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福爾陳(3)
康熙三十九年二月十二日,我的哥哥舒爾脫迎娶固山格格瑤琴。
我和豆蔻偷著瞧熱鬧。府里張燈結綵,賓客如雲,到處喜氣洋洋。滿人成婚的規矩和漢人大不相同,以前也在書中看過,此時親曆始知遠非文字所能描述,比之現代西洋婚禮別有一番熱鬧溫馨,不知不覺間已觸及我心底那處溫柔。何時披上大紅嫁衣的人是我,擁有浪漫婚禮的人是我。二十七歲了,我的男朋友在哪裡?不,換成古人的話應該是:我的良人又會是誰?
我正胡思亂想,我最不愛聽的聲音衝進耳朵:「宛如格格。」我轉過身行禮「給勒六爺請安。」見他身旁站著個面目酷似他的少年,卻不知如何稱呼。
「這是我九弟福爾陳。」
我連忙請安,暗想他們覺羅家還真是能生孩子,這都第九個了,一點計劃生育的觀念都沒有,心中胡想,臉上已不覺帶了笑。
「今後該叫宛如妹妹了。」勒什亨見我笑了,倒似卸下了防備,眼睛含了笑遮了精光,倒也少了幾分討厭。
「六哥只怕還擔心宛如妹妹手裡攥著雪糰子吧!」福爾陳朗聲大笑,見我不解又笑說:「你六歲那年一個雪糰子砸在六哥眼睛上,青紫了好些天不能出門。」
我禁不住一樂,嘴裡也改了稱呼「勒六哥那麼大個子,我六歲怎麼打得著六哥的眼睛?福九哥盡騙人!」
「你哥哥抱你在懷裡,自然打得著!」勒什亨說完,眾人已笑成一團。
嫂嫂瑤琴容貌不過中上,但身量窈窕,舉止端莊,又正值新婚,眼角眉梢含羞帶怯,眼波流轉中蕩漾著對哥哥的濃濃愛意,在我眼中看來已經是極美的了。
家宴上,哥哥神色溫柔,嫂嫂粉面含春,我和阿瑪看在眼裡,相視而笑,心中只覺溫馨喜樂。
府中有了當家主母,氣象果然不同。家務瑣事都變得有條有理起來。平日里頗讓阿瑪費神的送往迎來等事,瑤琴均經辦的妥妥噹噹,不愧豪門大戶之女,自幼耳熏目染,自是舉重若輕,駕輕就熟。
瑤琴對我也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在她看來,她是長嫂,我是幼妹;在我看來,瑤琴仍只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女,儘管她行事老成穩重。
甫一入府,瑤琴便送我了幾件飾,樣樣精美,一看便知價值不菲。宛如確實少這些,逢年過節父兄所送都是男孩兒所喜的新奇玩意兒,從不送釵環飾。自我來了,雖然沒少買這些,但我一向不在意飾是否為真金白銀,珍鑽寶玉,只要漂亮就好,所以匣子里大多是小販售賣的仿品,連桃葉,豆蔻都看不上的市井之物。可誰教我是沒見過市面的現代草莽小民,一貫只愛漂亮不問真假,對奢侈品毫無鑒賞能力呢。
大概是瑤琴向哥哥提及,竟驚動了阿瑪。老爺子親手捧了了一個匣子給我。打開一看,剎那珠光寶氣,華光眩目,是宛如的額娘留給女兒的嫁妝。
「還有一匣子,待你出閣時再給你。」阿瑪慈愛的摸摸我的頭,目光卻不知為何流露出一絲憂愁。為了讓他老人家高興,我故作驚喜狀:「好多寶貝哦!件件都漂亮,樣樣我都喜歡!多謝阿瑪!」
「你小時最不待見這些女兒家的東西,如今總算沒讓你額娘的心愛之物――」
「明珠暗投,美玉蒙塵!」我俏皮的搶著說,阿瑪終於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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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暖,楊柳枝頭已現新綠。迎著春風,御馬如飛最是愜意不過。
偶爾會在馬場遇到福爾陳。他比宛如年長五歲,如今亦在御林營供職,是個藍翎侍衛。他與乃兄勒什亨雖面目酷似,但性情卻是大異。我認為他是個爽直的,全無機心的人,所以在他面前我頗為放鬆。
他總嘲笑我的小紅馬腿短,是給小孩子玩的玩意兒。「宛如,今年你生辰我定然送你匹真正的大宛良駒。」
「不要!」我轉轉眼珠,緩緩說:「我只要汗血寶馬!」
「阿哈克-塔克馬?」福爾陳撓撓頭,手一攤,「這可難到我了。」
我不由輕笑,已賓士而去。
阿齊圖討厭福爾陳,大概是因為福爾陳總擺主子架子,對他頤指氣使。貴族少爺習氣確實讓人看不慣,在我看來,阿齊圖謙學上進,將來成就未必比福爾陳差了。福爾陳雖有此毛病,但總體上還算是個可愛的人。我最愛聽他說起去歲隨皇上打圍行獵的事,雖不乏自吹自擂,惹阿齊圖冷哼連連,卻也足以令我羨慕不已。
「這不值什麼,趕明兒閑了,我帶你去郊外打野兔、野雉去!」
我嘆了口氣,「光瞅著你大展神威,到底沒什麼意思。」福爾陳忙追問緣故,我難免推託搪塞一番,但最後他仍知道了我沒學會弓箭之術。他竟沒有笑,沉吟半晌,忽地打了個響指,道:「前明神機營軍士配有一種小型弩箭,可三箭齊,無須臂力,婦孺老幼均可使用,想來步兵統領衙門庫中還有,我託人給你尋來!只是這箭射不遠,威力也弱。」
即便如此,我已大樂。兩人約定五日後馬場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