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哪!這路究竟要怎麼走?季白雪心急地打著排檔。
嘎——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自排檔桿傳上來,季白雪驚得差點鬆開手,這已經是第五次,也許是第六、第七次了,她也搞不清楚了。
在台灣向來只開過自動排檔車的季白雪,首回碰到這種需要用手排檔的車,又是在這種緊急情況,每次那檔排不進去,刺耳的金屬摩擦聲音就會連連傳出,都教她心驚膽戰。加上車道和台灣相反,幾回差點撞上迎面而來的車子。
後面一道刺眼的遠光燈全反射在她的後視鏡上,季白雪忍著刺目的難受,頭也不敢回地直往前開,第六感告訴她,後面那部車子是沖著她來的,想起那冰冷殘酷的聲音,她就毛骨悚然,不由得將腳下的油門踩到底。
後面的車追得這麼緊,緊得季白雪都沒有心思去回想那些將帆布袋劫去的人,是不是安特洛王子的手下?
在她被裝進帆布袋以前,他們對她注射了麻醉劑,卻沒料到她會中途醒來。當她發現帆布袋的拉鏈沒有上鎖,便悄悄鑽出帆布袋,將車上的毛毯和所有隨車工具全拋進袋內。
當開車的兩人被擊昏時,季白雪更是緊貼靠在車廂的暗處,不敢出聲,幾秒鐘后,見四下無人,她趕緊將車開走,駕車的技術雖然生澀,但總算派得上用場,一路上見路就行。
咦?她從後視鏡中發現追來的不只是一輛車,她暗叫不妙。這下子可糟了!一輛,她都難以擺脫了,還好幾輛呢。她這下子真希望自己張了翅膀。
心慌意亂的季白雪不由得將放在油門的腳踩得更緊,就在這時,兩道迎面而來的車燈直直投射在季白雪的臉上,頃刻間,她完全失去對方向的辨識,緊握住方向盤的手本能地往右打去。
當下,這突來的轉彎,讓原先速度夠快的車身滑出道路,季白雪心中的警鈴大作,下意識地急踩住煞車,一陣刺耳的煞車聲伴隨著輪胎摩擦的焦臭味,立時飄進季白雪的鼻端。
一切發生得快極了!
夜是這麼黑,原本追在班尼的Volvo車後面的車早已被一部BMW追過,並成為後援。班尼也明白後面的BMW有意要超越他,直追前面那部瘋狂的旅行車,那是安特洛王子的親信溫瑟所開的座車。
這下子,他更不能讓溫瑟領先。
「要是讓後面的車超過,回去要你好看。」班尼對駕駛的部下急吼。
雖然沒有目睹一切經過,但班尼一見到兩個手下昏死街頭,車又了無蹤影的情形,便猜到是安特洛王子所為;不過,連人帶車劫走,不像是安特洛王子的作風。
而且開那部車的司機像是喝醉酒一樣地跌跌撞撞,幾次走到對面車道上,還差點和來車相撞,這不由得引起班尼的懷疑,安特洛王子絕對不會讓如此蹩腳的駕車手擔當這樣的重任。
那麼究竟會是誰在開那部車?難道是……他心念猛地一動,該死!原來那個中國妞早就醒了。
班尼才剛想通,忽見後方的BMW企圖強勢地超越他,他方向盤一打,硬生生地將車駛至道路中間,只要BMW露出超車之意,Volvo便硬擋在面前。
「可恨的班尼!」溫瑟咬牙地低喊。「他知道我們也在追那部車。」
「聯絡後面的車,隨時應變支援。」
「是!殿下。」溫瑟看著前方,擔心地問。「看前面那輛旅行車開得像酒醉駕車,殿下,您確定那是季小姐沒錯?」
「嗯!」安特洛目不轉睛地凝視前方說。「看那車行駛得跌跌絆絆的樣子,有可能是她沒開過車。」知道她沒事,他暗鬆了一口氣,但瞥見外面伸手不見五指的幽黑,驀地他心一緊,一股被擰住般的刺痛感襲來。
同時,一陣極刺耳的煞車聲尖銳地劃破這靜謐的黑夜。
「小雪!」安特洛狂喊了一聲,感到頭皮在發麻,背脊也有了涼意。
「上帝!不會吧。」就著些微的能見距離,溫瑟彷彿見到那輛跌跌撞撞的旅行車正在翻滾?
該死!就在正前方的班尼,只見旅行車以極快的速度往路旁的草坡衝去,他不覺眯起了眼,窮盡視力往前方看去;而那部半舊的旅行車在停擺以前,連連翻滾了幾回,最後終於以仰天的姿態為這場車禍畫上句點。
「小——」安特洛驟然警醒地咽下已在舌尖的驚呼。「溫瑟,繞過去!班尼的車慢下來了。」
「是!殿下。」
溫瑟就著車燈發現路旁草坡不深,當下不假思索地猛踩了油門,BMW立時呼地轉向草坡,往出事的地點衝去。
「可惡!」
見BMW舍道路,就草坡地沖向翻倒的旅行車,班尼不禁怒氣衝天。
「還不趕快衝上去,攔住他們。笨蛋!」他對駕駛大吼。
在BMW儘速往前沖時,Volvo也急起直追,然而,當班尼看到一個人影自BMW的旁座竄出,不禁微微一怔,安特洛王子?!沒想到他居然親自出馬。
如此一來,班尼就不好出面明搶那個中國妞了。他冷冷地看著將旅行車內的軀體拖出的兩道人影,伸手拍拍駕駛的肩膀,示意停車。
據了解,用盡各種辦法之後,那個膠囊還在中國妞的體內,而安特洛王子並沒有對那中國妞開刀取膠囊的打算,如果這樣的話,那個中國妞最好別死,否則,膠囊一旦被安特洛王子拿到手,卓納斯公爵的「愛國者遊戲」就別想玩下去。
季白雪睜開眼時,穿過朦朧的視線,她彷彿看到熟悉的落地窗,綢緞的帷幔,還有美麗的錦織……驀地,一張布滿雀斑寫著年輕的臉映入她的眼帘。
「啊!你醒了。」她顯得很高興地轉身沖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而近地傳來,季白雪看到醫生首先推門而入,跟在他後面的是米契夫人。
「你醒了!」醫生對她露齒而笑,職業性地檢查她的傷勢。
「我怎麼……哎呀?!」季白雪這才發現自己不但說話無力,而且無法動彈。
「覺得怎樣?」醫生柔聲問道。
「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我好像動不了呢!」她發現自己全身里著繃帶。
「那當然,你發生了車禍,記得嗎?」醫生替她將薄被蓋好。「你因為輕微的腦震蕩而昏迷了好幾天,多虧米契夫人照顧你呢!」
「米……米契夫人?」季白雪訝異地望向米契夫人。
「我只是奉命行事。」米契夫人依舊面無表情。
「還……還是要謝謝你呀!」她微微一笑,無力的眼底閃著真誠。
米契夫人注視了她好一會兒,才靜靜地開口。「不客氣。」
「我幫你打了止痛針,」醫生笑著吩咐。「不過,等四個小時一過,你可能又會痛起來,到時候你要忍耐點。」
「我有點嘔吐的感覺。」
「可能是腦震蕩的後遺症,不用太擔心。」醫生的笑容仍舊帶著保證的穩定。「聽說車子翻了幾次,你很幸運,現在這些傷只要安心靜養一陣子就會好。」季白雪的眼光溜過圍在床邊的人。「安……安特洛呢?」
雖然已經知道安特洛的身份,季白雪一時仍叫不出那個稱呼。
「噢!」米契夫人簡短回答了她的問題。「外出了。」
季白雪驟然發現,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告訴她安特洛的身份,難道是安特洛有意對她隱瞞這件事?
她仍然疲累的眼神再度從眾人沉默的臉上瞥過,看來,這個問題只有自己親自問安特洛本人了。
開門的聲音極輕,安特洛幾乎腳步無聲地走進來,坐在床邊的女侍連忙起身行禮,安特洛微微頷首,徑自將目光調向躺在床上的人兒。
沉睡在床上的季白雪全身滿是繃帶,甚至姣好的臉頰上也貼著紗布,儘管如此,她看來依舊清靈美麗,那被繃帶裹住的臉蛋顯得十分嬌小脆弱,著實教人心憐。
她是這麼的年輕。安特洛不覺細細打量著那張仍合著雙眼的面孔,二十二歲?是嗎?若非當初調查資料上寫得一清二楚,他還真會認為她不滿二十呢!那一張睡臉仍有著稚氣未脫的柔怯純真,誰會料想得到她竟能逃脫班尼那幫匪徒的魔爪,她的勇氣與機智著實深深教他刮目相看。
然而,那場險些讓季白雪喪生的人車追逐。至今想來,仍教安特洛感到驚心動魄,他不禁在心底歉疚地嘆息,若不是因為當初自己在忙亂中把膠囊交給她,今天她就不會無故遭受到這樣的災禍。
忽見她眉睫微顫,她要醒了嗎?她會不會怪他保護不周?會不會怪他援救得太遲?在這一連串不安的疑慮中,安特洛不由得壓抑著內心的激動屏息以待。
季白雪緩緩睜開眼睛,一見站在眼前的人竟是安特洛,不禁露出微笑。
「嗨!」
那有如花蕊驟綻的笑靨教安特洛的心頭不由自主輕顫了一下,他不覺走上前去,伸出雙手,輕捧住那纏著繃帶的小臉,俯下身去,衝動地吻了吻她的前額。
季白雪錯愕地承受著這倏然停留在額上的溫柔,一股混著陽光氣味的薰衣草香似有似無地在她鼻端飄蕩著,這是來自安特洛身上的味道嗎?她不敢確定,可是卻讓她有種彷彿有道暖流柔柔竄過全身似的感覺。
「感覺好一點了嗎?」安特洛似乎沒有發現自己唐突的舉動,眼光極柔和地停留在她的臉上,知道她英文不好,試著用最簡單的英文與她溝通。「很抱歉,最近忙了一點,一直抽不出時間過來看你。」
她微笑地搖搖頭。「當王子是件很辛苦的事呢!」
安特洛怔了怔,不自在地笑了笑。「真糟糕!被你知道了。」
「我看到你的畫像。」她咬咬唇,為自己早先錯誤的假設赧然。「其實也不用這樣瞞著我呀,王子的簽名可比好萊塢明星的簽名還要有價值呢!」
這個女孩!他不禁輕鬆一笑。「我是怕你知道后,心裡反而會有負擔。」
她抬起眼,瞅著他。「你不會因為我在台灣曾踢你、咬你,還害你被趕下車,而把我帶到這裡來審判我吧?這不是一個好王子該做的事呢!」
「當然不是這樣!」他為她的話不禁莞爾。
「那麼告訴我,你當初是怎麼帶我到這裡,還有那膠……」
安特洛驟然伸出手蓋在她唇上,眼光調向在旁服侍的宮女,後者會意地退出房間,悄悄將門帶上。
「我不想讓你知道太多,否則你會有麻煩的。」他收回手,輕聲說道。
「可是,為了這個吐不出來的膠囊,我莫名其妙的出生入死,要是萬一我真的被壞人殺了,我不就死得不明不白。」
他慎重地凝視她好一會兒。「這不該跟你有關聯的事,我怕你知道之後,你就會被無端牽扯進來。」
她不滿地噘起嘴。「到現在為止,我什麼都不知道,還是照樣被牽扯進來。」
「小雪……」他猶豫地看著她幾秒鐘,嘆了一口氣。「好吧!但是你千萬不能說出去,否則難保你的父母不會受到牽連。」
「有這麼嚴重?」
「嗯!」他點點頭,深思的眼光調向窗外,神情不覺縹緲起來。「我們這是有幾百年歷史的小王國,在幾代以前,統治這裡的國王是謬諾王朝,也就是我的堂兄弟卓納斯公爵的支系。」
季白雪不太確定能完全聽懂這個複雜的外國歷史,但是卻明白這種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事迹是古今中外的不變模式。
「到祖父那一代,謬諾王朝的唯一繼承人在出生不久后便夭折了,先王逝世前,在沒有子嗣的情況下,指定由我父親繼承王位。」
「等等!」季白雪不解地皺起眉頭。「你說你堂兄弟那個王朝沒有繼承人,那麼你這個堂兄弟又是哪裡來的呢?」
安特洛笑笑,繼續說下去。「父王是個好國王,一個優秀的領導者,他繼承王位后的十幾年國泰民安,直到謬諾王朝的繼承人流落在外的謠言傳出……」季白雪的不解更深了,但對這謠言的好奇也寫滿在沉默的臉上。
「父王立刻派人追查,經過一番的查尋,終於找到我的堂兄弟,也就是現在的卓納斯公爵,原來先王在世時,曾和一位酒館女主人有了一夜露水姻緣……」
原來皇帝愛風流不只在中國歷史上才有!季白雪恍然大悟地想。
「那個女子後來懷孕之事,先王到彌留之際仍毫不知情。先王的私生子長大娶妻如平民般生活,但在生子不久后,他與妻子兩人因為車禍喪生,仍在襁褓中的兒子便交給祖母扶養。」
「也就是那個酒館的女主人?」季白雪忍不住出聲輕問。
「嗯!」安特洛對她點點頭。「或許是喪子之痛讓她改變原本沉默的態度吧!她開始說出自己和先王那段不為人知的過去,當然,剛開始沒有人會相信。」季白雪點點頭,她能理解旁人對這件事的態度,酒館女主人的話對視王室為神明的人民而言,簡直是褻瀆。
「他們當她是瘋子,我想,為了這點,她吃了很多苦。」安特洛幽幽地說。「不過,當卓納斯漸漸長大時,輪廓就和先王越像,甚至比他父親還像先王。」
「哦?」
「卓納斯的右前胸有一塊和先王一模一樣的胎記,所以當這件事情傳出來之後,所引起的騷動是可想而知。」
「這樣……」季白雪不覺露出關心的眼神入「你這個堂兄弟的身份一經證實,會有人站在他那一邊的吧?」
安特洛轉頭對她笑笑。「你說得沒錯!卓納斯一經身份確定后,父王原意退讓,但是被周遭的人勸阻,所以父王立即封卓納斯為公爵,但由於他是先王的子嗣,馬上引起許多人要擁立他為王的行動。」
「那麼後來呢?」她的凝神傾聽和最初的心不在焉成了對比。
「眼看著就要引起內亂,父王便下了一道命令,讓全國人民去作主,若是多數人認為卓納斯應繼承王位,他立即毫無二言退讓。」
「結果擁護卓納斯的人沒超過半數。」
安特洛再次對季白雪笑笑。「雖然這是一個王權至上的國家,但是人民的意願還是很重要的,父王這時候已經在位二十多年了,卓納斯才不到三十歲,所以,我想這也是人民對他質疑的原因吧!」
「這倒是,那麼現在應該沒事吧!」說完,她內心仍隱隱感到不安。
「表面是沒事了,」安特洛嘆息地說。「這些年來,卓納斯處心積慮地要奪回王位。」說到這裡,安特洛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該不該說下去。
「他該不會找殺手暗殺——」安特洛淬然投來憂鬱的眼光教她猛地打住。
「我的兄長可以成為很優秀的領導人物的……」
季白雪的心一動,感到話中藏有無盡的悲傷,想起他所用的代名詞是複數,動詞卻是過去式,不禁小心地開口。「你……有好多哥哥?」
「三個,我是家裡最小的。」他的視線倏地自她凝神關懷的臉上調開,語氣有著不尋常的平靜。「大哥被封為儲君沒有多久,就在一回冬泳里溺水過世了,死因是心臟麻痹,他曾是游泳高手。」
「啊!我很遺憾。」她不由得替他難過。
「我也是。」他抿了抿唇,神色自若地繼續。「所以喜歡登山的二哥接任儲君的位置,一年以後,在登山時遇到雪崩,整支隊伍無人生還。」
聽到這裡,季白雪不禁倒抽一口氣。「那……那麼不會是接著你的三哥成為儲君——」
他明白她說了一半的話,沉默地點點頭,過了好一會兒才出聲。「三哥和他的侍衛兼好朋友溫瑟都是有名的賽車選手,卻在一次車賽中,兩個人所駕的車都出事了,溫瑟逃過一劫,三哥卻沒有。」
半晌,季白雪突然想到什麼似地,臉色變了。「你……你該不會現在也……」
「成為儲君之後,似乎總難逃一劫。」安特洛淡然地笑笑。「所以父王決定不立儲君,不過,這種劫難好像就化明為暗了。」
他的話說到這裡,她的眼光也不覺停在他胸口的地方。
「不錯!」他神色平靜地撫了撫胸口。「子彈正中心臟部位,幸好是我的心臟長偏了,所以……」
季白雪見他豁達地聳著肩,不覺微微一笑。「這一切的劫難都是有陰謀的,對不對?」
安特洛凝視著她,沒有回答。
「是你的堂——」
「就算是跡象再明顯,沒有證據也不能明說。」安特洛截斷她的話道。
「那麼是不是這個我吐不出來的膠囊藏著什麼機密?」
「這是秘密在背後支援的銀行家名單,及條約簽署的證明。」
「這麼複雜的東西就藏在那麼小的膠囊里?」季白雪咋舌地低喊,那種拍電影的感覺又上來了。「是在演○○七嗎?」
安特洛笑了。「是演戲的話就簡單了,那膠囊裡面藏的是超微底片,為了這東西,已經有不少人犧牲了,後來持有這膠囊的人被對方雇請的殺手追到香港,我因為這件事太重要了,所以親自到香港。」
「沒人知道你親自出馬?」季白雪本能感到這對安特洛是極大的危險。
「就是因為被對方發現了,又是在國外,所以他們可以乘機除掉我,在國內反而不好動手。」
「所以你才改裝?」她想到他那滿頭滿臉黃毛的裝扮頗具滑稽之感。
「還是被他們發覺了,為了避開他們,我才臨時在台灣跳機,沒想到他們也跟上來,簡直讓我走投無路。」
從季白雪的眼神,安特洛知道她也想起了在台北捷運電車內的那段。
「那回,真對不起。」他由衷地說。「我當時只想要是不幸被他們殺了,至少他們犯罪的證據不至於被湮滅。」
「我也揍你一拳,算是替我的初吻報了仇。」季白雪燦然笑道。
「噢!初吻呀?」他的眼底閃過心動的赧然。「那……那真是抱歉。」
室內驟然岑寂下來,兩人似乎不約而同地回味著後來一連串的碰面。
「啊!那個……」兩人又不覺同時出聲打破沉默。
「你先說!」
「不!你先說,女士優先。」
季白雪笑了笑,還是先開口。「我得先向你道歉,要是一開始我知道你是一位王子的話,下手就會輕一點了。」
聞言,安特洛不禁搖搖頭,暗笑自己還是難逃一罰。
「也謝謝你救了我兩次。」她直直看著他。「你是用私人專機載我來的嗎?」
他點點頭。
「好棒!我長這麼大,還沒坐過飛機呢。沒想到第一次搭飛機就是私人專機,可惜我睡得昏昏沉沉的,沒享受到什麼,你當時真該把我搖醒的。」
瞧她說得一臉遺憾,安特洛忍不住輕笑出聲。「等送你回去時,我一定讓人看著你,不教你合眼。」
他們不由得同時縱聲笑了好一會兒,又沉默下來。
「那晚……」安特洛終於先開口。「他們綁架你的那晚,聽說你找我?」
「噢!對了。我是想告訴你,趕快開刀把這個膠囊拿走,我等不及要回家,而且我想,你也一定等不及要拿到膠囊吧。」其實,她已經不太確定是不是那麼急著要回家了。
「噢!」她等不及要回家。不知怎地,安特洛感到心像被無形的手狠狠掐捏了一下似地驚痛著。「這樣的話……」
「可是,現在不用了。這是我腦震蕩的代價哩。瞧!」她語調愉快地打斷他的沉吟,對他俏皮地伸出舌頭。
他錯愕地見那如玫瑰花瓣似的粉紅舌尖上躺著一顆紅白藥丸,是那顆久違了的膠囊,一時間,她的動作,在他看來,彷彿是一種邀請……安特洛只能怔愣地注視她。
「快拿回去吧!我的舌頭好酸。」見他久久不動作,季白雪只得卷回膠囊出聲,眼眸卻閃著淘氣嬌俏的光彩。「王子殿下,我的手腳還動不了哩!」
望著那再度對他吐出的舌尖,安特洛感到一股異樣的熾熱在血液里竄升著,那微顫的舌尖猶似初綻花瓣,教他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受到催眠般地將那一抹嫩紅輕含在口中,溫柔地汲取著那花般的芬芳。
這出乎意料的柔情,令季白雪能夠感到驚愕以前便本能地合起眼,回應著這措手不及的溫存。她無法形容這是什麼樣的感覺,不知是激動抑或感動,只覺得自己的心隨著駐留在唇上的溫熱輕顫著,眼角也隨之濕潤起來。
這樣的昏眩是戀愛的感覺嗎?當季白雪緩緩睜開眼睛,見安特洛一瞬也不瞬地凝視著自己,想起了前一刻他所告訴她謬諾先王的情史,那段不可告人的情史,頓時心頭猛然顫慄起來,她可不願重蹈那位酒館女主人的覆轍。
「這算是我把膠囊交出來的報酬嗎?」季白雪刻意無知無覺地問。「給錢不是更實惠一點嗎?」
聞言,安特洛一怔,濃密的睫毛微微低垂及時掩飾了受傷的神色,自己到底是怎麼了?他的內心驟然大聲斥責自己荒唐的綺思,暗忖:她想回台灣,她就快要回台灣了;想著想著,前一刻溫存的激蕩,她在他懷中輕顫的美好又不覺潛回他的思緒……不!停止。他大力地搖了搖頭,惱悔之際,自己與布莉姬公主已訂過婚的事實突地竄進他的腦海。
這事實逼得他不得不認清情況,但……當他再度抬起眼帘,那對海洋般靛藍深眸不由得再次映著那黑不見底的瞳眸,亮晃晃地有如遙遠的東方神像般縹緲……
季白雪,二十二歲,大學應屆畢業生。記得她的相關資料是這麼寫著的,但她當真是二十二歲?望著那如初開蓓蕾的稚嫩臉龐,那寫著青春的清純雙眸,安特洛這樣懷疑著,若說她才十八歲,還較具說服力些呢!
「你確定自己真的二十二歲了?」安特洛不覺喃喃輕問。
「呃?」她一時恍惚,沒聽懂。
「沒什麼。」安特洛故作輕鬆地站起身來。「等你傷勢好了,我馬上安排人護送你回去。」
季白雪對他露齒而笑,算是知道了。
安特洛深深瞅了她一眼,轉身開門走了,推門而入的是守在門外的侍女。
望著安特洛隱沒在門后的背影,季白雪突然感到失落了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