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席優欣鬱卒的坐在水塘邊的草地上,無聊的丟著小石子。
這個地方離她住的傭人房不遠,但少有人經過,可能是因為這裡恰好被灌木叢遮住了大半,圍成一個與外隔絕的小天地。
她醒來已經十天了──噩夢般的十天!
她完全想不到,一向篤信科學的她,竟然會碰上這種在她認為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把她過去二十幾年來的科學信仰全部打碎了!
她不過是在二十世紀時,胸口被毒梟射了一槍而已,誰知道一覺醒來,整個世界全變了模樣,一個個古裝人物在她眼前晃來晃去的,讓她想當成作白日夢都不可能!
剛開始,她還可以自我安慰是在發燒,看到的全是幻影;但是一切是那麼真實,她連吃甚麼、喝甚麼都記得一清二楚,她甚至還知道上廁所的方式……於是,她不得不承認,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她的靈魂回到了古代。
她……應該算是死了吧!
但依她在槍戰結束前的禱告,應該是可以榮登極樂土的,為甚麼她會莫名其妙的跑進這個身體內?這個身體原來的主人呢?
還有,她在昏迷之際隱約記得自己曾經答應過別人一些事,但她現在完全不記得內容,只知道自己應允了對方──那也是夢嗎?
以上的問題全部無解,也沒有人能告訴她為甚麼,她只能被動的接受這一切,然後安慰自己:這是上天的安排!
席優欣下意識的摸摸自己包著白布的臉;這個身體的臉燒傷了三分之二,所以看不出是幾歲的人,只能從完好的細嫩肌膚看出是個年輕的姑娘;長長的頭髮修掉了原本燒壞的地方,所以要比其他姑娘來得短。但不管怎樣,她還是很感謝有一個身體讓她容身,不至於讓她的靈魂在不知名的地方飄蕩。
這裡的人對她都還算友善,尤其楊伯夫婦更是把她當成自己的親生女兒般看待。剛開始她還真是彆扭到了極點,就連她還是二十世紀親生父母「愛的結晶」時,他們也不曾這麼對待她;不過現在她習慣多了,靠著自己不斷的摸索和發問,也了解不少關於這個時代的事。
現在唯一覺得不方便的就是她包得有如蒙面俠的臉,和臉上的搔癢;根據幫她療傷的李大夫的說法,她臉上這些傷疤是一輩子都好不了了。
唉,都到這種地步了,她還能怎麼樣?好死不如歹活,如果活下去的代價是帶著這個燒壞的臭皮囊過日子,她也認了!
席優欣又使勁丟出一顆石子,石子在水面上彈跳了四下才沉落。
「你是誰?」忽然冒出個童稚但不客氣的聲音。
她好奇的回頭,眼睛一亮;一個六、七歲,長相清秀俊朗的小男孩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臉上有著不合年紀的老成氣質和穩重,但仍掩飾不了他眼中的好奇。
「小鬼,你又是誰?」她也不客氣的反問。
「大膽!」小男孩氣白了小臉,從沒有人用如此不敬的口吻對他說話,就連他的王妃奶奶也不曾;「你居然敢對我這樣說話,你是在哪裡做事的?我要戴總管好好的管教你!」驕縱的口氣顯示他的出身不凡。
席優欣仔細的打量著這個小男孩,雖然她不是很懂得布料,不過他身上穿的這套衣服質料看起來頂好的,而且上面還綉了不少金線,所以……
「我知道了,你是晉王爺的兒子!」全王府大概也只有他符合眼前這個小男孩的年齡和傲慢態度了。
「沒錯!你既然知道我是小王爺,還不趕快為你的無禮向我請罪,求我饒你一命!」知道眼前這個滿臉都是白布條,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的人認出了他,小男孩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我為甚麼要道歉?」席優欣不以為然的說,又丟了顆小石子。
「你……」他快被眼前這個蒙面女的輕忽態度氣死了!「我是小王爺,你當然要聽我的話!」他理所當然的說。
但聽在席優欣的耳里,卻像極了小孩子在撒賴。
她嗤鼻一笑:「小王爺又怎樣?那隻不過表示你投對了胎而已,瞧你神氣成這副德行!」她就是見不得人驕傲,尤其是這麼小的孩子,更忍不住想激他一下。
小男孩從沒有受過這種侮辱,小臉氣得粉白,更激起了不服輸的天性,「你胡說甚麼?本少爺不只是個小王爺而已,而且學富五車,文武雙全──」他還要自誇下去,卻被席優欣誇張的笑聲打斷了。
「哈哈哈……」她笑得直揉肚子,「老天,你才幾歲呀,講話竟然這麼自大!」
學富五車、文武雙全?就算他在娘胎里就開始讀書學武,也不可能呀!瞧他說得這般認真,也不怕閃了舌頭。
「你敢瞧不起我?」小男孩氣得火冒三丈。
「你以為自己真有這麼厲害?」她上下打量著小男孩。
「當然!」他頭仰得更高了。
「既然這樣,那我就考考你吧!」她對小男孩人小氣傲的模樣感到好笑,於是想和他玩玩,挫挫他的威風。
「你要考我?」他不屑的瞟瞟她。
「怎麼,你不敢接受我的挑戰?」聽說激將法對小孩一向很有用……
「誰說的?」果然小男孩馬上反駁,「你出題吧!」教過他的老師每個都誇他是個天才,所以他很有自信。
「那先問你詩詞好了,背一首李白的詩來聽聽吧!」
「哼,就這個?」他不屑的說。
「少啰唆,你到底會不會?」被小鬼瞧不起她也認了,誰教她就是對文學沒興趣,知道的詩人實在不多!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他流利的背出一首詩。
「不錯嘛!」席優欣點頭讚美,這首詩她也知道。
她向他招招手,拍拍身旁,示意他坐到她旁邊。
小男孩猶豫的看看她坐的草地,遲疑一下,才邁開步伐來到她旁邊;但他沒有馬上坐下,從懷中掏出了一條手巾在草地上鋪好,才在她的身邊坐下。
席優欣有趣的看著小男孩的舉動,心中暗嘆:到底是出身不一樣!
「接下來,我考你打水漂吧!」
「水漂?」他懷疑的說。
「沒錯!你看好哦,就是這樣做……」她拿起一顆小石子丟向水塘,小石子在水面上點了四下才落水。
「怎麼樣,你行嗎?」她得意的問。
「這……我當然行!」小男孩不服氣的說,他雖然沒有玩過,但看身旁的人毫不費力就能做到,以他的天賦應該是不成問題。
他拾起一顆小石子,信心滿滿的學著她的姿態丟了出去,但石子卻直接沉了下去。
他不氣餒的又拿起小石子丟出去,結果還是一樣。他不服氣的一試再試。卻還是做不到……無計可施之下,他只好瞟瞟身旁笑得不可開交的蒙面女,示意要她教他。
但席優欣故意裝作沒看到小男孩的暗示。
「喂!」小男孩沉不住氣的喊。
「喂甚麼喂,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她慢條斯理的回答。
「我可是小王爺耶!」他從沒看過這麼大膽的下人!
「我又不是王府內的傭人,對我耍威風是沒有用的。」她一向吃軟不吃硬,而且看到這小王爺的姿態這麼高,她就忍不住想殺殺他的銳氣。
「你……可是你住在王府里呀!那你就要聽我的。」
「笑話,那你爹和其他家人也要聽你的話嗎?」她馬上反駁。
「這……」小男孩眼看辯不過她,只好稍稍放低了姿態問:「那你到底要怎麼樣嘛?」他到底還是個小孩子,馬上露出了孩子的語氣。
他之所以會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是因為他的周圍全是大人,他根本沒有跟同年齡的小孩相處過;而且他貴為小王爺,所以就算他的行為再怎麼不符年齡,也沒人敢糾正他。
但他今天遇上的這個蒙面女卻好像特別喜歡找他的碴似的,老是反駁得他無話可說;但這也激起了他的傲氣,他非跟她周旋到底不可!
「首先,你要介紹你自己的名字,然後我再告訴你我的名字。」
「你憑甚麼知道我的名字?你不過是……喂,等一下……」他看到她拍拍屁股要走人了,馬上放軟了口氣、不情願的說:「我說就是了!我叫侯熙頤啦!」看她點點頭又坐了下去,他很氣自己居然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馬上又瞪起眼,大聲介紹道:「我奶奶是當今皇上的姨母,我爺爺立下無數的汗馬功勞被立為晉王,我爹他──唔……」她用手捂住了他滔滔不絕的嘴。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你幹嘛搬出祖先十八代讓我知道?」真是好勝的小孩!「我的名字叫席優欣。你的名字怎麼寫?」她放開堵住他小嘴巴的手。
「你這──」他接下來的話都被她瞪掉了,但他仍努力的想扳回一些顏面;「哼,我說你就知道嗎?」可惡,連他的老師都不敢這樣對他!
「你說我就知道了。小孩子不要老是想拿身分來壓人,要謙虛,知道嗎?」她順手揉了一下他的頭髮。
除了奶奶外,從沒有人對他這樣做過;但他並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她的手讓他有一種熟悉感。
就好像……就好像他模糊記憶中的娘一樣!
「喂,怎麼傻了?」席優欣伸出食指在他眼前搖了搖。
侯熙頤回過神,忽然漲紅了臉,搖了搖頭,逕自解釋著他的名字的寫法。
「現在可以教我怎麼讓石頭跳那麼多下了嗎?」稍稍了解席優欣吃軟不吃硬的個性后,侯熙頤放軟了語氣,知道不這樣做的話,吃虧的還是自己。
「嘿,有進步哦!」她讚許的又揉了揉他的頭髮,才拿起一顆小石子示範給他看,「這個要用腕力來控制。就像這樣……」
接下來,她一直糾正侯熙頤的手法,直到他能讓小石子在水面上連跳三下為止。
「還不錯嘛!練習一下就有這種成績了。」她也對他刮目相看──這個小孩是有驕傲的本錢!
她的這一番誇讚讓他又驕傲起來,「當然,沒有本少爺學不會的東西!」
席優欣好笑的搖搖頭,又看了看天色,「快正午了,我也該回去幫忙了!」
雖然人家好心收留她並幫她治傷,但她也不能厚著臉皮甚麼事都不做,成天躺著吧!至少也要幫些忙才是。
「等一下,你……」侯熙頤不想讓她就這麼走了,卻又不知該如何留下她。
她了解的看著他,「明天大概這個時候我還會來這裡,你想來就來吧!還有,我比你大,所以你要叫我優欣姊姊!」她知道這小鬼傲慢的性子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
「如果我有空的話。」他又端起了架子,刻意擺高姿態,叫了一聲:「小欣。」
「小鬼!」她又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才揮揮手離開。
***
「蘭嬸,有甚麼需要我幫忙的嗎?」席優欣含笑問著忙碌的中年婦人。
「不,不用了,你去看看其他人吧!」蘭嬸飛快的搖頭。
雖然她真的快忙不過來了,也真的需要一個人來幫忙,但她寧願自己忙死,也不要破壞大王「小心」的幫忙!
席優欣正想開口問問其他的人,卻見和她眼光相觸的人都馬上搖頭,然後移開視線,連一向待她極好的楊嬸也不例外。
「呃,小欣啊,我看你乾脆去幫莞翠的忙好了,她在那邊洗盤子。」不忍心看小欣被大家拒絕,楊嬸把她推給了不在場的莞翠;如果小欣連洗盤子都會出問題,那……她還是回房去躺著好了!
「好吧!」席優欣無所謂的點頭,朝楊嬸剛剛所指的方向走去,大家才鬆了口氣。
四天前她所帶來的大災難,大家都記憶猶新!
真看不出來她一個這麼瘦弱的人,竟然能把整間廚房弄得雞飛狗跳,還差點把廚房給燒了!當天大家就只聽到不時有人大聲哀叫「小欣」、「小心」,到最後這兩個詞好像都代表了同一個意思──災難和破壞!
「小欣,你跑到哪裡去了?」正在冼盤子的莞翠汗流浹背的問,她剛才抽空跑回房想去看她,房內卻沒有看到人。
「沒有啦,只是四處走走,要不然老是躺著,全身骨頭都快僵硬了!」她隨意回答,不想把剛剛在水塘邊發生的事說出來──府內這些對晉王忠心耿耿的下人怕不把她五花大綁,然後像抬貢豬似的,抬去紿戴總管請罪才怪!
「是嗎?」莞翠手上的動作未停,「休息不好嗎?」她倒是很羨慕那些整天摘花撲蝶、生活無慮的大小姐。
「當然不好,我這個身體整個都僵掉了!」席優欣來到莞翠的身邊自動幫她。也不知道這個身體原本的主人是誰──不過她敢說,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姑娘!她手雖然還留有些燙傷的痕迹,但其鵌的部分可是細皮嫩肉的,應該沒有做過甚麼粗重的工作;不像她原本的身體,有著因長年的勞動而晒成的古銅色肌膚和老繭。
「可能是你躺太久了吧!」莞翠暗吐了口氣,笑著說。
她原先有點擔心小欣幫她洗盤子又會出甚麼亂子,但看她好像還滿熟練的樣子,才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唉,也不能怪她太過小心,而是這兩、三天小欣都主動說要幫忙。結果卻愈幫愈忙,嚇得其他人都不敢讓她幫忙,只讓她做一些最安全、沒有殺傷力的工作。
「對了,小欣,你有沒有想起甚麼事了?」她關心的問。
小欣清醒過來時那種失神的模樣和怪異的舉動與言行,真是嚇了她和楊伯夫婦一跳;問她甚麼事情她都不知道,只說自己的名字叫作席優欣。
他們認為這可能是驚嚇過度所產生的後遺症,所以只是好言安慰她,要她好好休養,一切等以後再說。
所幸小欣好像沒有出現甚麼奇怪的後遺症,只是有時候會說一些他們聽不懂的話而已。
「呃……沒有耶,還是空白一片。」席優欣搪塞道。
唉,她能想起甚麼事?
剛開始,她對於自己所處的時代一點概念都沒有,只好繼續利用他們的同情心,謊稱失去記憶,一切從頭開始學起。雖然她對欺騙莞翠他們覺得不好意思,但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如果她告訴他們,她是從未來來的人,她大概只有兩種下場,一種是被當成瘋子關起來,另一種是被當成妖言惑眾的妖女。既然下場都不太好,她為甚麼要作踐自己?待在這晉王府內有得吃、有得穿,真的沒有甚麼好挑剔的。
頂多……頂多就把它當成「出差」嘛!雖然路途遠了一點,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調」回去……在她清醒過來,但還不能起身的時候,有一些來看她的傭人在一旁竊竊私語,她聽到有人說,這裡的大總管等她傷一好,就要請她離開王府,因為這牽涉到王府安全之類的問題。
當過警察的她當然知道,王府就好比政府首長的家,他們居然能容她這個來歷不明的人進來養傷且照顧有加,她已經很感激了;她想,等她對這個時代有足夠的認識后,像個遊俠般四處闖蕩,也是不錯的。
不過她能夠起床也好些天了,為甚麼就不見戴總管對她提起離開的事呢?還是他在等她開口?
席優欣心不在焉的將垂落到前面的長發撥到後面──若不是在這裡剪短髮太顯異類,她早就將這些頭髮剪掉了!
「那真是太糟了。不過你別擔心,」心地善良的莞翠鼓勵著她,「有一天你一定會想起來的!」
看著眼神真摯的莞翠,席優欣感激的對她笑笑。
「莞翠,你別為我擔心,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嘛,沒甚麼大不了的。」她反過來安慰她。她真的很感謝他們對她這麼好。要不然她突然置身於一個全然不解的世界,即使她的神經再強韌,也會抓狂的。
「你能這麼想就好。我一直很為你擔心,怕你會想不開呢!」莞翠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盤子,「對了,你的傷口有沒有覺得好一點了?李大夫給的葯你有沒有擦?」
姑娘家最重要的臉被毀了,小欣卻似乎不會很在意,所以她才敢這樣問。
「呃,我……」席優欣吞吞吐吐的。
她剛開始也有很勤勞的擦藥、換藥,後來就懶了……雖然她不是學醫的,但多少也看過一些燒傷的人;在醫學發達的現代都沒有辦法讓那些人回復原來的面目了,在這古老的年代,那些葯能對她的傷口有多大助益?想來想去。她還是把注意力放在調適自己的心態上,順便安慰自己,反正她本就不是國色天香的美人!
聽到她支支吾吾的回答,莞翠馬上轉向她,驚訝的問:「你不會都沒有上藥吧?」
「我……忘了。」
「忘了?這麼重要的事都能忘了?」
「哎,反正上藥也不會好了,做甚麼那麼麻煩呢!」她努力的辯解,「何況臉傷成這個樣子,我連看都不想看,乾脆一輩子都包成這樣子好了,才不會嚇到旁人。」席優欣有點泄氣的說。
她現在整個頭包得像個木乃伊似的,只留下眼睛、鼻子和嘴巴──幸好現在是秋天,不然她的臉大概會「二度燙傷」──熱出來的!
她覺得有沒有上藥都一樣,反正她已經死心接受現況了。
而且奇怪的是。她每天早上起床時都會覺得臉上和身上的傷口好像有一種凊涼感,而且不再有發熱、發燙的感覺……
「小欣,你不要泄氣,你的傷口一定會好的!你要有耐心呀!」莞翠說著自己也不相信的話,只想鼓勵她。
不想在這個不受歡迎話題上打轉,席優欣轉移了話題,「對了,這些天看你好像忙了些,有甚麼事嗎?」
「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莞翠一反剛才的憂心,整張臉都亮了起來,開心的說:「王爺要回來了!」
「王爺要回來了?」席優欣也被勾起了興趣。她活了二十幾年,還沒見過真正的王爺哩!
「對呀!王爺被派去攻打南蠻也已經快一年了,好不容易打了勝仗要回來了,所以我們全府的人想好好的準備一番,為王爺大大的慶祝!」莞翠一邊說著,一邊興奮的比手畫腳。
晉王爺侯星甫是王府內所有人的天,所有人都唯他是從!
所以她雖然是來到此地不久,但已經把晉王爺的事聽得爛熟──他年輕英俊、絕頂聰明、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反正只要是好的形容詞,往他身上套就絕對不會錯。
但這晉王爺是真如大家所說的,還是大家只是盲目的尊敬他呢?這就需要好好觀察了。
所以,她很高興在離開王府前有機會見他一面。
「那晉王爺甚麼時候會回來?」
「聽其他人說,可能這一、兩天就會到了。小欣,你也很想看看我們王爺吧!」莞翠也看出了席優欣的期待。
「當然,我從來沒有見過真正的王爺……不知道他長甚麼樣子?」教科書上的畫像都是些老頭子,她根本沒有辦法把這個人人誇讚的王爺和那些人聯想在一起。
「當王爺回府的時候,我們全部的人都會去迎接他,到時候你就可以見到王爺本人了。」莞翠興匆匆的描述著,「我們王爺不僅年輕英俊,而且是全城姑娘心目中夫婿的最佳人選呢!」
老天,這些話她不知聽過多少次了,怎麼這些人怎麼都說不膩呀?
她忙扯開話題問:「你們王爺不是已經有妻子了,怎麼還那麼多人把他當對象?」都有個六、七歲的小孩了,還那麼受歡迎?
莞翠聽她這麼一問,忽然停住了冼盤子的動作,小心的看了看四周,低聲對她說:「小聲點!」
「為甚麼?」席優欣不解的問。
莞翠又看了看四周,才悄聲道:「因為王府內的人都很忌諱提起這件事。」
「為甚麼?」席優欣眼睛為之一亮。在這裡無聊久了,也變得喜歡聽些八卦新聞。
「因為……」莞翠為難的看著她好奇的眼。
「莞翠,你說出來,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怕她不信,席優欣舉起手來,「我發誓!」現在想想,她才發現大家雖然對她說了很多晉王府內的事,卻從沒有提過王妃……難道有甚麼秘密嗎?
這勾起了她無限的好奇心!
看到她哀求的眼神,莞翠也心軟了;何況她也怕小欣從她這裡得不到解答會跑去問別人,那就更糟了。
「那我就說了……」她又小心的看看四周,「因為,我們王妃四年前就死了!」
「死了?」不過就死了而已嘛,這有甚麼好保密的?
「噓!小聲一點。聽說是被燒死的!」莞翠的聲音壓得更低了。
「甚麼?」這就出乎她的預料了。席優欣下意識的摸摸自己的臉,又問:「怎麼會被燒死的?」
「我是事情發生后才來的,所以詳細情形也不是很清楚;因為大家都很避諱提起這件事。」她老實的說。
「為甚麼?難道有甚麼原因嗎?」席優欣以她當警察所培養出來的聯想力,馬上想到這件事不簡單。
「這……也不是啦!這件事我是問楊伯的;因為我看他們夫婦好像對你很關心,所以才問的。」
「這跟楊伯也有關係?」席優欣更訝異了。
「嗯!因為楊伯的女兒也在那一場火災中被燒死了。」
「天啊,太慘了!」驚呼過後,席優欣馬上聯想到其他方面,「所以楊伯夫婦才會對有同樣遭遇的我特別照顧?」
「嗯。」莞翠點頭。
「莞翠,你快點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一遍嘛!不要吊我胃口了。」她急著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事是這樣的:王爺和死去的王妃是在九年前成親的,他們成親之後就住在王府東側的松露院中,兩人很恩愛,兩年後就生下了小王爺。在小王爺兩、三歲的時候,有一天王爺被皇上留在宮中沒有回來,小王爺也和老王妃一起睡,沒想到夜深時,松露院就發生了火災,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因為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松露院又離得遠些,大夥發現時早已經來不及了!等王爺接到通知回來時,松露院已成了一片廢墟。」她不勝欷吁的說。
「那有發現屍體嗎?」席優欣馬上發揮了她當警察的問案習慣。
「嗯!在房內的地上發現了兩具屍體──因為當天晚上松露院只有楊伯的女兒在陪王妃,所以……」她只要一想到楊伯難過的樣子,就好想哭!
「是嗎?真是太慘了!」席優欣也很為楊伯難過;「那後來大家就不敢提這事了?」
「嗯,聽說王爺在王妃死後還差點發瘋,整整過了半年才恢復──但性情卻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他馬上要人重建松露院,而且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要和原先一模一樣;建好之後,王爺馬上搬了進去,不許人隨意進出,只許侍衛范大人和楊伯夫婦靠近;而且每年王妃忌日的時候,玊爺的性情就更怪異,自己一個人關在松露院中,不許任何人打擾,只有和王爺比較好的幾個朋友能見他。我聽楊嬸說,裡面的布置和王妃在世時一模一樣呢!王爺真是太痴情了……」莞翠清楚的說完這段悲慘的往事。
「晉王爺真的那麼痴情?」真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天之驕子,竟會對自己的妻子一往情深:這種時代不是流行妻妾成群嗎?
晉王爺能如此專情,真是太難得了!
她不禁有點感動。
「嗯!可惜……」莞翠感嘆。
「可惜甚麼?」席優欣又問。
「可惜王爺可能會再娶了。」
「甚麼?」
他要再婜了?枉費她剛剛還他的痴情感動呢,原來也不過如此!
「是呀!老王妃從去年開始,就一直催促王爺再娶:而且屬意的對象就是自己的親侄女……現在蘭玲表小姐就住在府里呢!」莞翠也見過表小姐幾次,是個弱不禁風的大美人。
「自己的侄女?」
雖然內舉不避親,但親侄女……這太不符合優生觀念了!
「嗯。王妃在世時,表小姐也來過幾次;而這一年她乾脆就長住在王府了。」
「那個表小姐多大了?」
「好像十七歲了。」
高中生?天!
唉,時代的潮流如此,她也不能說甚麼;而且這是人家的家務事,是是非非都由不得人說。
「王爺沒意見?」
「這我就不清楚了。這些傳言都是由服侍王爺和老王妃的侍衛、侍女傳出來的,是真是假,也只能等待時間來證明了。」莞翠也不是很了解。
「也對!反正再過不久就知道了。」這個晉王爺到底是個多情的人,還是痴情的人呢?
她忽然對這個從未謀面的男子,起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
「王爺回來了!」
在兩天後的下午,這個好消息像暴風一樣,席捲了整個晉王府;王府內所有的人,興奮的由大街上一直排列到王府大廳門口,恭迎晉王爺侯星甫的歸來。
想一睹他廬山真面目的席優欣當然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只不過她的方式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她為了看清這個晉王爺的真面目,爬上了離大家很近的大榕樹上,在這兒可以馬上看到剛進大門的晉王爺!
隨著鼓雜訊愈來愈近,她看到一隊人馬騎著駿馬進了王府的大門──由眾人敬慕的視線,她可以判斷出位居第二,身穿威風戰袍的男子就是侯星甫。此起彼落的歡呼聲響徹了整個王府,每個人都是歡天喜地的大聲歡迎主子的歸來;但晉王爺只是對大家點頭示意,仍舊板著一張俊臉,神色漠然的一路經過歡呼的人群……等等!
她怎麼會知道這個晉王爺長得俊不俊呢?她離了他有近百步的距離,就算她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看得很仔細;但她就是直覺的能清楚描繪出他的長相……席優欣的心不由自主的抽痛了一下,一股戰慄的騷動竄過了她的全身;她閉上眼,影像更清楚了,但記憶中的那張臉要比她現在看到的要更年輕一些、更溫柔一些、更令她眷戀,而不是眼前僵冷無情、彷彿經歷無數風霜的臉孔!
淚水不聽指揮的滑落下來,她驚異且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心中那種無名的感傷。這是怎麼回事?她為甚麼會對一個初見面的人產生這種前所未有的反應?那種像是撕裂心脾的痛楚,又像是久別重逢的馨甜,種種複雜難懂的情緒全在她的心房蔓延開來,讓她只能傾全部的心力去感受,而無法抗拒。
當她全心的感受身體上種種不由自主的騷動時,忽然察覺到晉王爺銳利有神的眼向她藏身的地方看了一下,但他馬上又若無其事的轉過頭繼續前進。
他發現她了嗎?還是無意的呢?
而她這種反常的感情波動又算甚麼呢?
直到莞翠前來尋她,她還一直在心中細細思量……
***
受夠了母親和表妹以及一干下人過度熱切的歡迎后,侯星甫終於假借旅途勞累之名而得以甩開眾人,回到寧靜的松露院。
他順著石板路一路經過院門,穿過了層層的花叢和曲曲折折的小徑──在這裡建的松露院里,他不知來來回迴繞過多少次了,每走過一個地方,都會讓他想起和湘兒在此所度過的快樂時光,那幸福的感覺久久不散,是他靜下心的最好方法。所以他不許其他人進來這裡,這是專屬於他的城堡,鎖著屬於他和親愛妻子的一切回憶……他閉著眼推開房門,仔細的感受撲鼻而來的一陣清香──這是湘兒身上的香味。床邊還掛著一件她最喜愛的衣裳,彷彿她還在他身旁,只是暫時離開他,不久就會回到他身邊……他來到床邊,把臉埋入湘兒的衣服,戀戀不捨的吸取那股香氣──這樣的日子有多久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湘兒離開后,生活對他而言早已沒了意義,即使他重建了松露院,即使他將湘兒生前最愛的花粉、珠飾、衣裳都重置了一份,但他心底深處的那個大洞仍清楚的提醒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能稍稍安慰自己的空虛,而沒有辦法真正的修補那個因湘兒的死而失去彈性的心……他躺在床上抱著湘兒的衣服,想到在廳上一直被他忽略的兒子。一年沒見,他長得更高了;才七歲的小孩,卻是一副老成持重的模樣……可惜他長得一點也不像湘兒,完完全全是他的翻版!
如果頤兒長得像湘兒,也許他不會那麼忽視他吧!因為他這個沒用的爹,要保護自己的心不沉於黑暗之中已耗用了太多心力,再也沒辦法分給兒子多一點關心……如果湘兒地下有知的話,一定會很生氣吧!
湘兒一向最疼頤兒了,甚至有好幾次他都忍不住向她抱怨,但湘兒卻只是對他笑……在陷入沉睡之際,侯星甫開口道:「青礬,去休息吧!」
侍衛范青礬知道他喜歡獨處,但又因己身的職責不能離開,所以只要是在松露院,范青礬都會離他遠遠的;即使如此,他還是清楚的知道,忠心耿耿的范青礬就在身後。
「是!」范青礬低低的回應。
四年了,湘兒從不曾來相見;今夜……她會入夢中嗎?
***
「星甫……」
在昏沉的睡夢之中,侯星甫感覺到自己所抱著湘兒的衣服好像變成了一個有重量的溫暖物體,並且散發出迷人的香味,就像……以前湘兒身上的香味……在他們成親后的日子裡,湘兒有時會失眠,她睡不著覺,所以也吵著不讓他睡,如果他不從,她就會像現在一樣輕啃他的嘴唇、磨蹭他的熱情,讓他一樣睡不著覺……「湘兒……」他不由自主的喊出這個名字,雙手也自動環上了趴在他身上的溫暖重量──不是冷冰冰的空氣,是溫暖而柔軟的身軀。
「湘兒……」神智模糊的他又輕喚了聲,雙手下意識的更擁緊這個散發著香氣的身軀。
「噓……」閉著眼睛的他感覺到身上的人所呼出的芳香氣息,她柔軟的唇印上了他的,深深的吮吻著他,就如同以往湘兒親吻他時一樣的甜蜜……這真的是夢嗎?
如果是,他寧願一輩子都留在夢中,永遠不再醒來。
突生的惶恐讓他想張開眼睛看清楚,但一隻柔滑的小手馬上蓋住了他的眼,不讓他張開。
「湘兒,我想看你……」他在接受溫柔的落在唇上的親吻時,低聲說出他的心愿。
「不行。」是湘兒的聲音沒錯,她低低柔柔的說:「這一切都只是夢,如果你張開眼,這夢就要醒了。我不要……」她又堵住了他的嘴。
侯星甫被這熱吻哄得改變了心意,他在她耳旁輕輕訴說:「這真的是作夢嗎?這麼真實的感覺到你的體溫和甜美,我真希望一輩子都不要醒來……」他沒有絲毫懷疑就接受了她的解釋。
「你喜歡這樣嗎?」她在他耳邊輕輕呼出溫熱的氣息,讓他起了一陣輕顫。
「我希望天天都能做這樣的夢……」
他閉著眼睛反被動為主動,睽違已久的熱情開始在他心底燃燒;光是這樣的擁抱已經滿足不了他的饑渴,他需要更有力的證明。他的手開始探索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柔軟身軀,溫習以往他所熟悉的起伏曲線,一路下滑來到她的臀部,不住的徘徊按壓,讓她只能驚喘的咬住自己的下唇,抱緊了他的頸子,來感受這撼人心弦的撫觸。
「星甫……你喜歡我來看你嗎?」她抱住他的頸項,強忍住他的大手在她身上所製造的歡愉,斷斷續續的在他耳旁輕喃。
「喜歡極了……」他也在她敏感的耳旁輕喘,「如果你能每天都讓我做這樣的夢,我會高興得飛上了天呢……啊……」當她也不甘示弱的用臀部輕輕磨蹭他的敏感部位時,他忍不住低叫出來。
夫妻多年,早已熟悉彼此最敏感的部位,所以當他的感官受到強烈的攻擊時,他也朝她最敏感的耳朵不斷吐氣輕吮,讓她也顫動的弓起了背,這樣一來,他的大手得以輕易的滑進她的衣服內,愛撫她的滑膩酥胸;他握住她的腰,將她的身體提上來些,讓他能夠用嘴挑逗她挺美的雙峰,激起她一聲聲的低叫和喘息……「星甫……」她雙手抱住了他的頭,不斷的低叫,一聲比一聲急,身體也不住的輕顫;他知道兩人都需要釋放這些年來積壓的熱情,大手一把扯開早已失去遮蔽功能的衣裳,分開她的雙腿跨坐在他的身上,讓兩人徹底融合為一體。
身上的人兒經過多年的離別也拋棄了羞意,原本放在他結實胸膛上的雙手轉而撐起了自己的身體,改俯為坐,雙手撩人的在他胸口來回撫摸,讓他不只要抵禦她下身的攻擊,還要忍受她在他胸口挑起的一波波戰慄……他粗暴的把她拉低下來,讓兩人的上半身緊緊相貼,再用健壯的雙臂圈住她不安分的上身和手臂,讓兩人猶如一體的熱情擺動……在狂喜的一刻到來時,他滿足的擁緊了身上為同樣的激情而不斷喘息的人。旅途的疲倦加上激烈的熱情燃燒,睡意像白紗一樣當頭罩來,讓他無法抵擋;他模糊中只隱約聽到一句──「星甫,我會再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