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個男人不是我。」幽沉的嗓音黑暗中迥旋隱隱藏著驚懼。
「不是你,那會是誰呢?」
「我不知道。總之我那天下年到一客戶那邊去,絕沒靠近那所大學一步,所以冰見到的男人不可能是我。」
「那麼,你的意思是——」
「難道他是我的——克隆?」
「克隆?」另一個男人嗓音也變了,「你是指這世上還存在著你的複製晶?」
「我不……知道。」
「難道我們那把火沒燒光你那些該死的克隆?竟然還有漏網之魚?」
「……也許。」
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他怎麼知道?怎會知道過去的夢魘又再度朝他伸出了魔鬼之爪?
這糾纏了他多年的惡夢好不容易在他娶了粱冰后稍稍被他拋諸腦後,難道,又再度妄想侵佔他的生活?
他究竟還要活在這樣的夢魘里多久?還要被這樣可怕的過去糾纏多久?
在多年前那場大火后,他,原來依然不是獨一無二,這世上原來依然存在著隨時可取代他的複製品。
不,他不相信……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你們離我遠一點,離我遠一點!」
又一次,他在幽暗的夢境吶喊著醒來,前額,泛開涼涔涔的汗珠,方唇噙著苦澀。
他不相信,不願相信,不敢相信。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在這世上奮鬥了這麼多年,掙扎了這麼多年,他存活著,依然不具任何價值。
這世上,還有另一個他活著,那個「人」如此像他,像得連他的枕邊人也辨不清真假。
就連最愛他的冰,也認不出他與「他」的分別,心中,也許,他也隨時能被另一個「他」敢代。
他不是獨一無二,永遠也不是——
一念及此,堂本徹驀地緊緊拽住被子,他瞪大黑眸,無神地盯著房內的一切。
直到蘊著擔憂的低柔嗓音喚回他,「徹,你怎麼了?又做惡夢了嗎?」
惡夢?
他恍惚地聽著這溫柔的低語,恍惚地轉過頭,無神的眼瞳映入她微微焦慮的容顏。
是冰。
她在他的身邊,就像兩人結婚時一樣,每一回他在過去的夢魘中醒來,總能見到她在身旁陪著他。
她總是溫柔地看著他,溫柔地為他拭去滿額冷汗,溫柔地將他發冷的身軀擁入懷裡,用自己的體溫溫暖他。
在她的溫柔陪伴下,他逐漸以為過去的夢魘終於能遠離自己,直到四年前與她正式分居的那一夜,惡夢再度糾纏上他……
冰——
直到現在,他才恍然驚覺自己多需要她,才驀然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她。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對他的意義早不再是她擁有的萬貫家財了。
只可惜,他領悟得太晚——
「我沒事,冰。」望著眼前令他心動的秀顏,他微微一笑,「別擔心,只是一場惡夢。」
「你——還是經常做這個惡夢嗎?」她輕聲問,深深睇他。
「嗯。」他淡淡然,「習慣了。」
「究竟是什麼樣的夢?」她蹙著眉,實在忍不住追問,「你以前總是不肯告訴我,現在還是不能說嗎?」
「……沒什麼好說的,只是普通的惡夢。」
「普通的惡夢不會這麼經常來糾纏你。」她反駁。
他不禁澀澀苦笑。
「究竟是怎麼回事?」她頓了頓,想起客廳牆上那幅攝影,「跟你——父親有關嗎?」
兩束凌銳的眸光驀地射向她。
她呼吸一緊,卻沒有因此失去勇氣,「我在客廳牆上看到那黑白攝影,我猜想——它對你具有某種特殊意義。」
堂本徹倏地倒抽一口氣。
「它沒有什麼意義。」他瞪視她,「就只是一幅攝影而已,我在藝廊看中了它,就買下了,不行嗎?」
「沒什麼……不行的。」她咬住下唇,黯然的眼瞳像微微幽怨。
他心一緊,「對不起,冰,我不是故意跟你這麼說話「沒關係。」她打斷他的道歉,深吸一口氣,「天亮了,我也該走了。」
他蹙眉,「冰……」
她沒有看他,在穿戴完畢后才回過一張漾著清甜笑意的容顏,「如果我那些死黨知道我們打再度結婚,一定會很吃驚——」
******
「什麼?你答應了堂本徹的求婚?」
發話的是一名擁有明燦藍眸的美艷女子,她,正是哈斯汀王國現任女王——安琪莉雅,其處理國事的刁鑽手腕舉世聞名。
她,還有首都調查局的犯罪側寫官——矢島薰,以及全歐洲最風靡的模特兒——裴藍,就是梁冰口中的死黨。
四人之間緊密的友誼可以追溯到中學時代,當她們都還是少不更事的淘氣少女的時候。
如今,少女早已成長為成熟女子,名副其實成了哈斯汀最教男人嚮往的四朵名花。
可這四朵名花,卻各有各扎人的刺,讓人愛也不是,恨也不能。
其中,尤以外表冷傲的梁冰最為高不可攀,男人聯想到她,總忍不住跟著想起她總握在手中那西洋劍。
這樣宛如傲氣少年般持劍縱橫的女子竟然會兩度臣服於同一個男人,簡直讓人不可思議。
就連她的好友,也不敢相信。
「你瘋了嗎?冰。」矢島薰擰眉瞪她,「被堂本徹那傢伙重重傷過一次還不夠?你還要傻到再上第二回當?」
「你怎麼能肯定堂本徹不是真心呢?」介面的是裴藍,她中肯地說道,「也許他是真的改過自新了呢?」
「改過自新?」矢島薰翻翻白眼,「相信我,男人的劣根性是改不了的。」
「薰,聽你的口氣,人家還以為你領教過多少男人了呢。」裴藍淡淡嘲弄。
「我對男人的經驗當然是比不上你這個紅遍歐洲的「東方寶貝」了。」
「好了,你們倆別鬥了。」安琪莉雅阻止兩個女人唇槍舌劍,燦燦藍眸凝定一語不發的梁冰,「冰,你心底究竟有何打算?」
她不回答,只是抿著唇笑。
這蘊著微微神秘的表情忽地驚動了其他三人面面相覷,同時若有所悟。
「冰,你該不會想趁機報復他吧?」她們
「我覺得不好,冰,那男人心機很深沉的,你跟他斗必須十分小心。」
「而且,你這次散出消息要跟他再婚,不是又讓社交界多一椿嚼舌根的話題?」
「你們別擔心。」拗不過好友們此起彼落的擔憂,梁冰終於舉高雙手,「我自有分寸。」
「什麼分寸?」矢島薰瞪梁冰,滿臉不贊成,「你究竟想怎麼做?」
她眨眨濃密的羽睫,「我只想給哈斯汀商界來一段絕妙好戲而已。」
「什麼絕妙好戲?」裴藍輕輕顰起好看的眉毛,「就算由你自己出演女主角也不在乎?」
「我是不在乎。要演好一場戲,本來就必須付出代價。」她淡淡地說,嬌容無痕,看不出什麼表情。
安琪莉雅凝望她好一會兒,驀地,藍眸掠過一絲異樣,「冰,我只希望你不要因為這場戲的結局感到後悔。」她低低地說,意味深刻。
「我……不會的。」梁冰心一顫,卻強迫自己綻開最甜美的微笑,「失陪了,各位,我等會兒還跟婚禮專家約了見面呢。」
她是認真的,真的打再度下嫁那個堂本徹。
望著在教堂附近的公園與婚禮專家熱切地交談的梁冰,歐紹恩不覺心臟一扯,說不清漫開胸膛的是何滋味。
他承認自己是對梁冰存有幾分好感,這好感也許超越了單純的朋友情誼,也許只是等待著某個機會讓它能夠升華。
可梁冰從不給他機會,不論單身或已婚,她對他,雖然總是親切熱絡,卻也隱隱在兩人之間劃下一道界限。
有時候他真的認為她從頭到尾就只愛著堂本徹,不論與他離婚前,或離婚後。
她從來不曾忘懷過那個男人,他一直——存在她心底。
那麼,該為她祝福嗎?她終於能夠與心愛之人重修舊好?
可這祝福,卻無論何無法輕易給出。
並非他提得起放不下,而是他總覺得,她與堂本徹之間不是表面看來如此簡單——
他走近她,聽著她清柔的嗓音輕輕送向婚禮專家的耳畔。
「這座公園你選的很好,芬妮,我很喜歡。」
「是嗎?那麼梁小姐是不是就決定在這裡舉行婚宴了?」
「嗯,就在這裡吧。」她柔柔應道。
「我知道了。」芬妮微笑點頭,「接下來還有些細節她還想說些什麼,卻在抬眸望見歐紹恩時微微猶豫。
梁冰注意到她的眸光,偏轉臉龐,在認清身畔人影后,菱唇揚起淺笑,「紹恩,是你啊。」
歐紹恩朝她微微頷首,「我有些話想跟你談。」
「是嗎?」梁冰微笑,不待她開口,精明幹練的芬妮便自動找了個借口告退,到一旁和她的手下討論細節去。
梁冰和歐紹恩則在公園角落尋了張石椅坐下,秋季的微風清涼吹來,搖動一片黃葉飄落在梁冰髮際。
歐紹恩看了,不覺伸出手,為她挑起落葉。
她朝他甜甜一笑。
他微微失神,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嗓音,「你真的決定再嫁給他?」
「……嗯。」
「也打算把華宇通訊的專利授權給他?」
「嗯。」她點點頭,凝望他的眼眸微微歉疚,「你不贊成嗎?紹恩。」
他搖搖頭,「我是無所謂。反正專利現在屬於華字,只要董事會願意授權給堂本集團,我沒什麼好反對的。」
「我會說服董事會的。」粱冰輕聲介面。
「冰——」歐紹恩蹙眉望她,她堅定的表情令他不禁衝口而出,「你真的還信任他嗎?你——難道不認為他接近你只是想得到這項專利?」
對他氣急敗壞的質問她只是淡淡地笑,「他想要就給他好了,沒關係。」
「你——」他瞪視她,半晌,忍不住嘆息,「真不曉得是不是該說你為愛昏了頭——堂本徹還沒正式跟你結婚就拿走專利,誰知道他婚後又會想得到什麼其他東西?」
她沒說話,明眸流轉周遭一圈后忽地一亮,墨睫跟著一落,掩去眸中神色,「我相信徹,我相信他這回——是真心的。」
「是嗎?」對她的自信,歐紹恩依然滿懷憂心。
梁冰揚起眼帘,微笑望他,「紹恩,我今天請你來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
「最近我向歐叔叔提出了一樁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我想請你幫我探探他的口風,如果可以,幫我美言兩句。」
「要我遊說爸爸?」歐紹恩劍眉一挑,不明白梁冰為什麼忽然向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關於集團事務,有什麼話她一向直接對他父親說的,從來不曾要他這個兒子傳話。
何況華宇的管理制度嚴格分明,他這個技術主管也不好過問集團的投資案。
這該是梁冰跟他父親歐廷偉之間應該自行溝通的事了,一向清楚華宇辦事規則的梁冰怎麼會忽然提出這種要求呢?
他不明白。
可他還沒來得及仔細思考,梁冰微涼的玉手已經緊緊握住了他,「拜託你幫我這個忙,好嗎?紹恩。」明眸蘊著懇求。
歐紹恩心不覺一軟,「好吧!」他凝望她,「別這麼可憐兮兮的模樣,你明知我從來就抗拒不了你的請求。」
她沒說話,只是微微過頭,嬌嬌地笑。
他嘆口氣,不禁伸手擰了擰她俏麗的鼻尖,「別這麼看我,大小姐,外頭人人都說你冷傲自持,哪知道其實你這麼愛撒嬌?」
「你應該覺得榮幸,我願意撒嬌的對象並不多。」
「是、是,我很榮幸。」歐紹恩翻了翻白眼,黑亮的瞳卻驀地映人一個挺拔的男人身影。
他微微一愣。
本來緊緊握住他手的梁冰似乎也察覺到了,迅速鬆開他,站起窈窕身子。
「徹,你怎麼來了?」
******
在歐紹恩識趣地離去后,有一段時間,梁冰與堂本徹陷入沉默。他倚著一樹榦,黑眸若有所思地凝望她,而她,輕咬著下唇,臉頰微微蒼白。
好半晌,梁冰首先開口,清柔的嗓音輕輕迥旋,「你不要誤會,徹,我跟紹恩——只是朋友。」
堂本徹一勾嘴角,「你認為我誤會了嗎?」
平淡的反問令她秀眉一蹙,抬眸細細睇他,「否則你為什麼這麼半天不說話?」
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跟歐紹恩之間沒有什麼。」
「……是嗎?」她澀澀地。
不知怎地,他如此乾脆地表明相信她反倒令她有些不是滋味。
她,似乎暗暗希望他為她吃醋——
「我只是有些嫉妒。」
「什麼?」突如其來的一句話令她忽地睜大眼眸,愕然望他。
可後者表情卻仍然平靜,嘴角依然淺淺勾著笑痕。
這樣的神態稱得上嫉妒嗎?
她不解。
「雖然我知道你對歐紹恩沒有什麼別的想法,可在你主動握住他的手時仍然有點介意。」他低聲解釋,黑眸一逕緊緊持住她,「冰,你為什麼握他的手?為什麼對他撒嬌?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真有那麼不一樣嗎?」
聽聞他如此直接的質問她不覺有些屏息,美眸怔怔回凝他。
不錯,這樣問話,這樣的語氣確實帶有幾分妒意,可為什麼他還能看著她淡淡微笑呢?
他究竟是介意?或不怎麼在乎?
而她,原本是故意要惹得他心煩氣躁的,怎麼變成自己情緒不定了?
為什麼她老是看不透、猜不懂他的心思?在那張總是似笑非笑的面具底下,真正的他究竟是何表情?
難道她一輩子都得這樣為他心迷惘、情緒不定嗎?
不!
一念及此,梁冰不覺暗暗咬牙,她深呼吸,平定自己有些紊亂的心韻。
「我對他撒嬌只因為——」她燦燦微笑,「想求他幫忙一件事。」
他一揚眉,「什麼事?」
「我前陣子向歐叔叔提出一個重大投資案,可他好像不太贊成,所以我請紹恩替我作說客。」
「重大投資案?」黑眸透出興味,「什麼樣的投資?」
她睨他一眼,「這是企業機密。」
他只是微笑,「說說看,冰,也許我可以幫忙。」
「你?幫我?」她驚異揚眉。
「有何不可?」堂本徹漫不經心地,「只要是賺錢的好機會,堂本集團不介意跟華宇合作投資。」
「堂本跟華宇合作?」粱冰怔然,彷彿從沒思考過這個可能性。
當然要這個案子本身值得投資才行。」他凝望她,黑眸蘊著笑意,「不過我相信憑你的商業嗅覺,你認為值得投資的案子大慨不會有錯。」
「是嗎?」她一扯嘴角,淡淡諷刺,「你這麼相信我?」
俊唇畔微笑加深,「你考慮看看,冰,如果可能的話把評估報告送一份給我瞧瞧。」
她沒答話,明眸凝望他好一會兒,彷彿意欲探詢他真正的用意,「堂本真有可能跟我們合作?」
「當然。」他乾脆地回應,「畢竟我說什麼也是堂本集團的第一號人物,只要我說行,沒什麼不可以的。」
「可是你——」她仍然懷疑,「為什麼要幫我?」
「這沒什麼,冰。」他靠近她,雙手搭住她肩,「就算你答應授歡專利給堂本集團的一個回禮吧。」
她瞪視他,半晌,「只是這樣?」
他深深回望她,忽地垂下頭,前額抵住她的,「當然不只這樣。」溫熱的氣息性感地吹拂,「我其實是不想你去求歐紹恩——我不想你對別的男人撒嬌,我嫉妒,明白了嗎?冰,如果你非要求人,我寧可你是來對我撒嬌。」
梁冰聞言,驀地倒抽一口氣。
他這番話說來平平淡淡,就像談論著什麼最平常的事情一般,可其間深刻的含意卻像一股奇異的熱流直直竄上她脊髓,教她全身一顫。
她顫顫揚眸,說不清心底是何滋昧,只覺得在看著他時,一腔柔腸也要跟著千迥百轉。
「這是……是一樁併購案,徹,你知道,華宇一直以沒法在金融領域擴大影響力為憾。」她輕聲解釋,「我……看中了德國一家叫LR的投資銀行,他們體質很不錯,只不過這幾年營運不太好,有點缺乏流動資金……」
「所以你想趁機會買下他們對嗎?」他很快跟上狀況。
「嗯。我跟他們CEO(執行總裁)及幾個大股東接觸過幾回,本來想直接注資的,可他們一直不肯同意,所以我才想乾脆公開收購——」她頓了頓,望著堂本徹輕輕嘆息,「收購這家公司不容易,他們股本大,外頭流通股數又少,除了在公開市場掃貨以外,還得跟兩、三個股東交涉才行。總之,需要很多現金,不是一筆小數目就可以簡單打發的。」
「所以歐廷偉才不肯答應?」
她點頭,「歐叔叔說要多考慮一陣子,可我覺得法蘭克福股市最近情況剛巧不太好,這家公司的股價也對偏低……」
「此時不買,更待何時。」他替她接續。
「不錯。」
「OK,你把報告書拿過來吧,我來評估一下。」他淡淡微笑,「堂本集團別的沒有,流動現金還是有一些的。」
「你——」她瞪視他,美眸閃過一絲猶豫,半晌,才低聲開口,「你要考慮清楚,那家公司本身就是做這一行的,我們提出公開收購,他們肯定有一些反收購的手段……」
「放心吧,沒有把握的事,我堂本徹也不會輕易做的。」相對於她的憂慮,他神態顯得輕鬆從容,「如果不值得,我也不會為了私情就草率跟你合作。」
「這樣……最好了,我希望堂本集團考慮清楚再跟我們談合作。」
「沒問題。」
******
他答應得——太輕易了。
輕易得簡直令她不敢相信!
她才送給他評估報告三天,他立刻主動電話來表示願意助她一臂之力,還說馬上就可以簽訂合作協議,調集資金入市。
他這麼爽快地答應,反倒是她措手不及,「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徹,你——不怕這只是我挖來請你跳的陷阱?」
談到最後,她還忍不住這麼問他。
可他卻只是淡淡回應,「我相信你,冰,連專利你都願意授權給我,調一些資金跟你合作收購又算什麼呢?何況我仔細過評估報告了,這家公司確實體質不錯,我很有興趣。」
「評報報告?那是我請人做的啊。」
「你請的可是世界一流的專業機構呢。就算我不信你,也信他們的專業能力啊。」
不錯,專業機構的評估報告不會作假,他們既認為那家公司有投資價值,那麼,他們就確實有那個價值。
只是他難道不曉得,商場上還有許多狀況是專業機構也預測不來的?這些所謂的風險可不是一份評估報告就能完全解釋得清楚的。
何況,整個收購的過程還有極大部分的人為操作因素存在——
他,真的考慮清楚這些了嗎?真的仔仔細細透透徹徹想過這個案子的風險了嗎?
他難道真這麼信任她嗎?
想著,梁冰不覺心跳加速,臉頰也因為體內異常的燥熱染上淡淡嫣紅。
她原本以為要引誘他跳下這個陷阱得費上很長一陣時間,甚至有些害怕會趕不及在兩人婚期以前。
不過看來是她多慮了。
為了討好她,他簡直可以說是自動送上門的獵物,無須她這個獵人多費唇舌。
可就因為這獵物來得太容易了,反教她心頭漫開另一種疑慮——
她該不會最終反被他將了一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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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本先生,你確定嗎?雖然你名下的財產不少,可臨時要調集這麼大筆的現金不容易呢。」螢幕上顯現的男人面孔表情驚異,簡直是瞪大了眼睛瞧著堂本徹。
堂本徹微微一笑,端起辦公桌上的水杯飲一口,接著方緩緩說道:「沒關係有多少調多少吧,你可以把那些比較容易出脫的股票跟基金先賣掉。」
「買掉股票跟基金?」男人皺起濃眉,棕眸寫滿不贊同。
他是堂本徹的私人理財顧問,幾年來一直負責替他打理名下資產,堂本徹個人的理財風格雖然是比較屬於積極型的,但也從沒有這種短期內處分大量產的情形發生。
這樣的情況當不尋常,而站在一個顧問的立場,他有責任提醒客戶。
「堂本先生,我雖然不明白你有什麼急用,但我必須提醒你,這樣急迫地出脫資產肯定會遭受損失的。」
「我明白。」堂本徹微微頷首,「沒關係,你就放手去做吧。」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
隨著這句話落下,男人的臉孔亦隨之從螢幕上淡去。
堂本徹望著空白的螢幕,忽地,黑眸掠過謎樣暗影,他伸出食指敲著玻璃杯,神情若有所思。
他當然知道,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將個人資產轉為現金是要冒上極大風險的,遭受不必要的損失簡直可說是必然的事。
可他必須這麼做。
為了跟梁冰玩這一場你情我願的遊戲,他沒有選擇。
他當然明白她提出這個投資案是不懷好意的,更早已看出了也許連她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猶豫。
她在猶豫,猶豫著是否要跟他玩這場遊戲,猶豫著是否要拉他跳下陷阱,而他乾脆的回應想必令她措手不及。
想著,俊逸的嘴角忽地勾起笑弧,似嘲非嘲。
也許她其實並不想玩,可他卻明白他們倆都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必須提出挑戰,他也必須充當她對手,而為了不牽連堂本集團其他股東跟著淌進這渾水,他決定動用私人資金。
他現在只希望,這個決定下得沒錯……
電話鈴聲忽地響起,震動堂本徹耳膜,他拾起話筒,毫不意外傳來的是粱冰微微沙啞的嗓音。
「堂本集團調到資金了嗎?」
「嗯,沒問題。」
「這麼快?」她似乎有些訝異。
他微微一笑,「我做事一向不喜歡拖泥帶水。」
她沒說話,停頓好一會兒,「你……真的決定進場?」
「怎麼?難道你打算收手?」語畢,他屏息等待她的回復。
「……不。」
簡單的一個字令堂本徹心臟一沈,他不覺澀澀苦笑,可語調依舊從容自若,「那麼,我們就進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