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新荷,你不是已經原諒我了,為什麼你還是要離我而去?」幽暗的太平間,傳來沉聲的低喃。
李霽先滿心不舍地輕撫過蘇新荷的身體,大量的外傷,換來的是一條條縫補的痕迹。原本如皎月般白皙無暇的肌膚,竟然變得如此的殘破不堪,他心疼地紅了眼眶。往常總是透著紅潤的小臉,現在因失血而顯得慘白,紅菱似的小嘴再也無法開口說話。
看著那張絕美容顏,他似乎在失去新荷的同時,又再一次失去母親。雙重的打擊,令他悲憤不已。
「一切都是因為我太自私太愚蠢,我好後悔那天的事,我好後悔讓沈揚兮進入我的生命。如果能再一次選擇,我寧願這輩子從來不曾認識她。」在他滿懷傷痛的心中,揚兮首當其衝成了他怪罪的對象。
揚兮「刷」的白了臉,無法承受由他口中吐出的殘酷話語。他竟希望自己從來不曾出現過!呵!為什麼心明明已經在滴血,她卻依然笑得出來?
「上天一定是在懲罰我的自私,才將如此美好的你帶離我的身邊。我好希望你能再一次開口說話,再如往常一樣依偎在我的身旁。對不起!真的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我願意傾盡我所有的一切,只求你能活過來。天啊!誰來教教我,究竟該怎麼做?」他仰天嘶吼心中的悲憤,不自覺地,新荷與母親的影像重疊,隱忍多年的痛楚,此時方一宣洩而出。
他上半身趴在蘇新荷冰冷的身上,淚由掩著臉的指間滑落,然而再多的懊悔與歉疚,伊人卻再也無法回應。
揚兮無聲的將手輕放在他抖動的肩上,想與他共同分擔他心中的愁苦,而極度沉浸在傷痛中的他,卻不留情地推開揚兮的手。他滿是恨意的眼,燒灼著揚兮。沒錯!蘇新荷就是因她的出現,才會如此早逝的!這時他需要一個對象,來宣洩他心中所有悲苦。
「是你!是你!是你害死她的。你走!這裡不需要你貓哭耗子假慈悲!」傷害她也許能撫平心中的創痛,於是他不含一絲感情地指責她。
「我知道蘇小姐的死與我脫不了關係,但是逝者已矣,我會盡我所能贖罪。眼前最重要的,是你傷勢能夠儘快復原。」揚兮低聲下氣地回答,一肩承擔下他所有的指責。
「贖罪?」他冷哼。「一句贖罪,就能挽回她的生命?讓她起死回生?」即使揚兮已經承認自己的過錯,但是他卻不打算輕易的原諒她。
「我也很抱歉、很後悔!可是生命的長短不是我們能左右的,已過世的人豈能再度重生?你現在的心情我能夠體會,可是你也得講講道理。」她不打算對他過分地退讓,否則他回永遠沉溺於悔恨當中,這不是她樂意見到的。
她冷靜自持的態度,讓李霽先更是惱怒。「你這是懺悔的態度?倒是令人大開眼界。誰說生命的長短不可左右,我現在就可以殺了你,替新荷報仇。」
他一把抓過毫無防備的揚兮,雙手掐住她纖細的脖子,臉上則是一副要置她於死地的狂怒表情。
揚兮在他突發的攻擊下幾乎喘不過氣來,因無法呼吸,一張臉脹得通紅。不相信他會對自己痛下毒手,一時之間竟忘了掙扎,直到在他冒著怒光的眼中,看見不顧一切的堅決,她才相信他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萬箭穿心就是這種感覺吧!傷心欲絕的揚兮突生一股蠻力,將發狂的李霽先推開,退到屋子的角落。
也許是傷勢過重,剛才一時的兇猛,在揚兮大力掙脫后,宛如一隻泄氣的皮球,在氣力用盡后,他整個人昏厥在輪椅上。
揚兮撫著自己受創的脖子,氣喘吁吁地看著再一次陷入昏迷中的男子。
我到底該怎麼做?你才會放下對我的仇恨?而對你無止盡的付出,你是否會將我放在心裡?
揚兮嘆口氣將他攬進懷裡,真實地感受這曾經差一點就消逝的生命。對於他方才的所作所為,全無絲毫的恨意。
接下來的日子是一場戰爭,一場男與女的戰爭。
李霽先嚴重的傷勢,需要長時間治療與復健。他卻無視醫院的指示,是一個最不合作的病人。
自他清醒以來,不知已換過多少位特別忽視。最初,有許多護士躍躍欲試,希望有機會能接近這位台灣知名的黃金單身漢,以期有朝一日飛上枝頭當鳳凰。
可是他暴烈的個性以及粗暴的態度,卻漸漸地讓護士們視照顧李霽先為畏途,反而開始相互推諉這位工作。
揚兮大步地走進醫院,今天早上就在她進公司沒多久,連椅子都還來不及坐熱,就讓醫院以急電召來。
經過寧克庸向鍾翟解釋后,他們三人達成共識,凡是李霽先的事情,由揚兮一人全權處理,他們不會插手過問。也因此這些日子都是由揚兮進出醫院,打理李霽先在醫院的瑣碎雜事。他們兩人則盡量避免到醫院,以躲避李霽先如野火燎原般的憤怒。
嘆口氣迎向正站在病房外的一小群人,而她們看見她出現時也像是見到了救世主,紛紛圍在她身旁,嘰嘰喳喳地發表意見。
揚兮後退一步,遠離這嘈雜的嗡嗡聲音。近日她為了公司與李霽先的事,忙得不可開交,長期的睡眠不足與體力透支,讓她的頭到現在還隱隱作痛著。
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通力合作之下,揚兮倒也聽明白了七八分。
望著今天的受害者,一位讓李霽先以茶杯打破頭的護士,揚兮面露安撫的微笑,親切地慰問她的傷勢,向她致歉外還附贈高額的慰問金,才讓哭腫眼的俏護士,破涕而笑。
揚兮踏進寬敞的病房,卻為室內的陰暗微蹙娥眉,不由分說地大力拉開窗帘,讓和煦的陽光碟機走之前的幽暗陰晦。
「把窗帘拉上!」冰冷的字句,透著暗啞的陰沉。
也不過幾天,他已完全變了一個人。瘦削蒼白的臉上,剛毅的線條依舊,卻失去蘊藏其中的強勢。一向犀利的黑眸,如今卻是一片空洞無光。
很難想像他就是李霽先,那個讓商界大老大嘆後生可畏、舉手投足顛倒眾生的李霽先。
現在的他病懨懨地躺在床榻上,不進食不吃藥,更不用說做復健,完全依賴注射營養劑,才得以維持生命。
醫生一再地告誡揚兮,若再放任他如此下去,傷勢無法痊癒不說,肌肉更會因此萎縮,屆時將有不良於行之虞。
醫生的警告,著實嚇壞了揚兮。她明了他的自殘是為了贖罪,也是對他得以獨活一種無言的抗議。失去蘇新荷的他,已經了無生趣,當然不會在意是否能夠行走的問題。
他一副行屍走肉的態度,讓揚兮暗自神傷了好久,在屢勸不聽之下,她知道必須拿出撒手鐧,即使那會令他更恨她。
「你這種幼稚的行為要持續到什麼時候?」她語帶譏諷地說,無視他目露想殺人的寒光。
「不說話?沒想到堂堂『競耀集團』的總裁,卻是一個扶不起的阿斗。」滿是挑釁的話語,為的是激起他一絲的反應。
幸好他沒有讓她失望,有一瞬間他握緊擱在床邊的拳頭,但是又很快地鬆開。
「我在想不知你是否有興趣知道,現在競耀由誰當家?」她風情萬種地坐進靠在床邊的椅子上。
見他仍然一語不發,揚兮倒也沉得住起,繼續自說自答。
「告訴你答案好了,免得傷重的你還要費心去猜,到時連腦子也傷了。」一串銀鈴般的笑聲,頭腦感得李霽先更覺刺耳。
「正是小女子我,你應該不會驚訝吧!」公司董事會已做成決議,李霽先未出院前,由她代理總裁職位。
「再告訴你一件你應該會驚訝的事,經過大家的贊同及律師的認可,在你似乎不能正常行使你的權利的現在,由我擔任你所有產業的監管人。」她攤開纖細的手指,對著陽光欣賞著自己的玉手,狀似漫不經心地說著。
鍾翟他們在搞什麼鬼?雖然這消息是他始料未及的,李霽先卻看著窗外的景色,沒有將不滿表現於外。
「所以說呢……」她賣著關子,不將話一口氣說完。「唉!總而言之,你現在即使要花一毛錢,也得經過我的同意,這樣你懂了吧?!」滿是施捨的嘴臉,揚兮表演起來還真是入木三分。
還不回頭?那隻好再來一些更令人震撼的,她再接再厲地搏命演出。
「聽鍾翟說,你要他將蘇小姐安葬在陽明山祖屋后的家族墓園裡。咦!我記得她的家人不是決定火葬嗎?還說要將她的骨灰帶回南部老家供奉。難道是我記錯了?」話中明顯的威脅意味,清楚地表達自己在這件事上的操控權。
聽到關於蘇新荷的事,李霽先無法漠視她的存在,猛地回過頭,惡狠狠地怒視她。
「鍾翟不會違背我的意思的。」他對好友有信心,鍾翟知道自己只剩下這個心愿未了,一定會儘力去達成它。
「他是很重義氣的朋友沒錯,只可惜……沒有我的首肯,即使是他,也不能隨意進出你家。」事情走到這一步,無論他會如何的痛恨自己,也只有努力地將戲演完。他渾身射出的恨意與怒氣,揚兮不是毫無知覺,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她只能咽下滿懷的苦澀。
「你究竟想怎樣?」隱藏的怒氣爆發后,其威力是如此驚人。揚兮讓他這一吼,差點癱軟了雙腿。
這個女人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可怕?那貪婪囂張的嘴臉,不可一世的高傲姿態,是他從未見過的。這是她的本性?還是有機可乘的時候,會讓人徹底的改變心性?可怕!真是可怕!
「其實這些話我不應該告訴你,但是做人總是要厚道點嘛!你說對不對?」在老虎嘴邊拔毛的滋味真不好受。
「說重點。」低喝聲由他緊抿的齒間擠出。
「好吧!反正若是你想如願地將蘇新荷葬在你家墓園,你就要配合醫生的指示按時吃飯、吃藥以及做復健。這不是我的意思,是公司大老們擔心你一蹶不振,才出此下策。」她飛快地將台詞說完。
「把他們幾個給我找來。」他們是活得不耐煩了,才會想出這鬼主意。
「非常抱歉,恕難從命,他們已將所有的事交由我處理。而在這醫院的密室里,我想你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她調侃地說著事實,原來是用來保護他不受外界打擾的秘密病房,如今卻成為監禁他的牢籠。
「我的生命是我自己的事,與你們何干?」他不明白事情為何演變成這樣,一大群人竟想操縱他的生命。
「其實就我而言,你不接受治療我更高興。只要你一天不出院,屬於你的一切將歸我所有。」她一定得挑起他求生的意志。霽先,請不要讓我失望!
「好!算你厲害!去把那哭哭啼啼的護士叫進來,我會配合一切該死的規定。但是我希望你能信守承諾。」咬牙切齒地妥協,只為新荷能葬在家族的墓園中,等他死後才能與她同葬一穴,再也不分離。
揚兮欣喜不形於色地照他吩咐去做,直到護士端來食物時,她還不忘提出警告。
「不準在欺負護士,也不能對你今天的決定反悔,否則我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
「你……你有種,只要我一出院,絕不會輕易地放過你!」對她的憤恨,使得他頹靡的精神,迅速地恢復至以往的神采奕奕。
「哈哈哈!隨時候教!」打開房門,揚兮提著公事包猖狂地大笑離去。
直走至長廊的角落,揚兮才有如泄氣的皮球,癱跪在地上掩面而泣。
她做到了!她終於激起他求生的慾望。終於能為深愛的人真正的做點事情,即使日後她必將付出極大的代價。
然而,只要他願意接受治療,一切折磨與苦難她都能甘之如飴、坦然面對。
揚兮的激將法奏效!李霽先一改先前對自己的生命不在乎的態度,配合醫生護士的指示用藥與復健,就算肉體產生極大的不適,也只見他咬牙硬撐,絕不叫苦。
上醫院與他唇槍舌劍一番,是揚兮每日必定的工作,眼見日漸康復的他,她心中有無限的欣慰。只是每次的針鋒相對,也使她早已傷痕纍纍的心,一次次地遭受重創,毫無癒合復原的機會。
他陰鬱深沉的神色,在她出現時的大聲咆哮,憤恨的詛咒與誓言報復,都是揚兮椎心刺骨的痛。
經由醫生的檢查,確定他再十天即可出院。雖然短時間內,仍必須拄著拐杖走路,然而這次的車禍卻沒有留下永久性的傷害,假以時日,他就可以如往常一般健步如飛了。
越接近他出院的時刻,揚兮就越為自己的前途憂慮。他信誓旦旦的報復聲言猶在耳,肯定她未來的日子絕不好過。
她一定得依附著他才能過活嗎?她不禁自問。愛他的心依舊,並不代表就要留下來承受他給予的折磨。
問題的癥結在他爺爺的遺囑,讓她無法拋下他逃之夭夭,一定有變通的辦法,讓她可以躲過李霽先壓抑了兩個月的憤怒。也許,應該再與律師仔細研究看看,她暗自思量著。
有趣的是,上天在冥冥中,早已為她做好安排。
揚兮坐在明亮而風格典雅的咖啡廳里,兀自望著手上的診斷報告發獃。不會這麼准吧!也不過一晚而已,竟讓她再度懷孕。
有人說激情決定了是否容易受孕,如果這說法有其正確性,那麼,她就不會懷疑自己又懷孕的事實了。
那夜炙熱而狂野,他們都十分投入地製造更熾焰的火花,燃燒彼此的感官,綺情繾綣的兩人世界,讓他們忘卻現實中的一切包袱。
揚兮苦笑著思索著未來,端起服務生剛送來的咖啡輕啜,才想起孕婦是不應該喝咖啡這類含咖啡因的飲料。
如今只剩再度離開這條路了。她清楚自己絕不會放棄腹中的小生命,一如當初她沒有放棄安安一樣。
這次她不會再痴傻地作著無謂的幻想,即使將獨立撫養兩個孩子,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勝任有餘。
趙媽媽一定會支持她的作法吧?而父母幾弟妹那邊,就要趁現在肚子還不明顯的時候,再一次去說著一年多以前的謊言,好讓他們安心。
三天後即是李霽先出院的日子,公司方面她要儘快安排好,確保他銜接時不會發生問題。這回離開后,她不會再回來了!
前幾天與律師經過詳細的討論后,發現她只要不辭職,有無實際參與公司運作並不重要。況且李霽先已在公司站穩腳步,董事會多的是支持他的人,所以一年前的顧忌全消,她可以放心的離去。
打定主意后,她招手請服務生結帳。推開玻璃門,迎向眩目的陽光。她以泰然自若的神情,堅定不移的決心,大步地走出這紛擾糾纏不清的生活。
今天是李霽先出院的日子。在等待寧克庸辦出院手續的同時,他拄著拐杖不斷在病房內踱步。
她已經三天未曾露臉,這種情形讓每天一睜眼,即準備與她來一場口水戰的他,極端無法適應。
在醫院躺了兩個月,除了醫生與護士,他最常見與想的就是她了。每天只要她一離去,他就在心中計劃著,出院后該如何折磨懲罰她。
這般的用心計較、思索盤算,讓他忘卻身體的病痛,集中所有的注意力,只為對付她氣焰高張的態度。
就在他興緻勃勃地打算進行報復時,她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她在他住院的期間里,切斷他與外界的一切聯絡,他又拉不下臉去請護士小姐幫他打聽,只好滿懷怒氣與疑惑地度過在醫院的最後三天。
來接他出院的是寧克庸而不是她,讓他詫異得黑了臉。莫非她是畏罪潛逃?想到這個可能性,他掛起一臉邪肆的微笑。膽敢欺犯到他頭上,就要有受死的心理準備;若她真的逃了,無論天涯海角,他也會將她逮到。
「霽先,出院手續辦好了。」寧克庸將置於床邊的行李袋提起,讓李霽先先行走出房門。
「最近公司很忙?」試探的意味濃厚。「怎麼不見其他的人?」直到坐進前來接他的賓士車內,他才剋制不住地發問。
「與以往差不多,一切營運都在掌握中。前幾個月我們與美國『達可斯』公司的合作計劃終於定案,阿翟昨天飛到美國簽約。」寧克庸向他報告公司近況。
「還有呢?」寧克庸的答案不是他想要的,但是見他並無繼續說下去的打算,他只好硬著頭皮發問。
他的追問讓寧克庸不自在地挪挪身子,似有難言之隱。
他的反應引起李霽先的側目,她竟令有不動如山的寧克庸坐立難安的能耐?
「她在哪裡?」他也不再避諱,直接詢問她的消息。
李霽先冷靜自持的語氣,聽在寧克庸的耳里,卻是波濤洶湧、怒潮暗生。
「她又失蹤了。」寧克庸簡短扼要地說出事實。
聽到她離去的消息,他的心一陣恐慌,瞬間無法接受她已離去的事實。喔!不!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她是他深切痛恨的人,他豈會為她擔心?他只是氣憤她竟敢逃避而已。
刻意忽略突然掠上心頭的莫名想法,他濃眉緊攢。「這該死的女人!受她冷嘲熱諷以及百般刁難了兩個月,她卻在我出院之際逃跑了,有派人去追查她的下落嗎?」
「還沒有,她就像上次一樣,將所有的事情交代好,才突然通知我們她不再來公司。」看來李霽先對揚兮的誤會頗深,不是一天兩天能化解的。
「這次我絕不會輕饒她。」他的眼神泛著寒光,凝視著前方。
「對了,在這段期間里,你與阿翟為什麼與她連手對付我?」這問題困擾了他兩個月,依然無法了解原因何在?
「當初,我們見你意志消沉,擔心你會出事。於是就決定想辦法讓你走出失去蘇小姐的陰霾。而揚兮堅決地表示這件事由她出面,當作是造成蘇小姐死亡的補償與贖罪。」他永遠記得當她得知蘇新荷去世時,因內疚與自責差點崩潰的情形。
由於寧克庸的提起,失去蘇新荷的椎心之痛,又充斥著他全身。對於沈揚兮的憤恨之火,再一次被點燃。
「她既然知道要贖罪,那她為何逃走?哼!我看只是嘴巴說說罷了。」他冷哼出聲,不相信她有悔撼之意。
「你是不是誤會她了?否則你為什麼總是用有色眼光去看她?」
即使明白不應該牽扯進他人的感情,但是李霽先的態度,卻讓寧克庸不再等待所謂的良機,決定在此時此刻將一切攤開,希望能讓他們的誤會冰釋,也期盼他能體會出沈揚兮的萬縷深情。
「我誤會她?若是你見過她在醫院對我囂張跋扈的樣子,你就不會問我這個問題。而新荷的死,與她脫不了干係,更不用說當年她聽令於我祖父,秘密監視了我許多年,甚至將公司里的重大機密,泄漏給我祖父,好讓他有機會對付我,藉此打垮我的公司。」細數她一長串的罪名,他再一次地肯定,他與她之間的粱子是結深了。
「你有沒有想過她如此做的動機?當年她家背負著沉重的債務,你祖父以為她償債為餌,要求她長期監視你。你應該了解你祖父恫嚇人的能耐,在身不由己的情況下,她才勉強答應你祖父的要求。」
「即使是為了還債,她背叛我是不爭的事實。」他得理不饒人,充分次展現他霸氣的一面。
「可是當你祖父去世時,在她繼承了大筆遺產之後,她什麼繼續留下來承受你加諸在她身上的羞辱,以及無盡的折磨?」他不願講得太白,畢竟那是很私人的事情。
「我的世界不容許背叛,尤其她曾是我最信任的部屬。」李霽先不妥協地說道。
「如果你無法將仇恨放下,你將無法看清楚你將失去什麼。」寧克庸語重心長的說。
「你為什麼一直替她說話?難道你們之間有我所不知的事發生?」沒有察覺自己詢問的口氣,夾雜著些許的不同。李霽先對好友反常的舉動,感到頗不是滋味。
李霽先克制的怒氣似乎一觸即發,若是想將話一次說完,就要掌控好時間。
「你將蘇小姐的死怪罪於她,是很不公平的。難道你就沒有錯?我這麼說不是在指責你,只是生死是早已註定的,我不希望你們兩人為這件事,過分地自我譴責。」至此,他才明了和事佬難當,而自己卻自討苦吃,只好繼續面對好友冷得快結冰的臉。
見他綳著臉不發一語,寧克庸以輕得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問著:「霽先,你是否想過她愛你?」
聞言,李霽先驚愕地注視著寧克庸真誠的臉,確定他不是在開玩笑?她愛他?可能嗎?
回想起他與沈揚兮在一起的日子,那些名為懲罰的激情夜晚,其實不知在何時開始,已經慢慢變質,對於她本身的渴望超過了懲罰的慾望,只是他不願正視它改變的原因。
然而,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就是她從來不曾拒絕過他,就連第一次都沒有。
可是她愛他?頑固的他抗拒這個可能。「她不可能愛我。」他專斷地反駁。
「如果不是因為愛你?我很難將她的所作所為合理化。」李霽先的冥頑不靈,使他說服的工作更加艱辛。
「你祖父的醫囑明明是對她較有利,如果她真是一個貪婪的女人,她為何不藉此機會扳倒你?即使一年前她要離開的時候,也是先確定不會影響你的權益才離開的。而這次,她也做了相同的事情。當你病卧床榻時,是她獨排眾議不讓董事會改選,獨自一人拚命地撐著公司,只求你出院時,能將公司完好無缺的歸還與你。她日以繼夜地工作,還不忘每天到醫院照顧你,希望你能早日走出死亡的陰影。就算你再怨她、恨她,她依然風雨無阻卻從不叫苦。如果你曾親眼目睹,當她聽到你傷重且尚未脫離危險期時的那種焦慮及哀傷,你一定能明白她對你的情意。那時她拚命的求我讓她來見你一面,不顧她自身還因為你殘忍的對待,才剛由昏迷中醒來。醫生認為她有輕微的腦震蕩不適合走動,她卻在我面前哭得肝腸寸斷,不斷地懇求我讓她見你。我相信那是真情的流露,絕不是偽裝的。」寧克庸將揚兮所做的一切全盤供出,希望李霽先能及時省悟。
她受傷了?還是腦震蕩?李霽先想起那天早上,為了追回新荷他曾經推了她一把,難道是因此而受傷?為這可能性,他霎時白了臉。
真是孺子可教也!他臉上浮現的懊悔,讓寧克庸很滿意。想來自己這一番話,說得算是有價值了。
「你以為她每天上醫院,只為了看你的落魄相?若是你真這麼想,你就大錯特錯了。你對蘇小姐的死感到痛不欲生,鎮日不言不語,對任何人都不理不睬,就連我和阿翟的話也不理會。我們都懷疑你是在慢性自殺,藉由肉體的折磨,來懲罰自己不忠的事實。最後揚兮認為,心高氣傲如你一心只想等死,絕不會理會眾人的勸慰。惟有用刺激的方法,方有一絲激起你求生的希望,事實證明她是正確的,不是嗎?如果不是由相當了解你的人去執行,我想這個方法是不會成功的。」其實他還知道很多事情,但是他不打算一次道盡,若霽先有心,應該由他自己去挖掘真相。
「霽先,我言盡與此,我希望你能平心靜氣地想想。你已經錯過了蘇小姐,我不希望你再次的錯過另一個深愛你的人。」車子正好停進祖屋的門口,他打開車門下車。
「她是一個值得善待的女子,等你想通了,打算好好待她時,在來找我。」寧克庸坐進自己早先停泊在車道上的跑車,丟下李霽先一人在車中,慢慢消化方才所聽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