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深了,祖兒躺在床上,睜著大眼,瞪視著窗外明朗的月亮。
不過,與其說躺在床上,不如說是被「綁」在床上。
在這極小的房間里,除了一張簡單的行軍床,就什麼也沒有了。
為了防止再次的逃逸,祖兒不但被換到另一個更小更隱密的房間,還被五花大綁地捆在床上,嘴巴上還被貼了膠布。
回想起自己慌慌張張地闖進那胖子房間的剎那,祖兒仍心有餘悸;儘管胖子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但那對閃著精光的細眼充滿猛獸在監看獵物的意味。
「你們這群笨蛋,連個小女孩都看不住,去吃屎好了!」
當時,胖子朝著手下破口大罵一番后,便示意一個鼻青臉腫的混混走上前。
看那個混混一瘸一拐地走著,當時在場的祖兒立即打了個寒顫,這個人就是在黑暗中意圖侵犯她的那個傢伙!
那人恭敬地走到胖子面前,見胖子的手指一勾,便靠上前去。「老大!」
只見胖子伸手就一拳朝那人傷處打去,那人登時倒地哀嚎不已。
「你這個看到女人就想上的廢物!也不看是什麼時機!再這樣給我誤事,我就把你當豬閹掉!還不快滾開,省得我看見你就吃不下東西!」
那人趕緊連滾帶爬地離開胖子的視線。
「你倒厲害得很!」見胖子殘暴的細眼朝她瞟來,她的背脊登時起了一片寒意。「不過你不會再有逃跑的機會了!」
「你到底想拿我怎樣?」她當時強自壓下心頭的戰慄,抖著聲音問。
胖子陰陰一笑。「那些洋鬼子,對你這種水嫩水嫩的女孩很有興趣。」
於是,不容她多置一詞,嘴就被封上膠布,接著就被五花大綁到這張行軍床上,像實驗室里等待被人解剖的青蛙一般,而且,沒有機會逃走了!
「過了今晚,你就可以環遊世界了!」胖子在離開前帶著滿意的笑容對她這樣說。
今晚,過了今晚她就……
祖兒沒有勇氣往下想,一股難以形容的絕望不知從何處驟然灌進她的血管里,凍得她的心直打寒顫,此刻的她就像是無法逃脫待宰命運的羔羊。
如今,回家和爺爺奶奶團聚的希望已然落空,甚至連見哥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她不由得哀戚地閉上眼睛,魔蠍充滿輕憐蜜意的眼神溫柔地浮現在腦海,教她忍不住心酸,凄然落淚。
悲苦凄絕的淚水濕透了她的面龐,她的發,還有她的心。
「什麼?你確定祖兒是被人綁架?」湯的聲音從聽筒傳來顯得很詫異。
魔蠍原本不想驚動湯,但是若能藉助湯的力量,祖兒肯定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平安回到他身邊,何況,時間不多了。
「我有證據,是一個叫「肉包」的人口販子綁架了祖兒,」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不知道你跟這個肉包有沒有交情?」
「呃……」湯在電話的這頭遲疑著,這不是個能隨便回答的問題。「你現在人在什麼地方?」
「就在肉包所住的房子附近!如果你跟這個肉包的交情不錯的話……」
「你確定是肉包嗎?」湯在電話這頭故意不可思議地問道。
「就是確定才請你幫個忙,要不然,我自己去也可以。」魔蠍的語氣有著義無反顧。
湯在這頭聽了,心一驚,這可不行,萬一被魔蠍知道這背後主使人就是他的話……
「啊呀!這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湯心念一轉,口氣隨即充滿不知情的義憤填膺。「這個肉包怎麼這樣做事!我馬上掛電話過去,你等我的消息。」
魔蠍得到湯的允諾,立刻暗鬆口氣。「好!我等你五分鐘。」
湯聽著魔蠍那頭傳來掛電話的訊音,隨即按了個號碼,面帶凝肅地聽著聽筒傳來的陣陣鈴聲。
不多久,便有人接了電話。「喂!」
「壞消息!肉包,」湯神色凝重地說:「你怎麼這麼粗心大意?竟然給魔蠍查出了你們的底細!」
「什麼?」肉包在電話里的語氣有著充分的不信。「怎麼可能?」
湯哼哼地笑了兩聲。「那傢伙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你小心你的小命!」
「那……那又怎樣?」看來肉包並不認為魔蠍能拿他如何。
「他說他人現在就在你住的附近,」湯沉吟了一會兒。「肉包,把那個小丫頭放了!」
「放了?」肉包在電話的這頭跳了起來。「你說抓就抓,說放就放?我還有個洋鬼客戶等著要看她……」
「你不放也可以!」湯不耐地打斷。「那就等著魔蠍殺過去,放你一針,他的毒針,你應該有聽說過吧!是沒藥救的。」
肉包在這邊手持著電話,想起時時可聽到的新聞報導,世界各地不少人因身中莫名其妙的蠍毒而送命,登時,臉上肥胖的橫肉不由自主地猛抽了抽。
「哼哼!」肉包重重喘了口氣,冷笑一聲。「那小丫頭跟魔蠍關係深厚是吧?所以你怕我跟魔蠍抖出你來,是不是?」
這話說中了湯的心事,不禁惱羞成怒。「放不放在你,我也不怕你跟魔蠍說什麼,只要我不承認,看魔蠍是信你還是信我!」
只聽肉包濃濃的喘息從聽筒里呼呼地傳過來,約半分鐘后,湯才再次聽到肉包開口。「告訴魔蠍,回台北等著,還有,他不能事後還來找我算帳,否則我會連你也抖出來!」
「你以為我高興這麼做嗎?」湯哼了一聲道。
電話才剛自湯的手中掛上,隨後又響了,湯反射性地看了下表,不多不少,剛過了五分鐘。
「怎樣?」從聽筒里傳出的聲音果然是魔蠍。
「他要你回台北等,一旦祖兒回去后,他和你就沒瓜葛。」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湯可以感覺魔蠍在抑制著隨時會爆發的怒潮。
「告訴肉包,在三小時內放回祖兒,他在哪裡綁架她,就在哪裡把她放下,乾乾淨淨,毫髮無傷,否則,就叫他做好身後的打算!」
「我會馬上告訴他的!」湯說得極至真誠。「唉!我真不知道竟然是肉包,要不然……」
「就這樣了!」魔蠍唐突打斷他的話后,又沉默了幾秒鐘。「湯,謝謝你!」
不等湯開口,魔蠍已掛上電話。
聽著電話里掛斷的訊音,湯臉上的真誠笑容倏地隱去。
「可惡。」
湯憤怒地將手中電話一摔,想起還要聯絡肉包,又頹然拿起電話,撥著號碼。
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紕漏?明明是個天衣無縫的計劃……
「喂!肉包……」湯心不在焉地傳達著魔蠍的話。
這回是失敗了!算那小丫頭幸運,有魔蠍及時趕回來罩住她,可是還有下一回。湯一面說著電話,一面在心中策想著,嘴邊跟著浮起一絲陰沉的笑意。
下回,可就沒這麼簡單就放過她了!這個祖兒!
到時候,魔蠍將會離她更遠,更久!
時間在一分一秒中走向深夜;秋風在徐徐吹著,有點涼,但一點寒意也沒有。
一輛黑色轎車突兀地停在學校附近的公車站牌旁,不一會兒,車門霍地開了,一個纖妙身影緩緩跨出車門。
祖兒怔怔看著揚長而去的轎車,仍然無法理解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像當時在這裡無緣無故地被綁架那般突兀,現在那個為首的胖子又毫無理由地將她送回當時綁架她的公車站牌。
此時此景,祖兒看著那部送她回到這裡的黑色轎車消失在遠方,感覺上好像這兩天來的綁架事件全然沒有發生一樣。
不過,無論如何,這場無妄之災總算過去了!
她朝一輛駛近的計程車招手,迫不及待地想回家。
一頭急急鑽進計程車的祖兒若在此時回頭,便會看到離她不遠的樹影中,有個等待她歸來已久的頎壯身影,若是她見到那身影,定會歡喜欲狂地展開雙臂,飛奔至他的懷裡。
但是,歸心似箭的祖兒只睜著晶亮的雙眸,直直望向回家的方向。
強忍上前將歷劫歸來的至愛一擁入懷的衝動,魔蠍靜靜看著祖兒坐進一輛計程車后,才緩緩走出樹影,愛戀的眼光卻沒離開那輛載著祖兒漸去漸遠的黃色小車。
不一會兒,他伸手招呼了另一輛計程車。
「看到前面那輛計程車了嗎?」他指著有些距離的小黃車對司機道。「同樣的方向。」
他不能讓祖兒或爺爺奶奶知道,是因為他的關係,祖兒才能平安無事地回來。他不想讓他們知道他的背景。
多想現在就緊擁著祖兒,看著她臉龐的嬌媚,嗅著她身體的馨香,撫著她肌膚的柔嫩,聽著她滿足的嘆息……
目光直追前面黃色小車的魔蠍,不自覺收放著一忽兒緊,一忽兒松的拳頭。
忍著點吧!他看著掠過車窗的街景,發泄似地敲著指頭,默默對自己說道。
當魔蠍踏進這棟半舊的公寓時,祖兒已入睡了。
爺爺奶奶興奮地告訴他,祖兒歷劫歸來的離奇過程。
他抑制著心頭劇烈的跳動,靜靜含笑聽著兩位老人家歡喜的敘述。
「唉!你該早點回來的,」奶奶遺憾地嘆了口氣。「祖兒知道你在找她,等了好久,等到睡著了呢!」
「可不是嘛!」爺爺的笑容有幾分促狹。「明明就累得頭要碰地了,一聽到你會回來,這孩子眼睛就亮了!」
「總之,她能平安回來,」奶奶懷著謝天的心說:「真是老天保佑!」
「對了!爺爺奶奶,」直到此時,沉默已久的魔蠍才開口。「有件事想跟您們商量商量。」
「你們倆什麼時候要結婚,是吧?」爺爺呵呵笑著問。
魔蠍忍不住笑了,說到祖兒,他的心就脹著甜蜜。
「也算是吧!」他迎向兩位老人家詢問的眼光,說出了藏在心中已久的計劃。「我在國外看上一塊地,應該可以開個小農場,讓我們一家四人一起生活。」
「一家四人?」奶奶訝然地重複問。
「一起生活?」連爺爺也覺得意外。「是的,」他定定地看著他們。「爺爺,奶奶,祖兒,還有我,我們一家四人,一起生活,我不再東奔西跑,讓我和祖兒在您們身邊,我們不再分開。」霎時,一陣驚愕的沉默在客廳迅速擴散,繼而,是兩位老人家微微的喘息聲。
「這……這……」奶奶似乎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這太好了,哥哥,你沒拿爺爺奶奶在開玩笑吧?」
「哥啊!你說『咱們一家四人』,可得說話算數喲!」爺爺用戲謔的語氣來掩飾心中的歡喜。
「我們到哪裡都是一家四人!天涯海角都是一樣。」魔蠍真心地說。
爺爺點點頭,呵呵笑了兩聲,奶奶卻高興得流淚。
「啊!都一點多了!我們該去睡了。」奶奶拉著爺爺,起身朝房間走去。「哥哥啊!你也早點休息吧!」
魔蠍點點頭,對兩位老人家道過晚安后,獨自坐在客廳里,津津地回味著適才爺爺奶奶歡喜的神情。
祖兒也會同意他的做法吧!魔蠍對自己微笑地說。
想到祖兒,他嘴邊的笑意驟然轉濃,不由得朝祖兒的房間看去,祖兒,他的祖兒就睡在裡面。
驀地,一股想見祖兒的念頭在心底蠢蠢欲動著,轉瞬間,那先前強被壓抑對祖兒的思念如排山倒海般衝擊著他。
理智終於禁不起濃烈思念狠狠的咬囁,想看到祖兒的慾望一秒較一秒地迫切,魔蠍終於站起身,悄悄走進祖兒的房間。
只看一眼就好!他這樣告訴自己。
那酣睡的容顏在斜斜照進的月光下,嬌美如花。
魔蠍站在床邊,用痴醉的眼神撫觸著那熟睡如嬰孩的臉龐,線條嫵媚的頸項,白凈如藕的手臂,圓潤動人的胸脯……
驀地,那纖巧的腰肢不安地扭了下,然後整個身子便掙扎似地蠕動起來。
「哥……」她忽然微蹙起眉,模糊地囈語著。
像是在回應她夢中的叫喚,魔蠍反射性地走過去,坐到床邊,關注地看著她未醒的顰笑。
「哥……救我……」
她的雙眼未啟,呼吸卻急促起來,口中的呢喃也變得劇烈。
「祖……祖兒……」
見她睡得如此不安,魔蠍不由得心疼地握住她柔嫩的小手。
不知怎地,祖兒竟在夢中嚶嚶地啜泣起來。
「祖兒,」這猝不及防的低泣,教魔蠍心惶意亂地撫著她帶淚的面頰,急急低喚。「祖兒,別哭!你在做夢呢!祖兒!」
祖兒似乎聽到了那一連串的輕聲呼喚,只見她徐徐睜開夢眼。
當她看清是誰坐在床邊,柔聲低喚時,不禁怔住了。
一時間,她弄不清眼前的人是真實,抑或幻影。
「祖兒!」魔蠍柔聲喚著,為她拭去夢魘帶來的淚痕。
頓時,祖兒已乾的眼眶驟凝新淚。
怔望魔蠍許久,她終於嗚咽地開口,連日來受綁架的委屈,在魔蠍柔聲的低喚下,全化為淚水,墜落至枕上。
「我以為我會被賣到國外,我以為我再也回不了家,我以為……我以為……」
她再也說不下去,只是本能地展開雙臂,緊緊環住魔蠍的頸項,失聲痛哭。
魔蠍伸出手,將她一把抱起,穩穩擁在懷中,靜靜聽著那埋在他衣里悶悶的低泣。那傾訴的淚珠滲入他的衣衫,化成微溫的濕意,魔蠍下意識地將她擁得更緊。
可憐的祖兒,他安撫地吻著她的秀髮,她的耳鬢,她的臉,她的淚眼。
「到現在,我還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祖兒吸著氣,垂頸啞聲說:「莫名其妙的被綁架,又莫名其妙的被放回來,好像是一場噩夢。」
「現在醒了,就別再想它了。」魔蠍溫柔地道。
祖兒仰起淚痕猶濕的臉龐,閃著迷濛的淚眸,微笑地點頭。「嗯!」
那被淚濕潤的笑靨有如初綻芬芳的花朵,魔蠍不覺輕輕捧在雙手間,出神地看著這朵只為他飄香的蓓蕾。
「知道嗎?」祖兒幽幽地開口,心醉於他深深的凝望里。「在過去兩天里,我想你的次數比兩年還多……深怕再也沒有機會這樣子感覺你……」
「在過去的兩天里,」他沙啞地介面,心在她含情的瞳眸里旋轉著。「為你痛的程度比過去還厲害……簡直不敢想像沒有你該怎麼辦……」
祖兒笑了,在他的雙掌間,笑得滿足甜蜜。
魔蠍心一顫,不由得俯下臉,輕輕攫住在他手中飛揚的唇瓣,那毫無保留的回應,那帶著醉人芬芳的舌尖,比酒還教人醺醉,比花還教人愛憐。
「有你在,真好!」祖兒在他耳畔縹緲地低語。
「祖兒……」他的唇舌戀戀地徘徊在她頸肩的香嫩里。「祖兒……」
祖兒清脆地笑了。「如果我有魔法的話,就說『定』!你就得這樣抱住我,海枯石爛都變不了!」
她不覺引用他說過的話,惹得他也笑出聲來。
他輕喟一聲,不舍地自她醉人的肩窩抬起頭。
「祖兒,」他抬起她的下巴,讓彼此的視線相對。「在你睡著的時候,我跟爺爺奶奶商量了一件事。」
「該不會商量要把我賣給馬戲團當小丑吧?」她閃著淘氣的眼光道。
「當小丑可就便宜你了!」魔蠍笑了一聲,雙臂卻環住她的纖腰。「我打算在國外買個小農場,成員少不了爺爺,奶奶,當然,最主要的是你!」
登時,祖兒似乎愣住了,呆了半晌才怔怔地問:「那你呢?」
她該不會只聽後半部,而他前面所說的都當廢話了?魔蠍忍俊地自問著。
「我是說,」他忍住笑,重新說明。「我們一起到小農場過日子,一起讓爺爺奶奶享清福,我們一家四人永遠不分開,我哪兒也都不去了!」
祖兒仍舊怔怔望著他,但眼光像在看外星人似的。「真的?」
「真的!」他確定地看入她質疑的瞳眸。
下一秒鐘,他還來不及弄清怎麼回事,只聽祖兒歡叫一聲,就激動地抱住他的頭,胡亂親吻了好一陣子。
「祖兒……」
他好不容易扳住她的肩膀,卻看到她興奮的臉上漾著淚光,不禁一愣。
「我好高興!」她用手背抹去臉上的濕意,豈料淚珠卻不停滴下來。
「獃子!」
魔蠍心中一陣憐惜,卻伸手在她額上敲了一記輕罵著,但語氣是鍾愛的。
祖兒咬咬唇,嬌俏地斜睨著他。「我們一家四人,到哪裡都是一家四人?」
「對!」他愛戀地輕點了下她的鼻尖。
「那……」她仰起頭,看進他的瞳眸,臉上儘是酥人心胸的嫵媚。「以後有沒有可能會一家五人,六人甚至七人,八人?」
「那……」他深深凝視著那教人不飲自醉的盈盈眼波,自然地將她壓在身下,低啞地說:「就要看我們彼此是不是合作無間了!」
祖兒再次笑了,這回的笑靨誘人極了。
她展臂圈住他的頸項,微啟著嬌艷欲滴的紅唇。
魔蠍心醉地將唇流連在她的眉睫,她的鼻尖,她的鬢腮。他吻住了等待他攫取的唇瓣,原本彼此交錯的雙手,此刻正忙著為對方寬衣解帶,兩顆心隨著一個旋律同時跳動著,而耳邊回蕩的喘息一次又一次地點燃著他們熾熱的慾望。
夜隨著西下的月兒悄悄地淡去了,東方的天邊曙色微現,然而微微的晨曦,可驚擾不了房裡沉醉在柔情蜜意漩渦里的人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