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江沛晴很沮喪，因為今天是孫正楷的二十七歲生日。

她早就計畫好要給他驚喜，卻沒想到一切只是空想，計畫永遠趕不上變化！

「你一個人真的沒問題嗎？」將機車停在公寓前，梁芊穗擔心地問。

「別擔心啦！再賴在你家，我怕羅大教授會殺了我。」輕扯唇角，江沛晴強打起精神道。

和孫正楷提分手那一天，她直接把梁芊穗call出來，到KTV狂飆歌一整晚。

歌沒唱幾首，眼淚倒是流了不少，結果隔天，「迅捷」輸出中心多出了兩隻熊貓。

下班後她就窩在梁芊穗的公寓里，硬是叨擾了她好幾天，心情稍稍平復之後，江沛晴便不好意思再留在她家了。

梁芊穗白了她一眼。「你啊！有事別悶著，我先回家嘍。」她有些訝異，向來陽光的江沛晴竟也會因愛情而黯然神傷。

「小心騎車。」她備感溫暖地朝好友揮手道再見，強撐起的笑在轉身的瞬間消失。

數著公寓大門的小階梯，辛苦壓下的情緒突然湧上心頭，她不知道究竟是氣自己，還是氣孫正楷？

雖然提分手的是她，但他怎麽可以連一通電話都沒打來？

難道說分手的是她，所以他就默然接受？或者在孫正楷心中，她就這麽不具分量？

江沛晴拉回思緒，擰眉嘆息。

就在此時，一抹低喚由她身後傳來。

「天啊，我終於找到你了！」疾步向前，路詠諾如釋重負。

「小路？」為什麽路詠諾來找她，是孫正楷發生什麽事了嗎？心跳猛然漏拍，她小心翼翼地問：「有事嗎？」

「你這幾天到底上哪去了，電話沒人接，手機也打不通，你難道不知道孫大帥哥因為找不到你，快把宿舍給拆了嗎？」

孫正楷有找她？

心頭漫過驚喜，她卻猛然想起——

手機好像很多天沒響過耶？

不！正確來說是根本沒響過！她把手機丟哪去了？

路詠諾沒空理會江沛晴的恍神，拉著她走向車子。「走吧！我載你去看你的孫大帥哥！」

江沛晴一聽到他的名字，胸口猛然一窒，賭氣地道：「我不想見他。」

「但是他想見你。」嘆了口氣，路詠諾睇著她說：「小倆口吵吵架鬥鬥嘴，過了就算了，何必認真呢？」

「不是吵架，我們分手了。」江沛晴緊抿著唇，無法像她一樣輕鬆，只能忍住苦澀開口。

「他答應了嗎？分手是要雙方同意的，不是嗎？」

江沛晴輕斂眼眉，纖長的睫毛在眼下落下一道暗影。「小路，你別騙我了，如果他真想見我，為什麽來的是你？」深吸了口氣，她苦笑道：「不過見到你真好，我正想找人陪我出門逛逛呢！」

「沛沛，何必騙自己呢？你是在乎阿正的。」厚！頭真疼，她對感情的事也沒多擅長，偏偏自己有把柄落在孫正楷手裡！

「如果不在乎，我就不會這麽難過了。」江沛晴低下頭，用長發掩住憔悴，也一併掩去眼角滑落的淚。

連路詠諾都忍不住鼻酸。握了握她的手，她試探地說：「阿正受傷了，留在宿舍里休息，趁這個機會，你跟他好好談一談吧！」

江沛晴聞言渾身一震。「他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嚴不嚴重？」

「三四天前，就你說要分手的那一天。可憐啊！他傷得挺嚴重的，應該有段時間不能上場比賽了。」其實心傷得比較嚴重。

路詠諾的十指緊扣著方向盤，為自己微顫的語氣捏了把冷汗。

唉！她還是不適合說謊。

「那有看醫生嗎？醫生怎麽說？」她整個心全揪在一起了。

忘了她與孫正楷已經分手了，江沛晴擰著眉，還是抑不住往他飛去的心。

江沛晴從不知道籃球是那麽危險的運動，經年累月在球場上賓士，就算鐵打的身體也有耗盡的一日。

她知道籃球是孫正楷的命，他怎麽能不珍惜自己的身體？

「醫生怎麽說是其次，重點是你。去聽聽他怎麽說，調教這塊大木頭的工作就交給你了。」路詠諾突然覺得啼笑皆非，是不是談戀愛的人都是這樣的？

愈在意對方，心愈難控制。

江沛晴茫然道：「什麽？」

「別看我。你們再不和好，球隊就要被他的壞脾氣搞垮了。」

這句話絕對不假。受傷窩在宿舍的孫正楷，每每看到隊友們意氣風發地討論比賽結果，一張臉不是僵得比冷凍豬肉還硬、就是暴躁得比火山還衝。

「今晚就只有他留在宿舍，你去和他談談。」順手將宿舍磁卡遞給她，路詠諾笑著道：「警衛那邊我交代過了，別擔心進不去。」

事實上幾天前張論愷做了張關係表給警衛，上頭貼了幾個球員與女友的相片，事後搞怪的張論愷被K得多慘……她是不曉得啦！

但可以確定的是，江沛晴不會再不得其門而入。

「小路……你確定他真的想見我？」她泄氣地垂下頭，所有的不安與無奈全化成低不可聞的嘆息。

路詠諾語重心長地道：「加油！沛沛，別讓我們失望！」

勉強揚起唇，江沛晴心中有說不出的感動。

一到宿舍，路詠諾馬上催江沛晴下車。「快進去，我得直接過去球場。」

「小路……」她有些猶豫、有點不安，雖然渴望見到孫正楷，但一旦要見面，她卻忐忑得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加油！」路詠諾用力對她揮揮手，試圖給她多一點勇氣。

江沛晴還沒開口，路詠諾就揚長而去。

她輕嘆了口氣，往宿舍走去。

警衛雖然替她開了門，但表情有點怪。

「謝謝！」道了聲謝，她照著警衛指示的方向走去。

進入中庭，眼前的景物並不陌生，隔著花壇，順著視線看過去，便是球員專屬的天地。

一樓是籃球場，二樓是起居、休憩處，三樓便是他們住的地方。

她上一回參加球隊聚會時大概瀏覽過，但此刻站在中庭，目光落在位於三樓的房間時，心情卻莫名沉重。

要見面了，第一句話該說什麽？

緩緩拾階而上，她且走且停，好不容易平緩紊亂的氣息，她深吸了口氣，正想敲門的同時，宋若薇柔美的臉龐突然映入眼帘。

「有事嗎？」宋若薇似乎早知道她會出現，神色自若地問。

江沛晴定在原地，話卡在喉頭，連咽口水都忘了。

為什麽……宋若薇會在這裡？

「楷哥睡著了，有事嗎？」宋若薇輕輕帶上門，慵懶的倚在門邊，頗不耐煩地重複了一次。

瞥開眼，江沛晴被酸澀的感覺揪住心，在迷濛的霧氣漫上眼眶前，她用力將那股濕意逼回眼底。「你……在這裡做什麽？」

宋若薇為什麽能進來，為什麽與孫正楷共處一室？答案昭然若揭，她卻笨得非要再傷自己一回。

「那你又來這裡做什麽？你和楷哥不是分手了嗎？」宋若薇柔媚的水眸瞥過她蒼白的臉，語氣是輕蔑的。

宋若薇的話像把利刃，狠狠捅入江沛晴的心口，讓她呼吸困難。

「提分手的不是你嗎？難道……你還沒死心？」宋若薇不以為然地嗤笑。「不過這樣也好，有些事你遲早會明白。」

橫豎都得挨一刀，索性就徹底讓自己死心吧！迎向宋若薇的眸光，江沛晴不帶半點情緒地問：「明白什麽？」

「楷哥會和你在一起，是因為我在國外。你——不過是他因為寂寞的代替品，現在我回來了，你也可以離開了。」

宋若薇聳聳肩，說得極為輕鬆，聽起來卻格外刺耳。

握緊著拳，江沛晴好不容易找回自己的聲音，佯裝平靜地回答：「放心吧！我只是以……朋友的身分來看他。」

「朋友？」宋若薇輕笑出聲。「別開玩笑了，同樣是女人，難道我會不知道你在打什麽算盤？」

江沛晴愕然地揚起眉，冷冷盯著她。「什麽意思？」

「多少女人覬覦孫家的財產，你也不例外吧！」宋若薇也是出身富裕，多少也碰過幾個為了錢接近她的人。

眼前的女孩，她想，應該也是死咬著這點不放吧！

「我不知道……」江沛晴的思緒被震得七葷八素。

對於孫正楷的一切，她全是由報章雜誌得知，他不說她也沒問，只知道籃球是他的世界、他的生命，其餘……一概不知！

孫正楷和她真的交往過嗎？或者他們之間只是她幻想過度下的殘夢？

無法直視宋若薇臉上的得意笑容，她下意識閉上眼，心痛、難堪得不知該如何面對。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宋若薇微訝異，接著道：「不過我勸你還是早點死了這條心，我和楷哥的婚事雙方家長都已經同意了。這也是為什麽我會放棄在法國的大好前途回國的原因。」宋若薇喜孜孜的宣布，嬌美的臉龐漾著不言而喻的幸福。

「你們要結婚了？」他們已經打算結婚了？她輕喃著，小臉蒼白若紙。

江沛晴嫉妒得快發瘋了，心海掀起洶湧波濤，胸口泛濫成災的酸澀幾乎要將她無情掩沒。

難道孫正楷與她註定無緣，否則又怎會是她先提出分手呢？

垂下頭，她連偽裝也懶。「放心吧！我不會這麽自不量力。」

江沛晴轉身，得到宋若薇好大一個笑容。

「算你聰明。」冷哼一聲，對於江沛晴的識相十分滿意。

「Vivi，你在和誰說話？」孫正楷勉強撐起身子，納悶地瞥向時鐘。

路詠諾沒找到江沛晴嗎？都七點了，為什麽她還沒到？

宋若薇聽到他的聲音先是一愣，隨即笑答：「沒事，我在講手機！」

她無視江沛晴蒼白的臉龐，愉快進門，仰起頭吻住正要出門的孫正楷。「快躺回去，醫生說你暫時不能起床。」

「Vivi，我不是說過，這裡……」她的吻讓他不悅，推開她的瞬間卻瞥見一道人影由門外閃過。

「好嘛，人家一時改不過來嘛！」宋若薇嬌嗔地堵住他接下來的話，勾著他的手問：「你肚子餓了嗎？」

再一次拉開她，他往門走去。「誰來了？」

「你看錯了！」順勢關上門，她巧笑倩兮地道。

「Vivi！」宋若薇奇怪的舉止讓他蹙起眉，打開門就瞥見江沛晴正往下走的身影。孫正楷轉頭對宋若薇冷道：「你最好給我一個足以原諒你的好解釋。」

他回過頭，江沛晴正巧回頭望向他，眸光凄楚。

孫正楷心裡自責不已，不是才過了幾天，為什麽她看起來這麽憔悴蒼白？他力持鎮定地開口：「沛沛，我們談談。」

談？要談什麽？該說的、該講的，宋若薇都已經讓她徹底明白了，不是嗎？

江沛晴瞅著他俊逸的臉龐，無法預料他要說什麽，此時此刻，她的身心再也無力承擔更多。

江沛晴搖搖頭，貪婪地想將他的一切烙印心底。「我只是順路經過……生日快樂！」語音微顫，剋制不住的眼淚落下。

這是她欠他的，說完了，他們就真的結束了。

「你說什麽？」這是孫正楷第一次看到她流淚。一向燦爛若陽的笑顏被難過取代，他的心擰成一團。

扶著牆面艱困地向前走，顧不得背部傳來的痛，執意要留下她。

「不要過來！」看到孫正楷的動作，她抽了口氣，用力眨掉眸底泛濫的水霧。

「沛沛……」孫正楷微訝，撐著身體的雙手因為用力而泛白。

「祝你們幸福。」這句話她說得心虛。

孫正楷永遠不會知道，他唇上殘留的唇彩有多麽讓她心痛。

宋若薇的意圖很明顯，她故意讓她看見那一幕，凍結了江沛晴全身的血液。她毅然決然轉身，捧著碎了一地的心，用僅存的一絲理智，命令自己繼續往前走。

「你不準走！不準走！」有了前一次教訓，這一回孫正楷不會再任由她從眼前離開。拖著仍然不適的身軀，他努力往前走，心急地吼著。

「楷哥！」宋若薇快步向前，擋在他身前。「不要去！」

宋若薇楚楚可憐地擰著眉，充滿霧氣的雙眸幾乎就快滾出淚來。「求求你。」

「Vivi！」難以置信地瞪著她，孫正楷蹙起眉。

「我愛你，如果你堅持要追她，我就從這裡跳下去！」宋若薇抱住他，堅持不放手。

「如果你真的了解我，你就會知道這招對我沒用。」孫正楷冷道，突然一個想法掠過，沛沛提分手後就變得渾噩的腦子終於開始運作。「其實你不愛我。」

「你不是我，怎會知道我不愛你？！」宋若薇受辱地尖叫。

孫正楷緊抿著唇，拉開宋若薇抱住自己的手，清冷地重申：「你不會愛這樣的我。」不管宋若薇懂或不懂，他都不在乎。

他外表平靜，但心裡想的是拽起宋若薇，問她為什麽要這麽做！

「你怎能這麽確定？」宋若薇哽著嗓，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

他不語，恨自己在這個時候受傷，讓他又一次失去沛沛。

「承受壓力的全是我，你體諒過我的處境嗎？」當兩家長輩將希望懸在她身上時，遠在法國的她整整思索了兩個月，才做了回台灣的決定。

因為她始終不相信，沒有人會為了興趣放棄「錢途」，也沒有人會無視她的美貌，更不用提她和孫正楷是青梅竹馬。

所以，她自信滿滿地接下「亞楓」的廣告，按著長輩的鋪陳一步步接近他，卻沒想到，得到的結果是這樣？

她是家裡的掌上明珠，是法國時尚界的新寵兒，何必讓他如此糟蹋自己？

相較於宋若薇的激動，孫正楷的語氣淡得讓人摸不透他的情緒。「Vivi，你知道我放棄繼承權了嗎？」

長輩怎樣想他不管，早在他為了籃球放棄繼承權時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當初為了不讓媒體褐露他的這一面，他努力壓抑原本的個性，拚命以冷漠偽裝自己，為的就是不讓家族的光環左右外界對他的評論。

從十七歲進「聘馳」到現在，他從沒後侮過，更遑論現在攸關他幸福的關鍵時刻！

「我知道！」

「那你一定不知道，我愛籃球勝過生命。從十七歲開始，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是在球場上度過的，這樣的我，你能忍受嗎？」孫正楷幽黑的眸光深奧難懂。

宋若薇微微一僵，臉上的笑容幾乎掛不住。「她到底哪一點比我好？」

為了他，她可以委曲求全當他的「秘密戀人」。

雖然她常嚷著被他「爭分奪秒」的約會趕到胃出血，她還是繼續愛他。

她燦爛的笑容、永遠充滿活力的清脆嗓音，還有她那雙如小鹿般純真的眼，她的一切……已在無形中深入他心扉。

孫正楷簡單一句話，擊得心高氣傲的宋若薇再也顧不了形象。「我並不是非要你不可！」

「你想通就好。」順著她的話，孫正楷深深嘆了口氣，無法再守株待兔等江沛晴回頭！

這一回他不要靠任何人，就算用爬的，他也會爬到江沛晴的住所。

「你……真的不要我？」他冷漠的回應讓宋若薇的心抽痛了下，不曉得眼前的男人究竟是多情還是無情。

「Vivi。」孫正楷擰著眉，對眼前的女孩實在沒轍。「我一直把你當妹妹，其餘的我從沒想過。」

「孫正楷，我討厭你、討厭你！」他怎麽可以這樣對她！

宋若薇擰起眉，衝進屋拿了皮包，有一股想把包包甩在他臉上的衝動。

「你值得更好的。」孫正楷語重心長地開口。

他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只知道宋若薇急掠過他的步伐充滿不甘。

宋若薇回過頭嗔怨地瞅了他一眼，冷哼道：「我不管了！這件事你一個人去跟我爸媽和你爸媽說！」

沒道理只有她讓長輩牽著鼻子走，管他兩家的情誼傳了幾代，她今晚就要回法國！

孫正楷盯著宋若薇怒不可遏的背影，鬆了好大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