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天色已黑……

漣芯失神的坐在母親冰冷的身軀旁，在醫院簡陋的靈堂為母親守靈。

僅僅一天的時間，她失去生命中所有一切，變得無依無靠、孤苦飄零。

看著覆蓋母親的白布，她的眼中沒有淚水，心中一片荒蕪。

因為，她的心空了、死了!失去所有知覺，沒有喜怒哀樂，沒有痴瞠怒笑，只有哀凄悲涼。

想到無可挽回的悲劇，她想死……

就因為她不甘願自己的人生坎坷崎嶇，她想報復邱文生，讓他嘗嘗失去一切、身敗名裂的滋味。

她一心只想到復仇，卻沒想到她的一己之私會傷害多少人?

等她冷靜下來，她才理解，她的復仇不僅僅是傷害邱文生、佟勛和她自己。「寰亞金控」垮台，牽連之廣是她完全沒有考慮到的問題。三千多名員工頓失生計，金融市場再生風波。更甚者，影響整個國家金融秩序。

她的自私、愚昧，造就多少家庭悲劇，製造多少像她一樣可憐的孩子?她不敢想，也沒有能力想。

所有錯誤都已造成，所有傷害都無力挽回。

媽媽臨死前的解釋來的太遲，來不及阻止她鑄下大錯。

如今，只有死能讓她解脫，死能讓她贖罪……

她拿出從母親病房桌上拿來的水果刀，尖銳的刀刀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望著身旁的母親，漣芯臉上露出美麗的笑靨，帶著滿足與釋懷的神情。

對她來說，死亡一點都不可怕。因為，她知道，在另一個世界里將會有人陪伴著她。

她拿起刀子從自己雪白的手腕劃下去，鮮紅的液體從她體內湧出，一滴滴落在地上。

她彎身趴伏在母親身上，等待母親帶她走，帶她遠離痛苦的塵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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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漣芯!醒來!醒過來!」』石佟勛焦急的呼喚著，仍舊昏迷不醒的漣芯。

他的心中憂喜參半，喜的是及時救回漣芯一條命，憂的是他要如何解開她的心結，化解她心中的悲苦。

他知道邱文生的事情對她打擊很大，但失去母親恐怕才是她輕生的原因吧!

當他到安養院找漣芯時，得知陶莉卉因為急性肺炎過世，漣芯一個人在醫院的靈堂守靈。

等到趕到靈堂時，卻看到令他膽顫心寒的一幕。

白色的靈堂染上紅色血跡，斑駁、可怕的紅色讓人畏懼。

等他定晴一看，才發現漣芯趴在陶莉卉身上，鮮紅的血液正從她手腕處不停地滴落……

那一瞬間，所有感覺恍如從他的身體被抽離，他只感受到一片冰冷和失去漣芯的恐懼。

他抱著漣芯虛軟的身體，沿途呼喊醫護人員。無視長廊上沾染的血跡，只害怕溫暖的體溫從她身上一點一滴的消逝。

經過焚心蝕骨的漫長等待，醫生總算出來了，並且告訴他，漣芯到鬼門關前走了一遭。如果再晚個幾分鐘發現，恐怕為時已晚。

只是，漣芯的求生意志甚弱，若不善加開導，恐怕這樣的憾事仍會再次發生，直到天人、水隔……

「漣芯!」看著她濃密的睫毛輕輕煽動，他的手輕撫她柔嫩的臉頰，溫柔的叫喚。

「咿……」漣芯的意識處於半夢半醒間。

恍惚中聽到石佟勛低沉沙啞的聲音，她忍不住嚶嚀一聲，渴望窩在他懷裡，享受他溫暖的懷抱。

突然，一抹悲傷的感覺突破她渾沌的意識，讓她忍不住想落淚。可是，她的腦筋一片混亂，讓她想不起發生什麼事。

「漣芯，你醒醒!」石佟勛的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更加清晰，伴隨而來的是破碎的記憶……

她見到爸爸沒人雨中的背影，媽媽歇斯底里的吼叫，她和妹妹兩人一起啃一個饅頭……童年時悲慘的回憶接踵而來，讓她在昏迷中皺緊眉頭。

接著，石佟勛英俊的臉孔像盞燈照亮她的夢境，驅走所有的黑暗。他溫暖的笑容安撫她受創的心靈，他的愛滋潤她枯萎的情感。

兩人甜蜜的點滴出現在她腦海，讓她在睡夢中都忍不住微笑。

突然，一個可怕的景象出現，她看到母親躺在冰冷的停屍間，不管她怎麼叫，母親都沒有醒來……

「不——」漣芯突然睜開眼，神情激動的呼喊，淚水滑落雙頰。

「漣芯!沒事了!你冷靜點。」石佟勛溫柔的拭去她頰上的淚水，柔聲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當她睜開眼的瞬間，殘酷的現實頓時回到她的腦海。手腕包裹的紗布更是提醒她，母親撒手人寰的悲劇。

「媽……媽……」她虛弱哽咽的哭泣，心痛的感覺再次包圍她。

「漣芯，你媽媽的事……我很抱歉。」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無限的感嘆與無奈。

「我媽……我不能放她一個人，我要去陪她……」漣芯掙扎著要從床上爬起，希望守在母親身旁。

「漣芯!你現在還不能亂動。」看到她激動的模樣，石佟勛趕緊將她的身子壓回病床，深怕拉扯到傷口。

「你放開我，我要去找我媽……」漣芯哭喊著掙扎，只是虛弱的她又怎麼抵得過石佟勛的力氣，只能頹然無助的哭泣。

「你妹妹趕來了，目前正在靈堂陪著她。」看著她蒼白痛苦的模樣，他的心也跟著受苦。

「竹琪她來了……」聽到石佟勛的話，漣芯神情凄楚的重複道。

「嗯!你好好休息，晚一點我再帶你過去看你媽。』石佟勛語氣哀凄的說。

「都是我，如果不是我提起爸爸，媽媽也不會跑去淋雨，更不會感染肺炎。都是我害死媽的!」晶瑩的淚水從她眼眶滑落，她怎麼也無法原諒自己一時的任性所犯下的錯。

「漣芯，你別這樣。」他將漣芯擁入懷裡，給予她力量。

「是我的錯，我媽這輩子吃了那麼多苦，我沒能讓她好好享福，竟然還害死了她……」漣芯推開他溫暖的懷抱，不願逃避所有的罪過。

「漣芯，這不是你的錯，你別怪你自己。」他抓住她的肩膀，輕輕搖晃她，不希望她過度自責。

漣芯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只是神情悲慟的望著窗外，哽咽無助的道：「老天爺!該死的人是我，不是我媽。把媽媽還給我，我的命您儘管拿去……」

看到漣芯瀕臨崩潰的模樣，石佟勛將她的頭轉過來，讓她面對他，鎮定的將醫生的話告訴漣芯。「漣芯，你仔細聽我說。剛剛醫生告訴我，其實你媽媽的身體本來就很差，一個小感冒或些微感染都會奪走她的生命。所以，你千萬別把所有責任攬在自己身上，怪罪自己。這樣你媽媽就算走，也會走的不安心……」

聽到他這麼說，漣芯閉上雙眼，哽咽的說：「我不能讓媽不安心，她生前受了那麼多苦，我不要她死後……也不能安息……」這是她做女兒的，所能盡的最後一點孝心。

「別哭了!看到你平安無事，你媽才能安心離開。」石佟勛感慨的說。

漣芯無助的點頭，即使心中的痛苦依舊，自己也要強忍悲慟，送完母親最後一程，讓她無牽無掛的離開。

「我昏迷……很久了嗎?」她眼中噙著淚，顫抖的問他。

她得知道，她的報復計畫造成多大的損傷?

「幾個小時!」他快速看了一眼手錶。

「公司……」她心中有一絲期待，出現某個奇迹，讓整件事情都沒發生過。

「剛剛葉東平告訴我，那些石油期貨的虧損，已經達到五千億，公司下星期會正式宣布倒閉……」他臉上露出無奈苦澀的神情。

奇迹沒有出現!漣芯心痛的聽著石佟勛說的話。

「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漣芯凄楚哽咽的間他，為什麼不讓她解脫?為什麼不讓她用死來贖罪?

面對心愛的男人，她心中充滿強烈的愧疚與痛苦。正因為她的殘酷無情、自私愚昧，她一手毀了他所擁有的「寰亞金控」。

「漣芯，死不能解決一切。」他語氣沉痛的對她說。

「我知道!可是，除了死，我想不出有第二條路來彌補我的罪過。」她美麗的臉孔露出苦澀的笑容，淚水不自主溢出眼眶。

「你這麼做太自私，若你就這麼一走了之，你有沒有想過，留下來的人該怎麼辦?我怎麼辦?你妹妹怎麼辦?」他的聲音瘩啞，眼中閃著心痛的淚光。

「妹妹已經大了，她可以照顧自己。」她的眼神飄忽，口氣哀傷而幽怨。「而對你……我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彌補你，只能等下輩子再還欠你的債。佟勛，對不起……」

「我不准你這麼說，我不準!」聽到她仍舊拋不開輕生的念頭，石佟勛憤怒的斥責她，眼神中的恐懼遠遠勝過他的怒火。

想到她癱軟的身子倒卧血泊的模樣，一股恐懼在他心底敞開。他不想再次嘗到失去她的痛苦，他不要!

「佟勛!對不起……因為我的愚蠢與自私，毀了寰亞金控，對不起……」看到他憤怒的模樣，她更是傷痛欲絕，無力自持，兩人過去甜美快樂的時光全被她一手毀掉。

「我知道你要我活著接受法律制裁，接受良心指責。可是我真的好痛苦，好痛苦……除了死，我不知道有什麼辦法能夠停止這種痛……」漣芯凄楚可憐的哭泣。

「你確實對不起我。」他輕輕晃動她的身軀，深邃的雙眼專註的看著她。

「我知道你對我那麼好，我還背叛你，毀了你的公司，我簡直是狼心狗肺，罪無可赦……」她的聲音哽咽顫抖，無法承受他的指責。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石佟勛口氣嚴肅的說。

「那是……」漣芯抬起清澈明亮的雙眸望著他。

「你總是不信任我，心中有事總是將我排除在外。不管我為你做了多少，仍舊無法令你卸下心防，完全相信我。我說過，我要為你遮風蔽雨，分擔你的煩惱，可是你卻不相信我……」石佟勛用一種沉痛的眼神看著她。

「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邱文生是你的繼父，你要我怎麼告訴你，我要報復他呢……」漣芯神情激動的搖頭，淚珠不停滴落。

「如果你全心全意愛我、信任我，你自然會告訴我。而不是等到錯誤造成時，才用死來逃避。」他的眼神閃爍堅定的光芒，語氣嚴肅的告訴她。

「因為我知道所有的人都不會原諒我做的一切，包括你……」她的眼眶泛著淚光，痛苦的感覺讓她微微顫抖。

「還記得我對你的承諾嗎?」他深情的望著她，口氣溫柔的問。

傷心欲絕的漣芯輕輕搖頭，沉默不發一語。不管他曾經承諾過什麼，現在都不重要了。他們兩人已經沒有未來，所有的承諾也跟著灰飛煙滅。

「我說過，不管發生什麼事，我絕對不會拋棄你。即使是現在……我仍舊沒有改變。」他清晰明了的訴說一生一世的承諾。

漣芯難以置信的睜大雙眸，無法相信她聽到的一切。在她做出那些事之後，他怎麼還能說出這種話?

「不……我不能接受!佟勛，你太好了，我不配接受你的愛……」她的聲音哽咽顫抖，自覺慚愧，配不上他深情真摯的愛。

「不管你接不接受，這是我永遠的承諾，我對你的愛一生一世永不改變。」石佟勛捧住她絕美的瞼蛋，深情的望著她。

她的手覆住他的大手，口氣躊躇的說：「佟勛!你不懂!我犯了一個天大的錯誤。媽媽臨死前告訴我，當年爸爸離家出走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也曾經回來找我跟妹妹，但是母親把我們藏起來，才會讓我跟妹妹成了孤兒……」她心痛的說出她犯下的錯誤，愧疚的對石佟勛懺悔，怎麼也不敢奢望他的諒解。

聽完她的解釋之後，石佟勛嘆了口氣，眼神溫暖的看著她。「漣芯，你不要過於自責。你今天會做這些事也是因為你跟你妹受的苦，不管Uncel當年是不是非離開不可，他們上一代的恩怨連累你們卻是事實。」他的眼神專註，口氣誠懇的說。

「佟勛，謝謝你!」雖然無法挽救已經發生的事。但知道他了解她的心情，仍舊令她感到釋懷與感動。

「對我來說，你才是一切。失去你，即使我能夠坐擁金山，對我也沒有任何意義。我愛你!」他深情款款的望著她，說出他心中真摯的愛。

石佟勛的話深深敲動她的心，讓她顧不了所有，緊緊抱住他的頸項，在他耳邊輕聲說。「我愛你!」

他緊緊閉上眼，用心感受失而復得的愛情。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任何事情能夠動搖他們堅貞的愛情。

石佟勛將她擁入懷裡，溫柔的拍撫她。「事情已經發生，我們該討論如何解決問題，不是逃避問題。」他再一次開導她，也是希望漣芯不要哪天想不開，再有輕生的念頭。

「我知道!明天我會去警察局自首。」他的愛給了她力量，讓她有勇氣面對所有的審判與制裁，不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逃避所有的罪過與愧疚。

「不用了!Uncle.知道你做的事後，為了保護你，他打算一肩承擔所有的罪。」石佟勛嘆了口氣，口氣沉重的對她說。

「他……」聽到邱文生為她做的事，晶瑩的淚光在她眼眶打轉。

多年之後，她再次感受到父親對她的愛……

「我不能讓他這麼做，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也該由我去承擔。」漣芯神情坦然、無畏的說。

「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要一起面對。」石佟勛語氣堅定的說。

「嗯!」經過這麼多的磨難與試煉，她總算能夠敞開心胸，完全的相信石佟勛。

她的應允讓他感到欣慰喜悅，他低下頭含住她紅嫩的朱唇，為她驅走黑暗與悲傷。

「鈴——」突然，他的手機響起，打斷他們甜蜜的時刻。

石佟勛不舍的放開她，快速的接起電話。「喂!什麼……Uncle知道嗎?好!我知道，我立刻回去。」他專註的聽著電話內容，瞼上的表情瞬息萬變。

漣芯憂慮的看著他吃驚的臉色，擔心這通電話帶來更悲慘的消息……

「漣芯!葉東平剛剛打電話來，他說中東突起戰火，有幾個供應西方國家的油田被封鎖。整個市場都預測石油危機即將來臨，現在石油期貨現況大逆轉，處於急漲態勢。我們原本虧損五千億，現在卻倒賺三千多億。」石佟勛神情愉悅的告訴她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真的嗎?是真的嗎……」聽到這突如其來的好消息，漣芯激動得說不出話，不敢相信奇迹真的出現了!

「我們回去吧!Uncle還在公司等我們。」石佟勛將她擁入懷裡，緊緊抱住她。

「可是我……」想到這，她反倒有些躊躇，不知道該如何去見邱文生。

「別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在你身邊，把一切都交給我，好嗎?」他英俊的臉孔露出自信堅毅的笑容，鼓勵她不再恐懼、不再退縮。

「嗯!」漣芯點點頭，臉上露出美麗的笑靨。

從今以後，她將不再孤單、寂寞。

因為，她的身邊有佟勛陪著她、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