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爹爹……雪彤穿這件衣裳好不好看……」
年僅九歲的蘇雪彤興高采烈地跑人大廳里,身後則是跟著她的奶娘。
「當然好看啊,我們『蘇家莊』裡頭最漂亮的小姑娘莫過於你了。」蘇雪彤那副唇紅齒白的可愛模樣,一看就知道長大一定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為此,蘇鑒英感到十分驕傲。
「虹菱呢?」
「姐姐在後花園裡頭玩,奶娘剛剛才幫姐姐換了件衣裳,但是她又弄髒了。」
「真是的!」聽到蘇雪彤的話,蘇鑒英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蘇虹菱雖然年長蘇雪彤一歲,但是她的個性卻比不上妹妹沉穩,十分好動,根本就沒有一點大家閨秀的樣子。
「夫子沒有教你們習字嗎?」
「夫於礙…」蘇雪彤低頭想了一下,而後對自己的爹爹露出甜甜的笑容,「他今天教了我們幾個字,就叫我們自己練習,然後在一旁打吨。」
「那夫子現在呢?」
「被姐姐給氣走了。」
「為什麼?這次虹菱又做了什麼事?」蘇鑒英突然覺得頭隱隱作痛起來。
「姐姐看夫子在打吨,於是拿筆在他臉上畫了一隻鳥龜捉弄他,結果夫子很生氣……」
「所以就氣走了?」他的大女兒前前後後最少氣跑了五位夫子。
「是啊!」
「我去後花園找虹菱。」說完,蘇鑒英從案後起身,牽著小雪彤的小手,走出大廳。
走過蜿蜒的迴廊,遠遠的,他便聽見小虹菱銀鈴般的笑聲,和那悅耳的稚嫩嗓音。
「可不是嗎?夫子的臉被我畫了一隻王八之後,他那下巴的鬍子差一點氣到翹起來呢!嘖嘖……呵呵……我看那夫子應該再也不敢來上課了……」蘇虹菱坐在樹榦上,對於今天如何整夫子的事,正自豪不已的朗聲說著。
「原本,她是想叫雪彤一起幫忙的,但是小雪彤不願,所以一切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口中哼著不成調的曲兒,她才不要上那撈什子的課呢,瞧……現在這樣多好!快樂的不得了。
絲毫沒有察覺到危機到來,她坐在樹榦上,小小身子不停地擺動著。
「虹菱,爹爹同你說過幾百遍了,要你不宴爬樹,這不是千金小姐該做的事。」走到樹下,蘇鑒英仰望著樹榦上的小身影,無奈地嘆了口氣。
「爹爹……」
忽聞那低沉的嗓音令虹菱有些慌張,一個不小心,手沒有抓好,差一點由樹榦上掉下,看得蘇鑒英冷汗直流。
「小心一點,慢慢地下來。」
「噢……」小虹菱點點頭,利落地由樹上爬下來,仟悔地低著頭,站在爹爹的面前。「爹……」
看她那惹人憐愛的模樣,蘇鑒英也不忍會責備自己疼愛不已的女兒。
「爹都說過幾次了?叫你不要這麼粗野,你想想再過五年你就得出閣了,要是在夫家那裡還是這般野,豈不令人笑話?尋常人家的閨女在你這個年紀不都在繡房里學著做女紅、織嫁衣,只有你整日將自己弄得像個小泥人似的,這成何體統!」蘇鑒英對小虹菱劈里啪啦地訓話。
「爹爹,虹菱知道自己錯了!」她輕咬著唇瓣,骨碌碌的大眼無辜地望著蘇鑒英,企圖博取爹爹的同情。
「你不要每次都同我說你知道錯了,這是沒有用的,唉……」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他這個寶貝女兒,要罵、要打,他都狠不下心。
「人家以後不會了嘛!」小虹菱拉著蘇鑒英的衣袍。
「這次又為什麼將夫子趕走了?」
「因為夫子說我的字丑,我就將他給氣跑了。」哼!敢說她蘇大小姐的字丑,找死嘛!
「不習字的話,繡房那裡呢?不是叫你綉兩朵大牡丹嗎?」他撫著虹菱的小頭顱說道。
「有啊,我很快就綉好了!不就是兩朵大牡丹嗎?這有什麼困難的,喏!就是這個。」她從腰際掏出一條綉帕,得意地遞給他,「牡丹還是紅的好看,所以我就綉紅色的。爹……你說虹菱的牡丹繡的好不好?」
蘇鑒英看著手中的綉帕,眉頭更加深鎖起來。
這是什麼牡丹?!只是一團紅色與金色的綉線隨意地織在綉帕上而已,根本看不出花草的樣子。「你花多少個時辰去綉這個?」
「很久呢!可是花了我三日才綉完的呢!爹爹我是不是很厲害?」虹菱笑道。「人家李大娘還誇我有進步呢……」
「沒有,看樣子你還得多向李大娘學習。」李大娘是專門教導雪彤與虹菱做女紅的嬤嬤。
「不要啦……學那個很累呢!虹菱不想學。」她的臉皺得像什麼一樣。
「你都快要及笄了,連綉個牡丹都不會,傳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嗎?」這也是讓蘇鑒英最為煩惱的一件事了。「而且過些日子,『龍騰堡』的堡主和少堡主將會來到我們蘇家莊作客,你不會想讓爹爹在人前失了面子吧?」
「這……那就叫他們不要來就好了嘛,那爹爹就不會失了面子,不是嗎?」她天真地說道。
「你這個小丫頭,說那什麼話!反正在這段期間內,你可得好好地學習綉功與寫字,知道嗎?」
「不要!」
「不行。」
「說不要就不要嘛……失在繡房裡頭多無聊啊,還不如出去外頭逛逛市集什麼的。」
「女孩子是不能隨便拋頭露面的。」
「人家哪有拋頭露面,才沒有呢!」虹菱看著跟在蘇鑒英身旁的雪彤,「雪彤,走!我們回房裡頭去。」
瞧瞧爹爹將她說成什麼樣了!活像她去外頭逛逛市集是十惡不赦的壞事,真的太過分了。
「哦……好的。」
虹菱負氣地牽起雪彤的手,正要離開後花園,而蘇鑒英看到她這樣,忍不住地搖頭。「虹菱,你等等。」
「什麼事啊,爹爹!」虹菱轉過頭瞪著蘇鑒英,嫣紅的小嘴嘟得高高的。
「你前些日子不是說你喜歡馬嗎?」不得已,蘇鑒英只得朝蘇虹菱喜歡的東西下手。
「是啊,難道爹爹你想買匹馬給我?」虹菱興奮地說道。
不久前,她曾偷偷的去逛市集,結果發現幾匹可愛的牝馬,讓她的雙眼亮的像夜裡的星子一般,她興奮地央求爹爹買給她,但是卻遭拒絕了,這件事足足讓她難過了三日。。
「沒錯!」蘇鑒英點點頭,「只要你不要再氣跑夫子,還有乖乖地待在繡房里學刺繡,爹爹就買匹馬給你。
「真的?」
「是的。」
「好!」虹菱高興得手舞足蹈,「還不就是寫幾個字、綉幾朵花而已?怎麼可能會難得倒我。爹爹!那我們就一言為定,若是我繡花、寫字都做的不錯的話,那你可得買匹馬給我喹…」
「嗯……」
經過小虹菱的努力,她在十日內好不容易綉了朵能看的牡丹,也沒有再將夫子趕走,而蘇鑒英也遵守約定,送了一匹牝馬給她。
「上官堡主,歡迎、歡迎!」見到「龍騰堡」的堡主偕同少堡主一同前來,蘇鑒英高興地迎著他們一行人入內。「粗茶淡飯,還請上官堡主多多見諒。」
「蘇老爺真是客氣了。」上官揚敬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這分明就是準備了許久,「這些日子就要叨擾蘇員外了。」
「哪裡的話,上官堡主、少堡主請坐。」蘇鑒英熱情地說道。
「翔兒,坐埃」上官揚敬對著跟在他身旁的兒子說道。
上官宇翔如鷹隼般的利眼橫掃過身旁的幾人,雖然他的五官仍顯稚嫩,但眉字間卻凝聚了一股與生俱來的霸氣,那種壓迫感令人幾乎無法直視。
蘇鑒英看著上官宇翔,在他有稜有角的五官上,卻有個極不相稱的缺陷——他的右臉上有一片醜陋的疤痕。
「上官堡主,少堡主的瞼……」他有些吞吞吐吐地問道。
聽到有人提及自己最在意的右臉,他細薄的唇瓣霎時抿得死緊。
這是他最不願提起的話題,他的臉……讓他被視為魑魅魍魎一般,走在大街上,」孩童甚至會指著他的臉罵他魔鬼。
「小兒的臉,是中毒所致,不過已經延請名醫醫治,過些時日就可以完全恢復了,而臉上醜陋的疤痕也可以完全消除。」
「真的嗎?真是太好了。」蘇鑒英怎麼看都覺得上官字翔是人中之龍。
「是礙…我們也是找了好久,才找到那位名醫的。」上官揚敬說道。
他們的對話,令上官宇翔不悅地揚起眉,從椅凳上起身,他看著自己的父親。
「翔兒,怎麼了?」
「我不餓,想四處走走。」他冷聲地說完,便走出大廳,留下有些尷尬的上官揚敬。」
「蘇老爺,真是對不住,小兒的個性從小便是如此,還望多多見諒。」
「怎麼會呢?少堡主一看便知曉日後若繼承了上官堡主的龍騰堡,必定會大有作為的。」
「但是翔兒的個性太暴躁了……」
***
「上官堡主。若您不介意的話,我個個請求還望上官堡主成全。」
「蘇老爺、你客氣了,若有什麼事是在下做得到的。必定全力以赴。」
「我知道這件事是我們蘇家高攀了……我是想我們虹菱再五年就及笄了,若上官堡主不嫌棄的話,我希望可以與上官堡主結成親家。」
在說這些話的同時,蘇鑒英突然覺得有些汗顏,若是上官揚敬一口回絕的話,他們蘇家的面子要往哪裡擺。
「這是最好的了,別說什麼高攀,要說高攀也是我們龍騰堡高攀了,我們只是一介武夫而已……」
「這樣的話,大家也別再客套了,那婚事就這麼說定了。」想到可以把最麻煩、最令他擔心的虹菱嫁出去,蘇鑒英頗感安慰。
「那少堡主另方面……」
「這我會和他說的。」
「姐姐,要是讓爹爹發現你又從繡房裡頭溜出來的話,爹爹肯定又會念你一頓了。」
「貴客?哇哈哈哈……」蘇虹菱伸出小手誇張地比劃著「我怎麼知道那幾位客人到底是真貴還是假呢?你也知道,爹爹太好客了,很多人都隨便取個『蓄薯』、『芋頭』的……什麼大俠,爹爹就傻獃獃的相信,再這樣下去的話,我們蘇府遲早會倒的。」
「姐姐,您怎麼這麼說爹爹呢?」
「本來就是了,我哪一點說錯了……」她彎下腰,從草堆裡頭撿起一根樹枝,頗具架勢的姿勢用手中的樹枝指著蘇雪彤。
「雪彤,這你就不知道了,很多所謂的大俠全都是假的,就像前天來的那個蓄了整臉絡腮鬍的那一位,連把劍都拿不住,這算什麼大俠哩,也只有笨爹爹會相信。你覺得我說的對不對??
蘇雪彤低頭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是沒錯。」
「對就好了礙…」突然間,蘇虹菱看到眼前有個小小的白色影子跳到草叢裡。「那好像是白兔呢!」
「這又沒有什麼稀奇的。」蘇雪彤搖搖頭,對於白兔並不感興趣。
「是不稀奇,不過雪彤你還沒有吃過兔肉吧?不如我們把它給抓起來,然後烤來吃。」蘇虹菱賊頭賊腦地說道。
「才不要……」蘇雪彤全身打了個冷顫,「要吃你自己去吃。」
看到蘇雪彤嚇成這樣,蘇虹菱忍下住爆笑出聲,「哇哈哈哈……這有什麼好怕的,而且你以為我真的敢殺兔子嗎?」
「我就知道一定又是你在整我。」雪彤不悅地揚起秀眉。
「開一下玩笑又沒有什麼關係。」蘇虹菱吐了吐小舌頭,俏皮地說道。
「哼……」蘇雪彤氣惱地輕跺一下腳,轉個身赫然發現身旁站了個人,當她抬起頭看到他的時侯;瞬間倒抽了一口氣,往後退了幾步,嚇得什麼活都說不出口了。
「你……」
「嘿!大膽妖孽,你是從哪裡來的?」蘇虹菱響亮的聲音由上官宇翔的身後傳出,令他忍不住轉過頭看著她。
一個小女孩手中拿著一根樹枝指著他,那種三腳貓的架勢讓他不屑地挑挑濃眉。
「喝!好嚇人的疤礙…」
見到上官翔臉上的疤,蘇虹菱好奇地瞪大眼,口中雖說他臉上的疤嚇人,她卻一點都不怕,但為了表現出對方臉上的疤真的嚇到了她,她故意往後跳了三步。
「你長成這樣,怎麼還到處嚇人呢?」
她無心的話語激起他內心的不快,「嚇人就不要看。」他低吼,完全忘了對方只是個小女孩而已。
「大哥哥,你怎麼這麼說?這裡是蘇府呢……這可是我的地盤唷,是你無端跑出來嚇人的,你娘沒有告訴過你,臉長成這樣,不要隨隨便便跑出來嚇人嗎?」
仔細地看著他的左臉,嘿!沒想到他另外半邊的臉還挺好看的呢!蘇虹菱在心裡想著。
「別說了。」他額頭上的青筋已暴突出來,顯示出上官宇翔的忍耐力已到達極限。
「為什麼不能說,大哥哥,你知道這裡可是我們的家呢!我高興怎麼說就怎麼說。」她蘇虹菱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因為身後總是有很多人護著她,她就不信眼前比她高三個頭的大哥哥敢對她怎麼樣。
「你知道你臉上那個疤好像一隻癩蛤蟆呢……」
聽到蘇虹菱的話,瞬間,上官宇翔想起街道上那些孩童對他的那種恐懼又輕視的表情。
娘……鬼來了……好恐怖喹…
還不快進屋子裡,等一下被魔鬼給抓走了……
該死的,這個臭丫頭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拿他最不願提及的事來刺激他。
「怎麼了?大哥哥,你不喜歡讓人說你的右臉像癩蛤蟆啊?那好吧!我就換個詞兒好了。」絲毫不知自己已經惹怒上官字翔,她徑自說著,「雪彤,你上夫子的課比我還認真,快想想有什麼詞兒可以形容的。」
「別說了!」
「礙…我想到了,好吧!既然你不喜歡癩蛤模的話,那用烏龜好了,哇哈哈……好像烏龜喹…」她指著上官宇翔的臉大笑著,「雪彤,你說!是不是像烏龜,你說……」
忍無可忍,上官字翔拔劍,當他的劍一出鞘,銀光一閃,讓蘇虹菱瞬時睜不開眼。
「哇,大哥朋有真的劍呢,借我玩,我玩完了再還給你。」蘇虹菱天真說道,小小年紀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上官宇翔額上暴突的青筋。
踏出了小小的步伐,她伸手想向上官宇翔取劍,「我爹爹說姑娘家不能玩這種東西,所以一直不買給我,大哥哥……你只要將劍借給我,我就不再嘲笑你的臉,這樣好不好?」
倏地,蘇虹菱只感到臉部一陣灼熱,不禁疼痛的大叫,「好痛……」她的小手掩著自己的面容,並感到有些溫熱的黏稠汁液沾染上她的小手。
「氨站在一旁的蘇雪彤驚叫著。「姐姐,你的臉」
「好痛……」
上官字翔則是站在原地,冷眼看著捂著臉蹲在地上哭泣的蘇虹菱。蘇虹菱的哭泣聲與蘇雪彤的尖叫聲引來了在廳里用膳的人。當眾人看到眼前的景象時,忍不住倒退了幾步。
「翔兒,你怎麼可以這麼做!」上官揚敬震怒地喝斥。
上官宇翔的劍上還有未乾的血漬,看了令人觸目驚心。
「她取笑我的臉。」毫無任何愧疚的上官宇翔冷冷地說道。
蘇鑒英一看到愛女滿臉是血連忙抱起她,命人立即去請大夫。
「你知道一個姑娘家的容貌對她來說有多麼重要嗎?」上官揚敬怒斥。
「這些我全都不管,是她一再挑釁我的。」
「你——唉!」上官揚敬不知要如何責罵自己的愛子,憤怒地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