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董事長,程昱舒先生在三線。」秘書將她的電話接進來。

薛穎接起電話的同時,心裡卻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為什麼秘書說話的語氣好像很篤定她一定會接他的電話似的?才一個不注意,他就已經成了她公開的「朋友」了嗎?

「喂?」

「薛穎,是我,我有件事想找你幫忙。」程昱舒開門見山地說。

他從來就不是個懂得拐彎抹角的人。

「什麼事?」她倒是好奇。

「是這樣的,過兩天就是我姑媽的生日,我要買點東西送她,又不知道送什麼才好,我想你們都是女人嘛!應該比較了解,你就幫我出出主意吧!」

還以為是什麼大事哩!

「不如送她一隻哈巴狗吧!」她故意打趣他。「她不是一直想要嗎?」

「什麼嘛!」他叫。「喂!你到底幫不幫我?正經點好不好?」

「好好好!」薛穎用一隻手支著額頭,當場就替他想了起來。「嗯,不如送她——」

這時秘書又有事插撥進來。「董事長,「大華」的盧總經理已經到了。」

「請他到小會議室坐一下,再請何經理先過去招呼幾分鐘,我等會兒就過去。」她吩咐秘書之後。又忙回過來對程昱舒說道:「昱舒,再說吧!我現在有事呢!」

「那你晚上陪我去選好了。」他說。

「晚上?不行,我有飯局。」

「那明天晚上好了!」

「明天晚上……」她沉吟。「再說吧,我最近比較忙。」

「我不管,剛才你已經答應過我了,這個禮拜五之前你一定要找一天出來陪我去買禮物。」他使出不大體面的賴皮招數。「乾脆明天晚上吧!就這麼決定了。不許變卦。明天我去接你下班。」也不等她回答,就匆匆說:「你去忙吧,不吵你了,再見!」

薛穎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訂了個約會。「真是的!」

第二天,程昱舒五點就到傅氏大樓報到,正式開始登堂入室。

「你這麼早來做什麼?」薛穎故意對他愛理不理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五點半才下班。」

他卻嬉皮笑臉地說:「我也知道你們早上八點半就上班,可是你又怎麼都是九點才出門呢?」

薛穎當場被問住,只得瞪他一眼。「關你什麼事?」仍低頭處理公事,放他在一旁坐冷板凳。

可是程昱舒屁股就像長了刺似地坐不住,她的辦公室雖然已經不算小了,但也禁不起他這麼晃過來晃過去,看看這、瞧瞧那的。沒事還會東問西問地吵人。

用不了多久,薛穎就被他打擾得煩了起來,自己也無心辦公。

「你在這裡鬧得我不能做事,不如我們早點去買東西吧!省得你再這麼糾纏不清的。」她只得收拾好手邊的東西,拉了他就往外走。

他訕笑。

狡計得逞!

整個晚上兩人在街上繞來繞去,總也打不定主意。最後終於決定選一個貴重一點的禮物。

「這副翡翠耳環怎麼樣?」她問。「你姑媽應該會喜歡。」

這些女人家的東西,他向來沒概念。

「你覺得好就好了。」他聳聳肩,不置可否。

薛穎白他一眼。「又不是我要買的。」

「好好好,那就買這副吧!」他連忙陪笑。「薛穎,謝謝你百忙中抽空陪我一個晚上。」

「沒什麼。」她笑了笑。他的道謝八成又是為接下來的要求鋪路。

「我……我想請你星期天陪我一起去我姑媽家吃飯,好不好?」他的臉上寫滿熱切的期待。

看吧!

薛穎雖然不忍心澆他冷水,可是這時心中的警鈴已然大作。他姑媽過生日,為什麼要她一個外人作陪?

「這個星期日我正好有事。」她歉然的笑笑。

「喔!這樣啊?」他失望了一分鐘,忽然又說:「那我們改星期六好了,星期六你總沒有事吧!」

她一愣。「呃……這樣不好吧!你姑媽的生日……」

「有什麼不好?反正不就是吃飯嗎?而且我們也只是挑中星期天方便而已,真正的生日也不是那天。」他自顧高興地說:「大家能聚在一起最重要,是不是?」

真是笨蛋!人家都給了台階,他還不知道下去!

「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呢?」她不耐煩了。「我又不是你們家的人。」

程昱舒一臉受傷的樣子。「我只是想請你吃個飯嘛!」

薛穎見了,不得不安慰他一下。「昱舒,下次吧!最近我真的比較忙!下次吧,好不好?」

他發現還有希望,馬上又開心起來,像個小學生似地猛點頭。「那,那下次你一定要來喔!」

他是纏定她了。

※※※

「姨!」琪琪一聲聲喚著。她一看到薛穎,就忙掙脫方怡如的手,老遠地朝她跑來。

琪琪已經四歲了,長得與方怡如就像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旁人根本猜都不用猜就知道她們的關係。

這會兒,薛穎得很費力才能將她抱起來。

「哎喲!姨都快抱不動你了!」她笑。

「我帶了一隻燒雞來,本來想拉立原一塊來享受的,誰知道剛才在路上醫院又Call他……」方怡如和藍立原一塊兒走過來,這才注意到薛穎身旁有個陌生男子,便問:「薛穎,這位是?」

薛穎這才想起,趕緊為他們彼此做了介紹。

程昱舒和藍立原互相點點頭,打了聲招呼。方怡如一旁看著,馬上就感到這兩個男人之間已經放出互相較量的電波。

她回想起來,藍立原與傅維恆之間也曾有過這樣敏感的關係,但那時傅維恆內斂,而且算來又是他的老闆,所以立原總難免顯得弱些。如今對手換成程昱舒,雖然這只是第一次見到他,但不知道怎麼的,方怡如還是覺得立原只怕仍是要敗下陣來。

看得出來程昱舒企圖心要比立原旺盛得多。

只有薛穎渾然不覺。

「獸醫是幹什麼的?」琪琪樓著薛穎的脖子,天真地問。

「你的立原叔叔是替小朋友看病的,那獸醫就是替小貓小狗看病的。」

「真的?」小貓小狗!這下她可感興趣了。朝著程昱舒伸手要抱,然後開始對他吱吱喳喳地問個不停。「小狗狗生病了也要打針嗎?你有沒有被狗狗咬過?強強他們家就有一隻大狗喔!有一次我看到它要打呵欠,嘴巴張開來有那麼大喔!」她誇張比了一個手勢。

「真的啊!」程昱舒失笑。

才一會兒的功夫,他們一大一小兩個就已經可以又說又比,溝通得很好了。

立原難免覺得有些被冷落,只送了他們兩步,便說:「薛穎,我醫院裡還有事,先走一步了。」

「嗯,那我就不留你了,明天公司見。」她說。

倒是方怡如唯恐冷落了他,趕緊又補上一句:「立原,小心開車。明天中午我們再一塊吃飯吧!」

一到薛穎的住處,琪琪便與「咪咪」玩了起來。

「你留下來一塊吃吧!」方怡如對程昱舒說。

他遲疑著,看了看薛穎。

「別裝了,難不成你想回去吃你的泡麵!」薛穎笑道。

「那麼就謝謝啦!」他咧著嘴笑。

「不過,天底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薛穎指指琪琪和「咪咪」,「我和方姊下廚弄些菜,你就留在客廳看好他們兩個。」

「沒問題,我對小動物一向很有辦法的。」

「小動物?!」方怡如白了他一眼,故意對女兒喊道:「琪琪,來來來,咱們別同那個叔叔玩了。」

誰知這個女兒老早就見異思遷了,一扭頭說:「不要,人家要跟程叔叔玩。」

程昱舒對方怡如得意地眨眨眼,笑了笑。

方怡如指著琪琪對薛穎抱怨起來。「你看看,你看看,沒想到她那麼小就不中留了。」

「神經!」薛穎一笑,拉著她進廚房。

「你給我老實招來,你們進展得如何?」方怡如一進廚房就拉著薛穎問道。「我看你好像眼他很熟似的,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你在說什麼嘛!」薛穎最受不了人家追問她感情的事,況且,她也不認為她與程昱舒之間有什麼。「方姊,怎麼連你也開始變得這麼婆婆媽媽?」

「婆婆媽媽?」

「你問的問題,可不是只有那些閑著無事的婆婆媽媽才會問的?」

「你啊!」方怡如氣得擰了她一把。「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你才好了。」

「那就別說了吧!」她淡淡一笑。「我沒有心情。」

方怡如嘆息。

※※※

「你騎機車?」薛穎見他騎著摩托車呼嘯而來,停在她面前,甚是意外。「你的車呢?」

「停在牧場!」程昱舒喜孜孜地說。「這是我特別跟一個朋友借來的,怎麼樣,夠拉風吧!」

薛穎不敢苟同。「騎摩托車……太危險了吧!」

「危險?吃飯都有噎死的危險,哪有什麼事做起來沒有危險的?」程昱舒催促。「快上來吧!」

薛穎還在遲疑。

「拜託!我們要看七點的電影,現在已經六點半了,不騎機車怎麼來得及?」

「可是……我們可以看下一場嘛!」也不過是一場電影,何必這樣緊張呢?她想不通。

「不行!不行!九點鐘出來之後,我還有別的節目呢,我帶你去一個一級棒的PIANOBAR,保證讓你流連忘返,那裡有一個女駐唱琳達.陳,歌聲好得不得了,你一定要去聽聽看,她從九點半唱到十一點,許多人就是為了聽她的歌才去的,晚了還沒座位呢,你不去會後悔的!」

她無法拒絕,只得上車。但還是很拘謹地扶著他的肩而已。

程昱舒回過頭來,瞪了她一眼。

「小姐,你這樣很危險喔!」他不由分說地將她兩隻手捉住,放在自己腰間。

「抱緊一點,否則掉下去我可不負責!」

他不負責?這是什麼話!

摩托車呼嘯一聲飛也似地往前沖。跟著就在車陣中鑽來鑽去。

薛穎從小到大,只有在念專科時跟同學一起出去玩,坐過兩、三次摩托車而已,算來距今也有六、七年了。而且自從見了一位同學因為騎機車不小心摔斷了一條腿之後,她對機車就感到十分排斥畏懼。

不僅如此,再加上她早就習慣了傅維恆那種不疾不徐、從容悠閑的處事態度,所以格外見不得別人慌慌張張的樣子。

在她的印象中,似乎不曾見過傅維恆顯出任何一絲匆忙之色。他總是讓人覺得很安心。

可是程昱舒就不同了,每次他總是一副火燒屁股的樣子,而且一天到晚就像吃了安非他命似的,精力充沛得不得了,老是拉著她東跑西跑。

跟他在一起,尤其容易覺得累,更何況薛穎又是個心懶怠動的人。

有時候實在覺得他很像小時候玩的跳豆,隨便甩在地上,它就辟哩叭啦地炸開來,嚇得人急急地跳腳躲開。

而且,他好像一點也不懂,有些事應該要徵詢一下別人的意見,最起碼也該禮貌性地詢問一聲吧!就像現在,她連待會兒要看什麼電影都不知道。

真沒見過像他這種人,想到什麼就做什麼,沒頭沒腦偏又一意孤行。跳豆!

或者他根本是認為我好欺負,所以對我講話的口氣總是支使的多,商量的少。她想。

「喂!你怎麼都沒有先問過我的意思?」她故意質問他。「也許我不喜歡去聽歌。」

「不喜歡?不會吧!」他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聳聳肩。「如果你真的不喜歡聽,那我們再離開Bar就是了嘛!可是總要試試看吧!也或許你會喜歡啊!」他接著又說:「其實我也不是不願跟你商量,只是我知道你一向對任何事都沒有特別的好惡,而且又很被動,所以就算好好問你的意見,也問不出個結果,不如乾脆告訴你怎麼做好了!」

薛穎雖然不服,但被他說得啞口無言。

這是他的作風,偏又跟傅維恆恰好相反。

那時身為董事長的傅維恆,許多事反而會先問問別人的意見。

「這件事,你有沒有什麼看法?」

剛開始在他身邊工作的時候,薛穎最怕聽到的就是這一句。她就常為了拿一件公文進去請他批示,而得先在外面做許多功課,以免待會兒進去答不出話來,當場讓他問住了。

年輕如她,對許多事情的拿捏根本不太有概念,大部分的答案也都不夠圓融,但傅維恆仍是給她一個思考的機會,然後再乘機給她一些指正。

有時她若答得好的話,他會笑笑的說:「嗯!就照你說的這麼辦吧!」

她會因此樂上半天。可是通常薛穎對這樣的口試,還是怕得要死。

後來,與他到了美國。雖然表面上他還是老闆,但她已經不再怕他,甚至變得有些「皮皮的」。

有一次她又遞了一件案子。

「你有什麼想法呢?」他問。

「我的想法?喔!對了,昨晚我們不是商量好了,今天晚上要去四十二街的那家「卡洛琳餐廳」嗎?可是,我中午在報上看見,希爾頓飯店頂樓的夜星廳今天請到瓊.拜亞駐唱,所以我想我們改天再找時間去「卡洛琳」,今天晚上就先去希爾頓好了。」她眨眨眼睛說:「這就是我的想法。」

「薛穎。」他平靜地叫喚她。

「嗯?」

「出去!」他面無表情地說。

「是!」她吐了吐舌頭,嬉皮笑臉地走出他的辦公室。誰在乎明天對班頓公司的報價應該用馬克好還是美金好?

她回到座位上后,便喜孜孜地打電話到希爾頓訂位。

完全忘了現在還是上班時間,而她此刻身分應該是特別助理。

但是傅維恆沒忘。過了一會兒,他就將原先那份公文退回去,上面批著:請即就此案先擬評估報告,再呈!

薛穎正喝著咖啡,一見批註,差點嗆死。

老天,居然改成筆試了!真是偷雞不著蝕把米。那她的希爾頓晚宴怎麼辦?

她只好苦著臉再次敲門進去見老闆。

「什麼事?」傅維恆臉上倒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薛穎轉身板門,就擠到他的位子上,貼著他的臉,輕輕細細地說:「人家……人家今天晚上……」

想試試美人計管不管用。

「人家今天晚上要先把報告打出來交給我。是不是?」他替她說下去。

「不是!不是啦!」她苦苦哀求。「人家……人家明天再打嘛……」

「不行!」他不為所動。「明天早上就要把這件案子提到會議上討論了,怎麼能拖到明天呢?你還不趕快去寫出來?」

「可是還有一個小時就下班了,人家怎麼寫得完嘛!」她作勢要哭。

「那我陪你加班。」

「不要,不要……人家要去聽瓊.拜亞啦……」

後來呢?

薛穎那時坐在電影院里,盯著面前的大銀幕,心裡繼續回想著……

後來傅維恆出去買了兩份漢堡回來,坐在她旁邊,陪她加班。

「你拼錯了,CONTENT在這裡應該用被動,所以要加ED才對!」還替她校對。

薛穎那時只想把手上的熱可可潑到他的頭上去。

後來她還是聽到瓊.拜亞的歌聲。因為三天後,傅維恆悄悄訂了機票,帶著她飛到大西洋城去親見她的偶像。聽她唱ONCEUPONADREAM(舊歡如夢)……

「你在想什麼?」程昱舒忽然開口。「我覺得你今天一直心不在焉的。」

「沒有啊!」她避開了他的眼神,掠了掠頭髮。

都是程昱舒不好,他不該選一部需要那麼專心看的片子,害她在分心半個小時之後,就再也跟不上片子的節奏。

「是嗎?」他笑笑。「今天的電影怎麼樣?」

「還不錯。」她敷衍地回答。

其實她完全不記得影片的內容。

「是嗎?」他又笑笑,彷彿看穿她的言不由衷。

薛穎立刻被他臉上略帶嘲弄的神色給得罪。她沉下臉,拿起了皮包就打算離開PUB。「我想回去了。」

「等等!」他按住她手。「琳達已經開始唱了,你這樣走出去不大禮貌吧!」

薛穎看看四周滿滿的觀眾,果然都凝神專註於琳達優美動人的歌藝,她如果就這樣猛然起身離開,的確不妥。只好暫時忍下這口氣。

後來聽著聽著也覺得她唱得好,便漸漸心平下來,只是仍不搭理程昱舒。

「接下來,我要唱的這首歌,是我非常非常喜歡的一首歌,因為它的歌詞寫得非常纏綿俳惻,簡直像詩一樣美,我第一次聽到時就被它感動得幾乎落淚。」琳達以她極富磁性的嗓音說著。「現在願與各位分享這首——ONCEUPONADREAM舊歡如夢。」

這麼巧!

薛穎一聽到歌名臉色就變了。

程昱舒一時沒發覺,只覺得這首歌很熟悉。他還在想,好熟的曲子……

舊歡如夢

那麼美,那麼好,從不曾有過

而我從此就迷失在這愛的懷抱里

那段舊日時光,有著我從未嘗過的甜美

即便是充滿了刺激與挑戰

可是希望就像一扇打開的門

讓我無所畏懼

但現在,我只能孤獨的站在這裡

無能為力的看一切褪色消失、隨風而逝

徒留惆悵無依

在我心中,你就像是上天所賜給我最珍貴的禮物

就算如今你已變成了我永遠無法觸及的夢

我還是忍不住繼續要想你、想你

舊歡如夢

她愣愣地看著台上的人,琳達.陳倚在鋼琴旁,陶醉忘我的唱著,頂上幾盞小小黃黃的水銀燈將她四周照得昏昏蒙蒙,讓人有一種如夢似幻、很不真實的感覺。彷彿時光拉回了過去。

那一刻,她以為又回到了大西洋城。

「你怎麼了?」程昱舒見她一臉的淚,忙問。「怎麼了?不舒服嗎?」

她轉過頭來,茫然地看著地,那神情好像不認識他似的。

程昱舒輕輕地搖搖她。「你怎麼了?為什麼哭?」說著便拿起桌上的紙巾伸手替她拭淚。

薛穎這才回過神來。

身邊的人不是「他」……

她靜了半晌,開口道:「我想回去了。」

「好,我送你回去。」他看出她眉宇間的疲態。

在路上,薛穎只將臉貼在他的背上,不發一言。而他也想著剛才的情形,為什麼呢?

是了,一定是因為那首歌。第一次在紐約遇見她的時候,房裡放的正是這首歌。那首歌的背後到底有什麼故事?

那時,程昱舒完全沒有想到他的敵人會是傅維恆。

他一直認定傅維恆是那種口袋飽飽、頂上光光的老色鬼,而他心目中美麗無瑕的天使薛穎,一定是在某種無可奈何的情況下才會委身於他。也許是因為她父親的生意作垮了,背負了千萬的債,也許是她家裡有什麼人生病,急需用錢……

他愈想愈順,就接下去推測:也許是因為傅維恆的介入,而拆散了薛穎與她真正心愛的人……

嗯,一定是這樣!難怪薛穎總顯得鬱鬱寡歡。

哼!傅維恆那個老色鬼!都是他害的,真是死了活該!他暗罵。轉念又想:糟了,那薛穎真正喜歡的那個人呢?他們會不會重修舊好?

程昱舒一顆心又開始變得不安起來。

沒想到他的心智如此幼稚,而且幻想力貧乏,都什麼朝代了,還在編這種老掉牙的故事。

※※※

鄭家勝最近老是到傅氏企業騷擾,讓薛穎與方怡如不勝其煩。

他是傅維恆姨媽的獨生子,而傅維恆與姨媽一向親近,在愛屋及烏的心理下,自然也一直看照著這個親表弟,況且鄭家勝也算是與傅氏血源最近的親戚了。

可惜這傢伙一點也沒有乃兄之風,家境雖然不錯,但從小讓父母寵得頑劣不堪,長大之後,更是成天只曉得吃喝嫖賭,沒幹過一件正經事,家產也就漸漸給他敗得差不多了。

之前傅維恆看在姨媽的面子一直幫著他,甚至要助他創業,可是沒有用,他只會一次又一次厚著臉皮伸手,根本扶不起來。傅維恆幾次氣得不想再替他收拾爛攤子,但一想到姨媽,便又不忍心。

立遺囑時,他也特別留意到這點。所以,便將名下兩個地點不錯的店面房子留給了姨媽。心想,將來即便是鄭家勝一事無成,也可以靠著收房租過日子。

「你說什麼?房子沒了?」薛穎和方怡如都不可置信。那兩幢房子加起來起碼值個三千多萬。

「我拿那些房子抵押,跟別人投資作生意,沒想到讓人給坑了,所以房子就被銀行收走了。」鄭家勝的口氣聽起來倒像是掉了幾千塊似的無所謂。

「那你現在想怎麼樣?」方怡如忍著氣問道。

他悠哉地說:「當然是先拿點錢,把房子贖回來。」

「是啊!問題是你有錢嗎?」方怡如冷笑。

鄭家勝一向恃寵而驕,況且他心裡老是認為如今表哥已死,一切就該輪到他當家做主才對,哪裡將面前這兩個女人擺在眼裡。「你說什麼?你別忘了,傅氏可是我表哥的產業,我拿幾個錢又算什麼?!」

「那是從前!」方怡如看著他。「現在整個傅氏企業,百分之五十歸薛穎,百分之二十歸我,另外的百分之三十則屬於兒童癌症基金會。而你和伯母的部分,就是那兩幢房子,這些在傅維恆的遺囑上都列得清清楚楚,你又不是不知道。」

鄭家勝讓方怡如搶白了幾句,登時又氣又怒。「你……你們這兩個狐狸精,趁著我表哥病得神智不清時,一塊兒騙了他的財產,以為我不知道,這會兒還敢這麼凶!想過河拆橋啊!你們以為我好欺負嗎?別忘了我才是傅氏惟了真正的繼承人,你們兩個算什麼?信不信我到法院告你們,把一切都給抖了出來,叫你們吃不完兜著走!」

「有本事你就去告好了!」方怡如氣得跳起來,指著他道。「現在你給我滾出去!」

「好,你們兩個給我記住!」鄭家勝氣呼呼地甩了門出去。

方怡如一點也不擔心,她知道過兩天,他如果讓債主逼急了,自然就會換一張可憐兮兮的臉,低聲下氣地再來求她們施捨。現在她擔心的是薛穎的態度,是不是又要再給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

「薛穎……」

薛穎閉著眼靠在坐位上,看起來疲憊不堪。

剛開始,鄭家勝就老是為了傅氏的遺產來糾纏不清。雖然他已得到傅氏給他兩幢價值不菲的店面,可是他還是嫌不夠,嫌每月只能靠那幾個租金周日,根本不夠他的開銷,所以經常跑來向薛穎「周轉」一下。

薛穎每每被他便不過,只得塞錢了事,怎奈他就像是一口怎麼也填不滿的井。尤其前一陣大概賭運不好又輸了許多,一次來索討時讓方怡如撞見,她才知道薛穎已經不知拿了多少錢給他。

「你怎麼這麼傻!」她罵道。「像那麼不要臉的人,你以為他會善罷干休嗎?你就是把整個傅氏企業全給了他,他還是有本事搞得精光,然後再來跟你要錢,到時,你拿什麼給他?」

「我沒有辦法!」

「給他錢就是辦法嗎?我告訴你,你這麼做簡直就是在養大他的胃口,這叫姑息養奸,你懂不懂!」

她懂。可是仍然不會開口叫他滾!

沒想到這次他居然連那兩幢老本也給搞光了。薛穎不但覺得無力,而且心疼。

她不是心疼錢,而是傅維恆對姨媽與表弟的一片心意。沒想到他就這樣簡簡單地說:讓銀行給沒收了。

方怡如握住她的手。「無論如何,這次都不能再管他了。」

「那鄭伯母怎麼辦?」她虛弱地問。

「哼!那個濫好人,提起來我就有氣,也不知是怎麼教的,教出這樣一個流氓兒子。」方怡如氣道。

「方姊……」薛穎念舊,心裡也不忍。「她到底是維恆的姨媽,維恆也跟我說過,要我……」

「我只知道維恆交代我要看照你,別的我一概不管!」方怡如打斷她的話,正色道。「誰教她要將維恆留給她養老的房子,交給那個敗家子,如今兩袖清風,那也怪不得別人。況且,她現在住你的房子里,吃用又都有人照料,雖然身上沒有大錢,不過平日的零碎花用也不成問題,這樣你還有什麼好不放心的。你還是操心操心你自已吧。」

「我有什麼好操心的?」

「那個獸醫啊!」她一臉關心。

薛穎一愣。

「別開玩笑了。」她淡淡地說,然後拿了皮包出去。「我先走了。」

※※※

晚上,程昱舒跑來串門子。見她有些怏怏不樂,就開始想盡辦法逗她開心,怎奈任他使出渾身解數、說得天花亂墜也博不了美人一笑。他不禁有些泄氣。

薛穎看了,反倒不好意思起來。

「晚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他沒應。半晌忽然道:「這個禮拜天,我帶你到我工作的牧場去玩玩,好不好?」

薛穎盛情難卻,為了應付應付他,只好隨口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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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負有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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