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三天後，石馨和萊恩回到她的公寓。

萊恩送石馨到門口，依依不捨。

「馨，我有個重要的案子需要和同事開會討論。明天我再來找好。」

石馨心想：明天是多麼遙遠的夢想。到了明天，一切都會改變。

她面不改容地說好。

萊恩情深款款地和石馨吻別。

苗青看著石馨回來，並不驚訝：「你打算怎麼辦?」

「明天去約醫生做手術。」石馨毫不猶豫。

「那麼萊恩……」

「我們已經結束了。」石馨立刻回答。

「他早晚要知道一切的!」苗青著急起來。「他是真心愛妨的，告訴他實情，你們一定可以一同度過這個難關。」

「一同度過?」石馨苦笑。

「你如何設想他那樣一個要求完美的男人，會和一個沒有胸部的女人在一起?那種狀態我自己想起來都不寒而慄。」

「石馨!萊恩愛好!」苗青急了。「他不會看輕你的!」

「可是我無法容忍。」石馨平靜地說。

連她自己都不能容忍身為一個女人的不完美，她又如何能肯定萊恩能容忍她不是一個完美的女人!

苗青還要說什麼，被石馨做個「停止」的手勢給擋住了。

「我已經決定了，多說無益。明天我會去學校辦理有關事宜。」石馨說。

「我只希望如果你是我的朋友。請不要告訴萊恩關於我的任何情況。」

苗青無話可說。

半晌苗青才道：「如果你在紐約做手術，萊恩遲早還是會找到你的。」

「所以，」石馨狡黠地一笑。「我會去加州，到萊恩找不到的地方。」

「難道你永遠不回來嗎?」

「親愛的苗青，」石馨大笑。「你真不了解現代男女。」

「現代男女如何?」苗青不服氣。

「現代男女如果有三個月斷絕聯繫，還會有多少情感殘留下來給舊情人?何況我知道我和萊恩之間的關係，不過是一時新鮮而已。」

他們的愛情開始了才不過三個月。

「一時新鮮?」苗青瞪大雙眼。「難道你從來沒有愛上萊恩?」

「當然沒有。」石馨回答得十分簡潔。

然而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石馨的心劇烈地抽動了一下。

似乎有什麼東西，撕扯著她的身體，讓她感覺到某種不可名狀的疼痛，從身體內部散發出來。

石馨想：也許是胸部的腫塊在作祟吧。但她並沒有想到，這也許是否認愛情的痛苦。

★★★

石馨上午去了學校，和教授打過招呼，要求請假。

石馨的理由是：「目前實驗沒有任何進展，我希望可以休息一段時間修改實驗設計。而且幾個學弟都在等著使用加速器。」

教授欣然同意：石馨是最勤奮的學生，五年來很少休假，這次工作上遇到瓶頸，要求休息也是理所應當。

石馨用半個上午交代好實驗室內所有事宜，然後回到家中。苗青還沒有回來，石馨打了電話訂機票。

她的運氣不錯，晚餐前就有去洛杉磯的飛機，石馨立刻訂了那一班，然後開始收拾去加州的行囊。她準備的衣物不多，一個衣箱就已經足夠。

石馨的班機在三小時後起飛，因此她立刻趕往機場。

★★★

甘乃迪機場人湖涌涌，石馨取到機票，距離班機起飛還有三十五分鐘。

她將衣箱送到行李託運處，身連只剩下一個背囊，隨手買了一個熱狗、一杯可樂準備充饑。

石馨攤開報紙，正要邊吃邊看，突然一隻手搭在她肩膀上：「馨!」

萊恩驚喜的叫聲在石馨耳邊響起。

石馨心頭一驚，熱狗幾乎落地。

「天啊，馨!我的馨!你是來送我的嗎?」

萊恩明亮的眼睛里充滿幸一福的光芒。

「送你?」石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你難道沒有聽到我給你的電話留言?」

石馨含糊回答：「這個……那個……」

「我本來還擔心，這次工作安排太過急促，不能夠在臨上飛機前見你一面。」

萊恩高興得像個孩子。「沒想到，你居然親自到機場來送我!」

「呃……」石馨小心地問；「你是哪一班飛機?」

「去羅馬，還有半小時。」萊恩興奮地將石馨一把抱起。「馨!我的馨!我真是太快樂了!」

他緊緊擁抱石馨，熱烈親吻石馨的雙唇。

萊恩身上特有的古龍水氣息勾起石馨關於那三個夜晚纏綿的回憶，她沒有力量推開萊恩柔情似水的懷抱。

萊恩不停地吻她，不停地吻她，不停地吻她，向石馨傳達他的喜悅、幸福，和愛情。

「好了。」石馨終於推開萊恩的嘴唇，氣喘吁吁。

「你會趕不上飛機的!」

「哦，馨，我多希望你周末可以去羅馬陪伴我!」萊恩天真地期待著。「羅馬是我的故鄉，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城市!我多希望你能和我一樣愛它!」

石馨勉強微笑：「我也希望有這樣的機會。不過我們可以等到你到了羅馬再說。」

「我會給你打電話!如果你有空，就告訴我!我多麼希望能同你一起在台伯河上泛舟!」

萊恩最後吻別石馨，終於依依不捨地入關。

石馨看著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玻璃門後面，不由得雙腿一軟，幾乎跌倒在地上。

她慢慢地坐到椅子上，劇烈的心跳一點點平復。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會在機場和萊恩相遇?

石馨給苗青打了一個電話。

苗青一開口就說：「萊恩有個錄音電話留給你，說他的公司承接了羅馬大教堂的修繕工程，他必須去羅馬工作最少一個月。」

石馨苦笑：「我已經在機場見過萊恩了。」

「天啊!」苗青驚呼。

「不過你放心，他什麼都不知道。」

世事就是這樣陰差陽錯。

「你的班機什麼時候起飛?」

「六點十分。」

「祝你好運。」苗青說。「加州那邊聯繫了醫院嗎?」

「我去石岩那裡，他幫我聯繫醫生和住院事宜。」

石岩是石馨的雙生弟弟，正在加州醫學院讀書。

「那麼我就可以放心了。」苗青鬆了一口氣。

「請你為我保密。」石馨懇求。

「我不想替你保密都不行。」苗青嘆氣。「下個星期開始我要去多倫多空投，最少要一年。」

「咦!」石馨輕呼。

「你自己保重。」苗青細心叮嚀。「如果方便，你到那邊后儘快告訴我你的電話，方便聯繫。」

「謝謝。」石馨衷心感謝。

放下電話，石馨想到萊恩說，他最少會在羅馬工作一個月。而自己，將會在加州逗留三個月以上。

這段時間，是否足夠長到，如果他們斷絕往來，就可以忘記對方的地步?

石馨突然感到一陣心悸，似乎有某種力量，揪緊她的心。在想到萊恩也許會離開自己的時候，石馨的心痛了起來。

他會用黑亮的眼睛看看其他女人嗎?

他會對其他女人說著動聽的情話嗎?

他熱情的吻，也會去親吻其他女人的雙唇嗎?

石馨咬緊了牙關，胸口的疼痛比任何時候都劇烈。

「你看起來很不舒服。」

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石馨面前，扶住她搖搖欲傾的身體。

石馨指起頭，面前是一個高瘦的黑衣青年，白皙清秀的面孔看起來十分東方。

「謝謝你。」石馨站直身體，有意無意的推開他的手。

不知道為什麼，石馨現在不喜歡別人碰到她的身體。

是否因為，石馨的身上還有著萊恩的吻痕?

「你趕哪一班飛機?」青年打量著石馨蒼白的面容。「不過我建議你最好休息一下，等下一班飛機如何?」

「不，我要趕去加州。」石馨堅決地說。

「為什麼?」青年很有興趣地問。「那裡有在等待你的人嗎?」

青年溫和的話語開始讓石馨感覺不再陌生，相反地，她認為他看起來十分親切和善，具有一種讓人信任的力量。

「不。」石馨回答。「是因為我想儘快離開紐約。」她的面容凄苦。

「是否願意和我聊天?」青年微笑著。「在飛機上我們可以輕鬆渡過航程。我的名字中有個『保』字，大家都叫我『傑少』或者『阿傑』。」

石馨不由自主地點了頭。

★★★

七個小時之後。

萊恩到達羅馬，一住進酒店，便立刻抓起電話撥給石馨。

他在飛機上一直喜形於色，沾沾自喜。他已經知道石馨愛他，非常愛他。她親自到飛機場來為他送行，萊恩覺得這簡直就是上帝的的旨意。

石馨是感情不外露的中國女子，萊恩一直知道，石馨對他有所保留。但是自從他們在遊艇上度過三天熱情而纏綿的愛情時光后，萊恩就知道了她有多麼愛他。

雖然石馨還幾乎沒有說過一句「我愛你」，但是萊恩知道，她將會成為他的一切。

深夜的便利店裡的驚鴻一瞥，萊恩已經被石馨烏黑明亮的眼睛所吸引。

而在面對生命危險時，石馨強作鎮靜的倔強，和談話間不經意的聰慧，都讓萊恩無法自拔。

他在石馨門口守了一夜，他親自服侍生病的石馨，他向石馨求愛。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得到石馨的心，得到石馨的愛情。

而現在，萊恩幾乎可以肯定，自己已經得到了想要的東西。

電話的另一端傳來錄音電話的聲音：「石馨苗青不在家，請在『滴』的一聲之後留言。」

石馨不在家?萊恩心裡暗自吃了一驚。

★★★

「馨，我是萊恩。這麼晚了你還沒有回家嗎?不許你在實驗室作太多工作，知道了嗎?我可不要等我回到紐約，看見你居然一直泡在實驗室里。好了，我要先去與同事吃飯。兩小時后我再打電話給你。」

「馨，你還沒有回家嗎!或者你已經睡了；那麼我明天早上再打電話給你。祝你做個好夢。」

「馨，為什麼我每次打電話的時候你都不在家?」

「馨，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你為什麼一直不肯接聽我的電話?」

「馨!告訴我你究竟在不在家!我想要聽到你的聲音!」

「馨!難道你已經忘記我了嗎?」

「馨!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你一直不接我的電話，也不給我打電話?你在紐約做什麼啊!」

「馨，原諒我!雖然我不知道為何你一直不肯理睬我，可是相信我，我愛你，我一直愛你!」

「馨!我愛你!我真的愛你!」

無數個電話，無數個留言。

萊恩從義大利到紐約的電話錄音一直持續了一個月。然而他一次也沒能夠和石馨對話，甚至連苗青都沒有接聽過他的電話。

等待他的，永遠是那部錄音電話。

★★★

一個月後。

萊恩終於無法忍受，他悄悄離開羅馬回到紐約。一下飛機，萊恩就直接驅車前往石馨的公寓。

然而當他站在公寓門口，敲了半小時門還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時候，房東從樓下走上來告訴他：「那兩個中國女孩都搬走了。」

「搬走了?」萊恩驚呆了。「怎麼可能!」

「她們付清了房租，就離開了。」

「她們搬了去哪裡?」萊恩建忙追問。

「我不知道。」房東冷漠地說。

「她們難道沒有告訴你嗎?」萊恩又氣又急。

「告訴我，她們是哪一天搬家的!還有搬家時所有的細節!」

房東看了他一眼：「你是警察嗎?」

萊恩馬上拿出一張百元大紗塞進房東手裡。

房東說：「她們是二十天前搬家的。那個叫苗青的女孩告訴我她要去加拿大工作，所以不會在紐約居住了。」

「另外一個呢?那另外一個女孩呢?」萊恩連聲追問。

「是那個叫石馨的女孩嗎?」

「就是她!告訴我她去了哪裡!」

「我沒有看見她。」房東說。

「她一直沒有出現，苗青搬家那天，我還問起石馨是不是也要搬家。但是苗青只是告訴我，石馨也不在這裡住了，其他的什麼都沒有說。」

萊恩呆了半晌，說了句「謝謝你」，就衝下了摟。

他想起石馨還是在學校讀書的留學生，在石馨沒有拿到學位之前，她是不會擅自離開學校中斷學業的。那麼即使石馨搬了家，只要他到學校去，還是可以找到石馨的!

石馨一定是因為搬了家，換了電話，所以才無法和自己聯繫的!

只要他見到石馨，就可以一解多口以來的焦慮和煩躁了!

萊恩飛快地駕車到石馨的學校。

★★★

然而讓萊恩意料不到的是，他居然在學校里也找不到石馨!

「你是石馨的什麼人?」

石馨的教授懷疑地看著眼前這個高大英俊的年輕人。

「我是石馨的男友，萊恩·梅狄。」萊恩連忙說。

「我一個月前去了羅馬，因此和石馨中斷了聯緊。現在我到處都找不到石馨。」

教授點點頭：「石馨一個月前請了三個月的事假。」

萊恩怔住了：「請假?」

「是的。」教授說。「石馨很少休假，所以她這一次要了三個月的假期，我馬上就同意了。」

「她有否說過她要去哪裡，要假期做什麼?」萊恩心急如焚。

「沒有。」教授搖搖頭。

「是否有同學知道她的去向?」

「沒有。」

「真的沒有嗎?」萊恩追問。

「石馨只說過，她休假結束會回來工作。」頭髮花白的老教授扶扶眼鏡說。

萊恩沉默半晌，說：「這麼說，她不是無故失蹤，躲開我的?」

「石馨沒有告訴過你嗎?」教授問。

萊恩沒有回答，他灰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一切。

「也許石馨的確有私人的事情需要處理，萊恩。」

教授不忍看到這英俊青年如此頹喪的面孔，於是安慰他。

「如果你還愛著石馨，不妨等到三個月後她回來，也許她就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

「謝謝你。」萊恩慘澹一笑，離開了學校。

★★★

萊恩漫無目的地在大街上開著汽車。

石馨為什麼要一聲不響地離開他?

為什麼石馨要瞞著他?

石馨究竟去了哪裡?

石馨現在在做什麼?

無數個疑問縈繞在萊恩心頭。

而最令萊恩心痛的莫過於這樣一個推斷：石馨是有意瞞著他離開紐約的，而且還因此而搬了家，搬到萊恩找不到的地方。

馨，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一想到那遊艇上令人難忘的纏綿時刻，萊恩便心如刀絞。可是他愛石馨，他要石馨和他共同度過未來的生活。

才只是一個月沒有見到石馨，思念已經侵入萊恩的身心。他又怎麼能忍受失去石馨的未來?

然而現在石馨卻主動離開了萊恩!難道說，石馨在遊艇上主動誘惑他，只是因為石馨想要離開?

萊恩不相信，憑著男人的直覺和對石馨的了解，萊恩不願意相信，石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離開自己。

他該怎麼辦?

他現在根本不知道石馨去了什麼地方!

或者，乾脆像教授說的那樣，耐心等候三個月，等待石馨回來，等待石馨給他一個解釋?

等待，在萊恩和石馨的交往過程當中，是萊恩經常做的事情之一。

那麼，現在等待三個月，是否可以等回石馨的人?

萊恩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