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邊城浪子》拍了兩個多月,雖然遇到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多少也影響了進度,不過終於也到了拍戲的尾聲。下一部戲的劇本已經交給程丹寧和陳思尋了,這兩個人雖然是全新的配對,但也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畢竟陳思尋的娃娃臉還是和年紀更小一些的女演員才比較合適。
「傳緋聞也不會被說成是姐弟戀。『』陳思尋本人是這樣解釋的。
這一次,不會再有緋聞了吧,他找到了他的愛情。
且吟一路走一路胡思亂想,突然一道黃色的燈光打過她的身影,伴隨的是汽車喇叭的不怎麼好聽的聲音。
她抬頭,意外地看見了一個已經被她歸類為自動消失的人,「焦傲,你要嚇死我嗎?」她不怎麼客氣。
「上車。」
「我不要。」她賭氣一樣,卻在聽到他又按了兩聲喇叭之後急忙跳上他的車,「注意不要把記者引來。」
他發動了車。記者的問題,他雖然不想討論,但可以拿來利用。
「你不是有半年的巡迴演唱會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她問得涼涼的,想到他害得她被老哥拎回家,決定不原諒他。
「你和SN的總經理孫爾行很熟?」他問得奇怪。
「呃?」她怎麼不太明白,好奇心戰勝了報復,「那是我的老闆呀。」
他也給她一張報紙,她討厭報紙。
「陳、楊戀情帶出SN總裁紅粉知己。」題目確實勁爆。
「陳思尋、楊欣若戀情曝光,但SN竟然沒有做出任何回應,剛剛公布的下半年拍片計劃中,不但沒有冷凍二人的跡象,還在重頭戲《Hello,whereareyou》中起用二人搭檔擔綱。據悉,此次事件中,促使SN總經理做出決定的是該部劇集的年輕女監製君且吟……」
她欲哭無淚,那班白痴還有什麼寫不出來?大哥一定會氣死。唉,第一次和陳思尋出現在同一篇八卦中,居然是這種內容。
「胡鬧。」她不想多說什麼。
???
「君且吟,畢業於英劍橋大學,主修戲劇,曾獲得SN劇本甄選大賽冠軍,於年前加人SN,以《逆風也是夢》當選去年末的十佳劇集,表現深獲肯定。她目前手頭的劇集《邊城浪子》由陳思尋主演,為不影響進度,她極力阻止SN封殺令,目前已可以看出,她對孫爾行的巨大影響力……」
他放下報紙,那麼聰明美麗的女孩子,也只有這樣的人才可以配得上吧。
「你在看什麼?」是欣若的聲音,難得兩個人可以都沒有事情靜靜地在屋裡待一個晚上。她放下手中的水果,坐在他身旁,輕輕地順他的手勢依入他懷中。
他把那篇文章指給她看,她輕笑,「能遇到她,你真的很有好運。」
運氣?
不只是運氣吧。
???
「你的巡迴演唱會呢?」且吟發現自己其實並不知道該和他說些什麼。
「你為什麼不肯告訴我?孫爾行是你哥哥,你,孫且吟,是SN的大小姐。」焦傲一個急剎車,然後回頭看著她。
「你怎麼知道?」
「演唱會我已經開不下去了,我想看見你,所以回來。一下飛機,就看見這麼一條大新聞。我在家悶了兩天,然後遇到我老爸,才聽說SN的孫正文不是只有一個兒子。他們是老朋友了。他不太記得那女孩的中文名字,但記得她有很漂亮的笑容,還有一個和笑容很相稱的英文名。」他看她,「就是你,Sunny。」
她淺笑,瞄一眼那報紙,「這麼白痴的新聞,你也信。」
「所以你不解釋?」
焦傲的眼睛在她面前閃亮著,比車窗外的星星更耀眼。她承認,她無法無動於衷,她也會心跳臉紅,腦子裡一瞬間閃過無數念頭。陳思尋是她最先想到的名字,然後,是她沒有辦法忘掉的陳、楊戀情。她已經決心要祝福他的愛情,那麼自己空下來的心是不是也可以用某一種方式填補?那麼,焦傲是她沒有理由拒絕的。
為什麼還是不肯改變?第一次,她逃避那雙眼睛,說:「你不是我想要解釋的人。」她閉上眼。
良久,靜謐,沒有人說話。
「我一點機會都沒有嗎?」他還是看她,不肯眨眼。
猶豫,但她還是點頭。
「那麼,我有情敵嗎?」他再問。
她轉頭看他,「這有意義嗎?」
他問得固執:「告訴我有沒有。」
她再看他,看了很久,那種眼神她有時也在鏡子里、在自己的眼睛里看到過。她終於搖頭。
「我就是回來看看朋友,這樣,行吧?」他乖乖地改口,「你要是不喜歡我表現得太誇張,我們可以先只做朋友。」
那麼驕傲的焦傲,也可以為了一個人這樣子做出讓步。她應該感動的,也確實感動了,可是,很多事情不是只有感動就可以的。
「你是不是需要在家裡再悶兩天?」話一出口,她就知道自己問得奇傻無比。
於是兩個人都呆住,然後,兩個人一起笑,笑出了眼淚。焦傲指著她,「天呀,你真不客氣。」然後他扯一扯表情,「不了,這次悶不了了,我明天還要趕到演唱會那邊。」
笑出眼淚的時候,是表示太高興了嗎?還是難過卻又不知道自己給什麼理由讓自己難過。笑完了,突然就覺得空洞。焦傲的聲音在耳邊響,她沒有辦法分出注意力。
幸好,他送她回家。一聲再見之後她關上門,用背靠住門,依著門慢慢地滑下來,蒙住臉,手是乾的,沒有淚。
她真的可以只把陳思尋當故事裡的男主角嗎?
很多事情,本來就是走近了距離才會產生變化。她也曾經想過,她所做的夢有一天會因為夢的中心爆炸而不復存在。比如,發現自己喜歡的人不過是一個形象而已;比如,發現他並不是一個值得她這樣做的人。
但足夠的近,足夠的了解,讓她知道她從來沒有喜歡錯這個人。錯的,也許真的只是時間。
她不要他做出還君明珠的抉擇,即使她的夢想只剩下他的成功。
她不會放棄她的夢想、他的成功。
所以她的明珠只放在她自己心裡,能讓他看見的是她的關心和支持。
很傻,不是嗎?但——
只有會不會痛的心,沒有值不值得的愛。
???
《邊城浪子》的結束也意味著甄真和周乾的離開。送甄真的時候雖然還有一些掃尾的工作沒做,但且吟還是放假一天,讓大家一起到機場送行,而周乾因為補拍幾場戲的關係,要走的時候大家已經各自有事,於是早一天開了歡送會,他們這一組的人總是會想盡辦法找理由玩,到了送機的時候,卻只到了且吟一個人。
「這麼冷清,真過意不去。」在送機室的特殊通道里,周乾戴了大大的黑眼鏡,兩個人可以隨隨便便地聊天,不用擔心有人打攪。
「都很忙,你也不用特意過來。一個圈子裡,總是會見面的。」他總是淡淡的,不太多話,說了也不見得熱情多少。
他是那種比別人更害怕分離就寧可不相聚的人,骨子裡面的細膩不願意讓別人看出來。
「無所謂,有時間的。」她聳肩。
他想一想,「其實……」欲言又止,她也不勉強,很久,他仍是說:「其實你來送我,我還是很高興的。」
「我知道啊。」她點頭。
他看她點頭,「很高興和你合作。」
她再點頭,一臉聽得很膩的表情,「不說客套話了好不好?」
他淺笑,因為看不見眼睛,所以只覺得嘴角的線條很奸詐,「和陳思尋合作也很愉快呀。」
「愉快就好。」她知道周乾知道,也不想瞞他,「只不過你現在和我說這個,我也高興不起來。」
「為什麼呢?」周乾想一想,「至少,你是個好監製,而他是個好演員。這可不是很容易的事情。」
很簡單的一句話,很簡單的一句實話。監製和演員,「這能證明什麼呢?」她喃喃地道,只是監製和演員啊。
「這至少能證明,你從來沒有看錯人,沒有喜歡錯人。」他的聲音淡淡的,但透著堅持。
她仰頭,有幾分疑惑,「從很久很久以前不認識他的時候,我就以為自己喜歡他。真的沒有喜歡錯嗎?是不是因為我喜歡得太盲目,所以註定不會有結果?」
「喜歡的開始,本來就是盲目的吧。就算過去的喜歡是盲目的,現在你認識他這麼久了,還是喜歡的話,應該就很清晰了吧?」他再想一想,說。
她不答,默默地想他講的話。剛仰頭,便又看見那些巨大的廣告牌,一如半年前她剛剛踏上這片土地的時候,「她好美。」她嘆息。
他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決定不了什麼。」
她看向他,「我真的會比她更適合陳思尋嗎?」
「我覺得是。」沒想到他真的點頭。
「我以為只有女人才相信直覺。」她笑,視線再次流轉到廣告上,「就算是,難道就可以不惜傷害她了嗎?」
「那麼,你真的能放下嗎?長大了,放下迷戀很簡單。可是你真的還只是迷戀嗎?」
「你建議我去爭取?這不像是你周乾會說的話。」且吟偏頭看他,「我覺得你是個很隨緣的人。」
「有的時候,隨緣只是逃避的借口罷了。」他沉思許久,才道。
「可是我現在卻只能隨緣了。我真的希望他快樂。」而她是可以給他快樂的人吧,且吟還在看那廣告上的美人。
良久,周乾只說了一句,眼神保留在墨鏡后,只從聲音里聽出迷惘:「我不知道,也許吧。」他不再多說什麼,只低頭看錶,「我要進去了。」
「那……」她抬頭看牆上的鐘,正想告別,突然聽見遠處有人在喊且吟的名字。
陳思尋!她揮手。
「你不是客串李監製的戲嗎,怎麼有時間過來?」且吟問。
「是呀,幸好演的是小痞子,不用換衣服也跑得開,否則就趕不上了。」他微微喘氣,解釋道。剛剛下戲的模樣,臉上還留著淡淡的粉底,拍戲的時候為了燈光效果,總是把妝上得很濃。
且吟不說話,遞紙巾給他。
他接過,「很遠看到你要走的樣子,趕快喊一聲。不敢喊周乾,幸好,且吟不是藝人。」
「你還特意趕過來。」周乾淺笑。
「不是每次都有機會合作的,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看到你。拍了這麼久的戲,來送機是應該的。」陳思尋是禮數周到的人,在這一點上真的無可挑剔,永遠顧及別人的感受,不停地露出如沐春風的笑臉。
「發足狂奔,一點明星的樣子都沒有。」且吟笑罵,沒什麼責備的意味。
他左眼一眨,做出一個鬼臉。
「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周乾再看一看錶,「再見。」
揮手道別,遠遠地快要進人進站口的時候,周乾轉過身來,再揮揮手,遠遠地喊:「且吟,思尋,祝你們幸福。」才走進去。
剩下的兩個人對看,都對這句話的含義覺得不好意思,聽著像婚禮上的祝詞。
陳思尋咳嗽,順便打破沉默,他是一個很會化解尷尬的人,「我以為劇組的人都會來的。」
「片子明天就上檔了,後期的剪輯還沒有完成。只有我忙裡偷閒,人是我請來的,要有始有終。」她看他,「你去哪?我送你。」
「我自己開車來的。」他笑笑,「差一點又超速駕駛。」
「你這傢伙,還是喜歡開快車。」劇組拍《邊城浪子》的時候,他惟一一次出亂子就是因為拍戲拍得累得不得了還又超速駕駛,結果出了個小車禍,人倒沒事,就是報廢了一輛車子。
「沒有沒有,我這次真的是因為趕時間。」他舉手保證,樣子很搞怪,且吟忍不住笑出來。
「呵呵,笑了。」他微笑。
「你怕我有離愁別緒呀。」她一想,恍然。
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說:「因為我每次來機場的時候,都會有一點點捨不得。可是總是在忙,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跑,根本沒有時間去留戀什麼。過去了也就算了。」他一攤手,露出一個豁達的表情。
他有一點點迷惘,一點點乖巧的表情,溫柔和體貼中有些微的孩子氣,不像是個30來歲的男人,但卻是她心底里的陳思尋。每一次看見都忍不住沉溺,即使是很接近的現在,也只是在想起來的時候更顯生動。
「你的客申要串到什麼時候?」她問。
「這周就完了吧。」他摸摸下巴,思考中。
「放你一周大假,然後到我這邊來報到。劇本你收到了吧?」看他點頭,她接著說:「先拍幾天戲培養一下,然後四月底我們去歐洲拍外景。你做好準備,有什麼衝突的事情趕快排開。」
他點頭稱是,唯唯諾諾的樣子看起來像是一個笑話,她知道他是故意的,大概李監製的片子里他的角色是這樣的吧,又人戲了,真難搞。不過啡聞事件之後,很久沒看見他這麼真誠地笑了,她於是配合他玩。
「有這麼沒骨氣的小痞子嗎?」她笑。
他眼睛瞪大,「那我是誰?」做疑惑狀。
且吟笑得受不了,於是打住他,「好了好了,戲如人生,人生如戲,你才拍了兩天,人戲也沒這麼快吧,說話怎麼這個調子。」
他把掛在腦門上的墨鏡拉到鼻子上,也笑了,「以前沒演過,挺好玩的。」還是超傻氣的動作。
「得了吧你,戴好墨鏡,小心又遇到娛記,有你頭疼的。」
他笑容一閃,異常輕聲地說:「其實如果可以永遠活在戲里,也算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她知道,他不是說給她聽的。
???
會被要求今天晚上立刻、馬上、一定要回家去向老哥報到,就一定不會是好事。但這個時候逃跑是更不明智的選擇,所以現在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心態。不過基本上她還是認為說這句話的人是個白痴,如果不是老虎在屁股後面跟著你跑,誰會偏向那個虎山行呀。
其實不說她也知道,無非就是那個超級白痴大緋聞的事情,這一次大哥算是沉得住氣,沒有在SN里公而告之,把他們的關係來個大闢謠,不過聽說寫這條新聞的那個報社好像很慘哦,這樣看來,大哥應該不會把她也當成出氣筒的一部分吧,理論上他已經出過氣了才是。
基本上,這件事和她沒什麼關係吧,又不是她害的。雖然,當初進SN的主意是她想的,但應該沒有必然聯繫吧。
但孫爾行顯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講理,「你打算怎麼辦?」
她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嗎?
「要不你就老老實實向大家公布你孫且吟的真面目。」
大家是多少人?只算家裡三口人行不行?真面目,她又不是《笑傲江湖》里的岳不群。
「我好像還有別的選擇?」要不好像就是不是惟一,雖然在國外待了六年,但她對自己的中文造詣還是深有信心。
爾行的臉一沉,「焦彥新焦伯伯請你去吃飯。」
「我不認識他。」一聽就是老頭。
「你認識焦傲。」爾行越發沉靜。
「你想用緋聞對抗緋聞嗎?」連這種主意都打得出來,他就不是她哥哥了。她真的會翻臉給他看,「焦傲他想幹嗎?」
「焦傲早出國了,巡迴演唱會中。人家要見的,又不是他兒子的意中人,也不是SN的君監製。焦伯伯請的是孫家的大小姐。」在商業圈裡立足,面子是絕對重要的東西,本來就是有規則的遊戲,在不傷不癢的情況下,他不容許且吟說不,這是身為孫家人的義務。
她可憐兮兮地看他。
知道她覺得委屈,爾行像拍小狗一樣拍她,「吃個便飯而已。乖,沒有人會知道的。」
她點頭,辛苦異常。
結果出乎意料,並沒有看見焦家的老爸,只是一個異常嫻雅大方的女子,她說話也極乾脆利落,「焦柔,焦傲是我弟弟。」職業化的微笑,一看就是女強人型的美麗女子。
爾行多看她一眼,焦柔,彥新集團北美分公司執行總裁,據說他父親將她放在美國曆練,是將她視為彥新未來的接班人看待,想不到她已經回來了。
她看出爾行的評估,不置可否,笑著邀孫家兄妹坐下,才道:「我前天剛剛回來,弟弟托我阻止一下爸爸,所以,爸爸今天就不來了。」她說得輕描淡寫。
且吟一沉吟,直說道:「我不懂。」
「雖然爸爸想看看焦傲的意中人,好奇心是無可厚非。但意中人終歸不是女朋友,這件事情他不通過焦傲自己就做了,對將來並不好。」
「我們只當做是正常世交的拜訪。」爾行回應。
「弟弟和爸爸的關係很微妙,爸爸最愛的是他,最無奈的也是他,所以會有一些情況出現。還希望孫小姐海涵。」她聽來像是在致歉。
「焦小姐既然已經出現了,我相信以後也就不會有什麼情況出現了吧。」且吟巧笑,做出乖女孩的樣子。
「我會儘力協調他們的關係的。」焦柔點頭,「畢竟他們是互相關心的,這也是表達愛的一種方式。」
於是話題轉開,焦柔和爾行,竟然有七分投契,只是剩下三分大約是互相評估,到一頓飯吃完的時候,顯然,他們都合格了。如果不是有且吟在場,他們大概可以換一個地方繼續增進感情吧。
不過今天不行了,於是兩個人交換了聯繫方式,賓主盡歡地道別。
在車上,且吟問得好奇:「哥,你喜歡她?」
「你不喜歡?」
「你們說的東西,我大部分不懂。」她老實地道。
爾行單手握住方向盤,空出一隻手拍她的頭,撥亂了她的發,「你也知道你什麼都不懂?」然後略沉思,「焦柔是一個很有才華的女人,股市、期貨、交易、經營,都有獨到之處,各方面條件都好,是個值得交往的對象。」他坦言。
這才是愛情理智的萌動方式嗎?綜合地考慮了許久,得出一個可以喜歡的結論。他們如果可以在一起,絕對是男才女貌,門當戶對,天作之合的那種。現在,她幾乎就可以看見他們美好的前景,不像自己,在感情上始終看不清結局。這才是世人眼中成熟的愛戀嗎?那麼那種從最初開始的沒有理由的心跳是什麼呢?真的只是迷惑嗎?
「你看,我們兩個一鬧緋聞,你的桃花運就來了。」但她是蠻喜歡焦柔的,所以有一點興奮,忘了應該禁忌的話題。
「玩上癮了你。」說起這個爾行還是不怎麼高興,「要是爸爸媽媽看到這種消息,會傻掉。且吟,你的身世總有一天會告訴所有人的,所以即使是現在,也要記住你是孫家人。」
他頓一頓,又說:「其實我並不希望我惟一的妹妹和娛樂圈牽扯太深。做監製是你的理想我不攔,但是不要連自己的情感都賠進去,這是哥哥對你的希望。」
她沉默地看向車窗外迷離的燈火,這個城市有太多的誘惑。
???
新戲開拍,別的一切都可以先放下。
陳思尋,程丹寧,《彼岸風車》。
她在丹麥的哥本哈根開了一間小小的咖啡館,咖啡館里有一架咖啡色的鋼琴,咖啡館的屋頂有一個咖啡色的風車,咖啡館正對的廣場上有一尊美人魚的大理石雕像,是這個國家的象徵和驕傲。她喜歡在清晨坐在咖啡館的屋頂,看風車在身邊沙啞地轉,看新綠的草地襯著白的雕像、藍的天空、淡淡的霧水,連美麗的人魚都沐浴在晨光里被藍的天空如海水般包圍。
那一天被海水包圍的,不只有人魚公主,還有一個背著琴匣的東方男子,笑容比清晨的朝霞更燦爛。
他背的不是吉他,是小提琴。他說他喜歡英文里violin的發音。
他來自維也納,走在丹麥,嚮往荷蘭。
他只是這樣周遊國家,他說他要做一個流浪的提琴手,他總在清晨時出現在廣場,帶著他的琴、他的音樂和他的笑容,賺錢,然後繼續流浪。
她問為什麼是清晨呢,人並不多。他笑一笑,他說他喜歡這個時間的空氣和清閑,只有這樣的晨光才像是輕撫過琴弦的弓。愛琴,她才會給你好聽的歌。他這樣說,看向提琴的眼神,就好像那是他的情人。她懂,就像她愛她的鋼琴,就像他們合奏的音樂,沒有一絲的不和諧。
什麼時候你才可以像愛琴一樣愛我?
我已經愛上了你。
所有的快樂,只有七天。
七天之後,他走了。他說他要去看那個風車的國度,然後為她帶回一朵鬱金香。
他沒有再回來。
多年之後,她終於決定不再等待,關掉了心愛的咖啡館,想要回到自己的故鄉,她從來沒有見過的中國。
臨走之前,她去了風車的國度。
在鬱金香的花田裡,當風轉動風車,依然是低沉沙啞的聲音,她背轉身,失聲痛哭。不再有鬱金香,不再有風車,不再有深藍色的海洋,不再有海洋一樣的天空。
在故鄉的城市,在同樣喧囂繁華的街頭,她開了一個叫做「彼岸風車」的咖啡屋。風車,從此以後,只在彼岸。咖啡館里,沒有琴。
在美術館的藝術展上,她看見一套小提琴,咖啡色的小提琴,整整七把,製作者的留言是送給一個喜歡風車的男人。
她知道,是他。
她聽到了那個喜歡風車的男人的故事。
那個男人有比陽光更燦爛的笑容,有修長的手指彈出優美的旋律,有心愛的摯愛的小提琴。在阿姆斯特丹的街頭,為了一個橫穿馬路的小女孩,他的右手再也沒有能拉出優美旋律的力量。
他還是捨不得他的琴,所以他只能聽,僅僅用聽來感受琴的優劣。他說愛琴,她才會給你好聽的歌,你才能感受到她的每一點震動。
除了小提琴,他還愛風車,咖啡色的風車。
咖啡色的風車下,他的血染紅過鬱金香;他的笑容依然比陽光還燦爛。
她終於再見到他。
你依然像愛你的琴一樣愛我嗎?
他說是的。
那你知不知道,我並不只是像愛琴一樣愛你?
他說對不起。
她去了荷蘭,她以為再不會踏上的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賭什麼。
但後來,她知道了。
因為,在清晨的朝陽下,她回頭。
她看見了風車、花田,還有一張比陽光還要燦爛的笑容……
劇本出來的時候,大家都不說話。
半晌,小張吶吶地道:「SN還沒有拍過這樣的純愛劇啊。」
小田倒很興奮,「拍呀拍呀,我想看。」
老王很中肯,「更像MTV,考驗的是攝像的功力。剩下的全靠演員。」
程丹寧也很開心,「北歐!一定很漂亮。」
陳思尋看看劇本又看看且吟,「你好像……很喜歡寫關於音樂的故事。」
且吟看他,然後仰頭看向天空,「我在英國讀書的時候,一個人去旅行。路過阿姆斯特丹的時候,遇到過一個這樣的人。他在維也納的音樂學院學小提琴,然後一個人一邊拉琴賺路費一邊漫遊歐洲。他是那種永遠都笑著的人,那笑容是真的燦爛。他說世界上沒有解決不了的事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一直都記得他。」
「你和他,也有什麼故事吧?很喜歡他嗎?」他知道自己問得逾矩了,但她臉上懷念的神采讓他忍不住還是問道。
她只笑,不答。也有一些事情,是永遠不想告訴他的。
那個流浪的樂手是她的初戀情人。她本來可以留住他,但她沒有。因為她知道,有那一段戀愛,是因為那個人身上有很重很重的另一個人的影子。
那個時候,她就知道,她必須回來,為了一個人而回來。
這個人,現在就坐在她身邊,只相距三厘米。
但那個時候,她不知道,這三厘米可能是她永遠也逾越不了的天塹,比太平洋更深。
有的時候會覺得,也許,一如現在,即使沒有她所想要的愛情存在,也是一種幸福。至少,他在她身邊,她是他的朋友。
用攝像機,或者是一群人,隔開迷離的心緒,三厘米也是安全的距離,在兩個都希望可以把對方當做朋友,又不想造成對方負擔的人心中,這樣也是好的。
???
「且吟,這裡!」她又遲到了,一進撞球館的門,就被煙霧嗆得看不清人影,幸好聽見小田的聲音,循聲過去。
因為年輕,混熟了的一群工作人員會常常找出各種名目來聚會。這些同在娛樂圈裡,卻從事的是造星工作的人,相比於大大小小的星星們,有相似的作息時間,又沒有那麼多的麻煩,固然平凡,卻也是值得羨慕的一群人。
那些更忙一些的人,比如丹寧、有家室的老王、思尋和且吟,也總是在有空的時候加入。
「這次怎麼約在這了?」且吟站在小田旁邊,又咳了兩聲。
「男生人多,他們說喜歡玩。」小田一攤手。
很嗆,眼睛辣辣的,睜不開。且吟勉強透過煙幕看去,在握桿打球的人是思尋。
她看不清他打得怎麼樣,只是朦朦朧朧地覺得那姿勢極漂亮,直到耳邊傳來不知道是誰的大聲嘆息:「哎,思尋,你別這麼強行不行?又給你贏了。」
思尋放下桿,背轉身地笑答道:「和我比撞球,當然只有你輸的份。」邊說邊朝著休息的座位走去。
「思尋,原來你打得這麼好。」小田贊道。
他聳肩,「念書的時候就很喜歡打了。」邊說邊坐下來,「你不去打?」
「去。且吟呢?」
「不了。」她搖手,嗆得太難受。
於是位置上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思尋順手打開一罐飲料,注意到且吟面前沒有,就先遞給她。一個傾身的動作,他發現她眼睛紅紅的,「你怎麼了?」
「沒事,嗆的,煙大。」她又咳了兩下。
他「哦」了一聲,體貼地不再開口說話。
只是靜靜地坐著,就可以感受他的關心。雖然很難受,但為什麼竟也覺得是一種幸福?
只可惜安靜並役有維持多久,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擁來,「不打了不打了,換個地方喝酒去。」
兩個人都來不及有反應,就被人群擁了出去。
站在夜路的燈下,他看清她紅的眼,很不舒服地抽著氣,在小張說出一個去處,是他們過去常去的一個煙霧繚繞的卡拉OK廳時,她更是乾脆地變了臉色。
實在不想說什麼,但沒有克制。即使是作為朋友,也不應該把關心忽略。於是他不著痕迹地走到她身邊,輕聲地問:「很難受的話就先回吧。」
且吟抬頭看思尋,似想說什麼,卻欲言又止,終於點了點頭,開口道:「我實在是不舒服,就不去了。」
眾人這才發現且吟的狀況,紛紛道:「我們送你回去。」
且吟笑了笑,「不用了,你們去玩吧,我自己回得去。」
推辭掉眾人相送的好意,她一個人取了車,因不怎麼舒服,所以耽誤了一陣子,等到順路又開到原先的位置時,燈光下已不見了剛才的人群,只有一道影子被路燈拉得頎長。
「嗨。」那影子朝她擺手,記憶有一絲恍惚,卻在看見那張燦爛的笑容時定了心神。
「你今天很狼狽。」他和她交換了駕駛座,體貼地把車窗關緊。
她抽一抽鼻子,本來有一點感冒,被刺激后就更不怎麼舒服了。
「生病了,還跑出來玩。」他看她,她監製的身份會常常讓人忘記她其實只是個二十齣頭的小丫頭,也許連照顧自己都有些三心兩意,沒想到卻可以擔起整個劇組的擔子。
好像……是被數落了。她向來是伶牙俐齒的,連老哥的吩咐也要三句頂兩句地玩,然而在他面前,卻只有被溫暖的感覺包住。心裡仍然有重重的遺憾,他不會知道,每一次,都是因為他會來,所以無論有多忙,她也會跑來參加聚會。
今天也不例外。
有他的關心,足夠了,應該足夠了。可為什麼當這笑容近在咫尺的時候,會這麼這麼捨不得,想要更多?
也許,用距離拉開思念是對的。
可是,她不能。哪怕,讓自己在思念中沉淪,沉溺不出,她也一定要做可以守護他事業的那個人。
是自己太自私,想用另一種方式陪他走過吧?
他不知道她腦中的百轉千回,只在長長的沉默之後聽見她的聲音:「害得你特地為了我不能和他們去聚會。」
他是愛玩,卻也關心她。
朋友就好。有些話他沒有資格說。
「玩嘛,什麼時候都可以玩的,你比較需要好好休息。過兩天就開鏡了,更沒有時間。」他淡淡地道,把某一種心情擋在心的外面。
「你的撞球打得很好。」不知道是沒有了嗆人的煙霧,還是因為有了他在旁邊,她覺得舒服了許多,終於可以讓腦筋開始轉動。
「過去念書的時候就很喜歡撞球,想不通為什麼人們總是把撞球和壞孩子連在一起。」他的五官在黑暗中有點模糊,沒那麼孩子氣,也多了一些沉穩,「後來做了藝人,很多公開場合都要像戴了面具一樣。其實我就覺得這種地方很好,誰也看不清楚誰。」
「難得可以在人群當中自由,這就是做藝人的代價。」她懂得他的心情,像他這樣天天活活躍躍,有話直說的性子,也是為了在人群中為自己爭取到最大限度的自由吧,「你呢,希望將來怎麼樣,一直演戲下去嗎?」
很久以前就想問這個問題,她在心中希望為他描摹的前景,和他自己心中的成功,又是什麼樣子?她害怕這個答案,甚至害怕如果連這一點都沒有辦法保留,也許,陳思尋就永遠地成為她在那個陽光午後的一個夢了。
「我?現在整天忙忙碌碌的,很多事情都沒有時間去做。想在四十歲的時候就退休,環遊世界也好,去做各種各樣的水上運動也好,再老,恐怕有很多好玩的事情就玩不動了。」思尋笑一笑,「可惜,話是這麼說,又怎麼知道真的到了那個時候,是不是可以真的放了一切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呢。也就說說空話,做個白日夢罷了。」關於未來,有很多想法連自己也不清楚。欣若過去會說他這樣的想法太幼稚,現在,卻似乎連說出這些話的時間也沒有。
他的緋聞已經比他更重要了嗎?他倏地一驚,害怕自己這樣的念頭。
真的,是一個她害怕的答案,瞬間,彷彿他會從眼前消失,再也看不見。可是,卻真的是一個她非常喜歡的答案,豁達而明朗。
「十年之內,也要賺夠錢才行呀。」她也笑,答得輕鬆,盡量搞笑。
「所以沒有辦法,還是要努力拍戲。」他聳肩。
「你……喜歡拍戲嗎?」且吟間。
「喜歡。」沒有她想象中的考慮很久,他衝口而出,「其實這種生活也很有趣,不停地變換角色,做演員,可以比別的人多活很多的人生方式。」
可以變化的人生,這也是她在追尋的吧?他們是足夠懂得對方的。
送她到家的時候,他幫她泊好車,「我送你上去吧。」
「這麼晚了,你的車還停在撞球館那邊吧,不早點過去取?」且吟更關心的是他,「你看,我已經沒事了。」
他還是送她上樓,「你呀,就是被煙嗆的。」
看著走在身邊的他,真的很希望可以永遠沒有盡頭。其實他真的只是一個很體貼的人。
「在想什麼,是不是想起報紙上說我常常送女星送到家門口?」他自己也覺得好笑,「大家都是朋友,一個女孩子,半夜三更,不送到家門口,萬一出什麼事,怎麼過意得去呢?」
離她家的門還有一段距離,他停下來,「我看你走過去就行了,好好休息。」
知道這是他細心而體貼的一面,她沒有再說什麼,只揮揮手,便朝家門走去。
即使知道有一句古話,叫做「相見不如不見」,但她還是慶幸,哪怕只是可以這樣看見,做他工作上的夥伴。
所以她道別轉身離去的時候並沒有太留戀,只像是每一天工作之後的道別。
所以她沒有回頭。
所以她沒有看見,陳思尋久久地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
眼中沒有活躍,只見迷惘。
???
無論如何,劇集終於開拍。
先拍的是在國內的部分,主要是程丹寧的戲份,到目前為止一切順利,直到有一天且吟被緊急地叫到了總經理室。
不只有孫爾行,還有一位中年人。陸鵬,SN的金牌監製。
「總經理。」她禮貌地道,「陸監製。」
「且吟,坐下。」那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爾行招呼且吟也過去。
她依言坐下。
開口的是爾行,「且吟,你現在在拍的片子我希望你換人。」
「換誰?」這個陣勢,她沒有見過。
「是這樣的。」陸鵬開了口,「Sunny你知道《人猩森林》嗎?」
她點頭,SN前年最高收視的一部劇集,一個小孩子和一隻聰明的猩猩的故事,大投入,大製作,班底也是老牌的藝人,拉出去轉一圈明晃晃地亮暈了眼睛。
"SN已經決定拍續集了,仍然是原班人馬。」
她還是不知道這和她有什麼關係。等等,「原班人馬?」她質疑道,想起來這幾天沸沸揚揚的大新聞。《人猩森林》的男一號,飾演聰明猩猩的許東平因為薪水的問題,再加上好像還有什麼事情正在和SN鬧合約糾紛,聽說他還賭氣接了一部對手電筒視台的戲,說不定會鬧上法庭。這種時候,開拍《人猩2》實在有示威的味道,怎麼可能讓他演呢?
陸鵬知道她想到了,「對,猩猩的角色我們要換人演。SN的男星我們過濾了一遍,陳思尋是惟一的人選。」
《人猩森林》是類似《美女與野獸》加上《亂馬1/2》的故事,那隻會變身的、又要是英俊少年、又要有可愛小猩猩頑皮氣質的主人公,的確不好找人演。也只有思尋的氣質夠多變。這件事她多少能理解,只是……
「其實這次拍續集人物多少會長大一點,思尋雖然和許東平感覺不同,但他應該會適合我們劇情的需要。」陸鵬又解釋道。
其實她還是認為思尋不拍這部戲的好,當年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許東平雖然不是她喜歡的藝人,但她也承認那個人演戲的個人風格很重。一個弄不好會吃力不討好,一開始就是從負數開始努力。而且這種魔幻的特效,主要還是為了吸引小孩子,沒什麼更大的意義。
她思考得太久了,爾行打斷了她:「你必須要答應。」
她知道,這關係到SN在這場戰爭中的面子。她只是問:「陳思尋答應了?」
「他知道了。」陸鵬淡淡地道,「今天通知了他。」
只要知道,答不答應不容他決定。上一次他和楊欣若的事情已經讓高層很不愉快,這一次他也沒有什麼立場據理力爭。
「我也知道了。」她站起來,「不過我這部戲還是要他來拍,我可以調整一下進度,不影響大局就是了。」
走出總經理室,且吟依然有禮地帶上門,邊走邊若有所思。進度,還有思尋,真的接了這部戲后要承擔的壓力……
也只有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的份了,她有些擔心,有一步沒一步地信步亂走,直到有人輕拍她的肩,「且吟。」
「思尋?陸監製他們找你來的?」轉頭看見陳思尋,並不意外,兩個人一起走著。
「你也知道了,我正想找你,《彼岸風車》這邊你打算怎麼辦?」陳思尋問道,還來不及想象自己可能遇到的問題。
她告訴他《彼岸風車》這邊會調整進度,「我等你拍完那邊。這個沒商量,除非……你自己說不拍。」她扭頭看他。
她眼中有一種東西叫做篤定,竟讓他心中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他不由自主地點頭,只是還是有一點擔心,「能來得及嗎?」
她聳聳肩,「沒什麼別的大牌。主要就是丹寧的檔期。好在她下一部戲也是我的。這段時間先跳拍她的戲,等你那邊好了再一起出國拍外景。」這是她剛才考慮的打算。
他答應:「好在這次的續集改了不少,不像第一部是完完全全的猩猩做主角,這次增加了不少新角色,又只有二十集。應該很快吧。」
「拍這部戲會很吃力,要有心理準備。」她更不放心的人是他。
他停下腳步,她也跟著停下。他看著她,突然知道原來她這樣走得七歪八拐的,擔心的是他的事情吧。
且吟似乎看到思尋的眼中有一抹情緒一閃而過,快得讓她看不清楚。然後,他還是那樣微笑的表情,視線從她的臉上移開,飄在遠方的某一個定點,說話間卻有些抱歉:「即使讓我選擇,也許我還是會接的。」沒必要告訴她,但突然想和她說:「陸監製開出了天價。」他再頓一頓,「我也到了應該多賺點兒錢養家的時候了。」他笑得自嘲。
話音落下,他才轉頭看向她,此刻在她的身旁說出這樣的話,心裡有著微微的負疚和自嘲。
她什麼也沒有說,只給他一個笑容。
只一個笑容,卻無端地讓他安了心。
???
先拍程丹寧的戲份,那個女孩坐在咖啡館的門口,看顧客們來來去去,也有各式各樣的故事。用她的視覺串起人間冷暖。最大的痛,是等待。
那邊方便的時候,陳思尋也會來。現在即使每天不看見他,也可以在報紙上掃見他的大名。《人猩森林》未拍先熱,所有的輿論鋪天蓋地而來。SN與許東平的問題外界並不太清楚,於是眾說紛紜,大部分人都認為偌大的電視台何必和小小的藝人過不去,更多的矛頭直指陳思尋,質疑他勝任這一角色的能力,直言對他突破的不信任,不懷好意地等著看笑話。他真的平白無故地成了罪人。
這段時間的他,看起來永遠是很累的樣子,只在鏡頭前是生龍活虎的,餘下的時間不是磕睡就是發獃。
在網路上,看到很多支持他的Fans都質疑他接拍這部戲的意義,認為會對他的演藝事業產生負面的影響。她只能苦笑,負面的影響,也許思尋並不會在乎,可是這樣痛苦的狀態和壓力卻讓她心疼到無以復加。
她終於承認,有很多事是她所做不到的。
但她至少知道,她能做的,除了是他的朋友,也還是一個監製。如果真的有負面的影響,她會做那個帶他走出低谷的人。
可他的心卻不是她所能安慰的。
真的是很累,更累的是人們懷疑的目光無處不在。即使在《人猩》的劇組裡,也難得友善。劇組裡有太多的大牌,包括有二十年資歷的許東平,他陳思尋,才摸爬滾打五六年,再加上一張娃娃臉,憑什麼可以眾星拱月?
偉大的各類媒體不停地把他和許東平放在一起橫比縱比。除了對演藝事業偶爾寫一點回顧,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兩個人的事業之外,緋聞和生活方式都曝光紙面。
他痛恨這樣,連一向燦爛的面孔都笑得疲倦,大概又得罪了不少娛記大人,於是關於他的新科緋聞層出不窮,且極是勁爆。
"SN首部純愛劇開拍,男主角陳思尋百忙之中仍堅持接下此劇,首度同時拍攝兩部劇集,令人懷疑其與女主角程丹寧私下的暖昧關係。」
「陳思尋、程丹寧片場親密行徑曝光,兩人開始地下戀情。」
「陳思尋新歡舊愛左擁右抱,腳踏兩船竟相安無事?」
當然不可能相安無事。
已經有幾天沒見過欣若了,他忙,她也忙。雖然在同一個屋檐下,但也常常錯開。何況他同時開拍兩部劇,且吟再怎麼體諒他,他還是過著幾乎以片場當家的生活。
看他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且吟放他三天大假好好休息,臨走的時候還告訴他:「不許開車,攔的士回去。」
打著哈欠連鑰匙都插錯孔,好不容易打開了家門,竟看見沙發上欣若的背影。
「你今天在家?沒開工?」他甩著鑰匙走過去,幾乎是癱倒在沙發上,努力睜大眼睛問道,唉,還是打哈欠。
「我在等你。」她說得乾脆,不過還是看出來他的累,「很累?」
他拉她坐過來,「沒關係的,你在等我?」
自己現在是焦頭爛額,《人猩》的拍攝是他從來沒有過的累,欣若又忙,有的時候倒願意窩在《彼岸風車》的劇組裡邊看他們拍戲邊睡覺,那裡竟然有難得的溫暖感覺,與那些人已經熟到幾乎都是朋友了啊。
但看到欣若,也是一種溫暖呀。
她不肯坐過來,也不再答話。視線落在茶几上,不移動。
他覺得奇怪,勉強睜開眼睛,也看茶几。
一摞的報紙,都是緋聞,他的緋聞。
他無可奈何,「你信啊?」更困。
「思尋,我知道很多是假的,但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不要老和合作的女星關係那麼密切。」
「你也是藝人,還不知道緋聞是怎麼回事嗎?你也不是沒有啊。」他真的不理解,為什麼連她也懷疑。
「我的排聞向來都只是響響就罷了,你呢,真的都是假的嗎?」她生起氣來,因為思尋的態度。
「你什麼意思?」他不懂。
「你和程丹寧真的沒事,那你半夜三更在人家樓下做什麼?」她翻出一張報紙,報紙上還有照片,看起來真的不像是空穴來風。
「她一個女孩子,為了我趕拍夜戲,我偶爾送她回家錯了嗎?」他又閉上眼睛,感覺累是從心裡發出來的。
她不再說話,他以為解釋清楚了。
但整整三天,她一句話也不說,打電話給她也不接,冷戰中。真奇怪,平時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現在居然有時間冷戰。他頭疼,但在《彼岸風車》的片場看見且吟的時候,還是無端覺得安心。想想也奇怪,其實和且吟聊天的時間比和丹寧要多得多,但就是沒有人來捕風捉影,還是藝人連私人空間都沒有啊!
「回來了,休息得怎麼樣?」且吟的笑臉始終沒變。
「別提了,糟透了。」他苦笑。
且吟看他,他是向來樂觀的人,所以困擾的事情不多,難得看見痛苦的神色,但近來無奈的表情卻有不少。
她靜靜地陪他坐著,戲還沒有開始。
他自己卻說:「那邊……拍得不怎麼開心。」他昨天以為,如果找一個人說,對象應該是欣若。
「所有的人,不管我是不是努力,都在拿許東平的標準來要求我。我做不到。」他搖頭,靠在靠背上,把頭仰起來。
「你本來就不是許東平,也沒必要變成他。你就是你呀。」她笑,那種感覺,她知道。但她還是開玩笑,「如果你變成許東平,我就不會找你拍戲了。」
他也笑,知道她在安慰他,於是配合:「想想也對。」
「那些導演,大牌,很難處吧?」她問。
「是啊,以前沒什麼機會和他們合作的。」他點頭。
「其實許東平都算是上一輩的人了,出道早,人緣也還好。那些大牌可能也比較向著他吧。如果是他們帶戲也許還能學到不少東西,可惜這次是他們給你配戲,當他們小心眼就完了。」她也仰頭靠著椅背,姿勢很舒服。
同樣的話自己也對自己說過好多遍,但能從另一個人口裡說出來,還是覺得感動莫名。
「陸監製真可惡,跟我搶人的時候說得好像非你不可,也不知道照顧一下。」且吟想起來居然覺得蠻生氣的。
「陸監製還好啦。」他笑笑,「我的好壞也關係到他的眼光嘛,他還是教了我很多東西的。編導就比較可惡一點。」他嘆氣,「好在這個月底就拍完了。」
「真是趕工的戲,只拍了一個半月。」她也嘆氣。
「特效劇,有很多是後期電腦合成製作的。演員的事,也就到此為止了。」他解釋道。
「這種戲,你拍得太多了。」她說。
「嗯,這五六年幾乎都擺不脫此類戲。希望以後會好一些。再拍下去自己都覺得沒有新的創意了,只會越來越雷同。」這些話,平時很少說,但和她談起來卻覺得很自然。
「也好,下個月我們就可以出外景了。」
「是呀,真不好意思讓你為我耽誤了這麼久。」他抱歉道。
「不是你的問題,是高層的事。」且吟想一想,笑了,「你倒是該多離開一點時間,你現在的新聞太多了。有的消息,還蠻好笑的。」
他看她,異常委屈的表情,「你還笑,都是因為這部片子。」他指控道。
「有什麼關係,你就讓外界增加一點談資嘛。」她很阿沙力地拍拍椅子,「我們相信你就可以了。」
「都相信當然就沒事了。」他小聲道,但沒有想說的意思。
她聽見了,也聰明地不追問。難道,同是藝人的楊欣若,還會有這種質疑?在他的身邊,看盡了他的體貼。且吟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想過,以一個朋友的立場,誰都會稱讚思尋的處世方式。可是,若是他的情人,又會怎麼看待他永遠站在人群之中的溫柔呢?如果換成是她,是不是也會想獨佔他的笑容?
她承認,她不懂。
「我想一個觀眾可能從來沒看過我的片子,也不知道陳思尋是誰。但一說就是又和誰誰誰傳緋聞的那個,大概就知道了,『哦,原來是那個蘿蔔』,頭疼。」他自己都說得好笑,又無可奈何了。
「也是一種煩惱呀。不過你還是你,犯不著為了他們改變。」對於且吟而言,有一些東西很重要,但另外一些東西,更是必須堅持的。
她轉頭看他的時候,看見他也在看她,目光中有一些探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