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在赴約的途中,安步雲的手機又響了。

還是Amy。

「我現在正要趕過去。」他們約在她下榻飯店的咖啡廳見。

「我就是打電話來告訴你,你……可不可以直接上來我的房間?」

步雲還在沉吟,她已經接著說:「因為我人有些不舒服,所以我——」

「好,我上去找你。」步雲一句話。

「嗯,我等你。」她很快的應著。

這個「等」字,卻讓掛斷後的步雲,神思飄浮。

Amy,這個名字揉入了安步雲年少輕狂的記憶,代表著一段懵懵懂懂的初戀。

由於兩家的生意往來,考上台大的那一年。一場慶祝的家庭宴會,他與Amy結識。

當時意氣風發、瀟洒倜儻的步雲,早已風靡少女芳心無數,Amy也在其中;而兩家交往頻繁,同時也增加了小倆口的互動機會,他們很自然的交往了。

在他大學畢業的那一年,隨著Amy舉家移民,他們開始分隔兩地。

從一開始的魚雁往返、互訴衷曲,到後來聯繫的間隔逐漸拉長,一種異元素已悄悄滲透兩人之間,毒蝕著彼此原有的感覺。

她的信件和電話愈來愈少,而步雲卻因父親的驟然往生,被迫扛下重任,全力投入家族企業管理的他,一直到某日,才猛然發覺——她的聲音、容貌竟是這般的模糊?

一種愧意讓步雲毅然飛往地球彼端,一路上他心裡卻有種不知名的沉甸。

兩人見了面,然後,她給了他那張請柬。

帖子里印上她和另個男人依偎的親密合影,喜洋洋的鍍金字樣,猶似她瞳底的淚花。

「對不起。」她說了。

「祝福你。」三個字下了惟一的註腳。

返家的路上,步雲就像心頭少了什麼般,空蕩蕩的卻有種說不出的舒坦。

終於他才明白過來——這才是他要的結果。

所以,當他又接到Amy的來信,說她的婚姻只維持了兩個月的壽命時,驚愕的他,心情諸多複雜,就是獨缺喜悅。

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會是讓自己更快樂的結果。

步雲選擇不回信,Amy也不再來信,兩人從此失聯。

從那個時候開始,步雲不再輕言感情。

這卻讓家人誤以為他是「受創」過深,卻沒有人知道,他是被自己骨子裡的「冷血」給凍醒了。

步雲忽然意識到自己對愛情戲碼的冷感,他,不想再去「凍傷」任何女人。

事隔多年,Amy卻又突然出現,無可避免地,還是激起他情緒的波動。

她讓他有種「懷念」的感覺,懷念當時的自己。

步雲登上電梯,直接來到Amy的房間。

「我等你好久了……」Amy打開門的同時,身子忽然一個癱軟。

「你怎麼了?」他快速接住她的身體,發現她臉色慘白。

「我……可能感冒,頭好昏好重。」Amy仰著臉,淚光閃爍的眸子巴望著他,「我知道你剛回來,可是在台灣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誰來,所以我……」

「我知道。」他拍拍她的肩,「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了,不要去醫院……我真的沒事,只要休息一下子就好了……」

步雲不得已只好半抱半扶地讓她靠往床面。收手之際,卻被她兩條臂膀緊緊鉗住。

「你要去哪裡?你別走。你知道嗎?我爸的事業一出了問題,這邊的親戚朋友沒有半個人願意理我,現在……我什麼都沒有了……雲,你陪陪我,好嗎?」

「我不走。」步雲緩緩扳開她的手臂,輕聲道:「我只是要打電話叫林醫生過來,他是我家的家庭醫生,我讓他過來幫你看看。」

「不要——」

「要的。」這一次,他比她更堅持。

打電話給林醫生之後,步雲輕責道:「生病不看醫生,怎麼會好?你躺著休息,林醫生很快就來了。」

「我不要醫生,我只要你就好了!」Amy在連串的喃聲中,終於闔眼睡去。

步雲對著那張美麗不減的容顏凝眸片刻。

一直以為她這次回來,純粹是為了拯救家產,而她病中的囈語,卻似泄露著什麼。

她只要他——她對他,依然有著企求,而他呢?

對她,步雲依然有著一份憐惜,只是他很清楚原來的心情已經褪色。

初戀的情愫就像美麗的蝴蝶標本,活是栩栩如生,翩翩舞姿也只能拿來憑弔,一個不慎還可能會粉碎破裂。

床上忽傳急促的不明喚聲。

步雲快步上前。

「我好冷……好冷……」她柔軟的身子緊緊偎向他。

她發燒了。

步雲只得張開臂膀,將她摟入懷中。

未幾,林醫生趕至。「我先幫她打針,開點葯給她,她的燒如果一直沒退的話,最好還是送去醫院。」

步雲只好留下來。

蘇珊從外頭進來,這一次,英紗注意到她神色的不尋常。

今晚跟安傑吵架了?英紗還在揣測,她突然開口說:「我請了幾天假,明天老夫人會另外找人補我的缺。」

對安家來說,調人手自然不是問題,而英紗心裡卻有另種不安。

她問著收拾東西的蘇珊:「你……上哪兒?我不習慣別人。」

「我想你可能還是要學著習慣,因為……」話一頓,蘇珊啞聲續道:「我想再過不久,你就不需要我了。」

「為什麼?你……要離開這兒?」

「不走也不行了,反正這也是遲早的事。」蘇珊哀傷道。

「為、為什麼?」英紗問得心虛,她開始痛恨自己的虛偽。

蘇珊不語,只是靜靜倘淚。

「你在哭?」

「有嗎?沒有啊,我幹嗎要哭?」蘇珊悄然抹淚。

沉默半晌,英紗終於管不住澎湃的熱血,迸出一句話來:「你是為了安傑是不是?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跟你搶,因為我根本不愛他!」

她瘋了!老哥來掐死她吧!

但是,話一脫口,英紗心裡舒坦極了。

「啊?你……」蘇珊被她的話嚇著了,「原來你知道我跟他……」

「知道。」話一攤開來,英紗的態度也輕鬆多了,「我知道你愛他,而且他喜歡的人也是你。」

「那你還答應要嫁給他?」

「我沒答應!」

「可是你也沒拒絕。」

「那是因為我、我……」她有拒絕不了的理由啊。

蘇珊並未追問她的躊躇,反倒是自個兒感傷起來。

「算了,其實不管你是不是會嫁給他,我都知道他的新娘不會是我,因為……我根本配不上他。

今晚他說了,我是個混血兒,他家是十分注重血統的,所以我如果想跟他繼續在一起,頂多只能當他的情婦。」

原來蘇珊的母親是泰籍人,難怪她有著比一般人更深刻的輪廓。

「混血兒?那又怎麼樣?也許安家正需要這麼混一下,才好改善血統哩!這該殺的男人,說那是什麼渾話?」不知道庫存的那隻布袋,尺寸是否合乎那顆「豬頭」?義憤填膺的英紗,忍不住咬牙切齒。

蘇珊終於綻開笑靨,她上前握住了英紗的手,由衷道:「謝謝你,不論結果是什麼,我還是要謝謝你。」

「那……你還要走嗎?」

「那你呢?真的不會嫁給安傑?沒有哪個女人會留住老公的情婦。」蘇珊的話,比碗里的魚刺更難消受。

英紗喘了口氣。好亂!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該勸蘇珊力爭到底。

英紗比任何人都清楚,安傑這番推託之辭,對象又豈是蘇珊而已?前仆後繼的蠢女人多的是。

那麼,她又忍心眼睜睜看著蘇珊繼續沉淪下去?在這一刻,英紗完全忘了自身的立場。

「你自己決定吧,我不會再留你。」走了也許更好。英紗狠著心說完話,然後倒頭栽入被窩裡。

直到蘇珊沉重嘆息離去后,英紗霍然掀被躍起。

啊——不行!她快被悶死了……她要好好整理一下,她討厭無解的習題。

輾轉之餘,英紗獨自悄悄步出房間。

七拐八轉的,就在花園的那株大樹旁,她赫然發現另道身影——

是安步雲!

他從停車場的方向走過來,才剛剛回家的樣子。

英紗正想繞道閃人時,一個回眸,她驚見那原是倚倒在樹榦的石版模竟然傾倒,並且直撲他的後腦勺……

「小心背後!」她飛奔大嚷。

千鈞一髮,步雲掉頭正好接住石版。

而同時,石版的另一端,是她的手。

「你……」他對視著她的眼。

她知道他會問什麼。情況有點兒糟,因為謊言還沒備稿。

把石版重新放好的他,掉頭正視著她,「你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嗎?」

「呃……大概是工人沒放好。」指著石版,她應得可真快。

步雲皺了眉,壓沉聲音:「我問的是你的眼睛。」

「喔,眼睛啊。我的眼睛就是……好了啊。」她溜著眼珠子,擰著衣角。

「好了!這麼……突然?」

「對啊,很神奇喔,就是這麼突然……」努力調息的她乾笑兩聲。「沒想到黃師父給的仙符真有效,那麼弄一弄,就、就……好了……」

他那對銳目灼得人心慌,英紗是愈說愈小聲,愈說愈膽顫。

發現他沒動靜,她微微抬起頭,目光從眼縫往他身上瞄去。

咻地——她挨了人家眼刀一記,耳膜也馬上被冷冽入骨的嗓音給刺痛——

「我不喜歡聽廢話。」他這麼說著。

喔哦,情況不太妙!

一縷月光自葉縫照射過來,在兩張表情瞬息萬變的臉上投影。

「什麼廢話?我、我……聽不懂。」就裝迷糊吧!

「凈說些讓人無法置信的話,就形同廢話。」步雲緊盯住她閃爍的眸子。她在說謊。

「你……不信什麼?喔——是啊是啊,我本來也是不信黃師父那一套的,我還以為是奶奶迷信呢。」現在的她想乾脆裝死好了,至少就看不見他嚴厲的目光。

「本來就是迷信。」他一口應絕。

「可是……」她眨眨眼,「你也不信黃師父?可是奶奶她——」

「我母親信,不代表我也會相信。」

「可是我聽說你從來不反對黃師父的話啊。」她還以為自己是押對了寶。

「如果只是拿這棟房子敲敲打打,就能讓我母親心安的話,我為什麼要反對?就當成是她老人家在研究園藝,只要她高興就好。」

「喔……」她努力的頷首表示認同,心想:是不是該適時誇獎一下人家的孝道?只是,他始終緊繃的臉讓她消受不住。

英紗轉過身偷偷吁口氣。剛才若任由他被撞一下下,應該也不礙事吧?「早知道剛才就別那麼雞婆……」

她無限懊悔的嘀咕聲傳入步雲的耳中,讓他微微睜大了眼。

這丫頭……是自己太疏忽了?還是她掩飾得太好?他幾乎從此刻就能斷定——這個楚楚堪憐的弱女子,絕對是滿肚子的「機關」。

他抓住她,讓她正視自己。「你還沒回答我的問話。」

「我……」一樣的月色,讓她想起了那日醫院外庭,一樣強勁的臂力……只是,不再是支扶。

此刻的他看起來像一頭蓄勢待發的野獸,好像她一個不小心,就會被吞噬。

「你那麼凶幹什麼?」她感覺好委屈。

「那是因為你沒說實話。」他湊近她耳畔,字句清嘲道:「你的眼睛早就好了?或者說……你根本沒失明?」

那麼,她說謊的動機是什麼?很自然的,步雲的腦子回溯著整件車禍,他心中的疑點在逐漸擴大。

英紗聞言,心頭一凜。

他嚴峻的容貌落入瞳中,成為英紗心中的盲點。難道一切只是她太天真了?阿亮並沒說錯,他不是她該招惹的;老哥也要她留心遠離……

她是該早點將這個冷酷的男人給定位好,他,是敵手!

「你放手!我要回去睡覺……」現在掙扎會不會太晚?

英紗心裡重重發誓,只要能逃過這一劫,從此這男人存在的方圓百尺之內,都將是她的禁區!

他絲毫不理會她的咆哮,刻意壓低噪音卻蘊涵無比堅決的力量:「除非你給我想要的答案。」

英紗放棄掙扎了。

她睜著迷濛的陣子對上他,劍拔弩張的情勢在說明——她逃不掉了。

就算她今晚逃回房間去,無法讓他釋疑的話,她的任務將「前功盡棄」

「那你想聽什麼?我該說什麼,你才會相信?」

「你裝瞎的企圖是什麼?」始終從容泰然的他,擺著操之在我的姿態。

「我沒有裝瞎,我只是……」翻了翻眼皮又合上眼。天地日月明鑒啊,許她把「良心」先庫存待用。

決定「泯滅良知」到底的她,開始發揮老哥調教出來的「圓謊」特技。

「我只是害怕。」咬著唇瓣,她可憐兮兮的說:「你說的沒錯,我的眼睛是早好了,可是……我的腦袋還是一片空白啊。雖然身邊還有個人說他是我哥哥,可是……我知道他死了,是不是?」

「你知道?」

她點點頭,「那天不小心聽見你跟蘇珊的談話,那個時候我心裡就很慌,從我醒來之後,接觸的人除了我哥就是你們……我承認我是說了謊,那是因為安傑說過,只要等我的眼睛好了,他就算盡了義務……我只是怕到時……」她真的說不下去了!證明她的功力還是不足!老天,她的臉好燙好燙。

突地,一種更燙人的觸覺傳遞過來。

步雲收了臂彎,輕攬著她微顫的肩,「別說了,我全明白。」

「你……真的明白?」步雲身上有股淡淡的皂香味,還有一副舒適得讓美紗貪戀依偎的寬厚臂彎……就靠一下下,一下下就好。

「你……」他扶正她的頭,拍拍她的肩膀,目光落在她臉上,深邃懾人。「是為了安傑?」

安傑?英紗愣了愣,明知他徵詢的意味代表什麼,一時間她卻無從反駁。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她該怎麼做?大聲駁斥?

他淡淡一笑,用一種瞭然且釋懷的口吻說了:「你不必害羞,既然喜歡他,就該勇敢的表現出來,那孩子平時玩心是重了點,不過本性很好——」

「好個屁啦!唔……」她那遮住嘴巴的掌心縫隙,溜出了悔恨的呻吟。

完了、慘了、死了!都怪他一頭熱的推銷,讓她捉狂!

垂著頭,活似幹了啥壞事被逮著的英紗,鼓足勇氣從眼縫裡瞟向他。

他正環抱胸口,似有所思的望著她。

「你在想什麼?」她恨透自己在他面前總是一副窩囊相!

「那,你現在又想些什麼?」他氣定神閑反問。

「我當然正在後悔。」她想咬掉自己舌頭。

「後悔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他忍住想笑的感覺。「看來,你雖然失憶了,但有些用詞還是很順口的。」

步雲知道,這光景的笑,代表某種苟同——苟同這丫頭滿肚子的表裡不一。

「這麼看來,你不是因為喜歡安傑才想留下來?那麼,你是為什麼?」他得重新洗牌。

「我……」她痴痴的望著他,他到底想怎麼樣?人說「打蛇打七寸」,他算是狠到家了!

英紗能否認嗎?排除這個答案,她還有其他更具說服力的答案嗎?

「如果我說是——」她吸了口氣,狠狠的瞪著他,「如果我是真的喜歡安傑,我是為了他才故意留下來,那麼,你又會如何?」

「我會幫你。」毫不遲疑。

咚!英紗腦門一個重擊。她轉動兩顆眼珠無限渴望的樣子。

「找什麼?」他也隨著顧盼。

「地心引力。」望著他後頭的石版,她忍不住喃喃道。

然後,眉一挑,對著不解的步雲,她極具挑釁的問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幫我?」

「為什麼?」他似乎覺得她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我為什麼不幫你?難道你不希望我幫你嗎?」

「我、我……」她鼓著腮幫子,老半天才擠出話:「因為我不覺得這種事要別人來幫忙,就像Amy當初嫁給別人時,誰又能幫你——」

她打住話,四周陷入片刻的沉寂。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提你的傷心事。」訥訥開口的她,卻發現他居然面帶微笑,一點兒也不像「傷心人」?

「不過看起來,你……很開心。我猜想,你跟她已經和好了,今晚的約會一定很愉快喔?」哼,混到三更半夜才回來,剛剛應該砸個他滿頭包!

「雖然每個孩子都一樣,好奇心特彆強,但是也不該用在打探長輩私事上面。」他「訓示」道。

孩子?英紗瞅著重現溫和的他,他並不以為忖,只是,她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她終於弄懂了,他對她的溫柔,只因,她是個「孩子」;而他,是個長輩。

「我很高興得到你的諒解,可是……」她望進他眸底,堅決字句宣誓:「我不是孩子!請你看清楚,我已經很大很大了!」

「呃?」很大?迎著人家昂挺的胸膛,步雲錯愕之餘收回視線,努力忍住的笑聲卻還是迸出。

「我、我是說……」馬上警覺「肢體語言」的不當,英紗努力想澄清什麼,最後一個詞窮只能尷尬的陪笑。

她相信這會兒要是換成了安傑,不知道又會怎樣糗她?但他畢竟不是安傑。

忽然間,她卻寧願他像安傑一樣,即使是乘機糗她一番的惡劣,也好過一般的……「慈祥」?

「你不該這麼晚了還跑出來。」笑畢之後,他依然是一副長者風範。

「睡不著哪有法子,只好出來走走。」

「有心事?」

她踢著腳底碎石子,考慮半晌才應這:「我在想白天奶奶說的那件事……」

他偏了頭望望她,似在揣度她的神色,然後才理解般的道:「這也難怪,畢竟是終身大事。」

「對啊,這種事怎麼能相信江湖術士的話——」她忙打住話,溜了四周一圈才咋舌,「要是被奶奶聽見就死了。」

她俏皮的模樣惹他輕笑,「其實奶奶過去也不是那麼迷信的,如果不是我大哥大嫂他們出事的話……?」

步雲告訴她,原來安傑的父母親出事前,老奶奶就曾在廟宇抽中了下下籤,說是當月切莫外出等等。

「本來大家也不放在心上,直到大哥大嫂他們在美國出事後,我母親她開始自責,她認為如果當初自己能堅決一點,反對他們外出,如果她相信廟祝拆的籤詩……也許一切就不會發生。」

英紗聽了無限唏噓。她能想象當時老奶奶的悲痛和自責。

「奶奶好可憐……這種事怎麼能怪她,也許那個籤詩只是個巧合……」

她悲傷的神情讓步雲稍稍寬懷,他想,這丫頭不論圖的是什麼,應該也壞不到哪兒去吧。

「今年她老人家又去求了個簽。」他說。

「怎麼說?」英紗跟著緊張起來。

「說是今年家裡必須有喜事,就是沖喜的意思。」

「所以,奶奶才會急著想替你跟安傑辦婚事?」她恍然道。

「也許這只是個借口,反正她一直都是這樣子的。」步雲似笑非笑。

「那……」她還是忍不住問:「那你呢?」

「我?」

「就是你跟Amy啊。」老天,她感覺自己的心跳好快!

步雲略睜大眼,難掩驚異。「你對我跟Amy的事這麼感興趣?」

「我……」她有點兒局促地搓手,「就像你剛剛說的,好奇嘛。我聽安傑說,你的女朋友Amy條件很好,說什麼是每個男人的夢中情人,我只是對她很好奇。」

步雲頷首,理解了。「也許你會有機會認識她。」

英紗揣測著他的話意,「對啊,怎麼都沒看你帶她回來?那我就能認識她了。」

「會的,最近吧。」

「那……」英紗腦子裡已經可以想象那幅情景。他,勾著Amy的手,宛如一對璧人翩然出現,然後飽受眾人的驚讚喝彩……

她萬般艱澀介面:「那奶奶一定會很高興,她很快就可以辦喜事了。」

「辦喜事?」

「是啊,你跟Amy不是打算結婚了嗎?」

「我有這樣子說嗎?」

她快速抬頭,望見他眸底那抹輕笑,她不想費神解讀他的笑意,她只想直接問一句話:「你的童思是說,你並沒打算娶她?你……你不喜歡她嗎?」

他退去笑意,神色認真的道:「如果說我喜歡她,但是跟結婚的打算無關,你會怎麼想?」

英紗眨眨眼,似懂非懂之間,她甚至無從釐清自己的感覺。

乍聞他無意娶Amy時,她感覺心口一下子騰空,所有的沉窒盡除;可是……突然想到蘇珊傷感的模樣,英紗忍不住迸出話來:「還能怎麼說?反正這大概跟血統有關吧?安傑也是,嘴巴可以甜言蜜語說情道愛的,說到最後呢?全是一樣的,你們的道理都是冠冕堂皇,可是,被你們掛在嘴上說喜歡的人呢?那又該怎麼樣的感受?!」

英紗渾然不知自己過度激動的態度,再度造成某種「誤解」。

步雲定視她,輕撫著下巴,半晌說了:「你放心好了,有奶奶作主,安傑他不敢亂來。」

又是安傑!英紗嘆口氣,「我不怕他亂來。」她只怕「亂來」的人是自己。

仰望天邊,又是月圓時分。如此的良辰美景,這般的喁喁輕語,那種甜蜜的感覺直接從空氣滲入她肺腑間,英紗突然心亂如麻。

「你不用想太多,其實安傑他——」

「噓……」她的食指往唇間一擱,制止他想說的話,徑自找了塊石階坐下。「我現存人想談任何人,不想談安傑、不想談Amy,我只是想靜靜坐一下,你……可以陪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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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蜜製造曖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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