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這一陣子,俊俊注意到端木容有事沒事總揉著右膀。

「你的手怎麼了?」俊使問道。「我注意你好久了,肩膀酸么?還是怎地?」

「上回落馬時扭了一下。」他滿不在乎地說道。「沒關係,我想不打緊的。」

俊俊緊張起來。「可能是摔傷了吧!」她回想那天兩人一塊兒從馬上摔下來,端木容正是用他的右臂護著她。急道:「你怎麼不早說呢?要真弄傷了怎麼辦?」

「這一陣子發生了這麼多事情,我也沒留心。」

待請了大夫來診治他的手臂,大夫看了看,說道:「是扭傷了,這傷有一陣子了吧

?」

「嗯,有個把月了。」

「那時沒有調養好,拖了這些時日,倒弄成了舊傷,恐怕會麻煩些。」

俊俊一聽,臉都嚇白,眼淚不停在眼眶裡打轉。「那--」

端木容忙哄著她。「大夫只說是麻煩些,又不是沒救了,你別著急。」

「是是是!」大夫見俊俊擔心,趕忙接話。一隻是要多花些時間養傷,按時敷藥別亂動,這就行了,我看約莫休養兩、三個月也就可以了。不必擔心。」

「哦。」俊俊這才鬆了一口氣。見端木容背著大夫,划著臉羞她,她忙拿袖子把淚抹去。

一會兒大夫替端木容敷好了葯,又囑咐了幾句才走。端木容待大夫前腳一離開,就把俊俊拉到懷裡,嘲笑道:「還是那麼愛哭,真拿你沒辦法!」

「人家著急嘛!」俊俊幫著他把衣服扣子一顆顆扣好。

端木容看著她,輕聲道:「以後我幫你扣扣子,你幫我扣扣子,好不好?」

「咄,真是愈說愈不像話了!」俊俊嗔道。「不理你了!」她轉身要走,端木容卻摟著她不肯放手,俊俊硬要掙開。只聽他「哎喲!」痛喊一聲。

「怎麼了、怎麼了?」俊俊慌道。「我弄疼你了嗎?」

端木容故意道:「你這麼扭來動去的,怎麼不疼?剛才大夫不是才說我這手臂要好好休養別亂動嗎?」

「可是、是你自個兒拉著我的。」

端木容睨著她,沒好氣地道:「那你別動不就成了!」

這豈不是叫她「任人宰割」嗎?是哪門子的道理!

俊俊明知他是存心的,但又不敢掙脫,只好由著他摟著占足了便宜。「你真是無賴!」她又嗔道。

端木容哈哈大笑。這一陣子他可真是當足了無賴。

端木容唯恐手臂上的傷沒調理好,日後反成舊疾。故而這一陣子不但要動手使勁的事都不做,連琴也不彈,幸而有俊俊在身旁替他解悶。

聽她彈琴,端木容就忍不住要開口調教、調教。而且他閑來無事,倒比從前教授得還認真起勁。

反而是俊俊沒什麼耐心,一要她反覆彈奏幾次,就開始呵欠連連。

「不耐煩了?才練了一個多時辰,你就開始打呵欠了。」端木容點了點她的額頭,失笑道。「幸虧你沒拜我為師,要真是我的學生,看我不拿藤枝打你手才怪!」

俊俊揉揉額頭,賴在他懷裡撒嬌道:「給你打,給你打好了。」

端木容摟著她,一臉寵溺地說:「算了,不想練就算了,我也懶得管你。」

俊俊一聽大喜,馬上跳起來,逕自拿桌上的水果吃。又笑嘻嘻地說:「不練最好,等我削個蘋果給你吃。」

兩人在別院里休養了個把月,眼見身子都恢復得差不多了,這才商議著要打道回府。

「咱們經過開封,得順道去林家看看師娘才行。」端木容對俊俊說道。「我臨走前師娘再三交代,待我找到你之後,一定要去讓她看看,好教她安心。」

「嗯,我也怪想她的。」俊俊頓了頓,欲言又止道:「那仙霞姐姐呢?我要不要去看看她……」

俊俊見端木容不語,心知他對當初仙霞想把俊使許配給她家老爺的事,依然耿耿於懷。

於是她坐到他的腿上,輕聲道:「你別怪仙霞姐姐,她也是為我好嘛!」

「哼!」

「她真的對我很好。」俊俊倚偎在他懷裡。「從小她最照顧我,有時候施嬤嬤打我,她都會出來攔著、勸著。想當初,也是她開始教我彈琴的。」說到這裡,她嬌嗔道:「人家仙霞姐姐可不像你對我這麼凶!你還怪人家對我不好?」

端木容忍俊不禁地笑道:「好啦,好啦!你別翻舊帳了。等咱們到了開封,再看要怎麼辦好了。」

「嗯。」俊俊點頭。

☆☆☆

季夫人這回見俊俊不若以往活潑,變得沉靜了許多,特別是獨處時,總顯得心事重重,便問道:「我覺得你變了很多,是有心事?」

俊俊一向視季夫人為親人,加上心中積鬱已久,無可排解,此時忍不住哭道:「師娘,我怕害了容少爺。」她哭哭啼啼地說道。「雖然他不在乎,姑奶奶也同意。可是蘊秀山莊到底不是普通人家,別人.不知會說得多難聽,距離回去的路愈近,我就愈來愈怕。」

季夫人明白她的擔心並非空穴來風,她沉吟半晌后問道:「你前幾天不是跟我提起那個仙霞姐姐嗎?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其實仙霞姐姐一直對我很好,先前的不告而別讓我實在覺得過意不去,但在那樣的情況下,我恐怕自己會一時心軟,答應了她,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季夫人點頭道:「既是這樣,冤家宜解不宜結。倒不如試試這個法子,若好呢,她可以幫村幫襯你,若不成,最多以後不相往來就是了。反正最壞也不過如此。」

「師娘說的法子是--」俊俊不解。

「過幾天我找個名目請她過來,然後你也出來跟她見見面,一來嘛,讓她知道你沒事,好放下心;二來嘛,也順便跟她說容兒打算娶你為妻。你們倆既是好姐妹,你要嫁人,於情於禮,知會她一聲也是應該的。」季夫人接著道。「我想她也是聰明人,就該明白此時如果她肯以你娘家人的身份,出來替你作主這門婚事,那你擔心的事不就迎刃而解了?」

☆☆☆

隔了兩日,季夫人便以賞梅的名義在園中設宴,將仙霞請到府中。兩人一見面便客套了幾句。

仙霞笑道:一久聞林家的梅園,密聚如林、色若胭脂,是咱們開封府的一景,今個兒我總算是見識到了,果真名不虛傳。」

季夫人陪笑道:「我們也是瞧著今年的梅花開得格外精神,這才想到該邀請張夫人過來走走,不然光這粗茶淡食的,倒要教夫人笑話了。」

「季夫人真是客氣了!」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季夫人這才開口說道:「其實我這番請張夫人前來,還另有一事兒。」

「什麼事兒?」

「有個人想見您。」季夫人緩緩地道。

仙霞還未開口詢問,只見俊俊從裡間走了出來,到她跟前一跪。「姐姐。」

「俊俊!」她訝然,忍不住起身把她拉起來,哽咽道。「你跑哪去了,教我擔心死了!」

姐妹兩人拉著手落淚,半天說不出話來。

「幸虧是容兒找了她大半年,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來的。」季夫人說道。「不然,她這些日子都躲在鄉下替人洗衣裳。」

「你替人洗衣裳?」仙霞拉著她的手細看,果然是變粗了許多。她又氣又心疼地道:「你這是何苦呢,你要是真不願意侍候老爺,你跟我說了就是,又何必到外頭吃這種苦?」

俊俊抽抽噎噎地說道:「我……我怕教姐姐為難。」

「唉!」仙霞嘆了一口氣。「我也有錯,是我把你給逼急了。不過,俊俊,我出這個主意,原也是為了你好。」

「我知道,我知道。」俊俊哭道。「我都知道,姐姐從小就照顧我,我怎會不明白姐姐的心意。只是我心裡……」

「你心裡有了人?」

俊俊的頭垂更低了。

「是誰?」

「是容兒。」季夫人替她說了出來。

「端木公子?」仙霞難以置信,想端木容一向趾高氣昂的,怎會中意出身低賤的俊俊。

季夫人看出仙霞的疑惑,笑道:一還不是因為這兩個冤家都把話擱放心裡,白繞了一大圈的路,這才弄清楚。而且這件事也要怪容兒多一點,都怪他脾氣倔,不過他受了這次的教訓可都已經改了。」

難怪那日他知道俊俊離家出走後,會那樣氣急敗壞地數落她,仙霞想到這裡,抿嘴一笑。「原來是這樣。」她拉著俊俊重新坐下,又瞅著她。「這會兒他對你好不好?」

俊俊脹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

仙霞又問:「那端木公子還有沒有說什麼呢?總不是找著了你就算了吧?」

俊俊低頭扭著絹子,聲如細蚊。「他說、他說……他要娶我。」

「那就好了!」仙霞放了心。

季夫人客氣說道:「過幾日他們倆就要回蘊秀山莊了,是俊俊一直記掛你們倆姐妹情深,所以這才求我想法子把夫人請到這裡來,想當面跟您說這好消息,也好讓您放心。」

仙霞在歡場上打滾多年,早已練就七竅玲瓏,聽季夫人如此說,便笑了笑說道:「可不是嗎?我和俊俊的感情比親姐妹還好呢!如今俊俊要出嫁了,我這個作姐姐自然要幫她作主才行,總不能叫她嫁過去受委屈啊!」

「仙霞姐姐……」

仙霞含笑拍拍她的手,又向季夫人道:「我知道端木公子家勢顯赫不過我這妹妹好歹也有個作知府的姐夫。話我可說在前面,倘若嫁過去端木家,受了委屈,我們可是不依的哦!」

季夫人笑道:「這個當然、這個當然。」

「只是我這會兒走不開,若留妹妹在開封,改日從這裡出嫁,又嫌遠了些……」仙霞忖道。「這可怎麼辦好?」

「我倒有個辦法。」季夫人道。「不如請知府老爺修書一封,把俊俊婚嫁之事轉託給澎康去辦好了。」

「李公子?」

季夫人笑道:「夫人也知道澎康和容兒兩個人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讓他出來效力,也是理所當然的。況且李家也是出了名的富貴之家,俊俊從那裡嫁出門,也不至於讓知府老爺和您失面子。您看如何?」

「這法子甚好。」仙霞雙手一拍,喜道。「還是季夫人想得透。我回去就請老爺寫封信,派人送到李家去。這件事兒,不用說,還要請季夫人多偏勞了。」

季夫人笑道;「這兩個孩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以後只要小兩口能過得倖幸福福的,現在我就是累一點也是值得的。」

季夫人和仙霞兩人說個不停。俊俊既插不上嘴,也不好意思表示意見,干坐了一會兒,使借口溜開。

她走到廊下里透了口氣,順勢坐在了欄杆上,看著院子里樹。

「咦,你怎麼出來了?仙霞走了嗎?」端木容也走了過來。

「還沒,師娘說要留姐姐吃晚飯,她們倆現在還在廳里聊著呢!」

「談妥了?」端木容在她身旁坐下。

「嗯。」她點點頭。

端木容瞅著她,似笑非笑地說道;「忙不迭地找靠山,怕我欺負你不成?」

俊俊噗嗤一笑,又低了頭。

「這下你可放心了吧!」端木容托起她的下巴,看著她。「其實我不在乎你們談得如何,因為無論怎麼樣,我都是要娶你的。」

「嗯,我知道。」俊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

這會兒蘊秀山莊上上下下正為下個月的喜事而忙著。這不但是端木家這二十多年來第一次辦喜事,兼之女方又有官家身份,所以籌辦起來更是慎重講究。姑奶奶里裡外外地張羅,簡直忙得不可開交。

偏偏端木容倒像是沒事人一樣,三天兩頭地跑去李家串門子。自然是去探望目前客居在李澎康家裡的俊俊。

姑奶奶急得罵道:「下個月就要娶回來了,到時讓你們倆成天面對面、眼對眼的,我也不管。這會兒正忙著呢,好多東西趕著辦,你就不能先幫幫忙?去催催,照應著點!」

「是,姑姑。」端木容訕訕笑著。

他果真打起了勁兒,幫著姑奶奶應付眼前的事。這一打理,他才發覺原來成個親竟如此大費周章,禮數和要準備的東西多得數不清。光是和姑奶奶兩人商議著請帖怎麼發,就直弄到大半夜。

幾日下來,端木容叫苦不迭。

「叫苦?」姑奶奶笑罵道。「這還是你的親事呢!再不想怎麼著?要用搶的么?」

聽姑姑這麼一說,倒教端木容想起上次他騎著馬去搶臨上花轎的俊俊,他忍不住一笑。

「少爺,」小廝進來,遞上一張紅柬,說道。「這是金陵的邱三公子派人送來的請柬。」

「邱玉來了?」姑奶奶笑道。「八成又要請你去較量、較量琴藝?唉,你們這些人,彈琴不過是個消遣罷了,又不靠這當飯吃,這麼認真做什麼?」她頓了頓,又一笑。「我說還是俊俊看得開,她彈琴一向自然隨興得很,不像你們。」

「姑姑說得還真是輕鬆。」端木容笑道。「您也得看看天卞有幾個人能像她那樣聰明,有本事那麼『隨心所欲』才行。像我們這種庸才要想彈出點像樣的曲子,不努力一點怎麼成?」

「唷,庸才?你倒是愈來愈學著謙虛了!」姑奶奶打趣他。

端木容一笑,打開請柬一看。「是邱三弄到『蟾官曲』的琴譜,邀我去聽曲。」

「原來是想獻寶。」姑奶奶一笑,又問:「看來這『蟾宮曲』是有些來歷吧?不然他也不會拿來獻寶。」

「嗯,這首曲子已經失傳很久了,書上倒是有記載,但古譜亡佚,所以誰也沒聽過,倒不知道邱三何處尋來?」

「反正那個公子哥兒愛琴成痴了,成天沒事就抱著琴,他能弄到這古譜倒也不意外。」姑奶奶搖頭道。「也許這譜不怎麼樣,也或許是假的,反正誰也沒聽過,不是嗎?」

端木容搖搖頭。「若真不怎麼樣,邱三就不會拿出采獻寶了。況且依邱三的個性,他也不會拿假譜出來唬人,我看必是真譜,而且他必是練熟了,所以忍不住想獻技一番。」

「既是得來不易的名譜,那你就去聽聽吧!」姑奶奶看著他,似笑非笑地道。

「對了,你要去。不妨順便把俊俊也一塊兒帶去瞧瞧熱鬧好了,正好又給你個借口去看她。我看你這麼多日沒去找她了,不信你不想得緊?」

這一說倒提醒了端木容,他忙不迭地點頭。「對對對,待會兒我就派人捎個信兒給澎康,要他那天帶著俊俊一塊兒出來。」

☆☆☆

端木客頻頻往樓下張望,人怎麼還沒來?好不容易才見李家的馬車在酒樓前停了下來,一會兒就見李澎康扶著俊俊下了車。

「唷!今個兒你倒來得早。」李澎康步上樓,一見端木客便嘲笑道。「以前都是我等你,這會兒總算也讓你嘗嘗等人的滋味了。」

端木容瞪他一眼。「啐,誰等你來著?臭美!」他見俊俊提衣款步跟在後頭,雖然才數日未見,但已是教他思思念念,忙上前拉著她的手。「俊俊,你來了。」

「哎,幹什麼這樣拉拉扯扯的?」李澎康故意擋在他們中間。「你別一見面就對我們家的貴客這麼動手動腳的成不成啊?一點規矩也沒有。」他逕自拉著俊俊坐下。「出門前我奶奶可千交代萬交代,要我好好關照俊俊,要是叫她受了半點委屈,怎麼跟知府夫人交代?」

端木容氣得橫眉豎目,這個澎康,簡直是趁火打劫,趕明兒定饒不了他!可他一轉頭,見俊俊抿著嘴直笑,益發嬌俏嫵媚、燦若春花,也只好一笑置之。

三人坐定,沒聊幾句,只見許多受邀的賢達貴客都已陸陸續續進人各個包廂,至於其他聞風而來看熱鬧的人,也將偌大的酒樓擠得水泄不通。放眼望去,酒樓里烏鴉鴉擠滿了人。

沒多久就見邱三公子一行人進來,後頭還跟著一個書僮模樣的小廝抱著一把名琴。

邱三公子走到二樓的平台上,朗聲道:「今日邀請諸位,實是因在下偶得這首失傳已久的『蟾宮曲』,曲境其妙、人間少聞,正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是以在下不敢獨享,少不得獻醜一番,也讓諸位同好分享這絕響已久的名曲。」

李澎康忍不住低聲道:「我看他是想獻寶才是真。」

邱二公子說罷,便在琴前坐下來,款按銀箏,撫弄一曲。果然是琴韻幽揚、極盡音律之妙,大有前朝遺風。

等他一曲彈畢,只覺餘音尚繚繞不絕,一時台下眾人俱是大聲喝彩.他臉上不免頗有得意之色。一見昔日對手坐在對面包廂,便故意對端木容說道:「今日難得見素有『天下第一琴』美譽的端木公子在此,不如咱們請端木公子奏一首,讓在下也有機會見識、見識。」

他話雖說得客氣,但任誰都聽得出來,其中較量意味濃厚。

端木客只是微微一笑,起身抱拳笑道:「什麼『天下第一琴』,只是謬譽罷了。倒是邱三公子的琴藝令人耳目一新,還有那失傳已久的『蟾宮曲』,果然曲調動人,今日托三公子的福,能聞得古人名譜,實在是一大樂事。」

「端木公子客氣了,難得今日在場的眾人俱是愛琴之人,端木公子是公認的琴中高手,還請千萬不要謙讓,就一展琴藝讓大伙兒一飽耳福才好。」

「今日不巧,我的左臂日前受傷,至今尚未痊癒,無法撫琴。」

邱三公子冷笑一聲,故意說道:「那真是不巧啊!」

端木容聽出他話中譏諷,若說要勉力彈奏一曲倒也無妨。但他這些日子以來,看淡虛名,故也不以為意。

只是一旁的俊俊可就忍不住了,加之李澎康又在她耳邊起鬨。「端木手受了傷還不是因為你,你這會兒還不代夫出征去!」

俊俊瞪他一眼,心想,不過是演奏一曲,又不是什麼難事,便起身說道:「端木公子身體微恙,不如就由我代他為各位彈奏一曲好了。」

端木容略微訝異,但他見俊俊似乎胸有成竹,因此只微微一笑,也不攔她。

邱三公子打量著她。「這位姑娘自願為端木公子出馬,難道你是端木公子的弟子嗎?」

俊俊未及答言,只聽端木容笑道:「她不是我的學生,她是我的末婚妻。」

李澎康也跟著插嘴道:「也是開封府張知府大人的小姨子,現在在我家作客呢!」

眾人一聽,紛紛交頭接耳議論著。「……那就是他的未婚妻啊?原來端木公子與官家的姑娘已有婚配,怎麼以前都沒聽說過?長得真美,倒真是一對墨人……」

俊俊沒想到端木容竟會當著眾人宣布他兩人的親事,讓全場幾十雙眼睛都落在她身上,她一下子紅了臉,暗地裡狠狠瞅了他一眼,嗔怪他冒失。

端木容倒是笑嘻嘻地不以為意。

「果然是才子佳人,恭喜、恭喜!」邱三公子笑道。「既然有端木公子指點調教,想必姑娘的琴藝也是一等一的了。」又問:「姑娘不知習琴已有幾年了?」

俊俊想了想。「有四、五年了吧!」

她話一說出,許多人都忍不住笑了出來。就這麼點資歷,恐怕現場有一半的人學琴都還比她來得久些。

「姑娘是說笑的吧?才四、五年?」邱三公子望向端木容,意欲求證。「端木公子,是真的嗎?」

端木容看了俊俊一眼,然後微笑點頭。

邱三公子本來見俊俊年紀甚輕,已不大理會,再聽說她只習琴四、五年,簡直比他的琴憧都還淺,便笑道:「這……只怕姑娘琴藝稍嫌青嫩,還是再回家去多練幾年吧!我與端木公子的約,還是留待下次吧!」

「聽聽又何妨呢!」李澎康深知俊俊底子甚佳,故意起身說道。「雖然俊俊姑娘習琴不算太久,不過到底曾受端木公子調教過一陣子,說是師出名門也不為過,或許她的造詣真有過人之處也說不定,邱三公子何妨聽過之後再下定論。」

其餘眾人大多抱著外行人看熱鬧的心態,況且俊俊長得又美,美人彈琴,賞心悅目,人人樂見,故倒也紛紛附和。「是啊,就讓大伙兒聽聽看嘛!」

邱三公子只好順應眾意,冷笑道:「既然李公子堅持,大家又都不反對,那就有請俊俊姑娘了。」

俊俊正要走出去,端木容忽然拉了她的手,在她耳邊低聲囑咐了幾句。只見俊俊點了點頭,淺淺一笑,然後才拎著衣角,輕輕裊裊走上台去。

邱三公子見俊俊風姿綽約、容貌極美,又與端木容兩人卿卿我我,一副恩愛模樣,不免有些妒意。心想,這位姑娘習琴時日甚淺,居然還敢在我之後彈琴?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恐怕待會兒丟臉是丟定了。那也好,正好順便挫挫端木容的銳氣!

他上前問道:「不知使俊姑娘要彈哪一首曲子?」

「就你方才那首『蟾宮曲』吧!」俊俊坐下。

邱三公子一愣。「你也練過『蟾宮曲』?這怎麼可能?」

「不,我沒練過。」俊俊一笑。「只是聽過一次。」

「你在哪兒聽到的?這首曲子已經失傳很久了呀!」他大為訝異。「是誰彈給你聽的?」

卻聽俊俊掩著袖,格格笑道:「不就是你嗎?方才三公子不是彈了一遍了嗎?大家也都聽到的啊!」

一時之間,眾人哄堂大笑。

邱三公子聽了,登時沉下臉來。「原來俊俊姑娘是在跟在下開玩笑。」

「誰說我在開玩笑來著?」俊俊一曬。

「難道你只聽我方才彈一遍,這會兒就能跟著彈?」

她一揚眉。「不信你就聽聽好了!」

登時,大廳里雖擠滿了人,但卻不聞半點聲響。只見俊俊屏氣凝神,開始撥弄琴弦,琴聲清揚,果然奏出的是方才邱三公子才彈完的「蟾宮曲」。

雖是一樣的曲調,但俊俊的琴音與邱三公子所奏的曲風卻頗為不同。邱三公子的曲調悠揚但平和雅緻,而俊俊的「蟾宮曲」另有一番清麗脫俗、宛轉纏綿,彷彿似小女兒一般的細膩心思。

邱三公子揪然變色,十分駭異。這怎麼可能?她竟然能所差無幾地奏出我方才剛彈完的曲子?何況她只學琴數年而已……他抬眼看向端木容,只見端木容嘴角含笑,狀似悠閑。她已如此,那、那端木容的琴藝豈非更……一時彈畢,俊俊微微一笑,翩然歸座。

眾人聽得心蕩神搖,拍手叫好不絕。而且在觀眾的眼中,俊俊除了本身琴藝甚佳之外,還有聽過不忘的驚人本事,能將一首才聽過一次的曲子即興彈奏得如此之好,自然勝敗立現。

邱三公子怔了半晌,然後緩緩走到使俊面前,抱拳道:「俊俊姑娘的琴藝天賦果然不同凡響,在下甘拜下風。」

「邱三公子言重了,我不過是跟著您彈罷了。」俊俊起身還了一禮,客氣道。「也虧得您,今個兒咱們才有耳福聽聞琴中名譜『蟾宮曲』,這我倒要謝謝您呢!」

「好說,好說。」他又向端木容說道:「端木公子,恭喜你收了這麼一個好學生,人家說名師出高徒,這句話用在你身上可再貼切不過了。」

端木容笑道:「邱三公子客氣了!其實說來這個學生頑劣得很,平時我倒也沒怎麼教她。」

邱三公子以為端木容說的是客氣話,只能搖搖頭。「那--咱們後會有期。」他再次抱拳,同小廝、琴憧悵然離去。

端木容完全可以體會邱三公子的心情。當初,他也沒想到自己會敗在這一個小丫頭手上。他轉頭看看俊俊,只見她完全不在意,逕自轉頭和李澎康說笑。他搖搖頭,笑笑不提。

李澎康拍了拍他的背,笑道:「俊俊表現得不錯吧!還沒嫁給你,已經先替你掙足了臉面。」

端木容忍不住要說句公道話。「其實若以別的曲子,俊俊未必可勝,說起來邱三也是敗在這『蟾宮曲』上。那曲子講的本是兒女情懷,意與情融,俊俊是在這點上佔了便宜,才能略勝一籌。況且她……」他回頭,伸手捏捏俊俊的鼻子,笑道:「你還不是靠這點隨記隨彈的本事來唬人!唬得這些外行觀眾一愣一愣地,若是當真較勁起來,憑人家數十年的基本功,哪裡是她一個小丫頭耍幾個花招可以欺瞞得過去!」

使俊才不理會,只管笑道:「我彈我的琴,哪管你們內行、外行的羅哩啰嗦。」

這正是俊俊的過人之處,她練琴彈琴從來隨心扣欲,卻自有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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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上俊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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