈白霧帶。一切似乎都沒有發生過，然而在某個隱秘的角落裡卻分明還留存著陳跡。那些陳跡

記錄著三個少年男女幾個日夜來的好奇、神往與無畏。

水若水剛剛蘇醒，看著自己身處山頂，好奇地問道：「我們剛還在深林密谷，怎麼現在到了這裡？」古凌風笑道：「表妹，你還好意思說呢，讓無為兄背了你一路。」原來在林中的幾日幾夜裡，三人所帶食物早已用盡，那日寶藏被埋葬之時，水若水身在空中，行了一段路程便覺體力不支，一路上是由李無為背著達到湖南邊境的一處山頂的。

「而且……」李無為笑道，「水大小姐，咱仨人在這山巔之上好像睡了幾個日夜了呵。」水若水眨了眨眼，看著天上的太陽，喃喃道：「不會吧，怪不得睡夢中一陣暖一陣冷的……」李、古二人聞言大笑。

李無為道：「水兒，你手藝好，做幾樣野味吧！」古凌風聽他叫水若水「水兒」，欲言又止，終於道：「表妹，你說呢？」水若水拍手笑道：「好哇，好哇！你們快去快回，我在這兒等著你倆！」

二人去尋獵物，在路上，古凌風道：「無為兄，你覺得表妹這人怎樣？」李無為不虞有它，隨口答道：「很好哇，怎麼了？」古凌風笑著問道：「無為兄，哪天擺了喜酒可別忘了請愚兄哪！」李無為聽出他言外之意，臉色紅一陣白一陣，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古凌風心知所料不差，笑道：「無為兄，小心腳下。」李無為低頭一看，左腳下正踩在一塊凸起的山石上，還以一笑。

二人打獵回來，輪到水若水大展身手了。不一會，空氣中便瀰漫著濃郁的香味，惹人饞涎欲滴。古凌風掰下兩塊獸肉，分別遞與李、水二人，自己舉起一塊，道：「無為兄，表妹，這次得能取寶，全仗二位鼎力相助，古某深感大恩，今日無酒，就以肉代之，請！」

水、李二人回禮。古凌風道：「這些日子裡得能與兩位在一起，實在是古某大幸。今後卻不知何時才得能再吃一回表妹做的野味了！」李無為驚詫道：「古兄這就要走了么？」水若水亦十分吃驚：「表哥，你不和我們一起走么？」

古凌風道：「當日我曾答應家父家母取完寶后即刻回歸家鄉，今日事畢，我也該當回去了，何況身負重建家園的物資，若是在路上待得久了，難保不出意外。」李無為道：「不若我和水兒護送古兄歸去罷？」古凌風只說不用，看看李無為，又望望水若水，道：「我看得出來，你二人在一起實在是天造地設的人間美眷，我這做表哥的就先道聲賀了！」水若水羞紅了臉，忸怩道：「表哥，你說什麼呀你……」眼睛卻偷偷瞄著李無為，正巧李無為也放眼過來，四目相對，笑意滿盈。

古凌風解開包袱，從中取出兩個小包裹，遞到二人身前，道：「當初咱們有言在先，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些是你們的，雖然不多，還請收下！」二人連忙推謝，李無為道：「書生之俠，不在為己，而在助人。當初我答應助古兄一臂之力，本就不圖甚麼，只想歷練歷練自己而已。若是古兄仍然執意要這樣做，那就是瞧不起在下了……」

水若水亦道：「是呀，是呀，表哥，收回去吧，你回去建設家園肯定少不了花錢，這些就當是我和李哥哥盡的一點綿薄之力吧。」

古凌風再三謝過，取出一對翡翠墜子，遞與二人，道：「既然這樣，那就卻之不恭了，我替家鄉父老再次謝過！不過，這對翡翠，你二人務必收下，權且當是表哥送給你倆的賀禮吧。」水若水伸手接過，大是喜悅，只見翡翠由白玉雕成，通靈剔透，各綴有三顆寶珠，這兩塊合在一起，正好是極為吻合的一對。

古凌風拜別二人，緩緩遠去，水若水望住他背影喊道：「表哥，記得常來看我們哪！」古凌風回過身來，道：「放心吧，我會的；我的家鄉，也隨時歡迎二位駕臨！」聲音漸渺，背影已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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