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他們來到伊甸庄時已是薄暮時分。安妮還沒看過落成后的伊甸庄,它美得奪走了她的氣息。她突然想到不知道維奇看到最後的帳單會怎麼說,是她提議用昂貴的進口大理石、手繪的瓷磚,及純金來鍍金的。她聳了聳肩。反正那都是安妮的主意;他總不能怪到安利爵士的身上。

大馬廄的中央設計了一座讓馬飲水的噴泉,廄里已經有一對優秀的駿馬,其他棚子則都是空的。安妮在心裡感謝天她學過怎樣照料自己的馬匹——很少有淑女學會這項技能的。維奇要求男人要能照顧自己的馬匹。

他們在前門遇到了穿著淡蘭花色紗麗的印度美女,她的手臂里捧著自院子里摘下來的藍色鳶尾花。她羞怯地微笑,—屈雙膝。「歡迎歸來,主人,伊甸庄就像座皇宮一樣。這裡的花朵有點奇怪,但是同樣地美麗。」

維奇扶她起身,執起她的小手送到唇邊道:「這位是琳娜,安利,有時候我們叫她蓮花。」他看見安利著迷、好奇地盯著這名美麗的東方女子。維奇掩住笑。如果安利對蓮花都無動於衷,他就不可救藥了。

粉紅色的大理石地板由門外延伸到燭光的閃亮大廳內。八哥鳥看見維奇,挺著胸口大聲尖叫。「維奇!罪人!野蠻!」

「這是露比。」維奇告訴安利。

琳娜持著長蠟燭,開始點亮每一盞燈。她走起路來優雅無聲,光看著她就是種享受。燭光照亮了乳白色的大理石地面,及其中金色的紋路。韋威廉挑選的很好。

「沒有孟加拉老虎,」淡淡地道。「我以為所有去印度的英國人都是打獵好手。」

維奇冰冷的藍眸掃過來。「我只為了需要才打獵,我不收集戰利品。」

一名印度男子走上前來,他穿著一身潔白,頭巾上鑲了顆大紅寶石。他端著銀盤,盤中放了兩個杯子。

「這個人是我的左右手布約翰,我要你見見藍安利爵士。」

「晚安,閣下;晚安,爵爺。我期待來到你美麗的國家多年了。能見到當地的爵爺真是榮幸。」他的頭巾低得都碰到膝蓋了。

「哦,拜託,布約翰,不要對我鞠躬,我才該對你鞠躬。你比我厲害多了。」

「厲害?」他驚愕地問。

維奇轉過頭看安利爵士是否瞧不起東方人。

安利非常地誠懇。「你的母語不可能是英文,但你的英文說得完美極了。」

布約翰大樂。

「而你的妻子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女士。」

布約翰皺起了眉頭。

維奇爆出大笑。「你的兩句評論都大錯特錯了。約翰的英文專出笑話,而且他和琳娜兩人整天鬥嘴斗個不停。」

約翰不理睬維奇的評論,他苛責地道:「我們沒有料到你們會來,閣下,我準備的食物適合你,但不適合鎮守一方的爵爺。再說,我們沒有足夠的床。」

「老天,約翰,你僵硬得像白襯衫領一樣,安利和我一點也不在乎食物和床。你就將安利視為家人好了。施雷恩呢?」

「你的秘書正埋首文件中,他在樓上的圖書室工作。我不願意隨便評論人,閣下,但他真是值得你付的薪水。」

「謝謝你和我有同感,約翰。安利,把這裡當做你自己的家吧!我要上樓和施雷恩談談,之後我們再一起逛逛。」

「你必須原諒主人,他非常不喜歡禮節的拘束。但我見過你的母親,夫人如果知道豹要你睡地上,她會憤怒極了。」

「我已有十年不曾見過我的母親了。她現在是什麼樣子?」安妮悒悒地問。

「啊,非常非常地美麗,像英國王后。」

安妮笑了。明顯地,約翰一定沒見過王后。不過這告訴了她她母親傳奇的美麗是真的。

「為什麼你叫他豹?」

「在錫蘭的人都是這麼叫他的。他的農場叫做『黑豹園』。」

「多麼迷人!能多告訴我農場的事嗎,約翰?」

「我會嘗試,爵爺,但是你的國家才美。」

「我們可以互相交換消息。我在考南街有些書你一定會喜歡的。」

約翰翻眼向天。「我在考南街造成了很惡劣的印象,我稱你們的朱太太為豬太太了。」

安妮大笑。「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她的態度和氣質真有點像。人們有時候真是人如其名,像蓮花。我很抱歉把她誤認為你的妻子。」

「蓮花不過是種平常的水裡的花,」約翰每次和琳娜鬥嘴時總是這麼說她。「她是主人的貼身侍女。」安妮因為自己的無知而臉紅了。她真是傻透了,那位性感美女一定是沙維奇在印度的小妾。她感到一陣不可理解的嫉妒刺痛。她的視線被吸引向樓梯。這又是另一個人如其名的人了。

維奇走下樓,她可以看得出來他在錫蘭的人為什麼稱呼他豹。突然間她感到害羞,她直覺地轉向布約翰。「不管怎樣,我付出我的友誼。」

「啊,爵爺,那對我會是無價值之物!」

「他的意思是無價之寶。」維奇平靜地道,很高興安利並不對有色人種存著偏見。

安妮笑了。「說來也是,兩個都是無價,不是嗎?」

「光線只足夠我們來外面走走,參觀屋子得等到明天天亮后。我不想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維奇帶路走到花園。花圃及小徑都已預留了出來,他們漫步過草地,來到一排紫杉夾徑的人行步道上。

「這裡真好,」維奇道。「我多麼想念這些樹呀!」

「但錫蘭那邊應該多得是樹呀!」

「你誤解我了,印度有得是大樹,一開始吸引我到那兒的就是桃花心木、烏木、緞木這些樹,在農場上也種了油加利樹,為脆弱的茶樹阻擋陽光。我的意思是我想念英國的樹。」

他們離開了紫杉步道后,一方小湖出現在眼前,湖面上有一對黑天鵝徜徉悠遊。這幕景色美得令人陶醉。「錫蘭像這裡一樣的美嗎?」

「它獨特不馴的美絕不遜於此。」

夜幕已經籠罩了大地,到處是陰影幢幢。深藍色的天空及黑色的樹影倒映在湖中,周遭靜了下來。她可以聽到蛙鳴及遠處泰晤士河的流水聲。突然間一聲蒼鷺的叫聲悠悠傳過了水面,他們一起抬起頭。

維奇深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像黑色的天鵝絨撫觸著她。「在黑豹園時,我總喜歡在黃昏時站在湖邊,看著白日轉變成黑夜。太陽下山時,水牛會來到水邊,一群猴子盪著湖邊低垂的樹枝,水面上蚊蚋成群,魚躍出水面吃它們,同時也成為鱷魚的食糧。小猴子們最頑皮了,它們故意盪著樹枝,挑釁鱷魚吃它們,而有時它們也真的成為鱷魚的晚餐。那裡的蛾比蝴蝶多,有的足足有一尺長。夜的氣氛濃郁得令人心蕩神搖……茉莉……樟腦……石榴。空氣中充滿了夜的音樂——百萬隻蝙蝠的撲翼聲、土狼的叫聲、叢林里大貓的叫聲。如果我耐心地等到月亮升起,我會瞥見豹來飲水。它們最擅長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並在一眨間間消失。」

他所描述的美麗畫面告訴她他深愛錫蘭。

「你想念那裡。」

「是的,但是不及我想念英國之甚。」

這是個充滿魔力的時刻,他帶著她到了另一個時空,似乎宇宙中只剩下了他們兩人。她是如此地渴望碰觸他,她想要倚著他,感覺他的力量。她想像他非常溫柔地親吻她;在她的頸子上。她的身軀不由自主地一顫。

某種東西呼地飛過他們面前。「是一隻蝙蝠!」安妮喊道,自幻想中驚醒過來。「錫蘭的蝙蝠和我們這裡的一樣嗎?」

維奇輕柔地笑了。「不,它們是吃水果的,它們拚命吃些果樹,直到撐得飽飽的掉了下來。它們毫不知節制。或許這是兩個世界最大的不同。英國的一切都是節制的,錫蘭的一切都是美麗得毫不節制。」

他們幾乎是一回到屋子,就印證了維奇的話。琳娜走向前,輕柔地問:「您準備好入浴了嗎,主人?」

「是的。」他轉向安妮問道:「要不要到浴池加入我們?」

安妮一輩子從沒有這麼驚駭過,她的驚恐顯現在臉上。

「你看著我的樣子好像我是馬拉布的好色蘇丹王。東方人習慣池浴。那可以是相當愉快的經驗,我希望你能體驗各地不同的習俗,安利,你不會心胸狹窄到不願接受新的經驗吧?」

「當然不,」安妮軟弱無力地道。「只是我不想破壞了你和蓮花之間的親昵儀式。」

儘管這種想法很可笑,維奇開始在懷疑這個男孩從不曾和女性裸裎相對了。「我們由船上帶來的行李打開了嗎?」他問琳娜。「給他兩件我的浴袍,並帶他到另一間浴室。如果我們沒有先洗乾淨身體,布約翰不會讓我們吃晚餐的。」

我不想破壞了你和蓮花之間的親昵儀式……她怎會冒出那麼一句話的?她試著將那幅「親昵的儀式」的景象推離開腦子,卻沒有成功。安妮過去從沒有想像過沙維奇在衣服底下的樣子,現在她卻開始在心裡為他脫衣服了。她拚命地想要將那幅景象推出腦海,但它們反而更加清楚,更加迫人。那幅寬闊的肩膀在衣服底下是什麼樣子?無疑地,會是布滿了肌肉。他的胸膛和他的臉龐及手一般地黝黑嗎?她的心無法想像出其他的樣子。她就是知道他應該全身都是古銅色,胸膛覆滿了黑色的毛髮。

安妮從沒有看過赤裸的男人。當然,她知道男性有著女性所沒有的「那東西」,但她從沒有去想像過它的樣子。她還太過純潔得不敢想像皮帶以下的部分。她在心中看見他和赤裸的蓮花在浴池中,她的臉頰紅得熱辣辣的,她閉上眼睛,希望能夠平靜下來。她才遇到沙維奇一天,就對這個男人有這些怪想法。這是過去從沒有過的事,她究竟是怎麼回事?

似乎是她男性的外表反而使她的身體及思想變得更加女性化了,她的雙峰及下體突然變得極端地敏感起來。她臉紅地承認每次維奇靠近她時,她身軀的那些邪惡的部分便酥癢起來。詛咒那個惡魔下地獄去!

晚餐美味極了。布約翰煮了咖哩羊肉飯,配菜用了奇特不知名的蔬菜及水果。甜點嘗起來像是杏仁、椰子、棗子加上蜂蜜。芳香的茶嘗起來有橘子的香味。安妮不必問也知道這一定是出自黑豹園。

「我不記得曾經這麼地享受過食物了。」安妮恭維布約翰,後者微笑表示他很高興。

「給我們倒兩杯白蘭地。」維奇道,他穿著一件黑色的絲料浴袍,上面綉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金龍。浴袍只及他的膝蓋,露出底下結實的小腿,那比安妮的想像都更困擾人。

布約翰遞給安妮一個杯子,她毫不遲疑地接受了,至於會不會喝它則是另一個問題。布約翰為他的主人倒酒,一面道:「現在我們已在英國了,你睡在地上並不合適,閣下。」維奇回答:「你還是一樣古板,但在我挑選我的床時,我會有許多的考量。床必須是你自己的延伸。在家裡所有的傢具中,床是最個人及最親昵的。它是用來睡覺及做愛的。我會和我的妻子分享它,我的孩子會在其上孕育,甚至在其上出生。它一定看起來悅目,躺起來舒服,而且夠大得可以在上面玩樂。等回到倫敦,我可以保證床會是行事曆上的第一項。這其間我可以麻煩你在主卧室攤開幾條我們由錫蘭帶回來的地毯嗎?」

布約翰彎身鞠躬,一陣驚慌在安妮體內升起,他預期她睡在他的房間里!

維奇帶路來到了陽台,坐在石欄杆上。安妮學他的樣子坐下來,將酒杯置在一旁。維奇自浴袍的口袋拿出他的金盒子,遞給她一根細長的雪茄。

「第二支你就不會吐了,」他平靜地承諾道。

他洞察入微的本事令安妮吃了一驚。上帝!她和這個男人在一起時必須小心戒備。他的洞察力太過犀利,而且太過精明。她只要一不留神就會讓他猜出她是一個女性。她必須記得在走路時大搖大擺,站著時隨時靠著傢具,並不時在話里加些三字經。

安妮喝了一大口白蘭地,托天之幸沒有嗆到。一陣暖意倏地在她胸口漾開。她開始放鬆下來,覺得身子輕飄飄的。

「如果你能告訴我一些倫敦最近的習俗會很有用,但你是這麼該死的純真,我們只得一齊學習了。」

他的話里並沒有責難,只是陳述事實。她要怎麼對他離經叛道的話生氣?安妮從沒有遇過像沙維奇一樣的人,然而他們卻融洽地坐在這裡,抽菸喝酒——似乎他們一直就是朋友。

「我以為印度禁酒。」安妮說道,她看著裊裊的藍煙飄浮在黑暗中,他的聲音像黑色的天鵝絨般傳來。

「東方沒有一樣東西不是添加醉人的成分的,它能令享樂者更加合適。印度的神秘修行人用藥來增加透視力,它也被用來增強性慾。東方的詩歌陳述著愛的瘋狂及暈眩的沉醉。象牙的盒子上繪著罌粟花是常有的,它們是設計來裝鴉片的。」

這個話題太邪惡了,她不該聽的,但除非她敞開耳朵及心靈,她又怎能夠學到東西?「你熟悉鴉片?」她著迷又害怕地問。

「不幸的,我是。」

她驚駭不已,但她可以聽出他話里的後悔。「即使我也知道鴉片是非常邪惡的。」她試著不要在話中流露出厲害的意味,但卻沒有辦法。

「我很高興你知道,不過試著客觀一些。太陽下的每件事情都是有好有壞的。鴉片用在醫療上就非常地有益,沒有它我真不敢想像自己的腿被切掉!」

他們一起笑了起來,維奇站起來,舒展手腳,他們走回屋內,各自沉浸在思緒中。

安妮覺得他像個資料庫、像個家庭教師、像父親,但他告訴她的事是家庭教師或做父親的絕不會說的。

他們走進寬敞的卧房。安妮的思緒回到了面前的難題上,她要怎麼睡在地板上?她該死地清楚維奇的提議是為了訓練嬌生慣養的安利爵士。她很感謝他沒有點亮蠟燭。

透窗而過的月光照出了地上的印度地毯及垂穗的墊子。她坐在地上,學她看過安利的樣子,將手伸到頭後面。剛喝的白蘭地暖熱了她的血,她不需要墊子。

儘管她正和一個陌生人同室共寢,安妮的眼皮開始下垂。她的眼睛一閉上,身子立刻捲起來,抱著墊子,一頭栽進了夢境中。

安妮渴望著些什麼。她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她的渴望是如此地強烈,強烈地幾近痛苦。她不是做女性的裝扮,但也不是男性,她化成了天鵝。黑色的天鵝。突然間出現了一隻豹。她游過湖面,想要逃走,但豹游過來追她。她突然地又變成了一隻雌豹,而那正游向她的有力男性是她一直渴望的伴侶。但在他能游到她身邊前,那些黑天鵝變成了瓷磚上的手繪圖樣,湖變成了浴池,豹變成了沙維奇。

他站在水中,水及他腰際,棕色、有力的胸膛上閃爍著水珠。他向她伸出手。「何不加入我?」她抗拒著。如果她脫下袍子,他會知道她是個女的!

他的眼睛比水更藍,催迫著她,她渴望走向他。他是她的一切:老師、父親、兄弟、愛人、保證者及上帝。他是她所無法抗拒的全能的男性力量。袍子滑到了她腳下,她走進飄滿蓮花的池水中。

她渴望他將她擁在他有力的懷抱中,在那兒,她知道再也沒有任何事能傷害她。相反地,他開始替她洗澡。她用手遮住雙峰,躲避他藍色火焰般的目光。他溫柔但堅定地移開她的手。「赤裸的身子沒有什麼好羞愧的。」他的聲音像天鵝絨,強迫她允許他的手漫遊過她。他的手掌捧起了一方乳峰,她屏息低呼,他粗糙帶繭的手掌摩弄著她絲一般的肌膚,她發覺自己喜歡那粗糙的感覺。池水芳香襲人,她可以感覺到他身子傳來的體熱,但她的眼睛無法看到水面下的他。他洗了她的肩膀、她的背及雙峰。

「你怎能對我隱藏這一切?」他咄咄追問。

「我對你撒謊,」她坦白道。「我不是安利,我是安妮。」

他的笑聲是野蠻的。「我也撒謊了,我是馬拉布的蘇丹王。我要你經歷來自不同地方的不同事物。安妮,你不會心胸狹窄得無法接受新的經驗吧?」

「當然不會。」她微弱無力地道。

他抱著她到一座天鵝形狀的大床,床的四周垂著黑色的絲帳,帳上綉著金龍。她知道他全身赤裸,但她仍不敢看向他的腰際底下,他有力的手臂帶著她和他一起躺下,拉著她躺到他身上。她柔軟的雙峰抵著他堅硬的胸膛。身下他的大腿感覺像大理石。有關他的一切都太過堅硬了,他的手、他的身軀、他的唇。

突然間她張開了眼睛,明白到剛剛只是個色情綺夢。她的臉頰深枕在紅藍金色的印度地毯中,她的鼻端吸進了它淡淡的香料氣味。壓著她柔軟雙峰的並不是維奇的身體,而是堅硬的地板。她釋然地深呼吸了一口氣,但她仍感到一種無法祛除的強烈渴望。她可恥的身軀渴望著一個男人的粗糙碰觸。這個男人。

安妮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得以再入眠。她害怕著另一個性感的夢,但即使那也比清醒地在他身邊躺一整夜來得好。

陽光穿過窗子,灑在空蕩的卧室內。安妮再次張開眼睛時,幾乎為之目眩。某人在大聲喊叫她的名字。

「安利!過來看看這間美妙的浴室在陽光下的樣子。該死了,我敢打賭你絕不曾看過比得上它的!」

安妮慢慢地站了起來,她的每一根骨頭都在疼痛。維奇只用一條毛巾裹住臀部,下顎都是肥皂泡,手上揮著一把狀極邪惡的剃刀,出現在門口。

「也該是你加入生命的時候了,已經過六點了。」維奇抱怨道。

「六點?老天,我以為至少是中午了。」柏克怎麼沒端著巧克力出現呢?她渴望地想著。

「你不會是因為昨天那一杯白蘭地而宿醉吧?如果是,我有一種從不失效的療法。」

「不,不,」安妮軟弱無力地道。「我的腦袋瓜是特別耐宿醉的。」

維奇只裹著毛巾的赤裸身軀展現了驚人的男性美。她的想像力並沒有錯。這一輩子只要她想像赤裸的男人,那一定是維奇裹著毛巾在腰間的樣子。令自己大為驚恐的是,她逮到自己正在幻想他的毛巾下面。

她設想到黑色毛髮果然是真的。它一直延伸到毛巾底下,吸引她的目光及感覺到她秘密的男性部位。她雖然無法想像出它的樣子,但它禁忌的特質反而更令她想入非非了。

他轉過身時,她清楚地看見他晒黑的部位只及於腰際。她看到了他的臀溝,第一次明白到男人和女人臀部的構造截然不同。他的小而平坦緊繃。她像個被催眠的人般地被吸引向他。

陽光穿透了玻璃天窗,在每一處玻璃表面上照出了無數彩虹般的小點。浴室的四面牆都使用威尼斯的鏡子,使得它看起來似乎增大了雙倍,池中的水閃耀著一片燦爛的藍綠色。安妮必須眯緊眼睛,以對抗陽光強烈的反射。

「瞧這些手繪的迷你圖畫,它們真是精緻。」維奇熱切地道。

藍色的蒼鷺、雪白的白鷺、燕鷗,幾隻野鴨棲息在蘆葦間。這些景緻隨意地點綴在牆間及地板上。安妮看見一隻黑色的天鵝,她的夢境驀地全兜轉了回來。為了掩飾自己,她道:「這位藝術家是雪珀市場的麥羅賓。」

「名如其人。」維奇評論道。

安妮忍不住要將這些話套在他身上。維奇這個名字本意是野蠻人,而他的天性真是這樣嗎?她看著他推著烏木柄的剃刀滑過下顎。他銳利的目光突然落在她身上,諷刺地問:「你還沒刮過鬍子嗎?」

「有——有時候,」她撒謊道。「我並不真的需要。」她軟弱無力地附加道。

「除非你開始刮它,不然你永遠不會有需要的。」

她可以聽出他語氣中的厭惡。

「我在你這個年紀時已經長了一把大鬍子。」他打開一個皮盒,拿出一把珍珠柄的刮鬍刀。「這當做禮物給你,好好使用它。」

安妮接過它,心想用這來割斷沙維奇的喉嚨倒滿稱手的。她不情願地拿起肥皂,在下顎抹出泡沫。他公然地看著她。直到她想要對他尖叫。她非常害怕如果她颳了,就會真的長出鬍子來。

她穿著男人的衣服,她把及腰的長發剪了,她甚至吸菸,但她該死地才不要長鬍子。她一直拖延著時間,希望他能離開,讓她抹去臉上的肥皂泡沫。然而維奇似乎打定了主意要看她怎樣使用刮鬍刀。

她不情願地拿起剃刀,學他的樣子朝面頰上推去,立刻割傷了肌膚。

「天殺的!」她喃喃地道。

維奇無法置信地翻眼向天。「等你弄完后,擦擦耳後……那裡還濕濕的(譯註:在英文中有乳臭未乾的雙關意)。」他嘲弄地道。

他離開后,她對他的背後扮了個鬼臉。即使只有一次也好,她一定要抹去他看著她時的輕蔑表情。

約翰已經洗過並燙好安妮的襯衫及外套。她從沒有看過洗燙得這麼平貼的衣服,她真誠地謝了他,並恭維了他好一番。

「閣下的要求很高。伊甸園需要許多僕人,幾名女僕,及一名洗衣婦。」

「我懷疑你能找得到及得上你的本領的人,約翰。」

「我們等著瞧吧。今天我得僱用一名處子。」

「是廚子。」安妮更正道。約翰又搞錯了。

「又有什麼差別了?」

維奇走了過來。「廚子是煮飯的人,處子是仍是定貨璧之身的男女子。」

約翰一抬雙手。「找廚子要花上我上整天的工夫,找處子要花上永遠。」他幽默地道。

維奇聽了微微一笑,朝安妮斜瞄一眼。

去他的下地獄吧!她知道他笑是因為他懷疑安利爵士仍是處男。

早餐主要是水果及黑咖啡。維奇一面用餐,一面和約翰談論正事。「在伊甸園挑選僕役並不需要我在場,」維奇道。「我至少得在倫敦待上一個星期才能夠回來。」

「挑屋子裡的僕人由我負責,但我寧可由你來挑選馬廄里的人及馬車駕駛。」

「說定了!」維奇道,約翰的提議有理。「如果我買下了半月街的那幢房子,屋裡也需要有僕人。你信任我的判斷嗎?」維奇問他的管家。

「你比我精明得太多了。」約翰肯定地點點頭。

安妮在心裡慶幸維奇在考慮買下自己的屋子。和他同住在考南街,同處一個屋檐下可是太令人困憂了!

維奇總是令她難以招架或穩住陣腳。他令她迷惑又令她反感,他使得她前一刻想要親吻他,下一刻又想要殺死他!她嚴厲地告訴自己,絕不能讓他逮到她用發情母狗般的表情看著他。她知道自己必須和他隔開一段距離。

安妮道:「你一定要獨自看看屋子。這是你第一次瀏覽整幢房子,而我在房子建築時已經來過許多次了。」

維奇給了安妮一個感激的眼神。「去看看圖畫室,那是個傑作。」他離開餐室前建議道。

進入圖畫室時,施雷恩自書桌前抬起頭,他似乎心無旁鶩,專註在書信及數據上。他約莫中年,但看起來比實際的年齡老。他的肩膀微微佝僂,臉色蒼白,似乎總是足不出戶。

安妮道:「我最後一次看見這個房間時還沒有完工,我猜想這是維奇親自設計的房間之一。」她敬畏虔誠的道。

房間里用的是深色的桃花心木。兩面牆全部是書架,第三面做了個烏木雕的壁爐,旁邊是一扇高窗,可以透進來陽光。椅子用的是深綠色的卡多文座椅,七尺長的皮面書桌雕著爪痕。地上覆著一張三十尺長、淡綠色的印度地毯。地毯下鋪的是深綠色的孔雀石。

安妮走近去看烏木壁爐上雕的東西。一點也不是她預料的花果,面臨是黑豹、眼鏡蛇、大象猴子及鬣蜥蠍。她的手忍不住梭巡著那些奇妙的異國動物,狩獵者及被獵的。她的手停在一隻她叫不出名字的動物上。

「那是印度的一種大鼠。」一個深沉的聲音告訴她。

「你的人叫你豹,因為你有本領不知不覺地潛近出現。」

「這可以磨利你的反應能力,並教會你永遠不要失去戒心。」他突兀地說道:「你覺得怎麼樣?」

「這確實是個很棒的房間。」她道,回頭看著銅壁燈及書櫃內的狩獵圖案。走近后她在狐狸及兔子的狩獵圖中看到了胡狼。「這些是真正的圖畫,不是印的。」她評論道。

「我最喜歡這個,」他指著一幅漂亮的圖畫。「母馬及小馬,施喬治的作品。如果你在倫敦看到了他的作品,務必幫我買下來。我現在還沒有多少書,有的只是我由錫蘭帶回來的。不過倫敦有得是書店及出版商,這些書架大概還不夠裝我想要的一切書籍。」

「能夠有足夠的錢買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東西,一定很愉快。」

「是的,」他謎一般地道,然後他附加道:「如果你感興趣,我可以教你怎樣賺錢。」

「我感興趣,」安妮熱切地道。「非常!」

維奇唇角浮現嘲諷的笑容。「首先你得先縱情聲色一陣子,顯示出一些生氣。等你已蓄滿了火力后,我們再控制住它,並把它塑造成該死的好男人。」

安妮想要摑他一巴掌。他甚至沒有頭銜,但他是一頭超級傲慢的豬。她傲慢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后,慢慢吞吞地道:「你有一點混帳,沙維奇。」

「我被這樣子說過。」維奇以絲一般的聲音說道。

維奇將他的阿拉伯馬留在伊甸庄,因為他在倫敦還有一匹。安妮在倫敦的宅邸並沒有馬,維奇套上拉馬車的馬時,她則為「海神」上鞍。

「把它系在馬車後面,我要你和我一起駕馬車過去。」維奇指示道。

「為什麼?」安妮充滿戒意地問。

維奇用另一個問題來回答這個問題。「你曾經駕駛過馬車嗎?」

「不曾。」安妮軟弱無力地道,但她隨即聳了聳肩。安利總得學駕馬車的,而她認為任何她的雙胞胎哥哥做得到的事情,她都可以做到。

她看著維奇駕車半個小時,然後他將韁繩交給她。他沒有給予指示,決定看看安利爵士自己能做到怎樣的地步。

隨著每分鐘的過去,安妮的信心愈增,他們很快地賓士在通往倫敦的大道上。她看見前面有一個大彎,她拉回韁繩,試著減低馬速。馬匹正在全速奔騁,而她不確定自己有足夠的力道勒住它們。

維奇不經意地丟給她一副皮手套。「戴上這個。」

安妮迅速戴上手套,奮力抓住韁繩,雙足前抵,用全身的力量往後拉,馬匹只微微減了速度,馬車岌岌可危地轉過了彎。安妮在手套內的手汗流個不停。馬車過彎后立刻加速。安妮很驚訝維奇沒有搶過她手上的韁繩。並丟過來一聲咒罵。她充滿戒意地看向他,驚訝地發現他已閉上眼睛,放鬆地把頭往後仰。她認為他是個傻瓜,她可能害死了他們兩個人!

最後她開始放鬆下來,發現到這樣一來,馬兒好控制多了。她有一股強烈的衝動想要摧毀他的鎮靜。那個幾乎值得她坦白自己真正的性別,只要能抹掉他那副自大的表情。

她的思緒跟著轉了個彎。她納悶沙維奇是否夠男子氣概得能夠教會一名女人,他所能教導男人的。這是什麼想法!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令她覺得與眾不同?他是由另一個截然不同的模子塑造出來的。他自成法律,而且明顯地吸引了她。事實上,她害怕自己已經迷戀上他了。祈禱上帝,她得趕快治好這種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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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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