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待王府的車轎來到杜家,早有下人一疊聲地進去通報。「素……啊,大格格回來了!二爺、三爺,格格來了!」
杜覺非等人忙迎了出來。「是素素!」
眾人個把月沒見到她,原以為她一進王府,以後就不得見了。這會兒一見,忍不住就想擁上去。但又瞧她身後丫頭、嬤嬤跟了一堆,又不好造次,只得忍了下來,含笑將她接進大廳。
她一進去,正好遇見雨桐大小姐。她對素素向來驕傲冷淡,此時見了,也只是微微點了點頭,便轉身回房去了。
素素早已習以為常,但心裡疑惑。看大小姐眼睛紅紅的,分明是剛才哭過了,不知她為什麼傷心?
大伙兒在廳上坐了一會兒,但隔著這些王府的人,總覺得不能像以往一樣一家人暢所欲言,放心談笑。說話也不免顯得極為陌生客套,倒是拘束。
杜覺如心想:素素好不容易才回來這趟,二哥嘴上雖不說,心裡怎麼可能不盼?若不趁今日讓他兩人說幾句體己話,還不知要再等到何時才有機會再見呢?都怪這些跟班的人,沒的在這兒礙事!他得想個法子才是。
「對了,素素,自從你走了以後,錢嬤嬤一直惦著你呢!正巧她今日又犯了風濕,不方便走動,這會兒在紫藤院躺著,不如你進去看看她吧!她見了你一定很高興的。」半晌,杜覺如忽然開口說道。
素素一愣。錢嬤嬤什麼時候染上風濕症,我怎麼都不知道?但見三爺朝她眨眨眼,她會意,忙說道:「是啊,我也正想著要去看看她呢!」
「二哥,那你帶素素到紫藤院去吧!」杜覺如推推他,又笑道:「這幾位王府里來的稀客,交給我來招呼就行了。」一面又換來幾個機靈點的丫頭,高聲吩咐道:「這幾位姑娘、嬤嬤難得來一趟,光在廳上坐著也沒意思,不如去看看咱們放緞料的庫房吧,也算是來布莊一趟。你們幾個好生招呼,不可怠慢。我待會兒就過去,丫頭們含笑答應,領著這群嬌客四處逛去。
杜覺如見人散去,這才鬆一口氣。對素素笑道:「總算把她們給支開了,否則我連話都不會說了。錢嬤嬤在她兒子家裡,我已經派人說去了,大概待會兒就會趕過來了。她一直想著你呢!」他看著杜覺非,說道:「你們到紫藤院去聊聊吧!我叫人送點心過去。對了,素素,你會留下來用晚飯吧?」
素素搖搖頭,低聲說道:「我額娘要我天黑而回去呢!」
「喔。」他不免失望。「那好吧!」
杜覺非牽著素素往紫藤院去。
素素一走進院子,只見好幾株以前她種的梅樹枝頭上都冒出花苞了,再不久梅化開了,一定很漂亮。她指著樹梢,喜道:「二爺您看那些花苞都長出來了,今年花一定會開得漂亮。」
「嗯!」他點點頭。看了她一眼,心想:可惜你卻不能在這裡暗我一塊兒欣賞,素素只消看一眼,便能了解他的心思,頓時也是黯然。
杜覺非將她接到裡間去。因沒料到素素會來,所以也沒有囑咐丫頭把房裡的火盆生起。這時進來倒還比前廳冷些,他走到火盆架旁,見火盆里的炭不足,才要拿夾子,素素忙過來說道:「二爺,我來吧!」
「那怎麼行!」杜覺非失笑道。「如今你是客人了,怎麼能讓客人動手呢?」
素素臉上一紅,輕聲說道:「只要在這屋裡,我永遠都是二爺的小丫頭。」杜覺非一征之間,她已默默地接過他手中的炭夾子,然後熟練地往火盆里加炭,再籠上火盆。弄好了,她拍拍手,又看著他笑一笑。「一會兒就暖和了。」
杜覺非牽牽嘴角,瞥了她一眼,把她拉近了他,仔細端詳著。
素素麵對他的注視,一時害羞,又要低頭。
「又低著頭,嗯!」他伸手輕輕托起她的下巴,柔聲說道。「告訴你多少次了,不要老低著頭,何況如今你的身分也不同了,更該抬頭挺胸了。」才個把月不見,如今見她衣飾華貴,十足是官家小姐的模樣。雖然十分美麗,但不知怎麼,卻又覺得有些陌生。半晌笑道:「可真像是位格格了。」
素素卻脫口而出。「不像素素了。」
「怎麼這麼說呢?」他訝異。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我覺得……」她搖搖頭。「不像真的,總覺得不自在素素很想老實地說,她覺得手足無措,緊張惶恐,怕走錯一步、說錯一句,會讓人暗地嘲笑……總而言之,她仍然不習慣王府的生活。但又擔心二爺會為她操心,只得又把那些話給吞進肚裡。只是忍不住眼眶一紅。
她忽然上前抱住了他的腰,哽咽道:「素素很想念二爺。」
杜覺非驀然渾身一緊,彷彿被電極似的,有一股異樣的感覺震撼了他。她一向倚靠他,甚至到現在還是一樣,對他依賴一點沒變。也沒有因為她此時身分不同,而對他拘謹疏離。
他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感慨。「沒有,你一點也沒有變……」
只是這會兒又不知道該如何拿捏與素素之間的分寸呢?大熱絡也不是,怕她更舍不下這裡;對她太陌生,又恐她傷心,實在為難得很。於是拍拍她,強笑道:「都這麼大了,還像個小孩子似的撒嬌?」他捧著素素的臉,用手指替她拭去了淚,鼓勵她道:「素素,你一定得要學著適應王府的生活,你是王爺之女,那本就是你應該過的日子。這一點也不突然,甚至你還可以怪它來得太遲了,讓你這些年來平白受了這麼多委屈、吃了那麼多苦頭。從今以後,你大可以抬頭挺胸,再也用不著忍氣吞聲了。這樣不好嗎?」
「我在二爺這裡並沒吃苦。」她低語。
杜覺非一笑,似真似假地說道:「唉,想想你這麼些年來,總是待在我身邊,我分憂解勞的,如今少了你,我還真不習慣呢!有時我也會自私一點地想,若你不要去當什麼格格,仍舊做我的小丫頭,不知有多好?」
素素居然也認真地點頭附和。「嗯!那是最好的。」
「不行!不行!我跟你說笑的!你還是做格格好。」他失笑,又搖搖頭,忙道:「哪有人像你這樣,放著千金大小姐不做,倒願意當丫頭的?」他一面拉著她坐下,笑道:「來,咱們先坐下來,好好聊聊,告訴我,這些日子你在王府過得好不好?」
素素又習慣性地先替他倒了茶,然後才說道:「我阿瑪和額娘他們都對我恨好。很疼我,還給了我許多東西。」她說著,一面伸手拿了桌上的糖栗子,細細剝好了再遞給他。
「那就好。」杜覺非知道她還政不了舊時服侍他的習慣,也就由著她,接過她剝好的栗子,放入口中。「今兒個你怎麼有空出來?」
「其實我日日都有空的,只是王府的規矩太多,不但是我,就連丫頭們也不能隨便出王府的。」
「這個自然。大戶人家的行事都是這樣。你見哪家大小姐上街逛去的?」他安慰道。「慢慢習慣就好了。」
「嗯,我知道。其實,今天是特別求額娘讓我出門的,因為我跟她說……」她忙掩上嘴。真糟,怎麼說溜嘴了!她著實懊惱。
「素素,你又想瞞我什麼?」杜覺非何嘗看不出來,揪著她,玩笑說道。「還不從實招來?你跟你額娘說了什麼?」
素素讓他看破,不禁臉上一紅。「我……我……」她更說不出話來。
杜覺非見她仍像以往一樣單純老實,不免又心疼又愛。一時忘情,便伸了手輕撫著她的臉,柔聲催道:「怎麼了?你是怎麼跟你額娘說的?是不是撒謊了?」
「沒有、沒有!人家沒有撒謊啊!」她說道。「我跟額娘說我要來還二爺銀子「還我什麼銀子?」他奇道。
「就是那張賣身契約二百兩銀子。」她吶吶道。「二爺不是把那張契書請潘總管帶回來還我了嗎?所以我想,我想我也該還的……」
他一時不答。
素素打開帶來的錦盒,小心翼翼地拿出那一對白玉馬來。「我額娘說還銀子倒不如送這對白玉馬來得體面,所以要我送來給二爺。」
「你額娘怎麼知道那張賣身契的事,那張契書我不是藏在包袱里,叫你收好了嗎?你怎麼又去跟她說?還向你額娘要了這對白玉馬來給我?」他皺皺眉。
素素見杜覺非神色隱隱不悅,一時心怯,急道:「不是我跟額娘要的,是額娘她自個兒拿給我的。我本來也沒打算跟她說,是因為我叫玉喬替我去當首飾時,被潘總管發現了,所以找才說出來的……」真是愈描愈黑。
「你說什麼!」杜覺非一揚眉,愕然道。「就為了還我那二百兩,所以你叫丫頭替你去當首飾?」
她只好點點頭。
杜覺非頓時著惱。「你哪來的首飾?是王爺給你的,是不是?」
她叉點點頭。
「王爺給你的東西你居然也敢拿出去當?」他站起身來,厲聲道。「這要傳出去,人家還以為榮王府窮得要當首飾過日子了,或者以為你這個格格被討債的給逼急了,你有沒有想過了」
「人家當時沒想到那麼多。」素素哭了起來。「而且也知道錯了,我只是想早點還二爺……」
「我逼著你向你要債了嗎?」他忍不住氣沖沖地說道。「跟你說了多少次,我沒有看重二百兩,你怎麼老是聽不懂呢?」
為什麼她偏偏要分得這麼清楚,我愛她、憐她的一番心意,她到底了解多少?
素素從未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頓時被罵得啞口無言,掩而輕聲哭了起來。
每個人都認為她大小題大作了,其實是因為他們沒有窮過,不能體會二百兩對從小三餐不繼的素素來說,是多麼大的一個數目!在此之前,她想都沒有想過她可以值二百兩,而且杜覺非居然也會笨得照付,這太不可思議了!所以她又怎麼可能如杜覺非所說的,不必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事實上,她一直將這件事放在心上,而且還打算放一輩子。曾有一個人對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心丫頭,如此如此地好……對素素而言,那是她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可是別人都不懂。
也許拿金步搖去當並不妥當,但她還是覺得她的心意並無不對。但是他們這會兒都一股腦地責怪她。
素素愈哭愈傷心。「人家……人家只是想還二爺的恩情……」
杜覺非仔細想想,其實不難體會她單純的心思,見她哭得傷心,又想方才必是嚇著她了,不免後悔,於是拍拍她的頭,溫言道:「我都明白的。你快別哭了,否則哭腫了眼,回頭讓你阿瑪和額娘兒了,以為我欺負你,就不讓你再出來了。」
素素信以為真,忙擦了眼淚。又看著那一對白玉馬,怯怯說道:「那這對白玉馬……」
「你還是拿回去吧!我不要。」他話未說完,見素素又是一副泫然飲泣的表情,忙微笑解釋:「這對白玉馬算什麼?我才不要,我只要素素一輩子永遠記得欠我一份情。這樣就值得了。」
素素抬頭看著他,忽然覺得二爺的眼神里閃著一種光芒,深深吸引著她,讓他戀戀不捨。不,也不只是他的眼睛,還有他說話的樣子,他溫和的口氣、微笑的樣子……兩人相對彷彿許久許久。他不自覺地伸手,用指背輕輕撫觸著她臉頰。而素素覺得自己好像快要融化在他那若有似無的愛撫之中。直到聽見杜覺如在門外輕咳一聲,兩人才猛然回神,各自退開一步。
一陣火熱直燒上兩人臉頰。
「咳、咳!」杜覺如一面走進,一面笑道。「我來看看這裡需不需要添點什麼?素素雖然不能留下來吃飯,不過我已經吩咐準備了點心,待會兒就送過來。」又故意說道:「這裡挺暖和的嘛!熱烘烘的,我瞧你們兩人的臉都烤紅了。」
杜覺非狠狠瞪了他一眼,素素則益發羞紅了臉。
三人正聊著,素素想起方才遇見雨桐,見她一雙眼兒哭得紅腫,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大小姐出了什麼事?她為什麼傷心?」她問。
杜覺非說道:「是為了她跟貝家的親事。」
「她和貝大人的兒子不是就快成親了嗎?」
杜覺如哼了一聲,說道:「最近出了一點問題,貝大人最近陞官了,本來他們就是看在雨桐的嫁妝豐厚,所以才想結這門親。可是這會兒他陞官了,你也知道鹽道又是個肥缺,油水多得很,他已經用不著再看重雨桐的妝奩,倒不如利用結親來巴結另一個官家才好。官家都是這樣的,聯姻以後,官場上才好彼此照應。」他攤攤手。「總而言之,他們現在是看不上雨桐了,這幾日吵著要退親呢!」
「退親!」她驚呼。「買家怎麼能這樣做呢?這樣大小姐不是人可憐了嗎?」
「買家哪會管這麼多?他們的心裡向來就只有個利字而已。」杜覺如還故意椰愉她道:「說不定他們正打算退了雨恫,轉而向你阿瑪求親呢?他兒子能娶到一位格格,那以後的仕途可就不用擔心了。不過,這會兒一定還有很多世家子弟也看上素素,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他們貝家啊,素素,你說是不是?」
「三爺……」素素訕訕地低了頭。
「覺如!」杜覺非罵道。「你又滿口胡說八道,每次就會欺負素素!」他又拍拍素素,哄道:「你別理他!他是見你回來太高興,所以就口沒遮欄了。」
素素一笑他就罷了。
「其實這樣也好,讓咱們早點知道貝家人的嘴臉。」杜覺如說道。「現在就是他過來求我們,我們他絕不肯把雨恫嫁到他家去了。」
她問:「那麼是真要退親了?」
杜覺非點點頭。「嗯。這也是為雨桐好。」
「就是大嫂那裡還想不透,還一心想著要挽回這門親事!真是糊塗極了!」杜覺如氣道。「還沒成親就已經做得這樣過分了,她難道就不怕女兒要是真嫁了過去,讓人瞧不起,到時吃了虧,那又該怎麼辦?」
「我想大少奶奶牠是害怕買家真的堅持退婚,對大小姐的名譽來說,可是件極不光彩的事啊!」她嘆道。
杜覺如說道:「可是總不能為了這點顏面,而……」
素素心裡忖度一會兒,說道:「我倒有一個辦法,不如我和雨桐大小姐結拜為姊妹,這樣大小姐的事也就是我的事了,我阿瑪和額娘也就不好全然不管。我相信,買家好歹看在我阿瑪的分上,也不敢大過分的,是不是?」
杜覺非遲疑。「這樣好嗎?」
「有什麼不好?」素素笑道。「我還擔心大小姐她不肯呢!」
「我覺得素素這個主意倒是不錯。」杜覺如也附和。「既然這樣,那我就去告訴大嫂和雨恫她們,叫她們放心。」又笑道:「擇日不如撞日,你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來,就今兒個結拜吧!」
「覺如……」杜覺非還待攔阻,素素卻拉著他,搶著說道:「三爺快去碧蘿院說吧!我也不能久留,一會兒就要走了呢!」
待她看著杜覺如興沖沖她走了之後,才回過頭來,問道:「我覺得和大小姐結拜這件事並沒什麼,二爺在擔心什麼呢?」
「我擔心王府的人不知會怎麼想?」他看著她。「我不想讓人說我們靠著你來攀這些裙帶關係。」
素素一某。半晌說道:「二爺別想這麼多,咱們行為正、坐得直,又不是做什麼歹事,周不著理人家說長道短的。總不能因為怕惹閑話,咱們從此就不相往來了吧!更況且我受了杜家這麼多年的恩惠,這會兒不過盡點棉薄之力,又算得了什麼!」
「嗯。」他點點頭,握住她的手。
「二爺還當素素是一家人吧?」
「當然。」他微笑。
「那就好。」素素吁出一口氣,笑了笑。
一會兒,杜覺如使領著大少奶奶母女倆過來。兩人一見素素,再想起以前對她甚為輕視,自然是又羞又愧。
「素素,以前我對你不好,難為你都沒放在心上,還肯幫雨桐這麼大的忙……」大少奶奶嘆道。
素素忙上前拉著她的手,笑道:「大少奶奶快別這樣說,素素擔待不起。而且我和大小姐馬上就要結拜了,那您就是我半個娘親了,咱們一家人,何必說這種見外的話。」她又對雨恫一笑。「雨恫妹妹,我說得對不對?」
一聽素素喊自己妹妹,雨恫感動得紅了眼眶,點點頭。
站在一旁的杜覺非兄弟二人,瞧著也是十分高興。杜覺如又吩咐了下人準備了些簡單的香燭果品,登時便讓素素和雨恫在紫藤院前的梅樹下結拜成姊妹。
眾人了卻一番心事,心情大好,這時錢嬤嬤和小宜倫也趕了過來,大伙兒復又坐下聊許多事。
再一會兒,眼見天色不早,杜覺非離也不舍,但恐素素耽擱晚了,回去不好交代,再說她的丫頭們也來催過,實在不能留她,只得開口說道:「天也晚了,素素該回去了。」
「嗯。」素素點點頭,默默站起身來。
其他人先走出了紫藤院,杜覺非則替素素披上斗蓬。
素素這才想起。「啊,我忘了把二爺的斗蓬帶來還給您。」
「沒關係的。」杜覺非聳聳肩。「走吧!咱們回前廳去,大伙兒都在等著你呢!」
素素點點頭,走了兩步,忽然又同過頭,輕輕地環住杜覺非的手臂。「二爺臨別之際,他也無法再控制自己,忍不住緊緊擁著她。「素素……她哽咽道:「您千萬別忘了素素。」
「不會的。」他低語。「不會的,永遠都不會的……」
待他二人走到前廳,只見跟著她來的丫頭、嬤嬤,人人手上都有一疋鮮艷緞料。素素料想是三爺送的禮。做得如此周全,連帶使她也有體面。她笑道:「讓三爺破費了,真是不敢當。」
「哪裡!哪裡!」杜覺如笑道。「重要的是你能回來看咱們就好,這點東西又算什麼!」
「天色不早了,格格也該回王府去了。」跟來的嬤嬤催道。
素素萬般不舍,心想這一回去,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正要上馬車時,卻忽然又回身跑向杜覺非,說道:「二爺若不收白玉馬,那就把這個留在身邊吧!」說著從衣袖裡拿出契書,塞在他手中。
「素素……」他還待說話。
素素搖搖頭,低聲道:「我雖然不能跟在二爺身邊伺候了,那張契書就請二爺留在身邊,當個紀念好了。」她強忍了許久的眼淚,此時終於汩汩流下。
我的心裡仍當自己是你的小丫頭……杜覺非見了更是心如刀割,恨不得如先前那樣,再把她抱在懷裡。可惜身旁十幾雙眼睛,讓他甚至於連一句真心話也不能說,一時之間只能凝立在那裡。
「傻丫頭,快別哭了!」還是杜覺如適時出來打圓場,笑道:「等過年時再回來玩就是,這也好哭!」他伸出手親日扶她上馬車,說道:「快回去吧!王爺和公主不是等你回去吃飯嗎?」
素素點點頭,這才依依不捨,別了眾人,住丫頭和嬤嬤擁簇之下,乘車而去。
杜覺非一個人回到紫藤院。自從素素離開這裡,他知道這種感覺又多麼深刻,滿足與失落之間。唉!只要見了她就覺得……很安心。這兩個月她不在身邊,他總覺得一顆心就像是懸在半空似的,人也飄飄晃晃地不踏實,怎麼也放不下。
素素,我該怎麼辦呢?我真不知道……@@@素素回到王府,先去公主房裡請安。
「你終於回來了。去了大半天了呢!」公主微笑。「好玩嗎?他們見你回去,一定很高興吧?」
「嗯。我和二爺、三爺聊了許多。」她半晌又道:「只是二爺還是不肯收那對白玉馬。」
公主領首。「我早就料到他必不肯收的。既是這樣,那也罷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了。」
素素又道:「可是女兒還有一件事要請額娘幫忙。」
「什麼事?」
素素便將貝大人之子與社雨桐訂親卻又欲悔婚的事說了出來。「我和雨恫小姐從小一塊兒長大,自然不忍心看她為這件事難過,或是以後嫁到貝家去過得不好。」她不好意思地說道:「所以女兒就私自和雨桐拜了把子,做成姊妹了。」
公主聽了,微微一笑。「你想讓貝家看在你的分上,不敢動你那結拜的妹妹,是不?」
「額娘真厲害,一猜就中!」素素抿著嘴笑了出來。
「只怕還不只這樣吧?」公主笑道。「這會兒你特別來告訴我這件事,是不是還要額娘替你出個面才好呢?」
「如果額娘肯替雨桐妹妹說句話,那就更不怕了!」素素拉著公主的手,央求道。「額娘……」
公主點了點她的額頭,揪著她。「既然那對白玉馬杜二爺不肯收,那就轉送給她的侄女兒當賀禮好了。你看如何?」
「怎麼送呢?」素素不解。
「自然是送到貝家去啊!」公主笑道。「你說他們收了我的賀禮,還敢退親嗎?」
「太好了!」素素聽了大喜,摟著公主的脖子。「謝謝額娘、謝謝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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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說今兒個下午素素回杜家去了一趟。」及至晚間,王爺遣退了旁人,問公主道。「你為什麼讓素素回去了」
「王爺為什麼這麼問呢?」公主沒想到王爺有此一問。「難道是王爺認為不該讓素素回去走一走嗎?」
「的確不該。」他重重地放下茶杯。「難為你一向明白事理,難道不知道不該再讓素素跟杜家有任何關聯嗎?我千方百計地想瞞住素素曾是杜家下人的事,怎麼、居然還讓他光明正大地回杜家去探望?」
「我能明白王爺不想讓別人知道這件事。但素素到底在杜家待了七、八年啊!怎麼可能對他們沒感情,說斷就斷?」公主嘆了一口氣,說道:「王爺,素素初來乍到,她對王府還不如對杜家來得親熱。您與其把她關在王府里,叫她想得難過,倒不
如偶爾讓她去走一走,散散心,這樣人家也不會說咱們王府太不通情理啊!」
榮王爺沈吟不語。
公主嘆了一口氣,緩緩把上午素素叫丫頭去當首飾,為了想還杜覺非銀兩的事說了出來。「說來杜家的確也對咱們素素好的沒話說。光看杜二爺在素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王爺還不能感覺素素和他們一家子之間的情誼有多麼深厚嗎?這又豈是一朝一夕可以改變的呢?」
榮王爺地無話可說。「也許你說得對,我是人急了些。」
公主點點頭。「王爺太在乎素累了,可是也別把她逼得大緊。只要她慢慢習慣王府的生活,遲早會把杜家給淡忘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