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隆冬之際,大雪紛飛,長白山上白皚皚的一片,大地沒了生機,萬物也一片死寂,特別是此時的深夜,更令人備覺凄寒。

「碰碰碰……」慌亂又急促的拍門聲霎時凄厲地劃破山上的死寂夜空。

來者十萬火急啊!李大夫不加思索地披了件衣服,匆匆起身開門。

「李大夫,求您趕緊去看看我娘吧,她咳出好多血啊!」一個慌張的瘦弱男孩急急地捉著李大夫,頭髮凌亂地披散在他無助的臉上,身上也儘是落雪。

應是匆匆忙忙趕來的,也不顧身上衣服如此單薄,李大夫心疼地拉著他冰冷的手。

「好、好。你先不要急,我去拿個藥箱就走……」李大夫轉身拿了藥箱后,便被他急急拉走。

「娘!娘!振作點,我帶大夫來了!」推開殘破不堪的門,男孩往病榻奔去。

「你先別慌,讓我先把個脈。」李大夫拉起他娘瘦到只剩骨頭的手腕仔細量脈。半晌后,他眉頭緊鎖道:「長年抑鬱又過於勞累,加上沒有好好調養,恐怕……唉!這些銀子你拿著,好好照顧你娘吧。」留下一堆碎銀,李大夫無奈地搖著頭走了,還一面喃喃自語:「這麼冷的天氣,住在這屋子,不病死恐怕也要凍死了,真是可憐哪……」

「娘!他胡說!您會好的……會好的……」男孩強忍眼淚,鼻子、耳朵都已經凍紅,身上的落雪也逐漸融化。不知是雪水滲到單薄的衣服里,還是恐懼娘親的消逝,男孩發白的手不停地顫抖著。

「你……娘不是告訴你……咳……咳,別去找大夫的嗎?」玉鳳心疼地拉緊兒子的手,她的體溫有如燒成灰燼的炭火,彷彿終將熄滅。

男孩哽咽著說不出半句安慰的話,見他娘掙扎欲起身,咳聲連連,又是一攤血。

「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了……咳……娘……有些話一定要告訴你……」她必須堅強,死也要撐著一口氣。一咬牙,她的意識總算脫離病魔,屬於了自己。

「娘,你說……驕龍在聽……」血,又是血……娘親的生命已似桌上燃燒將盡的燭火,被滲入的冷風吹得一閃一爍,隨時會熄滅啊!

他好怕,好怕即將失去與他相依為命的娘親,惶恐與無助充斥了整個心間。終於,他強忍的淚水豆大地滾了下來,一顆、兩顆……滴在母子倆交握的手上。

玉鳳抹去了兒子臉上的淚痕,看著他愈長與夫婿愈是相似的臉龐,有些驕傲、有些不舍,更有心疼。

也許是回光反照,也或許是母愛的力量有過人的堅韌,她潤潤喉,覺得不再那麼痛苦不堪。

「龍兒……娘死了后,你就把娘葬在屋后的梅樹下……」說著,玉鳳從懷中拿出一塊精緻的龍形玉佩:「這是當年你爹的生死之交柳逸安王爺所留下的……是你和他的女兒指腹為婚的信物。拿這玉佩上京城找柳王爺吧,他會照顧你的……咳……咳……娘已經不行了……龍兒……男兒有淚不可輕彈呀……」

玉驕龍一邊忍受哽咽,一邊拭去滿臉的淚痕。

「這是娘最挂念的一件事……當年,你爹玉書展被奸臣誣陷叛國,死得不明不白。皇上罪誅九族,我的貼身丫環若兒帶著她的孩子替死,我們母子倆才得以苟活至今……你是玉家惟一的血脈,定要為玉家洗清冤屈。那個奸臣……正是當今皇上也拿他沒辦法的宰相魏峰……咳……咳……」她回憶當年,怒氣塞胸,抑鬱難忍,狠狠地又咳出了一攤血。

「娘……」玉驕龍急叫。

玉鳳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緊緊地抓著兒子的手:「驕龍……吾兒呀……娘相信你必可洗刷你爹的冤屈,為玉家雪恨,光耀宗堂的門楣……」

「娘……您放心,驕龍會的……」

「娘真的好擔心你……事情尚未清白前,別告訴別人你的身世,以免惹來殺身之禍,咳……咳……留你孤伶伶在世上,千萬別恨娘才好……」想把兒子的容貌深印在腦海,無奈淚水模糊了視線。

「娘,您放心吧,我玉驕龍勢必為爹報仇……」他心中燃起熊熊的復仇之光,用力地抹去淚痕。

玉鳳的嘴角勾出了一抹欣慰的微笑,卻短暫而無力;她很累了,意識再次脫離了軀殼,而這次的脫離就再也沒回來了……

娘親笑了。這是他懂事以來第一次看見的笑容,娘在世,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他發誓一定要娘親在九泉之下再次含笑!

玉驕龍定定地看著娘含笑而去,心下有了堅定的意志。直到幫娘輕合上了眼,他才又流下生平最後一次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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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長白山上的風雪漸弱,在刺眼的陽光照耀之下,雪白得發亮。

玉驕龍將娘親深埋在屋后的梅樹旁,靜靜地凝視梅樹,回想與母親共有的美好記憶。梅花堅毅孤傲,正如他的娘親。

從前的回憶在他腦海翻騰。自他懂事之後,就和惟一的娘相依為命,沒有任何的親戚或朋友。

平日娘就以替人綉些帕子維生,他也去大街上找些零工貼補家用,有時實在餓得前胸後背,娘也從不願接受任何人的施捨或幫助。

雖然家中一貧如洗,但娘親仍教他識字,現在他才明白自己的親爹在朝廷為官,也莫怪母親會識字。

被村裡的人言語羞辱、同年紀的孩兒譏笑他是沒爹的小乞兒,娘也只是默默含淚,並未為自個兒辯解些什麼。

原來全都是為了保護兒子而有口難言口啊!思及此,玉驕龍握緊了雙拳,眼神迸出懾人的氣焰,那是屬於男人的光芒。

再一次凝望母親的墳一眼,終於邁開了步子,毅然決然地往京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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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裡,人聲鼎沸,人來人往好不熱鬧,尤其是這間最有名的客棧「鳳飛樓」

一個身著粉綠的小公子和狀似書僮的小男孩嘀嘀咕咕地不知說些什麼,神色有點慌張;也許是綠衣顯露貴氣,也或許那公子的臉太過粉嫩可愛的緣故,總之已經引起客棧里一些好事者的側目。

「小……」被粉綠小公子狠瞪了下,小書僮忙改口:「公子呀,我真是笨,」緊張就什麼都給忘了,連銀子這麼重要的東西也給忘了帶,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嘛!」小書僮閃著圓圓的眼睛像小狗般地搖尾乞憐。

「你這笨蛋!有夠不可靠的,我成天不是被你扯後腿,就是秘密被你說溜嘴,有天主子我真會被你害死的!這次回府後,我定叫何嬤讓你煮飯洗碗半個月!」粉綠小公子氣得臉蛋紅撲撲的,一張小嘴噘得老高。

「哎喲,不要啦!何嬤很兇的,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忍心把人家丟在那嘛!」小書僮急了,淚水開始在眼眶打轉。

「先別說這些了,你說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要是被爹知道我偷溜出來,我定會被罵死的啦!」看到小書僮一副將哭欲哭的模樣,粉綠小公子也急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閃出了淚花。

「我看咱們就乾脆報出老爺的名諱,就不相信他還敢來府里要錢。」

「好吧、好吧,現在也只好這樣了,誰教本公子我心腸太軟,才會讓你這笨蛋跟在身邊!不過要報你去報,這麼丟臉的事,我可不做。」哼!她長那麼大,還沒做過賒帳這麼厚臉皮的事呢,被人家知道還得了!

兩人扭扭捏捏地走到櫃檯,當掌柜看見粉綠小公子,商人的直覺使他算盤丟得飛快,立刻雙手交握地露出職業性的諂媚笑容。

「客倌,您結帳嗎?一共才十五兩銀子。」

「掌柜的,其實呢……」小書僮附在掌柜耳邊還故作神秘。「這位公子乃是京城第一流、江南第一富的柳逸安王爺的兒子呀……」

沒等小書僮說完,掌柜馬上笑咧了嘴,身體彎得極低。「啊……小的是有眼不識泰山哪,竟認不出是柳王爺的公子,真是失敬、失敬!」

看到掌柜一副誠惶誠恐樣,小書僮的膽子大了起來;柳吹雪此時的臉剎那黑了一截!她在幹嘛啊?

「今天呢,我家公子恰巧路過客棧,就順便給你薄面來光顧一下,可惜看不出掌柜的些微誠意啊?」書僮開始擺出很得意的架式,還對柳吹雪擠眉弄眼一番,要她跟著照做。

柳吹雪卻覺得丟臉透了,活像騙吃騙喝的惡棍。

「是、是。今天小的沒有親自招待是小的疏忽了,希望公子能給小的一個薄面,當做是小的請您喝茶,希望公子能不計較才是。」

「算你見過世面,咱們公子大人大量,才不會跟你計較這些。公子,咱們回府吧!」小書僮拉著柳吹雪十分神氣地走了。

她終於大大地鬆了口氣,沒想到這麼簡單就可以走了,剛才果真白緊張了。

兩人邁開步伐欲離去,忽然有個彪形大漢擋在前頭。正當她們不明就裡時,就聽見掌柜呼喝著:「把那兩個騙子給我抓過來!」

「掌柜的,你飯可以多吃,話可不能亂說,憑什麼說我家公子是騙子?」小書僮只手叉在腰際,像個凶婆娘。

「你們兩個年紀輕輕,穿得一身錦衣華服,竟學人騙吃騙喝的!念在你們年紀尚小,我就不同你們計較了。銀子拿來,你們可以滾了!」掌柜優優閑閑吃起花生米,彷彿要講給全客棧的人聽似的,想來必是想展示京城第一客棧的度量。

柳吹雪氣不過,被那麼多隻眼睛盯得又急又氣的,俏臉頓時火辣辣一片,她惱羞成怒地拍掉掌柜手上的花生米:「你死定了!我定要叫爹弄瞎你的狗眼!」

被激怒的掌柜皮笑肉不笑:「哎喲!我更是怕死了,這麼說來那名響咱京城的『江南第一才女』不就是公子了嗎?既然你是『柳千金』,那就把衣服脫下來證明啊。」

柳吹雪腦袋轟然巨響,對方明顯有意刁難,那張笑面虎的嘴臉張牙舞爪地,真想拿銀子砸碎他的臉,而此時她還真的就是沒銀子!正所謂是一毛錢逼死一條英雄好漢啊!

本來是熱熱鬧鬧的客棧,頓時倒是變得鴉雀無聲,在場者都抱持著看好戲的心態,還有些不時地爆出嘻笑聲。

小書僮急哭了,抽抽噎噎地說:「公子,你不能脫啊!是奴才不好……是奴才笨……」

正當場面僵持不下時,有群人浩浩蕩蕩地走入客棧,當為首者玉樹臨風地出現時,在場的人莫不噤了聲……

「那不是宰相魏峰的兒子魏昊天嗎?」

「是啊是啊,聽說……」

竊竊私語聲,霎時四起。

「果真是俊俏非凡啊!」

魏昊天旁若無人地走進來,凝視著柳吹雪的俏麗臉蛋,見那水汪汪又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吹彈可破的雪白肌膚、粉紅小巧的雙唇……分明就個姑娘,而且還是個美人胚子哩!

「掌柜的,我看你是瞎了眼了,眼前這位不但是姑娘,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小美人呢!」

掌柜嚇得發白了臉,倒不是因為知道柳吹雪乃是女兒身的緣故,而是眼前這位風流倜儻的少年是當今宰相魏峰的兒子。京城裡,誰人不知魏峰想一統天下的野心?可能只剩皇帝老子不知情吧!

在掌柜的正怔愣之時,就見魏昊天笑意盈盈地看著柳吹雪,心中好似起了捉弄她的念頭。

「英雄救美,在下何樂而不為?姑娘不知意欲如何報答在下?」

雖然眼前這男人有著一張會迷死萬千少女的俊秀五官,還有一臉無害如天使般的笑容,但是柳吹雪卻沒有心動、也沒有上當,她已看出他眼眸里掩藏極好的銳利光芒。

「不勞你費心,府上的家僕已送銀子來了。」柳吹雪眼尖地瞄到有個人剛好進客棧,二話不說硬把那人給扯了過來,心一橫,豁了出去,一面擠眉弄眼地向來人求救,一面看清來人的面貌——不看還好,一看便愣在那了!

多麼沉靜的眼神,有如深不見底的潭水,更像終年積雪的山頂……真是雙美麗的眸子啊!

胸口頓時猛然一震,她不知所為何來,直到被那人的疑惑眼神給喚醒,這才想起自己正要人家的幫忙,卻還緊抓著人家的衣袖不放。紅著臉,柳吹雪以旁人聽不到的聲音,對這個男人:「失禮了,請借我十五兩銀子。我會還你的。」玉驕龍尚未細想,便從身上掏了銀袋出來。

火速地把銀袋丟對掌柜,柳吹雪便拉著玉驕龍奔出了客棧,把一群發愣的人全給拋在腦後,包括那魏昊天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嘴臉。

「對不起,剛才一定給你添麻煩了。」柳吹雪把玉驕龍拖到較無人的暗巷,滿臉的歉疚。

「倒是不會。」話才說完,玉驕龍的肚子忽地發出一陣咕嚕聲。

「哈哈……呃,對不起……」看著眼前這男孩臉微紅的樣子,柳吹雪忍不住笑了出來,但想到自己是始作俑者,她便有些過意不去。「看你穿著打扮都不像是京城裡的人,有需要或幫你的地方儘管告訴我啊!」

「不用了。」玉驕龍雖然肚子早餓得發暈,但他仍然無法開口求人給頓飯吃。只是現在最後的盤纏全數散盡,在還沒找到柳王爺前,他還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如果你不嫌棄,就到我家住幾天吧?」雖然她接觸的人有限,但是還是可以感覺得到眼前的這個男孩單純得像張白紙,而且目前一定是無依無靠,不由得她向來強烈的正義感又開始沸騰。

「這……」玉驕龍的心中流過一絲暖意,從他有記憶開始,不曾有人對他這麼好過。

「不要這個那個了,如果你沒有欣然接受,我可會被自己的良心譴責死的。」二話不說,她一面拖著玉驕龍往府裡頭去,一面在心裡打個如意算盤,從今後就可以擺脫春梅那個笨丫頭了。想到這裡,才發現春梅那丫頭不知跑哪去了?

柳吹雪急忙打道回府的同時,並沒有發覺春梅此時正在街頭哭哭啼啼地找小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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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嬤,我回來了!」柳吹雪拉著玉驕龍一路奔回柳府,一進門就扯開嗓子大聲嚷嚷。

「哎呀!小姐,你怎麼又打扮成這副不三不四的德行了?快快快,趁老爺還沒看到之前;快去換下來!」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婆婆寵溺地拉著柳吹雪的小手,催促著。又突然像看到鬼似的指著她身後的玉驕龍:「咦!這小乞子是幹啥的呀?」

「何嬤!你太過分了,竟說我的恩人是小乞子,人家可是有名有姓呢,他叫做——」她猛一頓,竟然也沒問人家姓啥名啥。「喂,你叫什麼名字啊?」

「玉驕龍。」玉驕龍並不以為意,反正他也不常與人說話,問過他名字的也沒幾人。

「何嬤,他是我的上賓喲!你要幫我好好款待他,不可以讓我丟臉哦!」

「是,是,那這個叫什麼龍的就交給我打理了。小姐,你行行好,快去把那身怪行頭換下來吧。」

「好啦,好啦。何嬤,你好嗦喔,不準跟我爹說我今天偷溜的事,不然雪兒就不跟你好嘍。」語畢,便把身旁靜如木頭人的玉驕龍推給何嬤,還一副天塌下來有她頂的小大人樣。

看在何嬤眼裡,不禁感嘆地搖了搖頭。後院撿回來的貓狗已成患,到最後還不是叫這個拉拔她長大的何嬤來照顧餵養?不過,平常撿些貓狗也就算了,這次竟然連人都撿回家了,小姐的同情心未免也太泛濫了吧!

「小龍啊,你想先吃飯,還是先沐浴呀?盡量告訴何嬤,不要客氣啊。」看玉驕龍還愣愣地杵在一旁,何嬤忍不住推了他一把:「你怎麼了?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

「他……他是女的?」玉驕龍想起方才一路拉著他的竟然是個姑娘,忍不住羞赧地紅了臉。除了娘親外,他未曾被其他的女人碰過呢!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小姐那精緻的五官有如仙女下凡似的,我看哪,再不用個兩年,等小姐十七歲時,就是活脫脫的大美人嘍,到時,怕是你連正眼也不敢瞧哩!」語畢,何嬤的神色頗驕傲,活像柳吹雪是她懷胎十月所生出來的似的。不過當她聽到玉驕龍的肚子突然咕嚕地亂叫一陣時,便覺得掃興了。「小龍,你三天沒吃飯啦?肚子像藏了一面鼓似的。」

玉驕龍滿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還真的幾乎三天沒吃飯了呢!

何嬤搖了搖頭,於是拉著他往廚房急急走去。

桌上是滿滿的豐盛美食,玉驕龍真不知要從何吃起,拿起的筷子又放下,無助地望著在身旁的何嬤。

「你趕快吃吧,何嬤就不打擾你了。我到後院幹活,待會再帶你去廂房歇息。」何嬤竟誤以為他在矜持,趕忙溜出廚房去了。

他先拿起一隻蜜汁烤雞,扒下它的雞腿啃了起來,覺得感動至極;美食當前,人生的幸福不過如此。

拿起筷子準備夾起香脆的鳳梨蝦球時,突然身後暴喝一聲:

「好大的膽子!竟敢到柳府偷東西吃,看我不好好教訓你一頓!」說著,便是一木棍往他的肩頭直直落下。

玉驕龍迅速起身,抓住木棍,反手使個勁,那個人馬上哀哀叫痛起來。

「我要告訴我娘,說你欺負我!」

「你娘?」

「我是柳府的少爺!你又是誰?」

「我……我是小姐……請來幹活的。」

「那麼說你是下人嘍?看你那副窮酸樣,柳吹雪八成又是同情心泛濫——啊!好痛,放開我,我要叫我娘把你趕走!」

玉驕龍趕忙把他放開,又急問:「你說這裡是柳府?難道是柳逸安王爺的柳府嗎?」

「你這下人真大膽!竟敢直呼我爹的名諱!」男孩神情十分傲慢。

玉驕龍才不管眼前這個比自己看起來還小又高傲的男孩,只是慶幸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好像是冥冥中天註定,自己竟然在不自覺中就身在柳家了。

「哼!看你嚇得直發抖,本少爺我就好心地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說完,不管三七二十一的,直拉玉驕龍往西廂走。「哪,就是那個黃金球,你看到沒有?給我跳下去撿起來,我就可以饒你不死!」

玉驕龍震驚柳府之大,竟還有個人造湖泊,看這假山美景如此細膩精緻,可想而知設計的人是如何地有巧思了,簡直是把江花美景都給縮小放了進去,百花爭妍、蝶舞花間、柳樹輕拂湖面、蜿蜒的紅磚小道……處處可見主人的樸實與不凡;而湖面下七彩鯉魚,湖面上更是別具風味。望著這片令人目不暇給的花紅葉綠,也無怪他看痴了。

「喂!你該回魂了吧?區區一個廂院你就看傻眼了,那柳家還有『逸揚院』、『踏雪樓』,我看你不把眼睛給看凸了才怪,真是死窮老百姓!還不快下去給我撿那個黃金球上來!」

江南四月天,天氣雖暖和,但是湖水仍是凍人的。玉驕龍並不怕寒,因他在長白山早已度過無數寒冬,於是乎他便毫不在意地下水。

當他拿到黃金球丟給那趾高氣昂的男孩時,便聽到一道拔高八度的嬌媚女音驟然響起:「玉驕龍,你在幹嘛?」

一臉不可置信的柳吹雪扶起一身濕答答的玉驕龍后,立刻忿怒地把矛頭指向與她向來水火不容的同父異母弟弟,柳吹雲。

「柳吹雲!你以為你是誰?就算他不是我的客人,你也不能這樣指使人!」

「我?我是柳家少爺,而你是遲早要潑出去的水,」柳吹雲不甘示弱。

「你以為有二娘給你撐腰就可以天不怕、地不怕了嗎?哼!看我非把你的惡形惡狀全告訴爹不可!」

「柳吹雪!你不要老是仗著爹寵溺你,就一天到晚拿爹來威脅我!哼!總有一天,我定要把你趕出柳家,誰教你是沒娘的孩子……」

忽地——

「柳吹雲!你住嘴!」只見柳吹雲身後正站著一名怒容滿面的中年男子。

柳逸安威嚴一喝,柳吹雲立刻嚇得有如消氣般的氣球,不僅剛剛的氣勢全沒了,還乖得像被關在籠子里的小兔子,連大氣也不敢吭一聲。

「等會我考你默背《爾雅》前十二篇,要是你背不出來,四書五經統統罰寫兩遍!」這孩子講話真是愈來愈刻薄,跟他娘簡直是同模子刻出的!要不是他正巧經過,恐怕他不知還會講多少惡毒的話來傷害吹雪。

「是,爹。」柳吹雲努努嘴,用怨恨的眼神瞟向柳吹雪,卻被她狠瞪反擊,於是乎他更將這怨氣算到在她旁邊的玉驕龍頭上,還用一種「你給我小心點」的嘴臉邊瞪邊跑遠。

「吹雪啊,這位小兄弟聽說是你的貴客哦,怎麼在客人面前和弟弟大呼小叫的,真是太沒禮貌了!」

柳逸安說著,便打量起眼前這個渾身濕透的男孩,突然有一種熟悉感直掠心頭,彷彿勾起他久遠的回憶似的;他目不轉睛看著他沉穩溫和又內斂的雙眸,心微微地一陣抽痛……

「還不快帶這位小兄弟去換件衣裳,吹雪!」不自覺的,心情竟然激動了起來。

「是的,爹爹。」柳吹雪趕緊拖著玉驕龍往西廂的客房去。

殊不知爹爹的老臉有難掩的激動;亦不知手抓著的這個男孩臉又泛紅。

「何嬤,何嬤!你趕緊準備一桶熱水讓他暖暖身子,還要叫春梅準備一套男裝,我帶他去西廂第二間客房,你要快點哦!」看到聞聲而至的何嬤,柳吹雪急忙吩咐。

「且慢,小姐,今日客棧偶遇,不知你是女兒身,才諸多冒犯。現今……男女授受不親,你實在不該再這樣拉著我,呃……會被人誤會的。」他說時,俊臉又是一片潮紅。雖然玉驕龍讀的書可謂不多,但古之明訓,娘親皆教之,這些基本禮教,他不會不懂。

「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我柳吹雪只在乎行得正、坐得端,不管世俗眼光如何看待。今日你使我脫困,就是朋友。朋友有難,我一定幫到底。」柳吹雪小臉神色凜然。

此時,玉驕龍才真的看清柳吹雪的長相。烏黑如瀑布流泄的長發、如雪般的肌膚和小巧玲瓏的雙唇;特別的是她有如夜星的眸子,簡直像鑲在黑布上的鑽石……他想她是他看過最美麗的姑娘了。

如果柳王爺只有她這個女兒,那柳吹雪不就是他的未婚妻了嗎?想到這裡,玉驕龍憶起他還未報的家仇,一切似乎都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他刻意忽略心中的些微喜悅和心悸的感覺,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的復仇火焰。

「驕龍?驕龍?」柳吹雪看著他那若有所思的臉,實在很怕他會有一天突然說不見就不見。咦?我為何要怕他離開?他離開不是遲早的事嗎?「你先梳洗一番吧,衣服放在你床邊,我先出去了。」

「謝謝。」玉驕龍微微對她頷首微笑了一下,主要是因為他真的很感動,也很感激。卻不知匆忙出去的柳吹雪心跳漏了一拍,正撫著胸口暗自生氣自己突然緊張的愚笨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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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化驕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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