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蘇燕看著一旁的文件,手指則是不停的敲著電腦鍵盤。
這三年來,她做這份工作已經很習慣了。一無是處的她,僅只是大學肄業,可以得到這份工作。她真的很感激了。
那時心被掏空的她,根本就沒有地方可去,為了他……她放棄了家人,她放棄了朋友,甚至於放棄了所有。
她的一切全部失去了,惟一剩下的只有一副空洞的軀殼。
是啊,只是一副殘破不堪、少了心的空殼子而已。
少了心的空殼子?
那是她太傻、太痴了,要是當時她將好友的勸告聽進耳里的話,還會這樣嗎?
許多的聲音在她的耳畔縈繞著,那些聲音有她的,也有他的。
也許,她應該感謝他才是,要不是因為他……
她根本不會認清這殘酷的一切啊!
謝謝他……她應該要謝謝他的,是他強迫她從如夢似幻的愛情當中走出來,是他讓她長大的。
閉上了眼,她不願再去想起以前的一切,只希望抹去他在她心中所佔的地位和他俊逸的身影,讓她一輩子不要再傻得去希冀他的情、他的愛,讓他的身影一輩子都不要再出現在她的腦海裡頭。
人,同一件事情只可以犯一次錯誤而已。
第一次犯錯,是可以被原諒,但是第二次犯錯,那就是笨了。
她不想當個愚笨的女人,錯事她做得夠多了。
因為——他是殘忍的!
因為——他是無情的!
他帶著行李,搭上了那輛車離開,就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他竟然可以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消失於空氣當中,背棄她對他的一切。
痛……好痛……那時她不是已經認清一切了嗎?為何還會為了他的離去感到心痛、心傷?
她,只是一個希望、渴望被愛的女人而已,只是如此而已。
她的願望是如此地渺孝如此地不起眼,但幸福卻是如此地遙不可及。
遙不可及?
是啊!他的心太遠了,那是她永遠無法碰觸到的領域,任她花費了多少的心思,她還是觸摸不到他,所以她放棄了。
她不放棄行嗎?
她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忘掉他的!
那時……她曾哭紅了雙眼、抱著疲憊的身心,如此的告訴自己。
※※※
「燕姐……」小妹走了過來,手中拿了一份文件。
「這是要給我的嗎?」蘇燕嘴角噙著溫柔的笑意,看著綁著兩條馬尾的小妹沈玉。
沈玉走到了她面前,將文件重重一放。
「是啊!何秘書要我拿給你,叫你趕快打好,她急著要。」小妹沈玉說道。
「好的!我會快一點做好的。」蘇燕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對於現在的自己,她十分滿足,忙碌讓她沒時間去回想以前的種種。
「燕姐,你這樣不累嗎?那個三八到底的何秘書,一看就知道在整你了,每天要你做的這些事情,其中大部分都是她的工作,她不但全都推給你做,還那麼龜毛,看了就令人討厭!」沈玉對那位何秘書頗多怨言,看著蘇燕將文件接過去,她忍不住抱怨道。
「別亂說話呀,免得我明天就見不到你了。」蘇燕笑道。」
何秘書的為人大家都知道的。
她仗著她父親是公司的主管,所以為所欲為,而蘇燕的脾氣一向很好,所以也不同她計較。
台灣的社會基本上就是這樣的,欺善怕惡,越不計較就越被人吃定,只能被人這樣欺負到底而已。
「這也是。」沈玉做賊心虛的往身後看著,發現沒人後,她才放下心來,免得明天真的得捲鋪蓋走人。
「所以你自己要當心一點。」
「嗯,謝了!」沈玉豪爽的笑著。
「對了,燕姐,你知不知道一件事?」她問道。
「什麼事?」蘇燕沒什麼興趣的隨口問道。
「就是我們公司里上頭的傳言埃」沈玉伸出了食指,指著上方,神秘兮兮的說道。
「沒有。」蘇燕搖了搖頭。
工作幾乎都快把她給壓垮了,她哪還有時間去聽一些有的沒有的八卦。
「那燕姐你還真是落伍了。」沈玉搖頭嘆氣。
「這有什麼好落伍的?」蘇燕笑道。
「我們總裁不是姓閻嗎?」
「是啊!」蘇燕點點頭。
「不過據說他的兒子從母姓耶!」沈玉說道。
「母姓?」蘇燕皺了皺眉,「從母姓不是很正常的嗎?」
像她一個朋友就因為她母親是獨生女,而為了使血脈有所傳承,就讓她的小弟從母姓,所以自然地,她並不感到意外。
「是啊,是很正常。不過我們總裁之前似乎沒有聽說過有兒子,如果他真的有兒子,那讓獨子從母姓不是很奇怪嗎?尤其是像那種有錢的名門世家。」沈玉提出了疑點。
在他們這間公司,大家從未聽過他們總裁有兒子的事,所以大家都在私底下猜測著,其實他們總裁可能無後。
「是沒錯。」
「所以啦,燕姐你不會覺得怪怪的嗎?」
「那又如何?這是別人的家務事,又不關我們的事,何必管那麼多呢?」蘇燕說道。
「更何況,我們現在聊的是公司總裁的私事,傳出去的話,搞不好我們都得捲鋪蓋走人的。」
「但是人都有好奇心咩,雖然不關我們的事,但還是想知道嘛,而且在公司多無趣啊,聊點八卦還可以排解無聊。而且說不定八卦聽多了,還可以賣給雜誌社,多好啊!」沈玉開始異想天開。
蘇燕只是笑著搖搖頭。
「燕姐,你不要這樣嘛!還有唷,我聽說總裁的兒子姓……」沈玉的話還沒有說完,蘇燕桌上的電話便響了起來。
「鈴……
「小玉,你等一下。」蘇燕對沈玉說道。
「喔!那我先回去好了,免得那個老女人又叨念我。」沈玉聳聳肩,然後離去。
而蘇燕則是接起了電話:「喂,您好!」
「蘇小姐嗎?」打電話的正是何秘書。
「是的!請問何秘書有什麼事嗎?」
「總裁的兒子來了,你幫忙倒杯咖啡到總裁辦公室。」何秘書用命令的口氣說道。
「是的。」在話筒傳來嘟嘟聲之後,蘇燕掛上電話。
其實她也知道,這些應該都是何秘書分內的事,但是她還是答應了。
站起了身,她走出了辦公室,走進了電梯……
望著燙金的門板,老實說,蘇燕還是第一次到「閻氏企業大樓」的三十樓。
閻氏企業大樓共有三十層,而閻氏的總裁辦公室便是位於最頂樓,平時非高級主管不得私自進入。
輕敲了下門,在聽到低沉渾厚的嗓音之後,她有瞬間的錯覺。
好熟的嗓音,似乎在哪裡聽過,好像他……
她被這個想法給震住了。
該死的!她到底在幹什麼?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想起他呢?
難道她還忘不了他嗎?在他傷她如此的深、如此的痛之時,她還想要得到些什麼嗎?
光是聽到有些相像的聲音,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可見她還是無法將他自心中抹滅!搖了搖頭,她對自己露出了個苦笑。
那個笑容彷彿在訴說著,她的無能以及她的悲哀。
她欺騙了自己幾年,終究是徒然……
要振作起來!她告訴自己,這些全都是她的錯覺,他根本不可能出現在這裡。
手中端著咖啡。她轉動了門把,望進眼的便是那寬闊的背部,那個男子正背對著她而站立著。
蘇燕看著那個背影,腦中開始恍惚了起來。
好像……
真的好像,就像是她記憶中的身影,她常常是這麼看著他的背影的。
錯覺!一定是的,這一定是個錯覺!
蘇燕不停的告訴自己,可能是因為自己昨夜失眠,所以今天的精神才會如此的不濟。
端著咖啡慢慢的走向前,她在他的身後停了下來,而沙發上兩個人所有的談話,也落入了她的耳中……
※※※
「兒子,你覺得如何?」閻伯新對著惟一獨子姚奔問道。
原以為他這一生已經不可能有子嗣了,因為她的妻子許容容在一次小產之後,醫生就判定她不可能再懷有身孕,而他也幾乎斷了念頭。
縱使家大業大,無人傳承也是一種悲哀啊!
直到前些年,他才想起二十五年前那個懷著身孕、在他結婚前幾個月來找他的酒家女姚雪霜。
那時,他一口咬定了她腹中的孩子不可能是他的骨肉,而草草拿了幾萬塊打發掉她。
懷著一線希望,他託人找到了姚雪霜的獨子姚奔,在驗過DNA之後,報告證實了他與他的血緣關係。
原本以為他得用上很多方法,去說服姚奔與他們共同生活,但沒想到,他這些方法全都沒有用上。
姚奔在聽到他說的話之後,沒有任何遲疑便點頭答應了,並接受他的安排出國深造。
在出國的那兩年間,姚奔沒有回來看過他,甚至連一通電話都沒有。
偶爾他打了通電話給他,他也只是三兩句話就打發掉了。
就像現在,兒子回國已經半年了,直到昨天電話里才答應要見他,讓他覺得有些悲哀。
「現在你的意思是想拿錢來砸我嗎?」
姚奔笑著,笑得極為放浪,那種卑睨一切的尊王之姿,讓閻伯新有些害怕他是他的兒子,而他竟然對他感到畏懼,真是太好笑了。
他在找到他時,得知姚雪霜早就已經過世多年,他心中也沒有半點悔意,一心只想得到他這個兒子。
姚奔的薄唇淺淺的揚起,神態十分的漫不經心。
他的手輕敲著玻璃桌面,那種予人沉重的壓迫感,幾乎讓閻伯新透不過氣來。
「當然不是了。」閻伯新連忙說道。
「那不然呢?你的所作所為,在我看來,就是如此。」姚奔笑道。
「你剛剛不是說過,如果我不認祖歸宗,將姚奔改為閻奔的話,那我將什麼都沒有,不是嗎?」他冷哼一聲道。
「原以為我回到這裡,可以仗著是你獨子的身份,分得你大部分的財產,但是你卻要求我正名?我以為在我出國之前,這些我們都已經說好了。只要願意回來,我可以無條件的擁有你百分之八十的財產。」
「這……」閻伯新訕笑著。
對於姚奔的居心他早就知曉,但是他卻無法指責他大逆不道,因為是他先愧對他的。
那時在找到他的時候,姚奔就曾經問過他一句話:
若是你今日有子嗣可以傳承你的香火,你還會想到我和我母親嗎?
他沒有辦法回答,對於姚雪霜,他早已經沒有任何印象了,只隱約記得她溫柔婉約的一面而已。
他還記得,那時姚奔見到他不答話,也沒有質問或是指責他,只是說了一句話——
要我回去也行,我要你名下百分之八十的財產。
他擺明了就是要他的錢,而他也只能點頭應允。
「我和你回來代表我不計較以前你如何狠心的對待我母親,而你也別管太多事。」
「好吧!若是你堅持的話。」閻伯新嘆了口氣。
「嗯……」
「那總裁的位置你願意接嗎?」閻伯新問道。
「好!」姚奔一頭的黑髮,邪肆的披散在身後,看起來如同魔魅一般。
「那就找個日子……」閻怕新抬起了頭,看到站在姚奔身後的蘇燕。
「你端咖啡進來吧?真是麻煩你了。」
「不會的。」蘇燕連忙搖了搖頭。
熟悉的聲音令姚奔轉過頭去,這一看之下他有些驚訝,而蘇燕在看到他那張仍舊俊美無儔的面容之後,震驚得說不出話。
她的兩眼只是緊盯著姚奔,而手則微微的顫抖著。
「哐啷……」
蘇燕手中的咖啡杯掉落到地上,原本十分精緻的咖啡杯,成了一片片的碎玻璃……
蘇燕怔忡的看著姚奔,似乎是回到了那段甜蜜、苦澀的過往時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