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十耀又多管閑事了。
在他們路經一個村落時,十耀因無法眼睜睜看著少女被推下水祭河神,所以試圖說理阻止他們;但完全聽不進去的村民哪肯放人,甚至還窮兇惡極地要將他們兩人趕走。而眼看少女就要落河,沒有辦法的十耀只好出手救人。最後,他人是救走了,但也被氣急敗壞的村民追著跑……
幸好十耀他們騎馬,沒多久他們終於擺脫一直不放棄追來的村民。
直到十裡外他們才停下來喘口氣。
「呼……沒事了!太好了……」下馬,十耀拍拍胸口,大鬆一口氣。
沙雪垂眼睇他。「好,你救完人,現在我們可以把她丟在這裡了?」本來她是要到河裡消熱,沒想到消熱不成,他還意外攬了個麻煩在身邊,害她跑得更熱,現在她只想殺人。
而坐在她身後的美麗少女——楊珍珠,雖然聽不懂這白髮姑娘說什麼,不過她還是可以從她的語氣揣測出她的情緒很不好。她機伶地偷瞄了那救了他的俊美少年一眼,心裡轉了主意,她的臉上立刻多了凄楚柔弱的神色,並且一邊奮力地自己要滑下馬背。「對……對不起……這位姐姐生氣了嗎?對不起……我是不是害到你們了……」嘴裡發出惶恐的泣聲。
見她下馬顫顫巍巍,十耀趕緊一個箭步衝上前伸手幫忙她,同時也不忘安撫她:「沒有、沒這事!你千萬別多想,是我們自己多管閑事,你沒錯!」一扶她下馬站好,他退後了一步,又看了她惶促不安的臉龐一眼,他忽地想到關鍵問題,表情有些凝肅了。「對了,我們莽撞地把你救走,你的家人要不要緊?其它村民會找你的家人麻煩吧?」
糟糕!光想到要把小姑娘救下,他倒忘了她還有家人。
沒想到她立刻搖了搖頭,「我……只有一個爹,他在外地做生意,所以才將我托給叔叔嬸嬸,我……我一直沒讓爹知道叔叔嬸嬸不喜歡我……」眼眶迅速泛紅,看來更是惹人憐。「也許因為我爹已經兩年沒有消息,他們嫌我累贅,所以村裡要祈雨,用人祭拜河神時,被抽到簽的叔叔才會用我替代堂妹獻出去……」
她說的都是實話,而她原本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卻沒想到她命大,下不但突然有人救了她,而且救她的還是個俊帥的公子。唯一遺憾的是,這俊公子身邊還跟了個凶神惡煞似的艷麗白髮女人。不過沒關係,現在只要能讓她離開那個她早就不想待的無聊村子就好。
不管怎麼樣,她決定要先緊捉著他再說。
十耀忙著安慰她,一會兒才知道她的名字。
而沙雪雖然不至於看這哭哭啼啼、小可憐似的姑娘不順眼,不過十耀對她那小心翼翼呵護的態度,卻讓她覺得異常刺眼。
十耀自然沒忘他還有事在身,所以他原本打算給楊珍珠一些錢,讓她完成她的心愿去找自己的親爹。但得知他們要往西走的行程后,楊珍珠卻一臉迷茫害怕的神情,接著一邊掉眼淚、一邊說不敢單獨一個人上路,還苦苦哀求著要他們陪……
十耀頭痛了。而沙雪則一副看好戲心態地看他打算怎麼解決自己找來的麻煩。
「小雪……」最後,十耀決定找她商量。
沙雪閑閑地看著馬兒吃草,頭也沒回,只問:「你這麼想幫她?」
十耀和她並肩而立,他偏頭看著她波動明艷的眼,接著微笑道;「是我們!小雪,做好事我當然不會少算你一份。要不要聽聽我的想法?」
微眯了眯眼,沙雪回視他,勾了勾唇角,「總之就是要如她所願就對了?」這小子的軟心腸她又不是不知道,只是這回心軟的對象是個有點裝可憐過頭的傢伙,讓她有點不大痛快。
其實她不用想也知道——他的主意一定又要拖延到時間,族裡給的期限就快不夠她用了。她忽然開始懷疑,要這小子帶路是不是如她一開始所慶幸的明智之舉!因為這小子實在太容易不務正業了!
要是還讀不出她眼底火花微冒是代表什麼意思,那十耀這陣子跟在她身邊就白混了。他仍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地給了她一抹清涼降火氣的笑臉。
「其實我剛才想過了,我們不用全程陪她,只要一段路就夠了,我們可以去搭大船……」十耀說了他的計畫。他思考過雙方的方向和路徑了,而唯一可以送楊珍珠一程,又不會讓他們繞太遠的路的辦法,就是搭船。。
最後,連沙雪都被說服了。而她會被說服的有力原因是因為!她沒搭過大船。再說,她承認這小子想做的,她愈來愈難拒絕。意思是……她已經把這小子寵壞了!至於她原先所擔心的回北方的期限呢?
好吧,其實她也不怎麼在乎啦。
那些老傢伙……就讓他們等吧!反正他們要亂也亂不到哪裡去。
於是,十耀和沙雪真的暫時收留了被他們救下的楊珍珠、也真的決定陪她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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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三個人,男的俊、女的美又俏,再加上其中艷麗女子那頭罕見的白髮,要不吸引旁人的注目也難。
不過在外人看來,這兩女一男的關係似乎有些詭異。其中,那年紀較小、較柔弱惹人憐惜的嬌美少女,彷彿一直需要人扶持才能走似地老黏著那俊朗朝氣的少年;可那俊少年,卻又愛跟在白髮女子身邊團團轉;而白髮女子則一副想置身事外的模樣……
這情景,一路在鎮上、客棧,乃至上了大船仍延續著。
沙雪慘白著臉躺在船艙的床上,一動也不想動。而只要船一顛,她的表情就更接近想死了。
對,沒錯,她暈船了!打死她也沒想到自己竟會暈船!
本來還興高采烈又新鮮地踏上船,而且她還特地在甲板上選了個好位置,打算迎風一覽江上美景。只不過船才離開港口在稍有波的大江上航行,她就開始覺得不對勁,頭暈和胃部的翻攪開始一波強過一波地攻擊著她。起先她並不知道自己這癥狀就叫暈船,她也不相信自己竟會被區區的船動打敗,一直到被楊珍珠纏著到船上四處晃了一圈回來的十耀發現她趴在船邊狂嘔狂吐的慘狀,他才趕緊向船家討暈船藥來,再把她扶進船艙里躺下休息。
她在偷笑。
但那時暈到想跳船的沙雪根本沒空理那丸珍珠。她被十耀半扶半抱到艙房裡,又吃下了葯,不過直到現在,她除了不再有嘔吐的感覺外,她的頭依然在暈晃,完全無力睜開眼睛。
她從沒像這一刻,強烈感到人生如此灰暗過。
可惡,到底是哪個混蛋提議要坐船的!
「……臭小子……」逸出喃咒。
她的額際立即有一抹涼貼觸上。「小雪,還是很不舒服嗎?」十耀滿是憂慮的聲音近在她耳邊。
她知道他一直在這裡,而她的體燥並沒有因為他貼來的手減輕。
「……我要下船……」眼睛睜開一道細縫,瞪著俯在她上方的熟悉臉龐。她簡直氣若遊絲,沒想過自己竟有這麼病破的一天。
十耀聽清楚她的低聲,只呆了一會,然後毫不猶豫地連聲應她:
「好、好、好,我帶你下船,」移開放在她額上的手,他對她柔暖地微笑,繼續低低勸哄道:「我知道你想下船,不過也得等下一個停靠的港口,很快就到了,你再忍一下……要不要喝點水?我倒水給你喝好不好?」試圖轉移她難受的注意力。
事實上,他也沒想到她會暈船。雖然她這難過的模樣讓他的心跟著糾結,可是另一方面,她難得的軟弱,卻又可愛得令人忍不住想好好疼惜她一番。
他好像已經有很久一段時間沒和她獨處了,自從……把楊珍珠救起來之後……唉!
其實他不是不明白楊珍珠總刻意纏著他,他已經盡量讓她有獨立自主、學著不依賴他的機會,但似乎沒多大成效。他當然不會不知道楊珍珠對他的別有用心,但他以為她看得出來,他的感情與痴戀全在沙雪身上,不過他卻挫敗了。
難怪這兩天沙雪不大想理他,他還真是活該!
老實說,他有點兒慶幸她暈船了,否則他根本找不到時間仔細看看她。
沙雪又閉上眼,呻吟一聲:「……那個葯……到底有沒有效?該死的、為什麼……我還是這麼不舒服……臭小子……你乾脆一棒把我打昏算了……」
混蛋!她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她原本還以為自己是最強壯的,她錯了!
在半個時辰前,她根本還不知道世上有「暈船」這種東西,現在她已經慘痛地體驗到了。
十耀輕柔地撫著她的臉,要她放鬆。「小雪,沒事……要不,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我記得好像有人說,只要聽我的聲音就會想睡,你要不要試試?」為了哄她,他連這都搬出來了。
沙雪正努力抵抗暈眩和砍人的慾望。「我比較想被直接打昏……」咬著牙。
空氣靜默了一會兒。然後,在她毫無防備時,一陣柔似春風的低低吟唱滑過她的耳際。她一呆,而這宛如天籟的聲音則繼續滑進她的腦子,讓她的頭皮發麻,卻也沉進她的心,使她身體的某處柔軟角落被觸動……
沒有歌詞,只有旋律的純粹男性低吟,卻能奇異地鎮定不安的魂魄,平靜躁動的軀體。
就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時,她驀地張開眼睛,盯住他發出魔魅似吟聲的唇。
十耀仍在繼續吟唱,他凝視著沙雪已逐漸褪去蒼白與痛苦的臉。
沙雪著魔似的盯著他,她甚至不知道她的頭暈是什麼時候消失的,而等到她清楚自己在做什麼時,她已經拉下他的頸子,用自己的唇封住他的。
直入心魂的吟唱嘎然中斷——四片唇瓣相碰的兩人同時一震。
兩人的目光交纏片刻,接著,也分不清是誰先動。而在後來的好長一段時間裡,粗重的喘息和無法壓抑的醉人低吟成了房中唯一的聲音……
許久許久之後!
「……臭小子!不準叫我負責……」某女從九重天外飄回人間的第一句話。
「……」什麼都沒說。
「……喂!你的手……」一驚,正打算踢人下床。
「我負責就好了!」充滿男子漢式的結論。然後,他打算在這張床上繼續和她糾纏到她同意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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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商船往來各大江河,既安全可靠價錢也公道,所以向來是必須乘船遠行的旅人商賈的最佳選擇。
而由十耀選搭的這艘宋家商船,屬於完全載客用,所以船上的人多,組成的份子也複雜,基於保護之心,十耀在上船前曾再三警戒楊珍珠,要她沒人陪時最好別隨便到甲板上露臉。不過,好不容易逃離村子出來見世面的她,又怎肯聽十耀的話?更何況,在上船時,她就已經偷偷注意到幾個衣著華貴、有僕役簇擁的富公子,自然,他們看向她的驚艷眼光,也令她不禁再次得意。
她一直知道自己是美麗的,所以她才不肯將自己埋沒在那毫無生氣的村莊中。只可惜她爹總是不願帶她出門,似乎嫌她累贅,不過她隱約也猜得到原因——因為他在外地已經有了另一個女人。她不怪他,事實上他還想到回家,沒將她完全拋棄就算了不起了。
她其實也看得出來,救了她的十耀對她一點意思也沒有,他的眼睛和心,只對那白髮女人。
她不甘心,也用盡方法想霸佔著他,偏偏她就是鬥不過沙雪。
雖然她還不願放棄十耀,但總得為自己找個後路,所以她才積極地注意起這船上的其它男人——她根本沒像她對十耀說的,有去找她爹的意思,她只想借口跟著他而已。明白靠自己無法生存下去,她必須找到一個足以供應她未來生活衣食無缺的依靠。
而且憑她的條件,她相信能和她匹配的男人肯定是個翩翩貴公子。
她如此深信。
她更相信,機會是可以爭取來的。
楊珍珠看似纖弱無依地站在船邊,美目迷離地眺望遠處滾滾大江上的夕陽餘暉!她知道怎麼引起男人的注意力和保護欲,而且在經過半天不聲張的打采后,她已經鎮定了目標。現在,她就只等那目標出現了。
她當然也查清楚了,那個人會在什麼時間出現、還有從哪裡出現。
她無畏而勇敢地為自己的未來爭取機會。
但,獵人?或是被獵?答案即將見曉。
楊珍珠的眼角餘光覷到目標現身了,她的唇角一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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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暈船簡直像一場噩夢。
幸好是一場已經遠離的噩夢——此時正迎著晨光,神清氣爽地享用早餐時沙雪,也沒想到她的暈船噩夢竟在一覺醒來完全消失無蹤,就連今天的船顛得比昨天大,她也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感覺出現。
「來!小雪,多吃一點,你昨天都沒吃到東西。」坐在她對面的十耀同樣神清氣爽,且心情好得不得了。他不斷將盤裡的菜往她碗里堆。「對了,我剛去向船家打聽好了,他說要是風速不變的話,我們明天一早就可以抵達港口。」本來他還擔心她的狀況會持續到下船,但現在看來她已經沒事了。
想起昨夜的一切,他的唇間不禁泛起細膩的、神秘的微笑。
沙雪發現他像偷腥的貓一樣的笑了,昨夜的畫面也猛地躍上腦海,她的心跳稍失序,但很快回復正常。她承認,他的身體抱起來很讓人銷魂,她也進一步證實,他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但即使經過了昨夜,她可不以為兩人之間該有什麼改變。
那只是一場稍脫出控制的男歡女愛,她不會為此負責,更別說把他要負責的蠢話當一回事了。
「怎麼沒看到楊珍珠?她不是一直跟著你嗎?」吃飽了,她才忽然明白她老感到不大對勁的地方在哪裡,原來是少了個在她視線內晃前晃后的女人。
十耀經她一提,神情微斂,他搔了搔下巴,考慮著要不要把他才向船上其它人打探到的事如實告訴她。不過他還是很快對她漾起笑臉,「我也不清楚她到哪裡去了,也許是待在艙房裡休息吧。」
沙雪沒懷疑,也沒空想她的事,反正她又不是那傢伙的奶娘。
起身,懶懶地舒展四肢后,她朝房外定去。
她得出去外面透透氣,把昨天錯過的補回來。
沒有頭暈、沒有嘔吐,接下來,沙雪在船上度過了還算愉快、愜意的一天。當然,只要她不把那些目瞪口呆盯著她看的人當回事;只要她沒將趁機偷摸她的傢伙揍趴在地上,再把他的保鏢打掛,接著引發船上群架事件當一項記錄;只要她不把稍晚神秘現身且滿臉春風的楊珍珠又纏著十耀的畫面放在心上……今天真的可以算是不錯的一天。
傍晚,滿臉鬍子的船長忽然跑來替人傳口信給她。
沙雪一聽,想也不想地回應他:「我不認識那傢伙,為什麼他要跟我吃飯?」莫名其妙。
在她身旁的十耀早料到她會有這種反應:而楊珍珠則在聽到那想請沙雪吃飯的人是誰后,臉色驀地一變。
沒有人發現她的異樣。
「姑娘,小的只是幫我家四少爺傳話,他說很心服姑娘的風采,所以才想以主人的身分請你和他共餐。」船長如實轉達宋四公子的意思。
宋家四少爺剛好乘坐自家的商船出來遊玩,船上員工自然個個戰戰兢兢,唯恐怠慢了這位嬌貴的少爺。而下午那樁由這白髮姑娘引起的打架事件,宋四少爺正好就在現場,原本他以為他會被嚇到,並且依船規將鬧事的元兇趕下船,沒想到四少爺不但阻止他這麼做,還要請她吃飯?可老實說,他是不怎麼意外啦,畢竟這白髮姑娘長得實在太艷、太引人注目,連他這把年紀都看得心怦怦跳了,何況是那本來就風流成性、獵艷行動不曾斷過的四少爺。
不過,呃……
他忍不住偷偷瞄了另一個嬌美柔弱的少女一眼,發現她青筍筍的臉色了。
昨天四少爺才把這姑娘帶回房呢,現在就馬上換人,而且兩人還是同伴,四少爺……會不會太殘忍了?
匆匆轉開視線,他不敢再看向那快哭出來的姑娘。
「我管他是誰!滾!」沙雪毫不掩飾她上升的火氣。
一旦克服了暈船癥狀,她才發覺坐船真是享受,因為不斷有涼風的吹拂,她根本少再想到熱這件事,所以她自早上踏出艙房以來,就一直待在甲板上捨不得離開。她甚至打算晚上就在這裡睡,這絕對是個好主意。但現在這人是怎樣?以為他是船主人就了不起嗎?
「姑娘,可是……」船長也很為難。
沙雪雙眉挑起。
「船長,抱歉,她向來不習慣和陌生人同桌用飯,請你回去轉告你們的四少爺,他的好意心領了。」十耀適時在沙雪做出莽撞的動作前,趕緊溫和地回應船長。
他當然知道宋四少爺邀沙雪用餐的真正動機,同時他也已經打聽出了這位宋四少爺是個怎樣的人——為了楊珍珠——他在心裡輕嘆口氣。
雖然沙雪可以斷然拒絕他,不過他可不希望她拒絕得太「火爆」,以致他們被提早踢下船。
事實上,船長面對眼前這美艷不可方物又氣勢凌盛的白髮姑娘也有些心驚肉跳,尤其在看到她忽然不善地挑起眉時!她稍早揍人時的場面,他已經見識過了。
搖搖頭,最後他也只好如實回去傳達。
「喂!換你暈船啦?」不經意轉回目光,卻發現一直沒出聲的楊珍珠臉色難看,沙雪稍露同情心,因為她知道那比死了還讓人難受。
沒想到被她這一問的楊珍珠,卻像被嚇到似地跳起來,倏地張大眼睛看向她。「什……什麼……我……不是……我沒有……」竟結巴了。
十耀黑幽的眼裡掠過一絲奇異的光。
「沒有?」沙雪忽然懷疑地朝她跨近一步,仔細盯著她蒼白又慌張的臉。「你沒事吧?真的不是暈船?」
楊珍珠的心又一跳。「我……」並不想讓她發現她的惱怒與嫉妒。「對……我忽然覺得很不舒服,也許……真的是暈船了……」臨時編出謊言,她還煞有其事地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角,對眼前令人可恨的女人道:「我先回房去休息好了!對不起!」匆匆轉身。
不過就在她特意往一旁的十耀望去一眼時,對上的,卻是他那雙彷彿看出所有秘密的眸。
她的呼吸一亂,有些狼狽,心虛的,她趕緊離開甲板。、
不!她不相信那個男人會這麼對她!
她要去找他!
「她不是暈船吧?」逮到十耀看著她離去時的古怪眼光,沙雪無法不理會心的騷動!她一手壓上他的下巴,將他的臉轉過來面向她。
十耀呆楞的時間只是一剎,回頭,他燦爛笑了,把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
「我不知道。不過我知道……」黑眸忽然狡猾地眯起來,「我很高興你只喜歡和我一起吃飯。」
兩個人完全不在意盡顯親昵、關係不匪的舉止引人側目,尤其是沙雪,連想也沒想過兩人的舉動有什麼不對,所以她突然傾向他說話,在外人看來像兩入耳鬢廝摩,令人有些臉紅的景象,她仍然沒半點意識。
「你在搞什麼鬼?」眼睛瞪著他的眼睛,心思還在楊珍珠身上。
「宋家四少爺可是個風流公子……」像答非所問。
「你真的不知道她到底怎麼了?」不忘她離開時看向他的哀怨眼神,活像被拋棄一樣。不過這小子昨夜可是一直和她在一起,應該沒機會和其它人搞鬼吧?
怪了,她竟莫名其妙開始在意起十耀和「其它人」的事?
十耀雖然發現他們身旁不時有人朝他們投來各種曖昧、偷笑、看好戲的眼光,但他只唯恐船上人不知道他們的關係,那怕他們看啊!
「她昨夜……是和宋四少爺過的。」他終於將兩人的雞同鴨講兜在一起。
「她昨夜……什麼?」順口說下去,但猛地察覺不對勁,沙雪瞪大眼睛。
楊珍珠和那個要邀她吃飯的宋四少爺……中原女人的動作都這麼快嗎?
腦子乍然浮現楊珍珠那可憐兮兮的形象,沙雪一時無法消化這事實。
「她什麼時候和那個人認識的?」她昨天根本就沒餘力注意其它事,更別說注意楊珍珠。
「應該就是昨天。」老實說,他不是沒從楊珍珠搜尋、渴望的眼中看出她的某些企圖野心,但他也真想不到她的行動如此迅速。那傻女孩——她知道那男人是怎樣的人了嗎?
雖然他只是意外救了她一命,並沒有責任負起她往後的人生,可她若因此出了什麼事,他也難以心安。
驚訝過後,沙雪倒是冷靜得很,她睨了十耀皺眉的表情一眼,轉身面向大江。「她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在做什麼自己應該很清楚,你也不是她老媽子,管不了她那麼多。」冷眼旁觀。
十耀揉了揉自己不覺蹙深的眉。
「是這樣沒錯……」低嘆。
他只希望她不會受到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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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時間,宋四少爺不死心地又派人來邀沙雪,沙雪同樣一口回絕。沒想到隔沒多久后,換宋四少爺親自前來。這回,坐在甲板上昏昏欲睡被打擾的沙雪二話不說,雙掌提起宋四少爺的肩就將他整個人甩到船外。
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全呆住,但被嚇得面無人色的是宋四少爺!
「哇……救……救命啊……你……你快拉我上……上去……」被這白髮魔女丟到船外,腳底下就是怒水滾滾的大江,他尖著嗓音大叫,平日瀟洒的形象早已消失無蹤。
就連十耀也沒料到沙雪會這麼做——真是又好笑又無奈,他很快反應過來地安撫一臉睏倦又想揍人的沙雪。
「小雪,快放了他,要是他掉下去可不好玩了。」
而船上的船員回過神是回過神了,但懼於少主子在她手上,他們根本不敢靠近她,只不過他們的面色已經白得跟牆壁差不多了。
「這位公子……請你快勸勸姑娘把我們四少爺放回來吧!」船長簡直是哀求地對十耀請託。因為連他都看得出來,那白髮姑娘的神智似乎不大清醒。他的心臟已經快被嚇停了。
沙雪直直瞪著面無人色的傢伙,情緒惡劣、語氣惡劣地道:「你再說一次你要幹嘛?」
「……我……吃飯……不是……沒有、沒有……我沒有要……要幹嘛……你……你快放開我……我再也不敢了……」被吊在外面的宋四少爺只餘一分神智,剩下的全是驚嚇,他只恨自己沒幹脆暈死過去了事。
嗚……他真的惹上魔女了!救命啊!
「小雪……」十耀輕拍著沙雪的背。他瞄了渾身抖得像篩糠似的末四少爺一眼,滿臉同情。不過,他也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他和沙雪在這艘船上的未來!看來就算他們不敢把他和沙雪丟下船,但恐怕今晚也會加足船速好儘快抵達下一個港口吧。
沙雪哼了哼,突然雙手一提,把宋四少爺從船外甩到船里,接著一拋……
「啊!」覺得自己的身子晃了晃,以為自己要被丟下船的宋四少爺大叫一聲,然後在半空眼睛翻白,真的昏死過去。
「哇!」另一群船員則一邊發出驚呼、一邊忙著跑上前伸長手去接人。
幸好,人安全地被他們接住了,眾人鬆了一口氣。
「快快!快把四少爺抬回房去!」船長趕緊下達指令。一群人就這樣東忙西竄地把人抬走了。
然後,亂糟糟的一陣聲響漸漸遠去、消失,甲板上再度恢復安靜。一種過度緊繃的安靜——
「那個……公子,姑娘……」身為船長不得不留下來面對這一對黑白雙煞,他也心驚膽跳得很。
「對不起,船長,給你們添麻煩了!」闖出了這麼大的禍,十耀也知道沙雪的行動是駭人了點,所以他立刻對著船長深深一鞠躬以表達歉意。
船長沒想到他二話不說就彎身道歉,他也是楞了楞。「呃……啊……沒……沒什麼啦!」本性敦厚的他忙搖手。「其實……其實我們四少爺也有不對的地方……」小聲嘀咕,就怕被其它人聽見。
十耀不禁忍住笑,明白這人,也明白他的難處。「船長,你晚一點有空嗎?」他突然開口問。
「咦?」船長的眼皮又一跳,仍然心有餘悸。
十耀很小聲地說:「我請你喝酒。」
沙雪看了看這兩個忽然對望著笑起來,一副相見恨晚又像小孩子一樣的男人,她搖搖頭,知道這小子又輕易收買到人心了。
更深夜,船下濤聲洶湧。一個不安寧的夜。
微弱的呼叫聲,斷斷續續干擾她的睡夢。
原本就被艙房的悶熱和陣陣吵雜的浪濤聲弄得難以安穩入睡的沙雪,這下更是別想睡了。
陡地張開眼睛,在黑暗的艙房中坐起身,她側耳傾聽外面的聲音——
果然,有人在呼叫!但那聲音太模糊,她甚至辨不出那是男聲還是女聲。
這船上怎麼會有人在呼叫?
現在是半夜了吧?
眼睛適應了黑暗,她低頭沒發現床邊有十耀回來睡過的跡象!那小子真的去找人喝酒?
回過神,她忽然察覺那個呼叫聲消失了,心頭有些古怪,皺了皺眉,
她不再多想地套上外衣,下床朝門外去。
踏出房外,走道儘是一片靜悄悄,不過她記得聲音傳來的方向,所以沒怎麼遲疑地往左邊甲板走去。
甲板上,冷風颯颯。但這時,風也送來了那個細微卻清楚的呼叫聲。
這下,沙雪毫不猶豫地往船後方走。
天空無星無月,大地一片暗黑,不過由船艙下隱約透出的一盞燈光;已足夠讓她辨出船上大略的位置和事物,所以沒多久,她就發現了在船緣的一抹黑影。
她走近,這才看清是一個一半身體被掛在船外,眼口被蒙住,滿身酒氣,正危險地不斷在船緣上掙動的船員——這一身衣服,的確是這船上的船員。
這似乎喝醉了酒,卻不知為何被綁掛在這裡的船員,嘴裡仍不斷咿嗚發出聲音。
到底是誰將他綁在這裡?不可能是惡作劇吧?
沙雪一時沒想到,被蒙住嘴巴的船員聲音再怎麼大也不可能傳到她房外讓她聽見,她只是趕緊伸出手捉住差點翻下船的船員,也就在這時,她在他腰上摸到了一條牢牢綁著他的繩索。
她又是一愣。
這是……救命繩索。果然不是要致他於死地,那就是惡作劇了?
忽然——
一個輕微的聲響使她回過神,不過她才要回頭,她的後腦勺便已受到一下重擊,接著她被人從後方用力一推……
「十耀!」頭一痛,整個人從踩著的木箱子栽出船外的她,反應不及地只能夠從喉嚨喚出這個名字。
很快地,她的頭碰到冰冷的江水,然後整個身子往水底沉。所幸,也是冰冷的水讓她原本昏沉的腦子一醒,她憋住氣,努力忽略掉腦子的抽痛,開始手腳並用往水面上游。沒多久,她終於衝出水面,用力地換了幾口大氣,好一會兒之後,她急促的喘息才漸漸平息下。而她一抬頭,很不可思議地發現大船已經遠在數百尺外了。
順流且湍急的水勢,正以極快的速度將她和大船的距離拉開。
沙雪幾乎在下一刻就知道,現在就算她再怎麼大吼,船上的人也聽不到了。而且才一下子,夜行在大江上,宛如幽靈的龐然大船已經只剩下她眼中的一個小點。
搖搖頭,她試圖保持腦袋的清醒,不過當她伸手在自己持續作痛的後腦勺摸了摸,感到手心黏稠的血腥液體時,她就知道那攻擊她的傢伙下手毫不留情。
因為在船上結下了不少仇家,所以她根本想不出書她的是哪個傢伙。
「混蛋!」
沙雪不禁咒罵出聲。離開北方這麼久,她第一次感到冷。
水很冷、風很冷,她腦子的暈眩和疼痛更厲害了。她知道,她要是再不趕緊游上岸,再不趕緊處理腦袋上的傷口,她要不是溺斃江底,就是死於失血過多。
暫時沒空想兇手和十耀察覺她失蹤的反應,她在黑暗中眺目望向四周。一會兒,勉強認定其中一個方向後,她開始奮力往前游。
她一運力,血氣循環更快,頭也更暈了。再加上大水強勁的衝力不斷將她繼續往下游帶,沒多久,她漸漸感到筋疲力盡,甚至有一兩次,她還差點整個人沉進水裡。
她當然不想死在這裡,所以她即使逐漸抵抗不過大自然的力量,即使意識逐漸模糊,她仍是咬著牙努力往岸邊游,一直到最後——
一直到最後,終於失去意識的軀體,就這樣載浮載沉地被大水往下推。她被推離開了那艘早已不見蹤影的大船,也推離開了那個正焦急尋找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