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最近,只有彈琴才能讓章懷箴激蕩的心情平靜。
纖長的手指輕輕撫過,如水般的淙淙琴音流泄,靜謐的乍夜,淡淡的月光,蒼藍水面映出月輪美麗的倒影。
琴聲讓人想起一幅印象派風景畫,朦朧、淡麗,一派輕盈優雅。
德布西的「月光」,這是她參加決賽的自選曲。
放鬆心情,放鬆指尖,她讓自己完全沉浸於優美的旋律中,每一個音符,都由指尖滲入最深的感情。
微風拂過,捲起窗扉廉幔,隨著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撩起她鬢邊細發。
結束了。
章懷箴閉眸,微微揚起嘴角,靜靜坐著,一動不動。
直到一陣掌聲拉回了她空白的思緒。
「露露!」望著那個正朝她走來的娉婷身影,她有些驚訝。「你還在學校?還沒回家?」
「趕著出一期特刊。」鍾晨露解釋。
「特刊?」章懷箴挑眉,接著開玩笑,「該不會是法克三兄弟的笑話吧?」
「你說南方三『賤』客?」
說起法克(Fuck)、雪特(Shit)和畢奇(Bitch)可是南方校刊著名的人物,現任社長鍾晨露一手創造的笑話主角,她為他們取名為南方三「賤」客,隱喻之意明顯。
「嗯哼。」
鍾晨露笑,「雖然我很想寫啦,不過這份特刊性質比較正經,還是別搞怪比較好。」
「到底是什麼特刊啊?」
「這個。」鍾晨露遞給她一份剛剛從印刷廠拿來的刊物。
章懷箴接過,瞥了一眼,「家長會特輯?」
「嗯,主要介紹這次家長會的各種活動、花絮,還有針對幾位家長的深入訪問。」
「訪問?」章懷箴不禁好奇,隨手翻閱,驀地,眸光停留在一幅熟悉的黑白照片,「這是……我媽?」驚愕地揚起眸。
「是啊。」
「你們專訪我媽?」
「只是打電話問了她幾個問題。」
「真的?」她愕然,低眸仔細讀起文章。
文章是以故事的方式寫的,開頭,寫一對母女早晨在餐桌上的對話,筆調俏皮,輕鬆,卻細細道出了早餐桌上的忙亂與溫馨。然後,是這位母親的一天,她匆匆忙忙趕到工廠上班,與上司開會討論生產流程,指導生產線的工人工作,午間休息時還沒空吃完女兒準備的愛心便當,便因為一件小意外趕著送受傷的同事進醫院。一天忙碌下來,母親很疲倦了,可卻因為公司多接了一筆訂單,咬牙答應加班。午夜,她躡手躡腳地回到家,看著女兒甜蜜的睡顏,臉上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後,她捻起一束香,默默對著父親的遺容祝禱……
行文至此,作者將筆觸的情感醞釀到沸點,融化了章懷箴眼中的凝霧。
她再也讀不下去了,捧著校刊社精心製作的特刊,靜靜落淚。
鍾晨露沒有打擾她,只是伸手,輕輕攬住她顫抖的肩膀。
章懷箴偎入她懷裡,哽咽好半晌,才稍稍抑制住激動的情緒,抬起瑩瑩含淚的眸,「謝謝你,露露。我媽她……真的很辛苦,她真的很愛我--」
「嗯。」鍾晨露溫聲回應,「這份特刊明天就會發刊了,同學們都會看到,大家會明白每個父母為了他們的兒女,都是很辛苦的。」
「真的謝謝你。」章懷箴激動地攀住她,「這篇文章是你寫的吧?寫得……好感人,我自己都未必寫得出來。」她微笑地自嘲。
「啊,你誤會了,這篇文章不是我寫的哦。我只是負責打電話去問你媽幾個問題而已。」
「那是誰寫的?」
「這個嘛--」想起作者千交代萬叮囑地不許她泄密,鍾晨露也只有硬生生忍住,「反正是一個同學寫的啦。」
「哦。」見好友不肯說,章懷箴也不再追問,「無論如何,你替我謝謝他。」她柔聲道。
「我知道。」鍾晨露點點頭,猶豫數秒,「懷箴,那天我打電話給你媽,她問了我一些事。」
「什麼?」
「她問你跟宋雲飛怎麼回事。她好像…不希望你們走得太近。」
「啊,她這麼說嗎?」章懷箴苦笑,眉宇漫開輕愁。
不錯,她可以感覺出母親十分不贊同她跟雲飛來往,從那日家長會回到家后,她便不停逼問自己跟雲飛的關係。
她說,對方是豪門世族,我們只是普通人家。
她說,年紀輕輕不該談戀愛。
她說,這份心情只是年少輕狂,幾年後就會遺忘得乾乾淨凈。
她說,她不願意她因此而受傷。
母親說了許多許多,她都明白。可,投入的感情豈能輕易收回?當她試著想像自己忘記他時,才恍然明白對他的愛戀早已滿溢。
她不願忘記他,她忘不了,忘不了呵!
「懷箴,你跟宋雲飛到底是不是認真的?」鍾晨露追問。
她沉默數秒,終於選擇坦然點頭。
鍾晨露神情複雜,望向她的眼神竟似有些不忍。
她驀地心慌,直覺不祥,「怎麼啦?」
「你知道嗎?我剛剛在導師辦公室聽到一個消息--」
「看吧,我早說過,不必我們這些老師窮緊張,學生們也能把事情搞定的。」
導師辦公室里,一個男老師擱下剛剛送來的特刊,上身往後一倒,閑閑靠著座椅。
「什麼意思?」坐他隔壁的女老師搶過特刊,迅速瀏覽,不一會兒,粉色柔唇揚起淺笑,「這樣懷箴就不會那麼難過了,那些初中部的男生以後大概也不會嘲笑她媽媽了。嗯,這篇文章把她們母女之間的感情寫得真好,很感人。不過,怎麼沒有作者的名字呢?」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她專註地尋找,「究竟是誰寫的呢?」
「這還用問嗎?」男老師得意地朗笑,「自然是我衡山派的愛徒,雲飛羅。」
「宋雲飛?」女老師愕然揚眸,「莫老師,你的意思是--」
「到現在你還沒發現嗎?於師太。」莫傳風戲譴地喊著學生們給於靜逸取的外號,深亮的眼眸閃過嘲弄,「你們恆山的小尼姑跟我的愛徒兩個在談戀愛。」
「宋雲飛跟章懷箴?」於靜逸不敢相信,「談戀愛?」
「怎麼?很驚訝嗎?」
「可是他們才十七歲!」
「十七歲就不能談戀愛啊?嘖嘖,於老師,沒想到你的觀念這麼保守。」莫傳風誇張地搖頭。
「這不是保不保守的問題!」於靜逸反唇相稽,「學生嘛,本來就該以課業為重。」
他微微笑,忽地轉過座椅,俯身上前,一雙晶亮的眸定定盯住她。
她身子連忙往靠後,下意識地伸手扶住鏡框,「你……幹嘛?」
「我只是很好奇,於師太,難道你念書時就像現在這麼一本正經,從不曾談過戀愛?」
「我--」她一窒,俏臉先是一紅,半晌,才記得白他一眼,「要你管!」
「你的事我當然是管不著啦。」莫傳風笑嘻嘻地說,「不過我愛徒的事可就麻煩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
「宋雲飛的老爸,咱們科學園區的教父老大今天早上打電話給我。」
「宋勤打電話來?」於靜逸蹙眉,直覺不妙,「他說什麼?」
「他說要幫雲飛辦轉學手續。」莫傳風靜靜說道,總是嘻笑的神情難得凝肅,黑眸掠過闇影。
「辦轉學?」於靜逸訝然,「為什麼?」
「大概要幫他兒子擺脫桃色糾紛吧。」莫傳風淡淡地說,唇畔雖是勾勒笑痕,笑意卻不及眼眉。他轉過頭,望向窗外校園一角,木棉樹后,兩個人影若隱若現。「其實讓孩子快快樂樂在一起有什麼不好?又何必逼他們分開,逼他們忘了對方?這些做人父母的有時候也真莫名其妙,干涉這麼多做什麼呢?萬一以後出了什麼事,看他們怎麼辦?」
於靜逸聞言一怔,「你是……什麼意思?」
「我有個堂姊,就因為這樣逃家,結果死了。」
「什麼?!」
「傳芬在家族人緣超好的,所有長輩都疼她,平輩也都喜歡她……結果居然這樣送掉一條命。」莫傳風搖頭,神色陰沉,「希望那兩個孩子別做出什麼傻事就好了。」
不祥的語氣令於靜逸渾身一顫。
「雲飛,這是怎麼回事?聽說你要轉學?」追著已經多日未曾獨處的少年,章懷箴臉色蒼白。
怪不得這些天她總是碰不到他,總是與他擦肩而過,她本來猜想是為了照片的事他有意躲她,可原來還有別的原因。
她望著倚著木棉樹榦的宋雲飛,後者戴著銀邊眼鏡,瞳眸深邃,讓人認不清其間思緒。他沉默一會兒,才淡淡頷首。
她一驚,「為什麼?怎麼這麼突然?為什麼你不告訴我?」
「我爸要送我到美國念書,先報讀語言學校,然後插班進當地高中。」
「為什麼?」
「為什麼?」他聳聳肩,「當然是因為美國的教育環境比台灣好啊。」
「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他推了推眼鏡,「念完高中念大學,再讀個碩士博士什麼的,很難說會待多久。」
念碩士博士?章懷箴茫然,在心底迅速一算,容色更白。
那起碼要十年啊!他不僅要走,還要離開這麼久。
十年!
難道他們必須分別這麼久嗎?那他……還會記得她嗎?
酸澀的眸紅了,痴痴地望著他,「你怎麼能說走就走?那我怎麼辦?」
他垂下眸,「你就繼續留在台灣啊。如果拿到鋼琴比賽的獎學金,說不定也能出國。」
「就算我真的拿到獎學金,我也不一定會跟你去一樣的國家……」
「那又有什麼關係?」他打斷她的話,「誰規定我們一定要在一起?」
「你--」冷淡的語氣令她一愕,望著他漠然的神情,胸口微微揪扯,「你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不想跟我在一起嗎?」
他沒有回答,只是別過頭。
「你說話啊!」她忽地激動了,拉高聲調,伸手拽住他的臂膀,「你不是說過嗎?要我別離開你,可你現在卻說你要走,說我們可以不必在一起,你怎能這麼瀟洒?你心裡究竟想什麼?你怎能這樣出爾反爾?」
「懷箴,你冷靜一點。」他蹙眉,按住她的手,用力擺脫。
而她,為那樣的動作感到傷心。
他居然擺脫她?居然那麼冷淡而堅決地要切斷兩人的聯繫?他們之前交換過的那些情話誓言呢?難道他只當一切是兒戲?
「你……你不是給我看那條紅繩嗎?那條紅繩,你一直掛在胸前的--」
「你是說這個嗎?」他自胸口翻出系著玉墜的紅繩。
「對啊,就是這個。」她伸手想接住。
他卻格開她的手,握緊玉墜,狠狠一扯。
紅繩斷了,隨著他的鬆手,飄落在地。
她愣愣地瞪著他的動作,愣愣地望著頹然落地的紅繩。鮮艷的繩線斷了,是否象徵著牽扯兩人的感情,也就此兩分?
揚起眸,她透過迷濛水霧,試圖認清面前這張毫無表情的俊顏。
他怎能維持這樣的毫無表情?怎能不流露一絲絲內心的情緒?他不遺憾嗎?不難過嗎?難道他們之間的一切對他毫無意義?
不!她不相信!如果真的毫無意義的話,他以前為什麼一直留著這條紅繩?
「我不相信,雲飛,你不會這麼絕情的,一定有什麼原因。」她急促地喘息,急促地追問他,「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突然要這麼做?」
他只是默然不語。
「你說話啊!雲飛,告訴我怎麼回事!」她幾乎崩潰了,神態瀕臨歇斯底里,「一定有什麼原因,一定有理由,你告訴我,告訴我……」
「沒什麼理由。」他冷冷截斷她的話,「我只是膩了。」
她一震,「膩了?」
「對,膩了。」他冷靜地說,「其實從頭到尾,我只是在跟你玩一個遊戲而已,我只想報復你,因為你竟敢忘了我。」鏡片后的眸閃著冰冽寒光,「所以我接近你,卻又不理你,像貓逗老鼠一樣弄得你六神無主,然後,再讓你愛上我。」端麗的嘴角扯開譏誚笑弧,「你以為那些事都是誰做的?告訴你,信是我貼在公布欄的,照片是我讓學弟拍的,那天在你媽媽面前痛揍學弟也只是演一場戲而已。」
「演……演戲?」
「是,演戲。一直以來我都在演戲,而你這個傻女生,居然就傻傻地中計了。」
中計?他的意思是這一切只是他的惡作劇?
心跳停了,世界彷佛在這一刻逐漸崩毀……
「我那時i…不是故意忘記你的。」淚水在頰畔成串碎落,「我是出了車禍,不是故意的--」
「那我可管不著。我只知道你忘了我,拿條紅繩唬我,結果還不是把我忘得乾乾淨凈!」他乖戾地說。
懷箴,懷箴,你忘了我嗎?你竟忘了我!
又來了,夢中怨恨責怪的呼喊,又來了!
她身子一晃,不覺伸手捂住雙耳,「不是的,雲飛,不是的,我不是故意忘了你,真的不是,真的!」
她不是故意忘了他的,真的!為什麼要這樣責怪她?為什麼要這樣報復她?為什麼要化為惡夢,夜夜糾纏她?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再也承受不住強烈震撼,她驀地身子一軟,跌坐在地,埋首哽咽。
「這個,系在你跟我的小指頭上,這樣我們就不會忘記對方了。」少女溫柔地對少年說道。
「可是懷箴,我不想回去!」少年憤然地喊。
「你回家吧,你爸爸媽媽會擔心的。」她仍然那樣溫柔。
「不!他們居然那樣罵你,我不回去!」他緊緊抓住她的手。
「他們以為是我要你離家出走的,當然生氣了。只是誤會,解釋一下就好的。」
「他們憑什麼誤會你?憑什麼那麼自以為是?你沒聽見我爸怎麼罵你嗎?居然說你是窮人家的女兒!」他恨恨地說,「窮人家有什麼不對?他以為他有錢就可以這樣侮辱別人嗎?」
「回去吧,雲飛,你爸爸也是擔心你。」
「懷箴--」
「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很多事,我們沒有第二次機會。」她輕輕地說,「所以不要恨你爸爸。」
「懷箴。」他眼眶紅了。
她還是第一次看他這麼難過,他是真的很傷心,為兩人的分離感到不舍。
而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要因此碎了,「放心吧,我們有這條紅繩。」扯了扯兩人小指間糾纏的紅繩,她淺淺微笑,「來,我們一人一半,這樣我們就不會忘了對方,有一天一定會再見面的。」
「你真的不會忘了我?」他握住自己那一半。
「真的。」她許諾。
他凝望她許久,終於,站起身,走向遠處正下耐地等著他的父親。一面走,一面回首,眸光滿是依戀。
他上了車,那輛豪華無比的轎車。
他走了。
望著他逐漸淡去的背影,她忽然深切而悲痛地領悟到這點。他走了,走向一個她無法觸及的世界。
從今以後,他是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她只是個窮人家的女兒。
他走了。
突如其來的劇痛襲向她胸口,教她幾乎無法呼吸。她望著逐漸駛向地平線那端的車影,視界逐漸迷濛,逐漸黯淡。
他走了。他們還有機會再見嗎?
她驀地哀鳴一聲,邁開雙腿,不顧一切地追起那輛車子,她拚命地跑,拚命地追。可豪華轎車卻愈來愈遠,執著地將他帶往她無法企及的世界。
不,她不要他走,不要與他分開……
「宋雲飛!」她嘶聲喊,隨著心碎的呼喚揚起的,卻是一陣尖銳急促的煞車聲。
纖細的身軀被高高拋起,然後,重重摔落,一截細細的紅繩,隨風遠颺--
「啊--」
凄厲的呼喊劃破黑夜的寂靜。
正掀被準備上床的婦人連忙沖往女兒的卧房,她打開門,奔向床上不停掙扎的少女。
「懷箴,懷箴,你怎麼了?」她焦急地晃動女兒的身軀,「醒來,快點醒過來!」
終於,緊緊掩落的羽睫緩緩揚起,露出一雙無神的眼。
章母心一痛,「怎麼了?懷箴,又作惡夢了嗎?不是已經很久不作了嗎?」
章懷箴沒有回答,靜靜望著母親,瞳眸逐漸泛紅。
章母更慌了,「怎麼了?懷箴,到底怎麼了?」她忙亂地替女兒拭去滿頭汗珠。
「我想起來了,媽媽。」章懷箴啞聲開口。
「想起什麼?」
「所有的事。」
「什麼?」章母又是驚愕又難掩喜悅,「你真的想起來了?全想起來了?」
「嗯,我都想起來了。我想起你,也想起爸爸--」她忽地投入母親懷裡,緊緊抱住她,「我想起小時候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很開心。」
「太好了,懷箴,太好了。」章母忍不住鼻頭一酸,伸手拍撫著女兒。
「我也……想起他了。」
「他是誰?」察覺女兒語氣怪異,章母不禁稍稍推開她,仔細審視。
「紅繩斷了--」她痴痴道。
「什麼紅繩?」章母不解,「懷箴,你在說什麼?媽媽怎麼都聽不懂?」
她沒回答,只是默默搖頭,那麼惆悵、那麼悲傷地搖著頭,淚霧在她眼底融化成水,一顆一顆墜落。
就像化為雨水的流雲。
琴音,隨著冬季清冷的空氣在校園內迴旋。
哀傷的、無奈的琴音,偶爾倜悵,偶爾激昂,可沉潛的,永遠是最深的愁緒,離別的愁緒。
蕭邦的「離別曲」。
最近,從音樂教室傳出來的,總是鋼琴詩人最深切的哀愁與遺憾,為情傷,為情不甘。
究竟是誰在撫琴?這樣傷痛的琴音即便處於青春年少的學生們聽了,也不禁斂了笑容。
望著在夕陽掩映下容顏顯得更加迷離的章懷箴,鍾晨露微微凝眉。
她不知好友最近怎麼回事,神情總是迷惘,總是遙遠,像獨自陷在某個世界,找不到出路。
她也不明白宋雲飛怎麼回事。最近他似乎很忙,整天神龍見首不見尾,找不到人影。
她更不明白這兩人怎麼回事,即便受了上回被人偷拍照的教訓,也不該形同陌路到如此地步。最近他們不但不再一起在樓頂用餐,甚至連偶然擦身的機會都沒有,彷佛都有意躲著對方。
究竟怎麼回事?
愈想愈不解,記者的本能讓她再也無法壓抑好奇,直直走進音樂教室。趁著章懷箴彈畢一回,來不及再度開始時,她急忙按住她的手。
「別彈了,懷箴。」
章懷箴揚首,見是她,容顏滾過無奈,「有事嗎?露露,決賽快到了,我必須加緊練習。」
「練習?」鍾晨露蹙眉,「你的自選曲不是『月光』嗎?怎麼變成『離別曲』?」
「我改了。」她淡淡回應。
「為什麼要改?」
「我覺得自己現在更能抓住這首曲子的感覺。」
「離別的感覺?」鍾晨露秀眉攬得更緊,她忽地明白了,「是因為宋雲飛要轉學了?」
章懷箴別過頭,沒有回答。
「我真不僅你們。分開在即,反而各忙各的,還有,你怎麼沒來參加前天的耶誕舞會?我以為你們至少會一起跳舞,你知不知道,年底他就要辦離校手續了?」
「……我知道。」
「那你還這麼冷淡?還不把握相處的機會?」
「你不懂。」
「我是不懂,不懂你們在搞什麼!」鍾晨露直截了當地說,「一個莫名其妙說要轉學,一個呢,無動於衷,天天躲在這裡練琴,哪像一對在談戀愛的情侶?」
章懷箴聞言,身子一僵。她轉過蒼白的容顏,勉強自己微笑,「我們……沒在戀愛。」
「什麼?」鍾晨露瞪大眼。
「我們沒戀愛。」章懷箴咬著下唇,「雲飛他……沒喜歡過我。」
「你在開玩笑吧?」鍾晨露諷刺地說,可當好友的臉色愈來愈白,眼眸卻愈來愈紅,她終於明白事情不妙,「懷箴,究竟怎麼回事?」
「沒事。」
「告訴我。」她不許好友逃避,擁住她顫抖的肩,「你怎會以為宋雲飛不喜歡你?」
「他告訴我的。」
「他告訴你的?」鍾晨露拉高嗓音,不敢置信,「他告訴你他不喜歡你?」
「嗯。」
「而你就那樣相信了?」
「我--」章懷箴垂落螓首,握緊雙拳,「我是對不起他。」
「什麼意思?因為對不起他,所以他不喜歡你是應該的?」
「……我欠他的。」
「見鬼!」鍾晨露激動地詛咒一聲,她抬起好友的臉龐,強迫她直視她,「不論那傢伙跟你胡說八道些什麼,我可以賭咒,他絕對是喜歡你的!」
「你怎能確定?」章懷箴哀婉地望她。
「憑那篇文章是他寫的!」
「文章?」章懷箴一怔,兩秒,倏地領悟。她激動地站起身,差點撞落一疊琴譜,「露露,你是說那篇介紹我媽媽的文章是雲飛寫的?」
「沒錯。」
肯定的回應令章懷箴胸口一窒。
「那時候他要求我保密,所以我才沒告訴你。現在我可看不過去了,管他會不會罵我IBM,反正我豁出去了!」鍾晨露瀟洒地甩頭。
「是他寫的?是雲飛寫的?」章懷箴訥訥地說,想起那篇文章的一字一句,一顆心不覺緊揪。
那麼情意真摯的文字,該用多麼溫柔的心才能醞釀?他為她寫了這樣一篇文章,為她安慰了她母親,為什麼不告訴她?
「他為什麼……不告訴我?」
「我怎麼知道?誰知道他神秘兮兮地搞什麼?這些男生永遠那麼莫名其妙!」鍾晨露重重嘆氣,「我只知道那傢伙踐歸踐,對你還是挺好的。」
「可是……他說信是他貼的,照片也是他要學弟拍的--」難道也是騙她的?
「什麼?他說信跟照片是他搞的鬼?」鍾晨露愕然,「他幹嘛要這樣說?難道他--」
「他怎麼了?」認出好友猶豫的神情,章懷箴明白事情必然有內幕,「露露,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告訴我,快告訴我!」
「我--」
「說啊!露露。」
「這個……我也不知道該不該說,因為我沒有證據。」
「到底什麼事?」
鍾晨露眨眨眼,彷佛在考慮是否要道出心中的猜疑,終於,重重嘆氣。「總之你相信我,懷箴,信跟照片真的不幹宋雲飛的事,我保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