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半小時后,葛莎莎穿著一件純白棉袍,拖著長長的裙擺踏進了源亞雷位於三樓的書房。

書房裡煙霧瀰漫,源亞雷坐在大型柚木桌的後方,抽著雪茄。

「亞雷小舅……」源亞雷沒出聲招呼她,葛莎莎手絞著棉裙一角,鼓起勇氣走到桌前。

「這些信件,你自己看一遍。」

源亞雷丟給她一小疊信件。這疊信全都是同種樣式的信封,打開來裡頭也是一樣的紙張。

「哦。」葛莎莎應了一聲,然後站在桌前,很仔細地把所有的信件都瀏覽一遍。

看完后,她的臉色變得蒼白,一雙小手輕輕地顫抖著。

她終於知道源亞雷將她禁足的原因是因為她的性命正受到了威脅,威脅她的人竟是她父親的親弟弟,也就是她的親叔叔葛強。他打算用卑劣的手段逼迫她拱手讓出雙親留給她的「騰達航運」的所有權。

「這真的是叔叔他們做的?他們為了錢……所以打算取我的性命?」她不敢置信地抬起驚惶的眸子。

「除了他們沒有別人敢動這個念頭。我這趟去香港就是和他們見面,關於姐夫和姐姐留下的事業,他沒有半點權利來和你爭奪。」言下之意,他絕不會讓對方得逞,因為那根本就不屬於他。

早在四年前他挪用公款、中飽私囊被拆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不再是「騰達」的一份子了。

「亞雷小舅和他見過面了?叔叔他……」葛莎莎對這個葛強叔叔的印象不深,長這麼大以來也才見過幾次面。

縱使和他們感情淡薄,但是為了爭奪屬於她的遺產,卻使出了如此卑鄙的手段,實在是一件令人驚駭的事。

「但你也不需要太害怕,我很清楚他只是虛張聲勢,倒還沒那個狗膽真敢出面來取你的小命。」不過,總是得防著點,因為一個被錢逼急的人,就算個性再怯懦也有可能做出失去理智的事來。

「我知道……」貝齒咬著粉嫩的唇,其實她並不害怕,她只是不敢相信她至親的親人會對她的生命產生威脅。

源亞雷審視著她的表情變化。「姐姐臨走前交代我一件事,但當時你的年紀尚小,所以我一直將這件事擱置著。不過,看目前的情勢,我想我必須做出重要的決定了。」丟下雪茄,他十指交疊在胸前,語氣平淡地說著。

「什麼事?」看著源亞雷慎重的神色,葛莎莎心裡有幾分明白。

爹地和媽咪生前曾經在她滿十八歲時對她提過,她和葉家的少爺定下了婚約。

「在月底之前,我打算把你和葉家少爺的婚事辦妥。」「葉氏財團」橫跨黑、白兩道,不管在台灣、香港或是日本,都有相當不錯的勢力。

把她送進葉家,就可以讓她的安全絕對無虞。覬覦她繼承的家產的那些人渣,絕對不敢和財大勢大的葉氏財團作對。

另一方面,他也省得老是拖著一個小油瓶,讓他的行動受到相當大的限制,連出個門都不能安心。

看來想要杜絕後患,唯有這個辦法可行了。

「我大學都還沒畢業,你就要逼著我嫁人?」她用哀怨的目光瞅著源亞雷。她今年剛升大二,才二十歲就得被逼婚?!「在事情尚未落幕之前,你暫時休學,這件事我已經派人處理了。」他站起身來,擺明不買她哀怨可憐的帳。「我會儘快和葉氏取得聯絡,你這些天就給我安分一點待在家裡,不準再有像今天這種任性妄為、擅自外出的舉動出現,如果你敢再搞一次這種飛機的話,我保證會親手扭下你的脖子。」

葛莎莎的脖子感覺到一陣冷颼颼的涼意。她是招誰惹誰了,竟然連著兩個大男人都想動她纖細頸子的主意?

「我會乖乖的啦!」源亞雷的威脅是絕對不能輕忽的,因為他是那種說到做到的人。「其實你也不能全怪我呀,每天悶在屋子裡很無聊耶!」怕歸怕,她還是挺不甘願地犯起嘀咕來。

「想外出也行,事先跟我說一聲,我會幫你安排的。」源亞雷耳朵沒聾,當然聽見她的嘀咕聲。

「謝謝亞雷小舅。」

外頭打起雷來,這些天的午後都會來一場雷陣雨。

闊別五天,兩個死黨又湊在一起了。不過,這次葛莎莎不是爬牆偷溜出來的,而是光明正大地從大門晃出來的。

「你在電話中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真的要辦休學?」樓小菟免費奉上一杯紅茶給葛莎莎。

想不到就讀英國皇家藝術學院的莎莎,居然會因為受到了壞人的威脅,而不得不暫時休學。

「我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做,騙你幹麼?」源亞雷真的幫她辦好休學手續了,不用上課的她現在更清閑了。「喂,也給站在店門外、左邊第二根燈柱下的那位仁兄一杯涼的,帳就算在我的頭上。」

回頭比了比杵在門外、那個肌肉比她的胸部還大的大塊頭,他就是源亞雷派來保護她的貼身保鑣。

「他是誰呀?長得那麼勇猛,一臉兇惡的好像是通緝要犯哦,他該不會是你的男朋友吧?!」從吧台後抬眼一看,樓小菟被門外那驃悍兇猛的身形給嚇了一跳。

「去,他可是我的終極保鑣,你別狗眼看人低。」源亞雷規定她,外出一定要有保鑣隨行,以策安全。

「暗喻我是狗,葛莎莎,你以後別想再喝到我的免費紅茶了。」樓小菟生氣地把葛莎莎那杯還沒來得及喝的紅茶搶回去。

「嘿,我只是一時說錯話嘛,你生什麼氣呀?」她都快渴死了,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紅茶被收回去。

「一杯五百,要喝就拿錢來。」

「你店裡沒生意也不能用這種方式坑人呀!」葛莎莎哇哇叫。

「不坑你我坑誰呀!你如果真想喝也行,去叫外頭那位大哥來付錢。」念頭一轉,她坑到保鑣先生的頭上去了。

「他?」葛莎莎看了一眼樓小菟,又回頭看看保鑣先生。「小菟,你老實講,你是不是對他有意思?」葛莎莎神秘兮兮地眯著樓小菟。

「我是好心叫他進來躲雨。」樓小菟回以曖昧的一笑。

其實她心裡的算盤可精得呢!這陣子店裡生意差,她拉一個客人是一個。葛莎莎是她的死黨,她不好向莎莎收錢,但那位保鑣仁兄和她素昧平生,吃她多少東西就得付多少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何況他的塊頭那麼大,食量一定也是超級大的。

「看你那滿面春風的笑臉,我猜也是。」嘴裡這麼說,但葛莎莎心裡也清楚樓小菟打的如意算盤。

她免費喝了樓小菟那麼多茶,現在替她拉拉生意也是應該的。

葛莎莎跳下椅子,真的走出店外去。

走到大塊頭面前,她仰高頸子跟他講了兩句話,他倒是很配合地跟著葛莎莎走進店裡來,因為外頭已經開始嘩啦啦地下起雨來。

他挑了張桌子,默默地坐下來。

葛莎莎又兜回吧台前,對樓小菟勾勾手指頭。

「小妹,把店裡面香的、辣的全部都端上來給他,至於帳單嘛……當然全算在他頭上嘍。」

「馬上來。」

樓小菟樂歪了,今天的營業額就全包在這位在保鑣先生的身上了。

待保鑣先生拿出三張千元大鈔結帳,離開樓小菟的泡沫紅店的時候,已是黃昏時分。

方才一場午後大雷雨使得地面積了點水。

因為葛莎莎還不想回去,所以她踩著悠哉的步伐漫步在人行道上,她的保鑣先生則跟在她後方不遠處。

一輛銀灰色跑車從路邊以極快的速度賓士而過,激起一蓬水花來。

「哇,我新買的褲子……全濕了啦!」葛莎莎躲避不及,白色的抽繩棉褲被噴濺上一大片污水,整條褲子全都髒了。「站住,別想跑。」她大叫。眼看那輛太過招搖的跑車在前方巷口準備轉彎,葛莎莎火大地把手上的背包砸過去,同時邁開大步追上前去。

哐啷……一陣玻璃碎裂的清脆響聲刺耳地響起。

嘎吱——

車子猛地煞住,戴著墨鏡的葉蒼禹怒氣沖沖地從車子里沖了下來,一道怒吼聲從他喉間扯了出來。

他怒目瞪著他心愛的跑車,後車窗竟然被砸毀了。

「是哪個該死的傢伙!」居然敢砸他葉大少爺的車。

摘下墨鏡后,他從碎玻璃窗拽出那肇事的背包,卷著一身怒氣轉身瞪向罪魁禍首。

「哇咧……慘了!」怎會這麼湊巧,那車主竟然就是那個想找她脖子麻煩的惡劣男?

原本打算衝上前理論的葛莎莎,看到車子被她砸破窗戶,又見葉蒼禹怒氣沖沖地從車上卷下來,她眼明腳快地煞住了腳步。

「又、是、你!」葉蒼禹從口中噴出無形的火焰來。大手往那個背包裡面一掏,竟然掏出一枝看似鐵棍,重量頗重的大手電筒來。

這就是砸毀他愛車的兇器?!

「哈哈……我們認識嗎?」看著那枝原本是拿來防身用的手電筒,她很努力地裝傻乾笑著,慢慢地一步一步往後退去。「還有……那枝手電筒不是我的哦……」媽呀,保鑣先生是睡著了嗎?怎麼沒上前來替她擋咧?

人家只是弄髒了她的褲子,她卻砸毀了他那輛看似名貴的進口跑車。

「竟敢用這個東西砸我的車子,你是嫌自己命太長了,還是嫌你的脖子太短,想要整型一下?」她每畏縮地退後一步,他就揮動著那枝手電筒,帶著怒焰跨前一步。

粉頸又感到一陣冰涼,葛莎莎下意識地用手摸了摸她不算長的頸子。

看他那股氣勢,她今天可能會倒霉……不,是倒超級大霉了。

「你……別想亂來,我、我可是有保鑣的哦!」說著,她便一溜煙地鑽到保鑣先生的背後。

幸好,保鑣先生的塊頭夠大,足以將她整個人都藏祝「你這隻可惡的小老鼠,別想躲,給我滾出來!」一心想報仇的葉蒼禹,眼中只有那個小惡女葛莎莎,壓根兒就把保鑣先生當成燈柱一般,完全不放在眼裡。

他企圖繞過「燈柱」,把她揪出來。

「先生,有話好說。」保鑣先生終於開口了。

對對對,有話好說嘛。葛莎莎猛點頭附和。

「滾開!我現在不想說話,只想扁人。」他眼冒紅絲,不斷地揮動著他手中的手電筒。

「請你冷靜點,我們才能談談車子的賠償問題。」保鑣拍拍葉蒼禹的肩膀。

葛莎莎躲在保鑣先生背後,緊張地擦著冷汗。

葉蒼禹卻一把揮開保鑣的手。「沒什麼好談的,我今天非得扭斷這惡女的脖子不可。」他咬牙切齒道。

「想動她,先過我這一關再說。」保鑣臉一沉,反手扳住葉蒼禹的手腕。

手被扭疼的葉蒼禹猛地抬頭一瞧,被大塊頭保鑣嚇了一跳。「哇……哪來的猩猩?」

猩猩?!保鑣倒抽了口氣,躲在他背後的葛莎莎則捧腹大笑起來。

「小子,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猩猩」抓狂了,揪起葉蒼禹花襯衫的衣領,把他提到眼前來。

「嘿,有話好說。」葉蒼禹知道自己惹毛了大塊頭。

他緊張地吞了下口涎,他的身形雖然高大,卻是屬於精瘦型的,不像眼前這頭健美得要命的猩猩大哥,不用脫光衣服也可以感覺得到那一塊塊結實得像銅牆鐵壁的肌肉。

「我現在不想說話,只想扁人。」保鑣把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哈、哈哈……」葉蒼禹乾笑兩聲,原來猩猩也有幽默感啊!

「你都快沒命了,還笑得出來,我真服了你。」葛莎莎探出頭來,向葉蒼禹扮了一個鬼臉。

「你——」葉蒼禹怒目一瞪,她趕緊又把脖子縮了回去。

「大哥,把他的骨頭全給拆了。」她用手指戳了戳保鑣的後背,吩咐道。

這次換葉蒼禹抽氣了。

「大哥,如果你肯放我一馬,我可以不計較你女朋友砸毀我車子的事……」他節節後退,沒料想到那惡女竟然有一個這麼「孔武有力」的男朋友替她出面。「如何,這樣你可以放過我了嗎?」

保鑣沒答話,回頭看看葛莎莎。

葛莎莎眼珠轉了轉,很大方地給了一個指示。「算了,放他一馬吧!」

保鑣先生還真配合,立刻鬆手放開了他。

「哼,真謝謝你。」他咬著牙,心有不甘地拐過身往車子走去。一看到愛車被砸毀的玻璃,他的心就一陣揪疼。「後會有期啊!」他恨恨地說。

這惡女這輩子最好別再給他遇上,否則一定有她好看的;葉蒼禹在心中忿忿地忖道。

「慢走,開車小心哦。」葛莎莎還躲在保鑣身後,只探出一張明凈素顏,調皮得意地朝葉蒼禹的背影吐吐小粉舌。「咱們……相見不如懷念。」

出了一口怨氣,她可真是得意呀!不過她仍不免在心中默默祈禱,這輩子最好別再遇到這個惡劣男了。

偌大氣派的會議室內,長形的會議桌兩邊各有一位氣勢相當凌銳的男人。

一方是源亞雷,另一方則是「葉氏集團」的龍頭葉大雄。

「這婚事在我兒子出生之前就決定了,我沒理由反對。」事實上,源亞雷找上門來談這樁婚事,葉大雄心裡可樂得很呢!

失去獨子曾讓他痛不欲生,幸好他那短命兒子還不忘給他葉家留下一線命脈。

自兒子去世后,原本就人丁單薄的葉家更顯凄涼,所以葉大雄恨不得孫子能早日成親,婚後努力一點,多添幾個曾孫好壯大他葉家的人口。

「既然葉老沒有意見,那麼這樁婚事就這樣決定了。」

源亞雷精銳有神的目光穿透過明凈的玻璃窗,眺向無垠的藍天。經過幾個小時的協議,這件婚事算是達成了共識。

葛莎莎和葉蒼禹的婚約是在雙方父母都還在世時就定下來的,縱使這兩對夫妻都已經因意外而去世多年,當年的約定自然也可以隨之消失。但只要雙方的親人長輩肯承認這件婚事的話,其約定的效力還是存在的。

於是源亞雷才會主動找上葉大雄談這件婚事。

源亞雷原本還以為葉大雄會很難纏,搞不好會來個翻臉不認帳。但令他頗為意外的是,葉大雄在這段時間也曾試著聯絡他,目的也是想要談論這件婚事。

根據他手頭上的資料,葉蒼禹今年才剛滿二十四歲,雖然貴為「葉氏集團」亞太地區副總裁,但是他的個性過於年輕浮動,在工作上的表現並未盡理想,相對的,他可能也不大適合過早踏入婚姻這一途。

以源亞雷精明會算計的腦袋來作決定的話,他應該要好好替甥女葛莎莎多考慮一下,不過在他和葉大雄深談之後,他已經被葉大雄說服了。

葉大雄有他的考量和計劃,而且他也直爽地應允要保護葛莎莎身家財產的安全,只要葛莎莎入他葉家的大門,他絕對不會讓她受到一點兒的傷害和危險。

既然財大勢大的「葉氏」肯作下承諾,那他還有什麼好顧忌的?

就目前的狀況來說,讓葛莎莎受到更完備的保護才是最重要的事,至於這對年輕孩子的未來,就只好順其自然發展了。

「葉老,我還有一個要求。」源亞雷將視線從窗外拉回。

「請說。」葉大雄品著香茗,嘴角浮起一抹難得的笑意。

「我想見葉蒼禹一面。」提出這個要求並不過分,也可以把這當成是最後的評量。

雖然見面的結果對這既成的決定沒有多大的影響,但他總要先評看過對方的外貌和談吐才能安心。

「那小子到日本視察業務去了,短時問之內不會返台。」因為葉蒼禹背著他打混,所以葉大雄把他的職級連降八級,發派到日本分公司去接受磨練。

「既然見不到人,那給張照片看看也行。」

「那小子最討厭拍照,所以我無法答應你的請求,實在很抱歉。不過,如果你只是對蒼禹的外貌感到好奇,那我可以很驕傲地告訴你,我的孫子是既英俊又挺拔,至於他的身體狀況,那你就更不用擔心了,那小子四肢健全,頭腦更是發達,從小到大連感冒都沒得過,健康得跟頭牛一樣。」

至於那跟牛一樣的脾氣就甭提了吧!

「葉老的話我可以信任。」源亞雷相信了葉大雄的話。「可是葉蒼禹的歸期尚未決定,那麼婚禮是否應該延後舉行?」

雙方在先前已協定好婚禮將在七天後舉行,可是葉蒼禹還沒返國,那將婚禮順延是勢在必行的。

「雖然新郎不到場無法舉行婚禮,但是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這婚禮還是要愈快舉行愈好!不如這樣吧,七天後先發布兩人訂婚的消息,然後把他們送出國去度蜜月,等生米煮成熟飯後再補辦婚禮,如何?」

葉大雄之所以會幹脆的允下這樁婚事,不只是為了完成兒子的遺願,更是為了收斂孫子葉蒼禹那過於浮動氣躁的個性。

也許一樁婚姻無法影響葉蒼禹什麼,但一個心愛的女人卻可能讓男人徹底改變。葉大雄如此精明地算計著。

他曾暗地裡看過葛莎莎,她那單純調皮的模樣很討人喜歡,他相信他看上眼的女孩兒,葉蒼禹也會懂得欣賞和珍惜。

源亞雷撫著下巴,把葉大雄的話細細審思一番。「也好。」良久,他開了口。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現在得開始著手策劃婚禮事宜了。」

四目相接,狡猶精銳的光芒在兩雙同樣深沉的黑瞳中閃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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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一番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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