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7
大約過了一個多小時之後,錢震山等人大笑著一個不少地跑了回來,每人肩上都背著幾支剛剛繳獲的步槍。
聽說高山擊斃了一個鬼子,錢震山一把就把他抱了起來,說道:「真了不起,第一槍就打死一個鬼子。」
看到高山滿臉不快的神色,就關切問道:「怎麼啦?是不是想家啦?」
高山一搖頭,遺憾的說道:「你們都繳獲了鬼子的槍,偏偏我打死的那個鬼子卻沒有帶槍,真倒霉。」
孫智勇一本正經的說道:「你打死的那個鬼子是跑到山上來上茅房的,怎麼會帶槍呢?」
牛克山一把推開了孫智勇,說道:「你仔細檢查了嗎?」
高山道:「我把他的屍體翻了個遍,沒有找到槍,只找到一把破刀。」
錢震山一聽,說道:「刀?什麼刀?快拿來給我看看。」
高山連忙從地上拾起了自己仍在一邊的那把刀遞給了錢震山。借著火光,錢震山仔細的看著,又抽出刀來看了看。錢震山仰天大笑,一把就把高山舉了起來,說道:「小子,你立了大功了。你知道你打死的是誰嗎?你打死的是這個鬼子大隊的最高指揮官武宮義二!」
當晚,錢震山和戰友們乘著夜色的掩護,迅走出三標山。十幾天後,他們又在路上走三百餘公里,終於在唐家河地區與主力部隊會合。
在與主力部隊會合后,錢震山向連長周大路彙報完情況后,周大路曾經派人打聽過高山的家鄉,但沒有人知道高山所說的石嘴灣這個地方。估計石嘴灣可能只是茫茫太行山區的一個不知名的小山村的名字,錢震山向當地人以及資格最老的交通員打聽過,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石嘴灣在哪裡。
錢震山問起高山的詳細地址,高山還是一無所知,只說他的家在石嘴灣。沒辦法,只好讓高山參加了自己的部隊,一邊讓他隨部隊行軍打仗,一邊打聽他的家鄉。
趙大海聽得心馳神往,一看錢震山不講了,就忍不住問道:「那最後高山的家鄉找到了嗎?」
錢震山回頭看了看坐在自己後排的高山,高山已經倚著後座椅睡著了,依舊鼾聲如雷。
錢震山遺憾的說道:「這也是我多年以來的一塊心病。當年我遇到高山那會兒,是在夜間的一次行軍轉移中,我也不熟悉當地情況,甚至連自己當時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再說,高山在公路上跑了整整一天,離開家鄉甚遠,而太行山區地域廣大,所以就很難找到高山的家鄉了。儘管找了很多年,還是一無所獲。這次回北京以後,我就給河北和山西當地民政部門寫信,托他們繼續尋找高山的家鄉。高山的母親雖然去世了,但他的父親和弟弟可能還在啊。高山是我帶著他參加革命的,我有責任幫他找到家鄉。」
汽車飛馳著,路邊的一棵棵白楊樹飛的往後倒退著,廣闊無邊的華北平原到處紅旗飄揚,一派繁忙的春耕景象。
錢震山望著窗外,心潮起伏。是啊,當年在戰場上,誰會想到今天的幸福安寧呢。從炮火連天的戰場走到今天,彷彿只是短短的一瞬間。可這短短的一瞬,消逝了多少年輕鮮活的生命。
自從自己一九三八年放下鋼筆拿起鋼槍參加抗日,從燈紅酒綠紙醉金迷的法國巴黎毅然回國,跑到烽煙四起戰火紛飛的抗日熱土太行山,歷經大小戰鬥無數,幾乎每次戰鬥都要經受人生的生離死別。上午還歡聲笑語的弟兄也許下午就陰陽兩隔,早晨還是白頭到老比翼**的誓言也許晚上就變成了虛無縹緲慘淡蒼白的紙錢。
他回憶著自己走過的路,他回憶著那些不堪回的往事。原本他以為,戰爭已經結束了,自己從此就可以忘掉戰爭,忘掉戰爭中經歷的所有不幸。
但是他錯了,因為對他來說,他的一生也許永遠也不可能忘掉戰爭,他的一生將永遠生活在戰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