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這怎麼可能……」章婉盈不敢置信的睜大了眼看著自己的母親。
章婉盈的母親優雅地放下手中精緻的咖啡杯，用紙巾輕抿了抿嘴角，才慢條斯理的說：「是真的，柏恩已經在早上搭飛機到美國留學了。」
「可是才幾天而已……」
「你忘了柏恩有綠卡？況且他們家在美國有置產，要長期住在美國也不是什麼難事；加上親家母剛好受邀要到美國去表演，所以柏恩就跟親家母坐同一班飛機去美國嘍。」雖然明知小兩口在一起沒指望了，但是她還是改不了口，仍然稱商柏恩的母親為「親家母」。
沒想到才四天沒見，他居然就出國去了！想起這幾天完全見不到他的人，他既沒去上課，也沒到她家來走動，原來是忙著出國的事……
「真難得呀，聽說柏恩在三個月前就收到了美國一家……嗯……叫什麼呢……想不起來了，哎呀，反正是一家很有名的醫學院的研究所入學通知，好像是你們學校教授推薦他的。柏恩這孩子還真是聰明，不但提早修完全部課程，還能跳讀美國的研究所，我真是替他感到驕傲呢！」
「他……有沒有說什麼？」章婉盈掙扎了好一會兒才問出口。
「對了，他拿了一個牛皮紙袋要我交給你，我請阿香放在你桌上了。不過我真不知道你這個孩子究竟是怎麼了，柏恩這麼好的對象你居然看不上眼，偏偏喜歡雨宸，真是可惜了！雖然雨宸那孩子也是不錯啦，不過實在是沒定性了點，當朋友是很好，但當老公就不太好了……」章婉盈的母親還在叨叨絮絮的說著，但章婉盈早已沒心思聽那些話，她起身就往二樓奔去。
打開牛皮紙袋一看，裡面是一片光碟和一封信。她將光碟放到音響播放，一首鋼琴曲悠揚地傳出，這不正是她二十歲生日時，柏恩為她作的曲子嗎？
這麼輕鬆愉快的曲子為什麼突然讓她覺得好悲傷呢？是因為他離開她嗎？
打開摺疊整齊的信紙，熟悉的筆跡映入眼帘，她迫不及待地讀了起來。
盈盈：
當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在前往美國的途中了。或許你會覺得我的離開太突然、太倉促了，不過這是我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后才下的決定。沒有事先通知你，是因為怕見到你之後，我會捨不得離開你，因而失去離開的勇氣。
謝謝你這麼多年來的陪伴，那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時光，無論今後我在何處，都會默默地在遠方祝福你、支持你的任何決定，就像以前一樣。
附上的那張光碟是我唯一能留給你的禮物，裡面有你二十歲生日時我為你作的曲子，以及平時你最喜歡聽我彈奏的歌曲。雖然我不在你身邊了，但是只要你想聽我彈琴時，就可以藉由這張光碟聽到我為你彈奏的歌曲。
很抱歉以前一直阻礙你交男朋友，現在，既然明白我們之間是不可能的，我只能選擇離開，不再給你任何壓力和阻力，讓你重新擁有自由和選擇的權利。
最後，祝你和雨宸幸福。
柏恩
「商柏恩你這個大笨蛋！」章婉盈生氣地丟下手中的信。
「什麼嘛，也不說一聲就出國了……你……最好都不要回來了！」一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臉龐悄悄滑落。
用力擦去不小心流下的淚水，她告訴自己這是喜極而泣的淚水。
「真是太好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阻止我交男朋友了……」可是為什麼她覺得好難過呢？嗚……
她難過地癱坐在床邊的地毯上，一邊聽著琴聲，一邊想著早已遠去的商柏恩。
為什麼她的淚會掉個不停呢？為什麼她的心好像被人挖了個洞似的，空空的、痛痛的呢？
想起以往每當她心情不好時，陪著她的人總是他，他總會在她身旁守護著她、保護她著，對她總是那麼溫柔體貼。他會在她難過的時候陪在她身邊、在她開心的時候分享她的快樂，可是現在他走了，再也沒有人會為她彈琴、陪她難過了……
她錯了嗎？忽視了柏恩溫暖的懷抱，卻對像風一樣不定的雨宸情有獨鍾。
現在失去了他，才發現她失去了一項最寶貴的東西，一顆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真心，和一個最愛她的人。
今晚，淚，是怎麼也止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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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會長，你看她，已經兩個小時了，到現在一句話也沒說過耶！」一個留著俏麗短髮的可愛女孩，悄悄地跟她身旁埋首在小說中的周紫星咬耳朵。
「看她那副德性，八成是失戀了。」周紫星抬起頭瞄了坐在窗邊的章婉盈一眼，立刻診斷出她的病症。
「喂，好歹她也是你的情敵耶，你是不是該做點什麼？」女孩推了推周紫星的肩膀。厚，沒看到她那麼不對勁的樣子嗎？居然還在猛K小說，真是沒同情心！
周紫星再度抬起頭來，仔細地瞧了瞧章婉盈，這才嘆口氣走向她前方的座位，反坐在椅子上，在章婉盈的桌上敲了敲，「哈啰？你在家嗎？」
「有事嗎？」章婉盈將視線從窗外移向周紫星，毫無生氣地問了一句。
「有。身為你欽點的頭號情敵，我總有權利知道你為什麼在和紀雨宸有了定情之吻后，還一副失戀的樣子？」她都沒拿掃把掃她出社窩了，她還有臉在她的地盤上撒野……嗯，應該說是擺出一副失戀的模樣。
唉，身為以A錢為最高宗旨的A兔會會長，只收了紀雨宸一個人的會費，不但得順便接收章婉盈和商柏恩這兩個把A兔會社窩當自家廚房的拖油瓶，現在還得小心翼翼的安慰失意的情敵，她這個會長當得還真窩囊啊！
「誰說我失戀了？」章婉盈連反駁都有氣無力的。
「我說的。依我身為本校首席業餘心理咨商專家，且看遍校內外眾多為情所苦的失戀男女的經驗而言，你雙眼無神、神色憔悴，整天不言不語的對著窗外發獃，這不是失戀是什麼？加上以往的經驗，你到這兒來，不跟我吵上幾句是不會甘心的，今天這麼安靜，我當然要來關心一下嘍。」唉，情敵難為呀，還得關心對手的喜怒哀樂。
「我只是心情不好。」章婉盈死都不承認她失戀了。開玩笑，她可是校花呢，校花怎麼可能會失戀！
「好好好，你不是失戀，那敢問公主殿下，您的心情為什麼不好啊？可否讓小人為您分憂解勞一下？」周紫星嘻皮笑臉地扮著小丑。雖然她和章婉盈時常拌嘴，但是拌嘴拌久了還是會產生感情的，看到章婉盈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想給她關心一下。
「柏恩他……他出國念書了。」章婉盈十分失落地說道。
原來是為了商柏恩啊！唉，她不是早就說了嘛，和章婉盈最速配的還是商柏恩咩。這下可好了，人家商柏恩都包袱仔款款ㄟ落跑了，這位大小姐才在這裡一副遭人遺棄的哀怨樣，這能怪誰呢？
「可是你還有紀雨宸啊！你忘了聖誕舞會那天，你們才天雷勾動地火，怎麼現在一個好幾天沒看見人影，一個卻為商柏恩失魂落魄的？」說到這裡就令她有那麼一點點心痛，那個紀雨宸，以前老是賴在她身邊趕都趕不走，所有人都以為他們之間有曖昧，沒想到聖誕舞會當晚他卻當著她的面和章婉盈擁吻，害她那晚還偷偷躲在棉被裡掉眼淚。她就說嘛，真正的禍水是男人不是女人！
「我……我不知道雨宸那天為什麼吻我，我只知道我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柏恩，他不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對勁了。」
以前總有柏恩在她身旁為她打理一切、細心呵護著她；現在他走了，她就好像是失去依靠的菟絲花，沒人保護、沒有依靠，最重要的是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樣，做什麼都提不起勁。
「活該！我只能說你實在是欠人罵。以前他在的時候，你把人家對你的溫柔體貼當作是應該的，都不知道全校的女生都嫉妒得要死；現在人家走了，你才知道人家的好。我說啊，商柏恩走得還真對，他要是不走，你大概一輩子都不當他是一回事。」真氣人ㄋㄟ，那麼好的一個男人就在身邊，她大小姐居然視若無睹，還整天追在紀雨宸身後跑，真是人在福中不知福，也難怪商柏恩會受不了。
「你……」從來沒被人責備過的章婉盈，只能睜著大眼無辜的望著周紫星。雖然周紫星說這話一點也沒為她留點顏面，但是她感覺到的卻是一股真誠的關懷，真正的朋友才會這麼坦白吧？不像其他女同學，總是帶著幸災樂禍的眼神看著她。
「我怎樣？我說得很對吧？」開玩笑，她可是堂堂A兔會會長呢，其他人要請她咨商感情問題，還得先繳費才能領號碼牌排隊呢，這次免費為她「義診」，可是給她天大的面子了呢。
「人總要失去才會知道擁有的可貴。不過他只是出國念書，又不是不回來了，你只要跟他說清楚你其實是很在乎他的，搞不好他就直接飛奔回來了呢！」依商柏恩愛她的程度看來，這倒是非常有可能的事。這次商柏恩會一聲不響地出國念書，八成是發現了聖誕舞會那晚的「姦情」，大受打擊之下，才會忍心離開他最心愛的章婉盈。
「不，我才不要呢，要我去跟他低頭我做不到！」章婉盈倔強地嘟著小嘴。如果柏恩真的那麼在意她，就應該極力爭取才對呀，那晚他吻她的時候，她可沒有像對雨宸那樣地拒絕他，他應該了解她的心意才對。再說，她一向被人捧在手心寵慣了，怎麼拉得下臉來對柏恩示好？
「公主殿下說得是，反正你還有個紀雨宸當備胎嘛。」周紫星有點酸酸地說道。
想不到才過了個聖誕節，就人事全非了。原本總愛纏著她的紀雨宸，竟然真的順了她的意，愛上了章婉盈，連之前每天來報到的社窩都不來了；而老是跟在紀雨宸後頭的章婉盈，卻反倒愛上了商柏恩！
本以為煩人的紀雨宸轉移目標後會讓她耳根清靜點，沒想到她卻反而牽挂起他來了。雖然她口頭上不承認，但是心底那股失落感和惆悵卻是怎麼也揮不去，尤其是想起紀雨宸吻章婉盈的那一幕，心頭竟然會有一絲絲的痛楚！唉，果真是失去后才知道擁有的可貴。時常為人提出愛情建言的她，竟然無法洞悉自己的感情世界，唉……
周紫星嘆了口氣，竟唱起歌來，「思念是一種很玄的東西，如影隨形。無聲又無息出沒在心底，轉眼吞沒我在寂寞里，我無力抗拒，特別是夜裡，喔——想你到無法呼吸……」
這時候也只有這首歌能表達她的心意吧。
「噢，會長，拜託你別唱了，我今天才發現你走音的功夫還真是一流的！要安慰婉盈說一聲就好了ㄇㄟ，副會長我親自去拿CD來播給她聽，不用勞煩您開金口了。」A兔會副會長在一旁受不了地頻搖頭。
「……恨不能立即朝你狂奔去，大聲地告訴你，喔——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我願意為你——」
「麥擱唱啊！」可憐的A兔會副會長不斷哀求著，但礙於會長平時的淫威，她仍強忍著魔音穿腦的痛苦，祈求會長大人趕緊唱完這首歌，讓她可愛的小耳朵不用再被蹂躪摧殘。
聽見這首頻頻走音的歌，章婉盈心底最脆弱的部分竟然被觸動了，一顆晶瑩的淚珠悄悄地從臉龐滑落，但是驕傲的她卻仍然無法放下身段去求商柏恩回頭，只能默默承受他離去所帶給她的痛楚。
附註：文中引用歌曲「我願意」，作詞／姚謙，作曲／黃國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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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事總要經過時間的洗禮才會懂，有些人總要在錯過之後才會懂得珍惜。
當時的她，絕對想不到年少時的驕傲，竟會讓她和商柏恩漸行漸遠，甚至到無法挽回的狀況。
一開始，她是驕傲得不肯低頭；但隨著時間一天天的過去，商柏恩卻沒有捎來隻字片語；等到了年底的時候，她原以為他至少會回台灣來過年，等他主動來找她時，她再順勢和他和好就好了。可沒想到商伯父因為工作重心放在美國，加上商柏恩又出國念書了，商家竟舉家留在國外過年，讓她連見他一面都沒辦法。
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都是這麼過的，久而久之讓她更不敢主動聯絡商柏恩，一來是怕他在國外早已另結新歡；二來是面子薄，怕到時候商柏恩不理她，那她可就丟臉了。
雖然她口頭上不承認在等商柏恩，但是他出國留學后她從未交過男朋友，和紀雨宸也只是維持著以往的友誼。
自從商柏恩離開后，她身邊的人都能明顯感受到她變了。她變得不多話，非但不再跟周紫星拌嘴，就連以往的風采也都不見了，在課餘時間她總是待在A兔會社窩，不是坐在窗邊發獃，就是靜靜坐著看書。
到了第五年，章婉盈已經在她父親所設立的靜心醫院當了一年的醫師了。
有一次商伯母在和她母親連絡時，提到商柏恩已經從研究所畢業，正考慮留在學校所附設的醫院任職，暫無回國打算。
聽到這個消息的章婉盈心都冷了，她開始認定商柏恩對她肯定是死心了，不然怎會連畢業了都不想回台灣。
從此之後，她變得比以往更加沉默，每天下了班之後就是回家，和以往那個活潑大方、愛笑的章婉盈簡直有天壤之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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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傍晚，夕陽染紅了整個天空，在異國的街頭，身穿咖啡色長大衣的商柏恩正沿著街道走回居住的公寓。一片枯黃的楓葉正巧飄落到他眼前，他停住了腳步，抬頭看看路旁的楓樹，不經意的發現現在正是楓葉最美的季節。
深秋，是盈盈最喜歡的季節；楓樹，也是她最喜歡的植物。在她家的庭院里也栽種了幾棵楓樹，但是由於緯度不夠高，所以那些楓葉總是紅得不夠美……
想到這裡，商柏恩不由自主地彎下腰，撿拾起幾片漂亮的楓葉，夾到他手上的書中。
合上書本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愚蠢。
想必有雨宸陪伴的她，現在一定過得很開心、很幸福……而他，卻還是一廂情願地收集著她喜愛的東西。
唉，早在離開時就決定要拋開對她的感情，為什麼思緒總還是離不開她？每次想到她，心中總有一股解不開的鬱悶和酸楚，如果對她的感情和她的回應能夠成正比該有多好……
翻開書頁，想把剛放入的楓葉丟掉，卻又捨不得。
掙扎了好一會兒，商柏恩終究還是留下那些楓葉。就像他在打包行李的那晚，卻依然割捨不下她，還把珍藏多年的相本一起放入行李箱，相本中的女主角，自然是章婉盈。
剛到異鄉的日子，除了念書、上課外，其它時候總是在想念與回憶中度過。
後來為了讓自己忘記她，他只好將念書以外的時間投入到戶外活動上，不管是籃球、游泳、登山……只要能讓他耗盡體力，累到沒法兒想她的，他都願意去做。
只是她刻印在他心中的倩影，是怎麼也抹不掉，畢竟他愛了她那麼多年了啊！
心不在焉的走回租賃的公寓，他意外的發現一位訪客——他親愛的母親。
「媽，你來了怎麼沒有通知我去接你？」商柏恩的母親不久前還在日本演出，他沒想到才剛結束演出的她會出現在這裡。
「柏恩，你……有沒有打算回台灣？你章伯伯很希望你到靜心醫院服務喔。」當初他跟章婉盈一起考上醫學院時，章婉盈的父親就很期待他們倆以後能在靜心任職。
「我想繼續在這裡工作。」商柏恩起身走向開放式的廚房，為他母親倒了一杯果汁。
「你答應教授任職一年的時間已經到了，你還不想回台灣嗎？」由於商柏恩在校表現優異，因此在博士班畢業前，指導教授跟校方就不斷說服他留在學校附設的醫院任職，盛情難卻加上害怕回去面對章婉盈跟紀雨宸，他很快就答應繼續留在美國。
「反正你跟爸這幾年也都待在美國，我留在美國陪你們不是比較好嗎？」
「陪我們？說得這麼好聽，這些年來，你不是念書就是忙著參加活動，每次要找你吃飯都還要先預約，你那在公司當總經理的大哥都沒有你忙。自從你在醫院工作后，更是忙得不可開交，還好意思說要陪我們！」聽見他拿他們兩老當擋箭牌，商母忍不住取笑他。
商柏恩聞言不禁有些愧疚地低下頭。這幾年來，他雖然和家人同在美國，但由於他家跟學校分隔甚遠，為了方便，他在學校附近租房子住，鮮少回家跟家人團聚。
「我知道，你不回去是為了盈盈，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聽親家母說，盈盈不太對勁。」當年商柏恩只說要到美國進修，因此兩家的父母也不以為意；後來雖然看出他們之間的不對勁，但是他們倆都絕口不提當年的事，所以雙方的家長至今都還不清楚他們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
「哪裡不對勁？」商柏恩緊張地問道。
「自從你到美國后，她一直沒交男朋友，而且變得很自閉；現在她除了上下班之外，幾乎很少出門。不過重點是她最近交了一個男友，可是卻不是她以前喜歡的型，而是像你這種斯文型的，所以我們都認為盈盈心底一定還惦記著你。如果你對盈盈還沒忘情，回去台灣對你們兩個都會比較好。」兩個年輕人都忙著逃避，只好由她出面推一把，看看是不是能讓他們兩個恢復以往的情誼。
聽見商母的陳述，商柏恩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好，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