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你在這裡做什麼?」陳國倫皺緊了那已夠濃的眉,因為他發現方絲瑩又陰魂不散的出現了,而且正坐在他的車裡,她怎麼得到車鑰匙的?他想不通。
「等你!」方絲瑩冷冷地說,那雙狂野的眼睛中有著煥散的眼神,似乎離了狂不遠了。
「出來!」
「不!」
「你聽著,我並不欠你什麼!如果你再胡鬧,我喊警察了。」
「你嚇不倒我的。」方絲瑩冷笑著:「我連臉都不要,難道還會怕警察嗎?」
「你到底要什麼?」他在心裡嘆氣,知道這回是真惹上麻煩了。
「我要你。」她講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臉上的表情好哀怨。「我真地愛上你,愛得對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是那樣固執那樣的絕望,使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難免會有哀怨之心。但是陳國倫很快的就抑制住自己的同情。「那是你的事。」
「可是一開始是你找上我的。」她叫了起來。
陳國倫望望四周,還好並沒有人注意這裡,下次他再也不會這麼不小心了。他絕對會讓他的司機寸步不離的跟著他。
「國倫,不要拋棄我。」她跪伏在那兒,好美好嬌弱,美麗的眼睛中全是晶瑩的淚水:「只要你不離開我,隨便你把我怎麼樣。我是你的!我是你的。」
陳國倫深深吸了一口氣,對這個女人,他早就全部失去了興趣,無論她如何作狀,都再也感動不了他。他心中已經有了愛,他愛那個高貴、傲慢的女孩----雲依婷,而且有把握會愛她一生。他再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多餘的感情隨便分給別人。
「好吧!」他聳聳肩:「你既然喜歡坐在這裡就在這裡待著吧!」他一揮手,招來一部待車,以一種絕對瀟洒的姿勢坐了進去,剩下方絲瑩瞠目結舌地看他揚長而去,一點辦法也沒有。
「我會殺了你!我真的會殺了你!」方絲瑩又叫又吼地從愛快.羅蜜歐中沖了出來,對他的車大聲喊著,那瘋狂亂舞的手勢活象個瘋婆子,而坐在車中的陳國倫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她為什麼還在台灣?」一回到辦公室,陳國倫就把方仁傑叫進了辦公室。
「她不肯走。」方仁傑面如土色,他很後悔自己這麼不當心捲入了老闆的私生活,但事情既然發生,後悔也沒有。
「你竟敢瞞我?」
「我以為她過兩天心情平復了就會聽從我的勸告。」
陳國倫銳利的眼睛瞧著他,象老鷹瞧著一隻無法自衛的小雞。然後不耐煩地用鉛筆敲了敲柚木寫字檯。
「還有一點----」陳國倫叫住了他:「我剛剛才想到的,她姓方你她姓方,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方仁傑他問愣了,但被他那一股天生的威嚴所懾服,在這個企業王國,他是神,誰也沒辦法瞞騙的神。
「她是----」方仁傑才要開口,但是陳國倫桌上的桔色電話卻響了,這隻電話是陳國倫的熱線電話,除了最親近的人否則絕不可能用到它。
「你先出去!」陳國倫一揮手,拿起了話筒。
「我是雲依婷。」對方一個字一個字的說,果然是依婷那有教養又高傲的聲音。
「你考慮好了?」陳國倫並不如外表那麼有把握,他的額頭微微有汗,他緊張,緊張這個天生就比任何人高貴的淑女會拒絕他。不管是多麼婉轉的任何一個字,他都怕自己愛不了。老天!他竟然有自卑感,他到現在才明白那種痛楚的、無法改變的感覺。
「是的,我決定好好舉行這次的展覽。也許你的做法是對的。」
「婚禮呢?」他吁了一口氣,忍不住擦擦汗珠。
「我嫁給你,下個月十號,大雲是我的陪。」他似乎不帶任何感情的,只是象在做一場交易,這就是真正的上流淑女嗎?他不願意檢討自己,只懷疑地想。
「你很乾脆。我不會讓你覺得嫁錯了人。大去也將在半年之內恢復過去聲譽。」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放下電話后,依婷十分惘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答應他。也許,這是現實所迫,也許,這就是鵒語所說的----命。
她該認命了。
在這許多意想不到的波折中,她感受到命運不可違抗的力量。
她苦笑了,多麼奇怪的人生呵!她竟要違反自己的初衷,不僅在事業未達到頂峰時就匆忙結婚,而且嫁的人也不是相戀六年的迪瑞。
迪瑞,她在心中輕聲地叫:我要失去你了,永遠地失去你。恨我吧!或是忘掉我。
恨我吧!
他抑住那份哽咽,把臉慢慢抬高,牆上有一幅照片,那是去年底她為雲上峰照的。
可稱得上是她的傑作之一。
她在那一瞬間抓住了他慈祥又溫暖的一面,那便是隱藏於陰暗中真實的人性。
此刻,這幅懸在牆上的照片正微笑地看著她。
「爸爸,您還沒走,您還在這兒守護著我,是嗎?」她走過去,伏在那幅相片上,「爸爸,我也許做錯了一些事,可是,您能不能告訴我,究竟我錯在哪裡?究竟我該怎麼做?」她碑原先鄙視一切的氣質在父親相片前消失了,只剩下女人的軟弱,然後她哭了,哭得倉徨而無助。
冷漠、高傲、尊貴、漂亮得近乎完美。
這是呂承達律師對雲依婷的真正印象。
她與一般平常的女孩有著天壤之別,但是她的瘋狂氣質也同樣是獨一無二。這點與過世的雲上峰非常相似,或許這正是做為雲家一員應具備的特質。
自從依婷接管大雲以來,呂承達對她熱烈的愛慕之情漸漸轉變了,他不能了解她。
即使他能容忍雲上峰從前的一些近乎瘋狂的舉措。
即使她和雲上峰是一個模子中印出來的。
頑固、堅持、強硬……
但呂承達就是不能忍受她。
以男人的立場而言,頑固、堅持、強硬都不見得是壞事,甚至是身為企業首腦的性格中應以為傲的一部分,但一位女性若也敢緊隨後塵,就難免不遭人物議。
即使是她留學過巴黎。
即使是呂承達這種受過最新式的歐洲教育,走在時代尖端的人,都要以另一種眼光來衡量她。
因為,她使得男人顏面無光。
這是個男性的社會,男人們可以彼此交遊為友,甚至在勢不兩立成為仇敵時還能互相欣賞,但他們可不能容忍女性也和他們一樣並駕齊驅。
她是每一個男人夢寐以求的伴侶,不過絕沒有一個人願意成為她事業上的夥伴。
他最最痛恨的是不肯安安份份地做一個女人,或者是乾脆的讓男性膜拜的女神;她以聰明智慧睥睨天下與男人一爭長短;但一到了重要的節骨眼,她又會以天賦的美色為武器,她的女性氣質可以立刻派得上用場,比如說她利用了和陳國倫的婚事,使得呂承達這等厲害的人都覺得棘手的困境迎刃而解。
當呂承達打定了主意走進雲依婷的辦公室時,她正埋首在一大堆的文件中,那專註的樣子,一點也不象個女人。天知道他最怕見她這個樣子。
「有----事?」她起頭,不勝訝異,除了陳國倫,呂承達是唯一可以不經過秘書通報,直接進來她辦公室的客人。
「我應該先打個電話來,可是,我最後決定還是親自登門的好。」呂承達在她對面的皮椅上坐下。真奇怪,到這個時刻,他還是無法諒解她的所作所為。
「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了?」她嗅得出他帶來的氣氛,合上待批的公事,說實話,陳國倫借給她的這個十人小組,簡直是天降神兵,聰敏、機智、有效率;他們是現代企業中的圓桌武士,分開來工作各有一套,團結時力量強大所向披靡,把大雲企業許多積弊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出來,同時毫不容情的予以批判;解決的手法也明快、迅速、真幫了她的大忙,也使得在一同工作時,學到了不少。
「聽說你決定舉辦展覽了?」他不喜歡「聽說」兩個字,身為與她關係的律師,居然要從別人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太過分了。
「正在籌備中,我現在利用每個晚上工作,只要再過五個工作天就可以完成。」
「展覽會結束后你還有一個更大的計劃?」
「你從什麼地方得來的消息?」她吃了一驚,和陳國倫的婚事,她一直在保密階段,呂承達居然知道?
「我昨天就知道了。」他的心中無限沉痛。
「不恭喜我?」她有意沖淡他帶來的奇特氣氛。
「當然,婚禮當天,我會親自來致喜!」他極力掩飾那份嫉妒與失落。「我今天來看你,是為了另一件事。」
「哦?」
「我要向大雲辭去法律顧問的職位。」
「為什麼?」她感到非常的訝異與吃驚,那雙秀麗的眉蹙了起來。
她真美!呂承達在心中想,無論現實如何的挫折、擊似乎都不能擊倒她,反而象風雨過後的幽蘭更見芳美,更叫人神魂顛倒。
「你也知道,我對大雲有一份深厚的感情,但在令尊逝世前,我就已經決定要離開它。」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搞糊塗了。「你幫了我很多忙,在未來大雲更需要你!」
「大雲並不需要我!」他忽然抑制不住的熱切的傾身向前:「依婷,別傻了,大雲以前的風光已經隨著雲上峰的逝世而消失了。你永遠也不能使它重振,反而會讓這個巨大的包袱拖垮你,依婷,何必呢?你有美貌與青春與,應該享有更好的生活,何苦這樣欺騙自己?」
「這就是最好的生活。」她略略迴避他的熱切。他是在嫉妒嗎?他知不知道他自己說的是什麼?
「我們的意見永遠無法溝通?」他近乎悲哀地看著她。這個可憐的女人,她是不世超越美女,她卻一點也不珍惜,反而為了一個生命垂危老人的胡言亂語而斷送一生,把自己賤售給象陳國倫這樣的男人,荒唐啊!愚蠢啊!她為何不奮力追求自己真正的價值呢?
「因為我不明白你真正的意見是什麼?」她凜冷地、睿智地自著他。「你當真要丟下大雲不管?」
「對不起!我實在愛莫能助。」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我對大雲有這樣的淵源與感情,但是我的告訴我不能再這樣下去。至於移交與善後問題,我會儘力使雙方都滿意。」
她不能勉強他,是呀,依婷和他凝望著,那一望里,有數不清的東西,紛亂地攪在一起,但突然依婷感到顫動了。
因為她在他失去矯飾的眼神中,看到了她一直想證實的東西。
他愛她,由於這份愛與對愛的無能為力,所以促使他的離去,這才是真正的理由。
或許,這是最好的結束方式。
即使她這一方面從未開始過。
但也到了結束的時刻。呂承達不怕是個精明的人,他畢竟沒有任何理由再待下去,讓各種挫折感磨損那已經受傷的自尊。
「我們還是朋友?」她站了起來,端莊優雅的姿態和身上幽幽的香氣,使他無法自己。
「永遠的朋友。」他喃喃地說。在這傷感的一刻,他沒有任何悔恨,只有婉惜;但對一個男人來說,他所能盡到的,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才走後不久,辦公室中又進來一位訪客。竟是陳國倫,那瀟洒不羈的俊拔身影,象一陣突來的陽光,趕走了呂承達所帶來的陰暗。
「他來幹什麼?」陳國倫嗤之以鼻的。
「下次進來時,麻煩請先敲門。」她真不能忍受他自命瀟洒的態度,更不希望在為期不遠的婚禮后被迫接受它。
「我會的!」他嘲笑地。「現在有空嗎?」
「什麼事?」
「我約了珠寶商半個鐘頭後來此,他將會帶最新款式的結婚鑽戒供你挑選。」
「如果我剛好不在呢?」
「我知道你在。」他狡猾地看著她。他原不需要這樣來表明他們之間的關係,但是她明白了,他要她知道她完全在他的掌握之內。
雲依婷也同樣地深深看了他一眼,這個可惡的男人每次好象不把她弄得大怒便不痛快似的,但她決定不再愚蠢地為他的挑釁而怒不可遏,她應該維持高雅、有自信的風度。
他有虐待狂呀?
還是有自卑感?
依婷若有所快悟,在他眼中,她是一名真正的大家閨秀,有出身有來歷。雖然他白手起家奮鬥有成,但真擠進上流社會時,他難免不感到心虛。
她對他的狡猾無動於衷,因為她想通了。
「你也知道我是窮人家的孩子,可沒什麼傳家之寶送給你,所以只好請你包涵了。「陳國倫諷刺的聲音聽起來實在刺耳。
「人格的光輝並不比鑽石遜色。」她忍不住地提醒他。價值判斷有很多是錯誤的,是愚不可及的。
「不必清高地跟我說大道理,我只不過是個商人。」他驕傲地,只因為她一語道破,
傷了他的自尊心。
桌上的電話這時響了,是她的秘書打進來的,那名珠寶商已經到了。
陳國倫的品味一點也不象一般暴發戶的低俗,相反地,他有一流的眼光。當那名穩重、精明、穿戴談吐都非常得體的珠寶商打開箱子展示他的珠寶時,連依婷這樣從未對珠寶發生濃厚興趣的人也不禁屏住氣息。
多麼美啊!
她不禁又看了陳國倫一眼,這些珠寶她曾在紐約和巴黎的第一流珠寶櫥窗中欣賞過,他卻有辦法找到這樣的珠寶商把這些不論是質地、鑲工、成色光頭都非常優美的鑽石帶到她眼前來。
可是炫耀奪目的鑽石並沒有使她頭暈目眩,她十分迅速地指定了一顆,那是顆樣式最簡單大方,也是最無瑕疵的。只有三克拉多一點,傳統的白金石,戒面琢磨成平面圓形,切割得十分優雅,稍一轉動,就流動出無限光彩,亮晃晃得象一片火海,巧奪天工的琢磨術確已到了登峰造極之。上帝創造了這款鑽石,而幸得它靈魂的名匠顯揚了它。
陳國倫看她指定了這一顆,那傲氣的唇邊不禁流露出讚賞的微笑。她一直不肯隨便配戴首飾,但她是真懂,不是嗎?選購鑽石,他是專家,也只有方絲瑩那種笨蛋會捨棄一流的好東西要華而不實的鑽石手鐲。
而依婷的戒指才能真正襯托她高貴的氣質。
在靈魂上,她也是真正的貴族。
選結婚戒指需要二十分鐘時間,但戴上它,卻可能要費上一生的光陰。
這麼小的一個圈,真能把人從頭到尾一輩子圈住?
依婷若有所思的把眼光迎向陳國倫。
這是緣份?是宿命?誰也逃不脫的!
陳國倫並沒有當面和珠寶商議論價錢,他們之間似乎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他們----曾經合作過多少次?有多少個美女由這個珠寶商手中得到陳國倫價值不菲的禮物?
她不想猜疑,不想追究。
不管陳國倫過去的品性如何,都跟她無關。
她不是為了愛上他才嫁給他的。
她有著最嚴重的理由。
依婷也不願小家氣地猜戒指的價錢,一百萬、一千萬,對她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
她只是無可奈何的讓這隻沉重的圈圈套牢她罷了。
他象購買這顆鑽石般,以昂貴的價錢買下了她。
她恨這種感覺,但她天賦的貴族性格仍堅持自己與生具來的驕傲。
因為他可能買下任何東西,包括人間最光輝的美女,或者藝術家,反正他有的是錢,但他卻買不到她的靈魂。
那是雲上峰去逝后,她頭一次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有正麵價值的一瞬。
即使是陳國倫用負面刺激出來的。
珠寶商又拿出另一個箱子,裡面是男用的鑽戒。
「交換飾物時,也得讓新郎高興一下吧?」陳國倫的幽默很讓人受不了。
她伸手把箱蓋「啪噠」一下合上了。「我會為你準備的。」
「不!我向來不用舊貨。」傲慢與毫不掩飾的氣憤,使她吃了一驚,他相當的精明,而且厲害到出乎她意料之外,難道----他已經知道了迪瑞的事?
「你誤會了,」不管他是否知道,她都不能由他瞎猜。「我過二十歲生日時,爸爸就已經替我準備了。現在正收在保險箱內。」
「我說過我要全新的,這是我第一次結婚。」他不耐煩地。
「難道你不願接受----祝福。」
「那原來不是祝福我的!是嗎?」他銳利的目光看穿了她。
「你----」她委實氣結。但實在不願當著珠寶商跟他吵,只好選了一顆方型,富於男子氣概的給他。
珠寶商很識相,辦完事後就收拾東西走了。陳國倫等他關上門,以一種她從未見過的陰沉臉色瞅著她。
「婚後我會盡量照顧你、尊重你、愛你;但有件事你一定要注意,不管你以前有多浪漫,有多少個男人,那是從前的行為,我沒辦法管,但你既跟了我,如果你不守婦道,當心我會宰了你。」
老天!這些粗俗的話自他的口中說出,再一字不漏的溜進她的耳朵,她簡直不敢相信他在說什麼。
「我沒有,從來沒有!」她氣憤難忍,這個渾蛋,他侮辱她還嫌不夠,又變著花樣來愚弄她不成?
「不要強辯!你過去的資料我很清楚!」他的面孔猙獰起來,他蠻橫地打斷她,幾乎是粗魯地靠近她的耳邊;「我不是傻瓜,要說謊騙人,你是班門弄斧,我最後一次警告你,你敢對不起我,我會殺了你。」
她氣得呆住了,以致於他幾時出去的都不知道了,但那幾句話似流氓的威脅,卻象符咒一樣留在她耳久久不散。
他把她當什麼了?妓女嗎?還是人盡可夫的婊子?
她無法使自己在短時間平靜下來,因為他太過火了。
而且她發現,人要他開始有意激怒她,她就永遠沒辦法逃脫陷阱。
他竟還敢大言不慚地說他愛她。
或者----他把「愛情」這種事當做了遊戲?自己制定許多技巧、規則,只要一高興,就把她拖進漩渦,不懷好意的侮辱她,看她在盛怒中,拋下矜持、高貴、優雅、自信……而象個最普通的女人,暴露出本性。
老天!她頭痛欲裂地想,她碰到的是什麼樣的男人。
方絲瑩開著她的小跑車,象箭一樣衝上了公路,然後在快接近雲海山莊時,停下車子,從後車箱提出一隻大提籃,象蛇一樣溜進了附近的小路。
她謹慎地避過了可能會發現她的視線,那冷靜的態度、和她眼中狂亂的、滿蘊惡意的神情毫不相和。她的長度披在肩上飄動,窕窈的身子十分矯捷,一身和樹葉顏色十分相近的春裝,即使被人瞧見了,也會讓人以為是出來郊遊。
誰都想不到她的提籃內是一桶汽油。
這時候已經接近黃昏了,小徑上遍地附落的松針在她的腳底下沙沙作響,野鳥於林中鳴叫著,聲音在空谷異常的幽靜好聽,夕陽斜斜地掛在天邊,火紅色的余暈染滿了穹蒼,朵朵彩去之飄動,令人心曠神怡。
任是誰見到這樣的美景,都會不禁為之流連沉醉,但是方絲瑩連望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她的心中只充滿恨。
那憤恨之情如同火焰般在胸口熊熊燃燒著。
她覺得自己被欺騙了。
被陳國倫的男性魅力,被他的財富、氣勢蒙蔽了眼睛。
她起初只因為他的財勢,心甘情願地成為他的玩物,但沒想到,她竟然真正地愛上了他,愛地那麼不可自拔。
當他對她口吐惡言時,他真的有由天堂跌落地獄的感覺。
她是眾所周知的美女,論貌論才在現今的名女人行列中,擁有不可忽視的一席之地,只有陳國倫能給她幸福,陳國倫卻這樣的藐視她,簡直就象拍一隻蒼蠅似的,毫不在意,隨隨便便就把她拍死了。讓她毫無保留的愛一點退路也沒有。
她怎能不恨?怎能?
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從她美麗的唇邊喃喃地冒出這樣惡毒的詛咒。
是的!他一點也不把她看在眼內,殘忍地傷害了她時,她發誓她會報復,必要時,她會不惜一切,甚至於殺了他。
殺----
她揚起頭,不禁忘形地狂笑起來,哈哈哈哈……那狂笑之後的餘音震動著四周的空氣,也嚇得棲息在枝上的小鳥展翅高飛。
啊----她突然停止住狂笑,注視著手中的提籃,她不辭辛苦地跑上山來是為了一個重要的目的,如果行跡不慎被人發現那不就糟了嗎?
她好恨!好恨!狠狠地,她一摔頭。陳國倫敢明目張胆地甩了她,就要付出同等的代價。
她冷酷地注視著自己的手,陳國倫曾經在床上熱情如火的抱過她,吻過她;他一定沒有想過,這個身體的主人有如蛇般妖冶的胴體,有百艷千嬌的手段。
誰也不能夠了解她此刻悲痛的心情。
當她失去了所愛,就如同失去了所有。
「強盜!雲依婷你這個強盜。」她丟下提籃,緊緊地握住拳頭,不由自主地啜泣起
來,雙肩一聳一聳的,淚流滿面。
她低估了雲依婷,她一定有著方絲瑩所沒料到的媚術,她冷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勢、教養,也許正是打動陳國倫這種浪子的致命武器,使他死心塌地。
根據她的經驗了解,陳國倫這回可能是動了真情,要他重回方絲瑩的懷抱,真是談何容易!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她擦掉了眼淚,打定了主意,提起籃子,緩緩走下綠草如茵的山坡。一邊走,她一邊想象著,當群星升起時,雲海山莊將會變成火海山莊,熊熊之火將使得美麗的雲海山莊如同白晝。
那是它最後的命運,也是最後的光耀。
方絲瑩對那如同神話般的建築投以冰冷的一瞥。她以瘋子的機智使自己的行動完全隱藏在草叢中。
象一條蜿蜒曲折的蛇,拋棄了尊嚴,只為求達到目的,而不顧一切。
天漸漸地暗下來,當天邊初夏的星座開始顯現時,她已經成功地潛到了山莊的邊緣,幾乎可以接觸到閃閃發光的湖水。
石頭砌成的圍牆猶如一座堅不可撼的城堡,高大的叫人泄氣,她繞著牆走,愈走愈絕望,如果她不能夠進入這道牆,她所有的工夫都要白費了。
可是正當她難受得預備抱頭痛哭時,突然,一個小門吸引住她的視線,她試著去推了推,正如她所料,門是鎖著的,她不肯死心,用盡了全身力量去推,就象是奇迹出現般,門竟然開了一條縫,那門開的縫,有如一線生機,她悄悄地用手指去移動那已鏽蝕的門閂,用力,再用力,居然很容易就被她一寸寸地移動了。
她滿頭大汗的朝裡頭望了一眼,一個人也沒有,她弄開門后立刻掩身進去,照原來的樣子把門關好。
喘了口大氣,她才發現這兒是花園的最角落,四周全是高大的熱帶植物,由於種得太密了,顯得有些陰森,但她可是什麼都不怕的,她沿著樹叢走到了一棟玻璃花房旁,把提籃擱在那兒藏好,觀察著山莊的地形。
當她弄清楚雲海山莊幾乎有兩千坪大,傭僕成群的時候,她才知道原先錯誤的判斷有多麼荒唐可笑,憑她一個手無縛之力的弱女子想把它燒光,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但她怎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如果她隨便退卻,她會為自己的軟弱無能而痛悔一輩子。她決定既來之則安之,不能把它燒個精光也要鬧它個雞犬不寧。
方絲瑩定下了心,回到玻璃花房,在一堆花園工具中找到一把大圓鍬,一把鐵鎚及一些釘子。
星星一顆又一顆地出現在天幕了,如她所猜測,這是星光燦爛的夜晚,但再美的夜也動搖不了她,她吃力地用圓鍬鏟土,挖了一個洞,擦了擦,她由花房的木料堆中拖出幾根長木頭,用鐵鎚把釘子敲進去,架成一個簡單的堆架。
這是男人的工作,但憤怒之火使得方絲瑩做得很好,絲毫不顯遜色,而且小心極了,一點也沒驚動到山莊的任何人。
木架釘好后,方絲瑩由提籃中取出那一桶汽油,用汽油把木架浸濕,放在洞裡面,這個沒緊挨著花房,只要它燒著,脆弱的花房也會跟著完蛋,她得意的一笑,用汽油將破布沾個精濕,放在木架上,再提著汽油桶沿著架子的四周灑了一圈。
汽油的臭味熏著她的鼻子,但好屏住呼吸,現在一切就緒了,她拿出一個火種,準備點燃了丟向那堆沾著汽油的破布,頃刻間,雲海山莊就要遭到報復,以泄她心頭大恨了,但這只是她的第一步,她還有更多更好的計劃,她要陳國倫一點一滴地嘗到痛苦。
方絲瑩因激動而微微顫抖的手點亮了火柴,忽然也尖叫了一聲,當破布燃燒起來時,她的手臂也被火焰波及,她驚恐地看著火焰爬上她的手指,沿著手腕一直奔向臂膀,那火焰的顏色與熱度嚇壞了她,她盲目的揮動著手臂上的火焰,不停的大叫著,整個臉孔都嚇得扭曲了。
那恐怖至極的叫聲,驚動了山莊的僕人,當有人看見這時竟然起火時,連忙摘下廊壁下掛著的滅火器,飛奔來救火。
令他們驚奇的是手臂上全布滿火焰的陌生女人,象發了瘋似的向外狂奔,彷彿馬上就要被火燒透燒化。
一名較有經驗的老僕人,連忙拿起一床毯子趕過去,用胸口擋住她,使勁將她身上的火撲熄。幾分鐘后,方絲瑩全身虛脫地躺在地上哀叫打滾,抱著自己那條灼傷的手臂痛哭流涕。
那狼狽可憐的模樣,象一個挨了魔鬼詛咒的惡靈,永世無法超生。
僕人們救熄了火,好奇地環繞著她,他們不知道她是從哪裡來的,但出現在這裡,一定跟這場火有關。
雖然她的模樣不堪,但污泥、亂髮、灼傷仍掩不住她難得的美貌,大伙兒面面相覷,不曉得她為什麼憑白無故會來燒雲海山莊。
「等小姐回來處理還是報請一一九?」有人問
「等小姐來不及了,我已經通知救護車,唉!年紀輕輕為什麼偏要自作孽呢?」
「不要說了,她的手已經毀了。」另一個人輕輕拉住她,大家為她自找的不幸都不禁噤聲了。
「毀了?」方絲瑩模模糊糊地聽著這句話,竭力收拾殘存的意識,當她發現原來冰肌玉骨的手臂竟然燒得這般可怖,登時暈了過去。
「是的!我認得她!」雲依婷隨著通知她的警員趕到醫院時,只看了一眼躺在病床上陷於昏迷的方絲瑩,就別過了頭去。
不是憎惡,不是嫌棄,而是不忍。
她心裡比誰都清楚方絲瑩為什麼會作出這種愚蠢幼稚的瘋狂舉動。
可憐的女人!她愛陳國倫愛瘋了。
她很同情她,但是無能為力。
警員一邊客氣地做筆錄,一邊好奇地打量她。雲依婷自從雲上峰去世后,一夜之間,她和陳國倫的事被報章雜誌渲染個不停,一登再登,對這樣的美女,有誰會不好奇呢?
「你知道她縱火的原因嗎?」警察繼續問著。
「不清楚。」她搖搖頭,她能說什麼?說什麼別人都不會信的,徒增話柄而已。大雲企業目前正在復興階段,經不起任何的打擊,她也需要竭盡心智去衝刺,這種事情----唆!為什麼偏偏要發生在她身上。
當她做完筆錄時,一些記者突然舉著鎂光燈向這裡走來,雲依婷皺緊了眉頭,她可六臂也擋不住,更何況這兒是先頭部隊,弄不好這個意外事件會變成醜聞也不一定。
「你幫我擋一擋。」她用手肘推了推臨時丟下工作由攝影工作室隨她前來的助手----安華,輕輕交待一句,立刻迅速地由醫院後門離去。
如果迪瑞在就好了!她成功地擺脫了那些記者后,一個人走在黑夜中,突然地想起迪瑞,他是她心頭永遠無法消散的人影,但自他一怒而走後,她再她也沒得到他任何,也許,他已打定了主意。
這樣也好!是不是?
她苦笑了,他們曾經是那樣相愛,但是她怎甘心做一名平凡主婦?以前不可能,現在她要全心全意為大雲奮鬥更是不可能。
或許,他的離去是明智之舉,長痛不如短痛,六年的戀情就這麼如風消散,也許凄楚,但不也很美嗎?
她搖了搖頭,逼回滿眶的熱淚。
迪瑞,不要怪我!她輕輕地在心中叫,沒讓你看到我現在的情形,反而是種幸運……
一道利眼的車燈遠遠地亮了,同時緩緩地駛過來,她用皮包擋著那道光,在這時刻,她不要見任何人,她正在想那輛車的主人會不會是記者時,車已經駛近了,可以很清楚地看見駕駛的相貌。
雲依婷嘆了口氣,她早該料到了,是陳國倫。
他總會在出了事時立刻出現。
想躲的躲不掉,何不面對現實?她站定了,那份美象在空氣里凝止住了。
銀灰色的愛快.羅蜜歐在也身旁停下。
「上來好嗎?」這回他沒有霸道的命令她,那央求的口氣有些奇怪,借著車燈,他無心掩飾的沮喪模樣讓她吃了一驚,只一天的工夫,他的飛揚踐跋扈全不見了。
「我在工作室的事還沒有忙完。」
「只耽誤你幾分鐘。」
她坐了進去,既然決定嫁給他,必須相處一生,凡事便得開始學習容諒、忍耐,更沒有必要故意跟他過不去。
坐在他身邊,她才發現他不僅神情沮喪,氣色也很壞,他知道方絲瑩闖的禍了?他想解釋?說實話,對陳國倫的這一點她很不能諒解,尤其是方絲瑩一而再、再而三的來騷擾她,竟然還在今夜來燒她的房子,簡直豈有此理之至。
但云依婷忍住了這口氣。
她沒有時間去各陳國倫爭辯什麼!他捅了漏子應該自己去收拾。
「我要向你道歉!」他沉重的,低緩的。
「不必了。」依婷冷淡、禮貌的一口擋了回去。
「你不願意原諒我?」他彷彿累得抬不起頭來。
「我要怎樣的原諒你?」她絲毫不動感情,對陳國倫這種情場浪子,這個教訓或許是福不是禍。日後也好收斂一點。」
「不要用這種口氣跟我講話好嗎?」
這不太象陳國倫在說是嗎?依婷不由又望了他一眼,那又俊又挺的陳國倫怎麼會這般頹喪、威風盡失。
「這一生中,我做錯了很多事,但有一件沒做錯。你明白嗎?」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她保持冷靜,一點也不為所動,心裡卻暗暗警惕。
「那就是----我愛你!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值得我愛與尊敬的女性。!」他的語音充滿了男性的魅力。
依婷的心一跳,他受傷的模樣突然令人心疼,但她不能軟化,不能上當,他玩慣了,一定是在玩把戲哄她、騙她!唯一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這麼做?
「我對以前的所作所為,真的很後悔!」他把車停下熄了燈,立刻,一切又陷在黑暗中,夜是那麼的寂靜,她幾乎可以聽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依婷有點怕,怕這是他布置的陷阱,沒有人會睜著眼睛往明知是陷阱的地方跳,對嗎?
她只愛過一個男人,那就是迪瑞,而她已經失去了他,今生今世,她再也不可能愛上別的男人了。
「你後悔,可以改過。」她毫不容情的。
「我改了。」他叫了起來:「我可以拿事實證明,跟你訂婚以後,我沒有再碰過別的女人一下。」
「是嗎?」她冷淡的。
「你到底要我怎麼樣?」受不了一點的陳國倫忍耐已到了極限,他低聲下氣,委曲求全只希望依婷能夠聽他傾訴心聲,而她冷淡的反應徹徹底底地刺傷了他。
「你要改好,是對你自己負責,而不是向別人炫耀,你懂嗎?也別對我裝出這副痛苦的樣子,我不會對你投同情票的!因為基本上你的態度不夠真誠,只是在自己窮過癮……」她被激怒了。
陳國倫這下跳了起來,心時又怒又恨,他這一生還從沒有愛過女人!他壓根就看不起她們,這是個男人的世界,一切都應由男人做主,女人只是附屬品,但算他活該倒楣,他竟會愛上雲依婷這樣一個無可理喻的女人。
「放開我!」當她發現他在做什麼時,驚惶得大喊一聲。
但是陳國倫一點也不管,他樓上去用力的摟緊她,對這個女人,他又愛又恨,簡直要發狂了,他用饑渴的唇搜索著她粉嫩的面孔,終於壓在她的芳唇上。
她拚命反抗著,但一切都是徒勞無功,他制服她簡直把好當做了小綿羊,而她也是那種除了智慧,其它根本毫無防衛能力的小綿羊。
一陣麻夾著一陣酥癢,吻又綿又密,象上一回,她恐懼地想:老天,老天!不要再讓他得逞,我會失去自己。
她有過兩次經驗,幾乎被完全毀滅的經驗。
她怕!因為那毀滅象是上了天空般的美好,美好得讓人難以忘懷。
這樣的矛盾啊!她怕那種感覺,怕徹底失去自尊但又不能抗拒。
依婷狠下心,她怕那種感覺,怕徹底失去自尊但又不能抗拒。
依婷狠下心,無論如何,她今天再也不能重蹈覆轍了,當陳國倫更用力地抱住她時,她死命地一口咬下去,正好咬在他的肩膀上,他痛得立刻鬆開了她,那份怒火更加的劇烈,不相信地望著她。
可是依婷已經趁這個時候逃出了車外,迅速地朝光亮熱鬧的地方跑去。
意外地,陳國倫並沒有追她,當她不放心地往後看時,在一片漆黑中,他的肩膀下垂,整個頭趴在方向盤上,似乎對一切絕望到極點。
那失意、沮喪的樣子,在頃刻間,深深感動了她的心。
然而,她也同時覺得對得起自己。雙方對峙時,她及時挽回了自己的尊嚴與價值。
如果為了尊嚴而導致什麼不良後果,她也有能力勇氣去承當。
他還不配來侵犯她。
「我不愛他,一輩子也不會愛上他。」她一邊驚怕地疾走,一邊不斷地這樣告訴自己。
可是,為什麼那些吻那些擁抱,竟如影子般追著她,在心靈、肉體,灑布成一層又一層的網子,把她環繞住,把她束縛住。
使她不能呼吸,甚至使她----情不自禁。
「不!永不----」她仍舊小聲地叫了起來。
記者比她想象中要聰明得多,當她重新定了心,叫了車想回工作室把最後一部份工作完成時,工作室里晃動的人影,使她吃了一驚,連忙叫車繞道而行,避開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無冕王。她給自己惹了大麻煩!
看情形去海山莊也回去不得了!報社在採訪這類新聞時,通常會出動兩組人馬,分別在可能的地方守株待兔。
深更半夜,她該何去何從?她必須很快地做個決定。
依婷想到飯店投宿,那裡會為她解決所有的問題----她需要一個浴室,需要一個床鋪睡眠、解思,需要一個電話與外方聯絡,但單身女子半夜出現在那種地方,會引起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尤其她現在正是個炙手可熱的新聞人物。
去向朋友求援?這時候打擾人家也嫌太晚……
禍是方絲瑩闖下的,卻害得依婷有如驚弓之鳥,在這時有家歸不得。
「小姐,你到底要去哪兒?」計程車的司機以懷疑的眼光在望後鏡中打量著她。依經驗判斷,這地來十分高貴的女郎應該不是流鶯,但她如此惶恐不安,實在令人難以信任。
依婷的臉紅了,她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但她怎能告訴他,她沒有地方可去,他不嚇得把她送進派出所才怪!
對了!她腦中突然靈光一現,真是糊塗了,她怎麼忘了呢?她可以回到從前的家去啊!搬回雲海山莊之後,太多的事纏繞著她,以致於無心處理以前的家,她也實在不願意為了一點租金,把自己一桌一椅費盡心血布置出來的房子租給別人,所以一切都原模原樣的沒有更動,幸好如此!
她大喜過望,連忙告訴司機地址,又從手袋裡翻出鑰匙。
燈亮了,房中布置依舊,氣氛依舊,除了多些灰塵,唯一少的,是現在正待在雲海山莊的小貓波比----她的生日禮物。
迪瑞!她喃喃地叫了一聲。
這個房間,留給她太多的回憶。
往日情懷,又再度重現。
她的雙眼黯然地注視著昔時與迪瑞的合照,在室內巡邏一回,然後順手把門關了起,將身體無力地靠在床上,嘆了口氣。
很多事情,是追不回來的,是嗎?
她無力地咬著嘴唇,突然象電流一樣,陳國倫方才吻過的感覺又從心底升起。
依婷不能相信這是真的!
她奮力去維護的尊嚴與價值,竟會如此輕易地土崩瓦解。
而且這是不值得的。
她應該愛的,是迪瑞!但,他卻棄她而去。
為什麼?她抖嗦著顫慄起來。命運真是好奇怪的東西,竟一下子就把一切搞亂了,亂得找不到一點頭緒。她的身子往下滑,跌坐在地毯上。
她已經被命運之繩操縱,把持不住自己了。一陣無力感,使她掩住臉哭了起來。
這一刻,她渴望有人告訴她該怎麼做!渴望有一雙堅實有力的手臂擁住她、安慰她、幫助她。
還是夏天,卻有刺骨的寒意貫穿了她。
好久好久,她才從哭泣中抬頭,她一直以為自己好堅強,卻不料她的脆弱連自己也吃驚,依婷努力振作起來,走進浴室。
這是她徹底放鬆自己的好辦法。
溫暖的水柱從水龍頭流下來,她注滿了桃紅色的浴缸,一蓬蓬小霧瀰漫了整個浴室,她走到鏡前,用那失神的大眼注視著鏡中的自己。
她瘦了!她變了!
這個世界也變了。
在陳國倫出現前,世界本來是溫馨美好,秩序平衡的,但他彷彿是個惡意的魔術師,隨他的出現,帶來了不到的災難與變化。
她是無力改變這些,她湊近了鏡子,更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軟弱。
求上蒼能讓她在一連串的災難、挫折中,鍛煉得更堅強。
世界上沒有人能擊倒她,除了她自己!不是嗎?
依婷慢慢地脫去衣物,珠圓玉潤的身體在大鏡前一寸一寸地顯現。
她好美!美得讓自己看了都會發痴。
說起來可笑!她曾是個狂熱的藝術追求者,天天觀察人的物性,與美的物質,好拍攝出攝影傑作,但她卻忽略了一件事,因為她把所有觀察力放在別人身上,一點也沒有想到自己。
在這之前,她記不清是否曾經仔細地看過自己,欣賞過自己的美。
難怪陳國倫那種花花大浪子會看上她!
她太美了。
美得會發出光芒。
依婷驚奇地看衣物在身上緩緩滑落,在一次渡假中,她曾在法國的博物館中看過雕塑大師所雕的「處女之神」。
她曾讚歎那是舉世無雙的傑作,沒料到,自己正是「處女之神」的翻版。
而且是活生生的處女之神。
她閉起了眼睛。青春之美,青春之光,她不知道自己可以擁有多久?
長可及肩的秀髮鬆脫了束縛,隨著她輕輕搖頭的動作,如波浪般披散下來,使她端莊凝脂的胴體,更增一份流動飛揚的美。
在秀髮的襯托下,她審視著自己。
依婷有張充滿個性的臉孔。飽學的智慧,使得天賦的美更加突出;她深深的輪廓,意,而且那份迷人的魅力也經得任何眼光的考驗。
線條優美的脖子下,她瘦不露骨的肩膀適合穿任何類型的衣服,玲瓏的肩頭足以使人神魂顛倒,近乎透明的肌膚,泛著珍珠的光澤,冷艷猶如上好的古瓷。
她的視線朝下移,看著那如山巒起伏的曲線。
依婷不是自戀狂,她甚至忙得無暇注意自己的美貌,可是她發現自身的完美時,剎那間也不禁忘了所有的煩惱。
上帝真是太厚待她了。
給了她萬中選一的身材。
她看過了太多的美,象方絲瑩那樣的女郎,她不知見過多少,為她們設計造型時,她有個最嚴格的要求,一個會使人震驚的要求。
在她的工作室,她有個特別的密室……
方絲瑩!
她煩燥地想起這個名字,在她們初見面時,依婷絕對想不到日後她會帶來多少的麻煩……一點一滴的,她想起方絲瑩初次上她工作室的情景。
「我是方仁傑的妹妹----方絲瑩。」她一進來,就以毫不在乎的神氣四處望著,然後才用那雙圓溜溜的眸子盯住雲依婷,全身的野性在剎那間畢露無疑。
短短的對壘中,方絲瑩發現依婷的態度溫和、婉約有禮,但有股天生的氣勢,自己一向引以為傲的逼人鋒芒一點也奈何不了她。
「謝謝你肯幫我的忙。」方絲瑩很乾脆地投降了。如果依婷能製得了她,她是極願意合作,使自己更美更出色。
「不必客氣,這是我的工作!」依婷一句廢話都沒有的,就把她帶進了攝影棚,很快地攝製了些照片,然後交給助手即刻沖洗。
二十分鐘后照片洗出來了。
「這個就是我嗎?」方絲瑩驚訝地看看那些漂亮的照片。在這之前,她曾和一些自命不凡的攝影師合作過,她精心的妝扮,新潮的衣著,性感的姿勢的確炫麗奪目,但是每次看照片都總覺得缺少了些東西。
她說不上來那是什麼,直覺上,她只認為自己應該會更好;而雲依婷這個魔術師竟在短短的幾張快照中,很精確的把握住她的特質,強調出她的美。這個驚人的成績要令她刮目相看。
「這個是你,最真實的你。」依婷點點頭,「但是你的潛力卻只能夠表現出十分之一。」
「為什麼?」
」因為這是粗糙的,原始的,跟普通的招貼女郎沒什麼兩樣,你想想看,一個象由畫報中走出來的美女,儘管新潮時髦,卻也只能引人多看兩眼,因為他們本身的內容只限於此,沒有生命力,沒有創造力,就註定要在最快速的時間內被淘汰,被人遺忘。」
「你是說通過你的『造型設計』會好好發揮我的魅力,使人神魂顛倒?」她睜大那雙貓兒似的眼睛。
「當然!美她象鑽石一樣要經過最精細的切割與琢磨,你需要我的眼光來發揮你的潛力。在我們合作的這段期間內,我說的話就是命令,你要百分之百的信任我,否則免談!回答我----你能辦得到嗎?」依婷的聲音柔和嗓門不大,但句句充滿不容抗拒的威嚴。
「我願意!」她咬著牙根答應了。
「好!先讓我看看你。」依婷把她引進了密室。
方絲瑩是個大慣了的女郎,但當她看見了密室的布置后也吃了一驚。
從歐洲回來的專家,果然不同凡響。
密室中,除了滿壁的壁的鏡子的一架巨大的攝影機、燈光、音響,及一個小架子,其它什麼都沒有。當她站在空蕩蕩的鏡室之中,很是興奮,但更多的是恐懼。她弄不清依婷要她在這兒做什麼。
「你可以開始脫衣服了。」去依婷調整著音響。
「脫衣服?」
「是的!同時把化妝擦掉,我不要任何人工的東西來妨礙我的判斷力。」
「全部脫掉?」
「對!」依婷乾淨利落的在裝底片:「依我的觀察,你的胸部實際中只有三十六寸,但你用了襯墊,你一定要明白,你的身體是上蒼造的,三十六寸最合適你的體型,裝成三十八雨只有使它看起來愚不可及,以後永遠不要再干傻事了,知道嗎?」
好厲害的眼睛!方絲瑩打心底佩服她,就乖乖地把衣服脫了,這對她本不是難事,但光溜溜地站在同性面前,再由一大堆鏡子「審判」自己,再大膽的人也未免有些不知所措。
「你的身體很美,用不著懷疑,更用不著掩遮!把手放下來。」依婷一語道破她的心事。
「可是----」
「放鬆呼吸,第一,你別介意我在這兒,就把我當做一具機器,用不著想和我溝通,我自會探索你,你只要隨意的伸展四肢,做些你心目中最優美的動作,對了!你會蹈嗎?」
「從小學到大。」這是她很得意的一件事。
「好極了。你開始跳吧!我要仔細觀察你,從頭髮到腳趾,一點也不遺漏。」依婷打好了燈光,放了架上的唱片,方絲瑩就在優美的音樂中跳了。
「天鵝湖並不合適你,還是跳現代舞吧。」滿臉嚴肅地雲依婷叫停,對滿身是汗的方絲瑩說。「你先休息鍾,我給你看一些資料。」
真美啊!方絲瑩接過那些原裝書時,對上面在空放肆飛躍的肢體,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讚歎。
「你不必模仿她們,她們是世界一流的舞者,而你不是要做舞者,你只體會其中奧妙就夠了!你不妨發揮想象力,隨著音樂的節奏,假想自己是蝴蝶,是飛鳥,是蜘蛛……表現出你真正的潛力與美。」
方絲瑩真的閉上眼睛,迪斯可音樂響起時,她開始習慣全身赤裸的進入情況,瘋狂地扭動著,那野性十足的表情,毫不做作的神態,使她踏進一個全新的境界。
「啪,啪……」依婷在閃亮的心中不停按著快門,也不停地給必要的暗示與引導,使她做的更美更好。
「這些底片你可以全部拿回去,我留一組底片做檔案研究,你同意嗎?」沖洗好后,依婷把全部底片裝進一個大信封。
「我同意。」方絲瑩跌坐在椅子中,喘著氣回答:「其實我並不忌諱裸照,我的觀念很開放。」
「忌不忌諱是你的事,我只是為了工作需要而拍攝,但我有個忠告----本地的風氣仍趨向保守,如果你過於新潮,這兒的觀眾很可能不會象歐美的觀眾那樣輕易接受你。」
「今天就到此為止?」方絲瑩懶洋洋地收起大信封。
「我要親自為你量身……。站起來,我說放鬆時放鬆,吸氣時吸氣。」
依婷量好做過紀錄后,把今天的所有活動做成卡片,然後遞給她複印好的一份:「這一份是給你保存的,下個禮拜二來見我,上面有你在這個禮拜中應該改進的事項。」
「你要我減肥?」方絲瑩看清楚上面的,不禁叫了起來:「我只有四十八公斤。」
「我說過你的體型很好,是上蒼送給你的禮物,但你的腰圍不是,你應該只有二十四寸的腰,卻由於懶惰使得它超過兩直寸。如果你照計劃表做運動,你那多出來的兩寸會很快的消失,使你更輕盈。」
「你還要我把衣櫃里的衣服全丟掉?」她更吃驚了,「那是我剛花了大價錢找最貴的師傅做的!」
「你要一鳴驚人、一舉成名嗎?」依婷不回答她,反而問著。
「我當然要。」
「那就不要再穿那些庸俗、醜陋的服裝,下個禮拜,我會給你服裝的設計圖,那才是真正需要的服裝。記著!在平常,你的穿著可以簡單、輕鬆,上舞台時,你要符合你的形象。」依婷充滿了權威性。
一個月後,雲依婷的心血沒有白費,方絲瑩徹底地改變了。不再是那個徒有空洞美貌、通俗而毫無特性的女郎,她有了屬於自己的魅力,隨著依婷的精心攝影作品的推出,她果然一炮而紅,獲得了肯定,獲得了喝彩。
她的成功,是依婷使用神奇的手法與的成功,但再也想不到的是,當依婷把她推向高峰,她最後卻因為得不到的愛情而縱火燒依婷用盡全力去維護的雲海山莊。
依婷嘆了口氣,從往事回到自己身上,那毫無瑕疵的玉體,不是方絲瑩經過造型設計過能望其項背的。
但方絲瑩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明白。
除了美容之外,雲依婷還有她畢生難及的智慧。
水快涼了,依婷跨進了浴缸,靜靜地享受著浴水溫暖的愛撫。
她累了,她需要在水的懷抱中休息,只有在這兒,她能獲得休息,也沒什麼能傷害得了她。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清晨的陽光,灑遍了每個角落,是那樣的清新,那樣的充滿欣欣向榮的生命力。燦爛的金線漸漸地轉移著,照到了依婷舊居的窗口,終於越窗而來。
陷於甜睡中的依婷不願意自夢中醒來,下意識地用手指遮住眼睛,那嬌柔可愛的動,使她不象才華溢的藝術家,也不象精明的女繼承人,象個女人。
完完全全的女人。
她剛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切問題迎刃而解了;但是她終究不能逃避現實,惱人的陽光把她從軟綿綿的夢裡催了起來。
睜開眼睛那一瞬間,她有些慵懶,有些茫然,一時竟忘了身在何處,好半天她才記起這兒是哪兒,不禁啞然失笑。
潔白的枕褥襯著她波浪般的黑髮,如弓似的櫻唇,就象是一幅畫,那半朵微笑是這幅畫的焦點。
她坐了起來,打了個呵欠,伸了個懶腰,薄薄的絲睡衣敞開她潔白柔細的胸口,陽光痴痴地停在上面,不斷輕舔著,似是不忍離去。
她張開眼睛,迎向那芳甜似蜜的晨曦,已經好久好久不曾如此好睡過了,她奇怪自己在這一大堆煩惱中怎麼會睡得這麼香,但這一夜甜蜜的睡眠,卻使得她精神大振。
是的,她需勇敢地面對現實。
沒有什麼好怕的。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她。
她看看桌上的小鬧鐘,才不過是清晨七,她預備八點打電話聯絡她的新法律顧問凌燦宏,磋商過後再一同到大雲的工廠,她有個新的拓展計劃要急於實施,那是陳國倫借給她的「十人小組」經過半個月精心研究出來的計劃,誰也不能在這節骨眼上打擾她。
如果有不識相的記者守在那兒跟好羅嗦,凌燦宏自有辦法對付。
才一打開窗子,她就大吃了一驚。
老天!看看是誰在那兒?
晨光下,陳國倫的愛快.羅蜜歐歆停放在停車坪中,銀灰色的車身是那般輕捷,那般吸引人。
他在那兒做什麼?監視她嗎?她一陣難忍的怒氣昂揚了上來,咦!且慢,她轉念一想,就登時明白他為什麼在那兒了。
他跟她一樣無處可去,不同的是她仍保有一塊不容干擾的凈土,他卻得在車中過一夜。
記者的鼻子太靈,他哪裡都去不得,做名流固然風光,可是有時候過於曝光的私生活也確實使人無可奈何。
但這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她可不想隨便理睬他;正當她關上窗子時,陳國倫已由汽車中走了出來,這邊望著。
算了!犯不著這麼小家子器,雖然他闖了禍,大家還是和平相處的好,犯不著在這個節骨眼與他為難。她迅速地打定主意,如果他上來敲她的門,她會大大方方地請他喝一杯熱茶。
小屋裡沒有存糧,但燒水器具是有的,茶葉也是現成的,她走到廚房開始煮開水。
不出她所料,陳國倫的臉皮果然不薄,她把他讓進來時,他的憔悴與狼狽,使得心腸最硬的女性也會油然心憐。
不知道為什麼,當她望見他一語不發地坐在椅上凝視她時,她的心竟跳得好快。
----那怦怦的心跳,象是初次約會的小姑娘。
眼睛閃爍著很奇異的東西,那東西不斷地觸動她的心弦,一夜的苦熬使他憔悴,可是他的眼神仍是這般的具有特殊魅力,那茶褐色的眼睛襯得他仍是說不出的英俊。
「喝點茶也許你會好過些。」她把茶具一一擺好,按住那份奇異的感覺替他斟上一杯。
他的視線卻離開了她,停留在壁上她與迪瑞的合照。
她沒有回答,這樣好的早晨,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爭執上。
他卻不肯干休,逼問著:「他是誰?」
那目中無人的態度引起了依婷的反感:「你管不著,這是我的屋子,你沒有權利----」
話還沒說完,他卻怒氣沖沖地站了起來,大步走向那張照片,粗暴地由壁上扯下來,在她的驚叫聲中用腳踩破了鏡框,拉出相片一把撕個粉碎。
「你是強盜嗎?」依婷再也忍不住地罵了起來:「我好心好意請你喝茶,你卻撕破我的照片,出去!趁我還沒發脾氣之前,離開這屋子。」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容許你掛這種照片。」他的眼光冷得象冰,聲音也象自北極來的寒冷,配著滿臉的鬍子碴,讓火氣正旺的依婷也不禁倒退兩步。
「恕我提醒你,我還沒有和你舉行結婚典禮。」她不肯服輸,她愛迪瑞沒有錯,只不過命運的撥弄使她不得不答應嫁給他,但他沒權利撕毀她的照片。
「我用不到等到結婚後再被人在後面指指點點!」他的聲音更冷,高大的身軀,整個的遮住了背後的陽光。
「你說什麼?」她這下可被氣壞了,他憑什麼說得這麼難聽,她雖然愛迪瑞,但六年中可都是清清白白的,她不是那種輕浮放浪的女孩。
「依婷,不要跟我吵,我愛你,你站在我的立場替我想想,我不能容忍也是人之常情。」他突然緩了口氣。無限疲憊地跌坐回沙發,頹然地說:「我一直爭強好勝。這種打擊我會受不了。」
「我是無辜的。」她大叫,竟敢口口聲聲說愛她簡直是笑話。
「我說過,不管你從前如何浪漫那都過去了。但我絕不允許你日後不忠,你若愚弄我,我會殺了你。」
「你相不相信那是你的事,我自信對得起自己就夠了。」她竭力鎮定,恢復好風度,今天是個大日子,她有太多事要做,不能浪費寶貴精力同他吵,一生氣,一整天就完了。
「希望如此。」他也儘力在節制怒火,看著她收拾殘局,「除了我還有誰知道你在這兒?」
「沒有別人。」
「連雲海山莊也沒通知?」
「嗯!」她點頭。
「那麼好!雲海山莊此時正鬧翻了天,你看,這是今天的早報。」
她打開了報紙,兩張照片那麼觸目驚心地刺入眼帘,一張是雲海山莊劫後餘生的花房,配上記者繪聲繪影的文字,另一張是整個膀臂裹滿紗布的方絲瑩正在含淚控訴,當依婷看見方絲瑩指責她橫刀奪愛時,氣白了那張俏臉。
「這簡直是含血噴人。」她把報紙往他懷時一摔:「我最後一次告訴你,你搞的爛攤子自己收拾好,不要每次都連累我。」
「不要這親對我好嗎?」他嘆了一口氣,「我這一輩子從沒向人低過頭,做得再錯都不會認輸。除了你。」
「那倒大可不必。」她冷笑。
「我----」他又嘆口氣,止住不言。
怎麼回事?這個無往不利的情場獵人、花花浪子竟在她面前連連嘆氣,是作戲?是真情?
不!她不能軟化,不能相信他,,但她需要一點時間來重整自己。
「我馬上要去上班了。」她希望他能識趣些。
「您恨不得我立刻在你眼前消失,否則你會情不自禁對不對?」他仍是痴痴地望她。
他在胡說些什麼?她不悅地留下他走進浴室中整裝,把門鎖得緊緊地。但才一對鏡子,也就知道他說得沒錯,儘管怒氣猶盛,她的雙頰卻嫣紅如玫瑰、雙眸如星如夢,少女的情懷一點也騙不了人。
這是怎麼回事?她舉著梳子的手在半空中停頓住了。
在客廳中的陳國倫看看錶,他不能老賴在這兒,當他離開時,他順手帶走了一封未拆的信,潔白的信封上只寫了三個字:給依婷。
是那個叫迪瑞的小子寫的?還是?管它是誰寫的,陳國倫放進口袋,反正依婷沒發現落在他手上,他可要好好搞清楚他們的關係。
如果她跟他訂婚後,還敢跟別的男人來往,她就要小心一點了,他把愛快.羅蜜歐停在公路的一棵樹下,拆開了那封信。
果然不出他所料,是那個飛機師,他一定是有她房子的鑰匙,進去后坐在燈下寫的,寫完后就擱在桌上;看信的內容,陳國倫能斷定這個署名為迪瑞的笨蛋一定以為依婷只是不在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看看日期,正是工作室關閉的那段時間。
原來他們已經失去聯絡,那就好辦!陳國倫的唇邊掀起了一絲笑意。
可是一想到迪瑞有依婷的鑰匙,一股妒火又上升了,未婚妻跟別的男人有這樣親密的關係,實在叫人難忍,更何況陳國倫的大男人主義是一等一的。
這筆賬他會留著慢慢跟她算。他一咬牙,把車子駛向雲海山莊,想必等候多時的記者已經散了,他要去看看劫後餘生的雲海山莊,畢竟禍由他起。
「沒有什麼損失,她除了把自己燒傷之外,山莊並未起火。」蕭管家連忙出來迎接這位嬌客,「但我們最擔心的是小姐,她從昨夜離開醫院后一點消息也沒有,連安華都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很好!已經去上班了,待會兒她會的打電話回來。」陳國倫走到圍牆邊的花房,那裡有一片火炙的痕迹,在地上留下焦灼的印子,幸好沒有波及花房。
「破布、汽油桶等等被警察帶走做證物了。」蕭管家看他一臉疑惑連忙解釋。
方絲瑩的確惡毒,不是嗎?他心中倒抽了一口涼氣,她竟然有備無患地帶了汽油!他望著雲海山莊優雅的建築,如果不是山莊有人守衛,再加上佔地寬廣,方絲瑩恐怕早就得逞了。
他檢視過之後,就離開了雲海山莊,他不能久留,儘管他平日霸道驃悍,有「強人」之稱,但在山莊的氣氛中,他也難耐那「千目所視」的尷尬。
他們一定都看過早報了,方絲瑩那片面、誇大的指控也留給人深刻、不實的印象,以為他的真面目便是如此齷齪猙獰。
她真聰明,不但盡量使自己脫罪,讓陳國倫出醜,連帶將倒楣的依婷拉進漩渦,還藉此打知名度,真是夠狠的了。
以現在才明白,當一個女人「不要臉」起來時是多麼地可怕。
但是他也只能保持緘默。
依他的身份地位,他只求她「縱火風波」的新聞價值快點消失,而不能出面澄清,那反而會愈描愈黑。
早上在見依婷之前,他曾在車中苦思一夜,酌量對策,但見了依婷之後,她的沉穩使他完全放下心來,她無辜受累,卻不發牢騷也不抱怨,一派大有風範,著實可敬可愛。
他發誓如果她能忠於他,他日後也會好好待她的。
陳國倫的車在如詩的山景中開得飛快,那封撕碎了的信宛若雪花般由車窗中飄了出去,漫天飛舞。
那些刻骨相思,情人間的爭吵、誤會……也跟著消失在山谷中。
迪瑞絕對想不到他經過長夜掙紮好不容易重新低頭的信,依婷竟會連一眼也沒看見就這麼給毀了;陳國倫笑了,如果方絲瑩闖了禍,這就是她帶來的意外收穫。
「失之東隅,收之桑榆」,這句古諺竟一點也不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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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動推出
蘭蘭鍵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