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黛西開著自動換擋的車去上班。小城鎮生活的一個好處就是沒有交通堵塞,一路上,只有一個紅綠燈。家離圖書館不過五個街區,出於節能環保的考慮,她常常是走著上班的。但這隻限於天氣好的時候。如果像今天這樣大雨傾盆,或是烈日炎炎的夏天,黛西的公德心也就大打折扣了。
她滿腦子都是計畫。進了辦公室,還來不及把手提包放進辦公桌的底層抽屜,她就匆匆找出了塗滿條目的便箋本,她還得好好研究一下。來之前,媽媽和喬拉姨媽也興奮得不得了,幫著她一起出謀劃策。經過慎重考慮,她們一致建議她得先把金額大的東西搞定。她在銀行有一筆可觀的存款。她和媽媽、姨媽住,吃和用三人分攤,開銷不大。房子的貸款早已付清。她的福特車已經用了八年,分三年把款付清,所以她已經五年不用付汽車貸款了。作為小城裡的圖書管理員,她的收入並不高。她雖是圖書館的負責人,但所有的人事雇傭關係都由市長辦公室掌握著,她只掛個虛名,沒有什麼實際的好處。市政府每年撥的圖書經費不多,她得小心翼翼地選購書籍,免得超支。但就算掙得不多,每年還是有一半以上的錢存入銀行帳戶,時間一長,數目就相當可觀了。她還買了股票,上網經過反覆研究比較,賺了不少。雖說還不到讓沃倫?巴菲特(1)嫉妒的程度,但黛西已經對自己的小家底頗為自豪了。
至少,租一套房子是綽綽有餘的。但是,在亞拉巴馬的希爾斯伯勒,租房子也不容易。她完全可以住到大一點的城市去,比如斯科茨伯勒或者佩恩堡,但她不想離家太遠。她妹妹就搬去了亨茨維爾,雖說離希爾斯伯勒只有一個小時的車程,到底沒有在一個城市方便。再說,市長坦普爾?諾蘭向來只僱用希爾斯伯勒本地居民擔任市政工作,這一點黛西也十分贊同。如果搬到別的城市,她又怎麼好意思叫市長為自己破例呢?所以,她最好在希爾斯伯勒當地找地方住。
希爾斯伯勒當地只有一份周報,每周五發行。上周的報紙還放在她的辦公桌上。她打開廣告版面,迅速流覽各個專欄。她看到葡萄藤街有人撿到了一隻斑點貓;沃什波恩太太正在找人照顧她公公,這位九十八歲的老人喜歡在人意想不到的時候脫衣服,比如說有外人在場的時候。租房,租房……
她終於找到了那不起眼的一欄,迅速掃了一眼,還好,總共有八處房子在招租,比她想像的要多一點。
有一處位址看著眼熟,她立刻就放棄了那個房子,那是比拉?威爾遜家樓上的一個房間。城裡的人都知道比拉最愛打探她房客的隱私,總是趁房客不在的時候像尋找可卡因的警犬一樣在房間里翻來翻去,然後必然會和她的姐妹們交流自己的新發現。全城人就是這麼知道邁維斯?迪克松小姐藏有整整一箱早期的《花花公主》雜誌。邁維斯也不是什麼可憐的人物,全城的人都討厭她,人們倒也相信她就是學著那些插頁里的樣子去勾引男人的。
(1)倫?巴菲特:美國著名的股票投資商,有股神之稱,個人資產僅次於比爾?蓋茨,是全球第二富翁。
黛西說什麼也不會去租比拉?威爾遜的房子。
還剩下七個選擇。
「葡萄藤街,」她嘀咕著下一則廣告。是西蒙斯家獨立車庫上的小套間。嗯,還不錯。租金很便宜,而且房東也好相處。艾迪斯?西蒙斯是個寡婦,膝蓋有嚴重的關節炎,絕不會爬上樓梯偷窺,所以黛西不用擔心隱私問題。人們也知道,她是僱人打掃房間的,她自己連彎一下腰都困難。
黛西在那一條上劃了個圈。然後快速流覽下面的廣告。
有兩套在福里斯希爾的公寓沒人住,靠在路邊,租金高,環境也不好。如果西蒙斯太太已經把她車庫上的公寓租掉了,她再考慮它們也不遲。拉西特大街也有一處空房子,但是黛西對那一帶不太熟悉。她將座椅轉向身後掛著的地圖,找到拉西特大街的位置。她立即決定不予考慮,因為那是城裡的危險地帶。具體怎麼危險她也不知道,但她猜想在希爾斯伯勒的一部分犯罪活動就是在那裡發生的。
剩下的三個也不盡如人意。有一處兩家合住的複合公寓,但只有一層,另一邊住著該死的法利斯一家,誰都受不了他們家一天到晚的尖叫和謾罵。還有一處實在太遠,都快要到佩恩堡了。最後是個平房,地點也有點偏,不太安全。
很快,黛西就撥通了西蒙斯太太的電話。報紙是四天前的,她希望房子還沒有被租掉。
電話鈴一直在響,黛西耐心地等著,她知道西蒙斯太太接電話不太方便。西蒙斯太太的兒子瓦爾尼以前給他媽買過一部無繩電話,讓她隨身帶著,這樣接電話的時候就不用走路了。可她就是不習慣成天把那玩意兒帶來帶去。有一次,她不小心把電話掉進了馬桶里,摔壞了。西蒙斯太太還是繼續用她那部有電話線的電話。既然這樣,瓦爾尼也就沒有費事再給她買一部新的無繩電話。
「喂?」西蒙斯太太的聲音像她的膝蓋一樣脆弱。
「喂,是西蒙斯太太嗎?我是黛西?邁勒。您最近好嗎?」
「還不錯,親愛的。下雨天,我的關節就痛得要命。但我們總是需要雨的,我也不該抱怨。你媽媽和喬拉姨媽都好嗎?」
「她們都很好。這兩天她們正忙著把園子里的番茄和羊角豆菜做成罐頭呢。」
「我已經不做罐頭了。」西蒙斯太太的聲音顫抖著。「去年蒂米(蒂米是瓦爾尼的妻子)拿來一些梨子,我們做成了梨子醬。我也不想要什麼園子了,我的膝蓋根本幹不了什麼活兒。」
「您或許可以去做膝蓋複位手術。」黛西建議道。雖然她知道瓦爾尼和蒂米勸過好多次可都沒有用,但她覺得出於禮貌她還是應該提一下。
「算了吧,莫蒂斯?班布瑞奇不是做了嗎?她說她再也不要做了,病沒治好,還添了一堆麻煩。」
莫蒂斯?班布瑞奇患有疑病症,從早到晚抱怨不停。要是有人送她輛車,她準會抱怨要為車付油錢。黛西心裡想著,但嘴上沒有說出來,她知道莫蒂斯是西蒙斯太太的好朋友。
「每個人的效果都不一樣,」她換了個角度講。「您的耐力比莫蒂斯好,說不定您手術的效果也會比她的好。」西蒙斯太太最喜歡別人誇讚她堅強,能經得起如此劇烈的疼痛。
「好吧,我會考慮考慮的。」
她肯定不會考慮的,但黛西對自己的一套寒暄頗為滿意。接下來,她要切入正題了。「我打電話來是為了您車庫上的那套房子。您租出去了沒有?」
「還沒有呢,親愛的。你知道有誰想租嗎?」
「我自己想租。我午飯的時候過來看一下,您看好嗎?」
「可是你怎麼會想租呢?我得先打個電話問問你媽媽,然後再給你迴音。你正在上班吧?」
黛西愣住了,以為自己聽錯了。「對不起,」她禮貌地問,「您為什麼要找我媽媽呢?」
「當然要先看她同不同意。她如果不同意,我不能把房子租給你。」
這對黛西彷彿當頭一棒。「媽媽同意?」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我都三十四歲了,我想住哪裡就住哪裡,不需要她的同意。」
「這個你可以去跟她吵,親愛的。但我不能因此傷害了依芙林的感情。」
「我們沒有吵啊。」黛西反駁道。她的喉嚨被憤怒堵住了說不出話來。天啊!難道全城的人都認為她已經無可救藥了,做什麼事情都要得到媽媽的允許才行嗎?怪不得從來沒有人和她約會。西蒙斯太太或許還沒意識到她的話已經嚴重傷害了黛西的自尊心。「西蒙斯太太,我又考慮了一下,覺得您的房子不一定適合我。很抱歉打擾您。」雖然有失禮貌,她還是連一貫的「再見」也沒說就掛上了電話。這樣一來,西蒙斯太太肯定要告訴她的朋友黛西如何如何冒失,如何如何與媽媽吵翻,但黛西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日後如果住進去,西蒙斯太太不窺探她的隱私,也肯定會監視她的行蹤,並深感有議務向她媽媽彙報。黛西並不打算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但還是……
黛西又氣又惱。難道大家都把她當作毫無主見的小女孩了?她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獨立、有主見的知識女性。可是看著黛西長大的西蒙斯太太分明不這樣想!
唉,怎麼不早一點改變呢?現在已經晚了,十年前就應該做了。那時候改也容易得多,不像現在,要改變別人對她的看法,簡直像要啟動整個「國會」,沒有媽媽的同意,就不能採取行動!
無論如何都不能住在西蒙斯太太家的房子里。那樣的話,就算離開了家,也始終在家長的「監控」之下。只有讓人們覺得她是個完完全全的自由人,才有可能改變形象。
那幾處破舊的公寓樓突然顯得可親起來。
她撥通了一處的電話。鈴響了很長時間,沒有人接。她懷疑公寓老闆的膝蓋是不是也出了問題。
「喂,」一個男人接了電話,聲音聽起來好像還沒有睡醒。
「對不起,我是不是吵醒您了?」黛西瞥了一眼桌上的鐘,九點十分。什麼老闆這麼晚起床。
「沒……沒關係。」
「我打電話是想詢問關於租房的事——」
「不好意思,最後一套房子昨天已經租出去了。話掛了。
真見鬼!
她垂頭喪氣地盯著眼前的報紙。只剩下拉西特大街上的房子,與法利斯一家合住的複合公寓,以及位置偏僻的簡易房。堅決不能租那套複合公寓。
現在她千萬不能退縮,否則就永遠無法直視鏡子里的自己。她還得把廣告好好研究一下。簡易房和拉西特大街的房子或許也不是太差。窮街陋巷都無所謂,只要安全一點,她不想住在一個毒品販子頻繁出沒,夜夜有槍響的地方。
在希爾斯伯勒應該沒有發生過槍擊事件,否則,不論白天還是晚上,她都應該聽得見。
被巧妙安裝在門上的鈴響了起來,告訴黛西有人走進圖書館了。黛西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子,但這動作並不能讓裙子變得好看一點。上午都是她一個人當班。上午基本上沒有什麼人來圖書館,絕大多數的顧客下午過來,學校放了學之後。當然,放暑假的時候情況會有一點不同。但總的說來,人們大多習慣下午來,或許因為早上天氣相對涼爽,他們都忙著做別的事情去了。肯德拉?歐文斯十二點到,一直工作到九點鐘,圖書館關門,兼職工莎依?依維從下午五點工作到九點,所以肯德拉在晚上總有人陪。單獨工作時間最長的就是黛西,但她覺得自己理應承擔更大的責任。
「有人嗎?」她還沒來得及越過接待桌去開門,一個渾厚的男聲在走道上迴響起來。
黛西略微加快了步伐。她有一點生氣,此刻圖書館里並沒有其他客人,但是這樣大聲喧嘩也是令人不快的。她看到了來客,再次確認了一下,輕鬆地回答:「當然有人。您不用叫喚。」
不平整的木製接待桌的另一邊站著警長傑克?拉索。他有點不耐煩的樣子。黛西認得出他,但從未開口和他說過話,就是現在,她不想和他說話。說實在的,她並不贊同諾蘭市長定的警長人選。這個人總有種叫黛西不太舒服的感覺,但她也說不清楚具體是什麼。為什麼市長不在當地挑選一個有經驗的員警呢?拉索不是當地人,幾次開會的時候黛西都看到他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而對於這樣的人,人們通常是反感多於喜歡的。
「我沒看見人,當然要喊。」他簡單明了地說。
「如果沒有人在,門也不會不鎖。」她的回應同樣簡單明了。
雙方都沉默不語。
從身材上來看,拉索警長算是相當不錯的,有運動員式的粗壯脖頸和寬闊平直的肩膀。她倒還不至於愚蠢地相信四肢發達的人都頭腦簡單,但這樣的男人的確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她總覺得一個男人如此在乎自己的男性魅力,不免有點自戀傾向。她看不出他的年齡,他的臉上除了眼角邊的幾條魚尾紋之外,沒有其他歲月的痕迹。但是他的頭髮倒全變得灰白了,只有頂上的一些還是黑色的。不管怎麼說,他都早已過了天天花幾個小時練舉重的年齡了。此外,他那目空一切的眼神,那隨時準備著蹦出輕蔑辭彙的嘴唇,都令她反感。他以為他是誰?貓王艾爾維斯?他還是個沒有教養的北方佬,好像在芝加哥或是紐約做過員警,兩種說法她都聽說過。反正,要是按照正規程式來競選警長的職位,他是肯定選不上的。
黛西把要嘆的一口氣咽了回去。城裡不喜歡他的人不多,她就是其中之一。諾蘭市長欣賞他,市議會看好他,就黛西所知,城裡絕大多數的單身女性都把他當作英雄一樣崇拜。
或許她對他的第一感覺有點問題。很可能。她提醒自己或許只是因為他們的辦公樓挨得很近,距離太近才越發挑剔。但不論如何,她還是慶幸有張接待桌把他們分隔了開來。
「要幫忙嗎?」黛西用她標準的圖書管理員口吻輕快而友善地問道。當公務員,尤其是圖書管理員是一種藝術。一方面你要鼓勵大眾閱讀,另一方面你也必須討好政府和贊助方,對他們畢恭畢敬。
「嗯,我想註冊網上圖書館。」
沒有什麼比他說出這句話更能讓黛西笑容滿面了。對他的印象自然而然如股指般上浮了幾個百分點。她向來對阿拉巴馬州的網上圖書館頗感自豪。亞拉巴馬在這個方面是排在全國前列的。本州的居民,無論在哪個圖書館,都可以申請註冊,這樣就能直接在家上網閱覽上千種報刊雜誌、文章、百科全書、研究資料、醫學期刊,一應俱全。有一些資料是專門為不同年齡的孩子設計的,有的是校內練習,有的輔導孩子完成家庭作業,有的是興趣閱讀材料。別的州也有網上圖書館,但亞拉巴馬的種類最多,內容最全。
「您準會喜歡的。」黛西興奮地說,一邊掀開原本用鉸鏈拴住的檯面,從她的保護屏——接待桌內側走了出來。「請跟我來。」
她領著他走到資料室。館里的聯網電腦始終處於待機狀態,發著輕微的蜂鳴聲。她坐在了電腦前,並示意他也找個椅子坐下。他用腳釣過一把椅子,放在離她很近的位置,然後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接著就把身體往後一靠,蹺起了二郎腿,左腿蹺到右腿上面,左腳踝有節奏地擺動著。這是個具有支配性和侵略性的姿勢。顯然,他是個習慣於主宰自己周圍空間的男性。
黛西皺起了眉頭,頭腦中原先上升的百分點又下降了幾個。他不應該擠著別人,難道這個道理他不懂嗎?她用身體把椅子向外挪了幾英寸,在他的壞印象欄里敲上了「舉止粗魯」。
她把他的基本資訊輸人系統,給了他密碼。自始至終她都覺得他還是靠她太近了。好幾次,她斜眼看到他健壯的大腿緊緊挨著她。但是如果她再把椅子向外移,她的手就夠不到鍵盤了。黛西被激怒了,難道他不明白他這是在侵犯她的私人空間嗎?大城市的員警應該都學過這些呀。她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可他一點兒也不迴避,他也在盯著她看,黛西氣得簡直要從椅子上跳起來了。
她覺得自己的臉像火燒一樣熱。要在平時,她準會以最快的速度輸完資訊,然後就逃回她安全的辦公室。但今天是一個新的開始,是她生命中的一個轉捩點,如果今天她依然容忍這樣的欺負,她終將一事無成。她已經對西蒙斯太太發過脾氣了,對警長發火又有什麼不可以呢?
「您在盯著我看,」她直截了當地說。「我臉上有麻子,還是我長得像個通緝犯?」
「都不是,」他回答。「執法人員習慣盯著人看,這也算是他們工作的一部分。」
噢。也許真是這樣。她的憤怒稍稍平息了一點,但只是一點。「請您別這樣了,」她依然強硬。「這很不禮貌,您讓我感到不舒服。」
「我很抱歉。」但他的眼神還是沒有移開她的臉。大概他並不容易聽從指揮。他眼睛的顏色是一種很奇怪的灰綠色,偏綠,和他橄欖色的肌膚不太相稱。當然,她沒什麼資格去評論別人的眼睛如何奇怪,她自己就長著一對顏色不一樣的眼睛。「我並不想讓您覺得不舒服,黛西……小姐,不是嗎?」他的雙唇撇了撇。「您要去哪裡?我為您開車。」
她的臉從微紅直接變成了通紅,像熟透了的番茄。自從電影《為黛西小姐開車》上映,無數的人都拿這句話跟她開玩笑。但是她沒有笑。她在他的壞印象欄上又記下了兩筆,用別人的名字開玩笑太不禮貌了,百分點又在下降了。
「不用了,謝謝。」她的口氣十分冷淡,很明顯是在告訴他,她並不覺得他的玩笑有趣。她站起來,遞給他寫著密碼的卡片,然後一言不發大步走回接待桌,放下台板,把他隔離在外面。至少他們之間又有一個實實在在的木頭桌子隔著了。
「對不起,」他說。這是他幾分鐘里第二次道歉了。但是,兩次她都不覺得他是真心實意的。他靠在接待桌上,用長手指彈著塑膠卡片。「我以為經常有人這樣開玩笑,呵呵。」
「的確不少。」她的語調冰冷得如北冰洋的海水。
他聳了聳肩膀,好像在把襯衫弄得更舒服些。其實,她從雜誌上看到過,這樣的肢體語言是想讓別人對他的體型印象深刻。如果他對她也抱有這樣的期望,那他就大錯特錯了。
過了好一會兒,看到她還是對他的抱歉不置可否,他又聳了聳肩,站直了。他用塑膠卡片輕敲著桌面(天啊,這個姿勢又意味著什麼呢?黛西拚命回想敲打在肢體語言中代表著什麼),對她說:「多謝你的幫忙。」
真該死,這回輪到她說話了。「不用客氣。」她咕噥著,看著他向外走。他肯定在偷笑,這一點她十分清楚。
該死的北佬!他到這裡來幹什麼?如果他真的在大城市裡耀武揚威過,為什麼還到小城鎮來?他在希爾斯伯勒有什麼用?這裡被北亞拉巴馬山脈包裹著,人口只有九千。或許他是個惡警,或者曾進過監獄。也許他在執行任務的時候犯過重大的失誤,打死了一個手無寸鐵的無辜平民什麼的。反正她覺得他由於任何原因被解除職務都是有可能的。
好了,她不要再為這個可惡的男人影響心情了。在她宏偉的計畫下粗魯的守護者毫無一席之地。她讓自己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她已經是個肩負使命的女人了,不找到住的地方,今天就不回家。
一想到她僅有的幾個選擇,她又重重地嘆了口氣。如果她堅持自己的諾言,今晚她很可能就要睡在車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