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婚禮的前一天，林夢嵐和何其軒來到了蕭柏文的墓前。

林夢嵐照樣獻上她最愛的黃玫瑰，心情相當的沉重。

她伸手撫摸著墓碑上的文字，心中那份莫名的痛楚立即從四面八方向她席捲而來。

「柏文，你好嗎？你一個人會不會寂寞？--我好想你！」

她說最後四個字的時候，有點顫抖。

何其軒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天啊！她都快哭出來了！他伸手想去樓她，但手伸出一半，卻又硬生生的收了回來。

還是不要吧！這個時間是屬於她和蕭柏文的，他不便打擾。

他只能靜靜的看著，即使他的心中百味雜陳，萬般無奈。

「柏文，你知道嗎？明天我就要結婚了！新郎不是別人，就是你的好朋友，何其軒。」

她抬眼望了身旁的何其軒，眼神中有著無比的堅定。

「柏文，你會怪我嗎？你會怪我嫁給別人嗎？」林夢嵐一句一句的問。

「你曾經那麼那麼深刻的愛過我，我也曾經用了整顆心去感受你的愛。僅管在你死前，曾一再地叮囑我，要我幸福，當時的我曾經那麼堅定的告訴你，沒有你蕭柏文，我林夢嵐哪裡來的幸福？

「而我現在卻站在這裡告訴你，明天我要結婚了！」林夢嵐深吸了一口氣。「柏文，你會怪我言而無信嗎？會嗎？會嗎？

林夢嵐的淚水不知什麼時候已流了滿面，但沒有伸手去擦，因為她知道這場淚是沒有那麼快停的。

「其軒說的是，我不能一直活在過去里。我日日夜夜的想你，你也不可能再回來了！這點，在你臨死前就預料到了，是不是？所以，你把我託付給其軒，條件是要我幸福。」

林夢嵐停頓了一下，平撫一下情緒。

「在那段沒有你的日子裡，其軒成了我最佳的精神支柱。你的死對他來說，也是個不小的打擊，不同的是，他能夠面對現實，而我不能！

「他千方百計的要我面對現實，在這段時間裡，我們不斷地在彼此傷害，才使得我們彼此有了更深的認識和了解。」

她抬頭深深的凝視著何其軒。

「我之所以答應要嫁給他，並不表示我已經不愛你了。我仍然愛你，但是，當我需要安慰、需要別人關懷的時候，他總會適時的出現，給我撫慰、給我力量，無形之中，他變成我精神上的一個避風港。沒有他，我真的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她長嘆了一口氣。

「這兩種愛是不同的。你給我的，是一份至死不渝的忠貞愛情，而他給我的，則是信賴及依靠。正因為如此，他攻破了我的心防，所以我答應嫁給他。」

「柏文，你知道嗎？世上有情人多有海誓山盟願，卻少能有天長地久緣。你我之間縱使有堅定不移的山盟海誓，無奈卻不能擁有天長地久緣；而我和其軒，正試著去『圓緣』，圓那天長地久緣。」

「柏文，我很愛你，你在我的心中，一直占著極大的分量。我曾經不只一次告訴其軒，我的整顆心已經被你填滿了，再也容不下任何人了！而他卻以堅定的口氣告訴我，不管怎樣，他愛我，他不奢望能在我的心中佔據多大的分量，他只要一個容身之地，即使只有你的十分之一也好！

「柏文，不瞞你說，我的的確確被感動了！不是一點點，而是整個人、整顆心！」

她抬起淚眼注視著何其軒，不知道是自己的視線模糊還是什麼原因，她竟然發現何其軒的眼裡也閃爍著淚光。

「其軒，你介不介意我唱首歌給柏文聽？」

何其軒搖搖頭，林夢嵐笑著拭去淚水。

不久，他聽到她輕柔悅耳的歌聲，很動聽、很哀怨，也很凄涼。

我的思念是不可觸摸的網

我的思念不再是決堤的河

為什麼總在邪段飄兩的日子

深深的把你想起

我的心是六月的睛

浙瀝下著心雨

想你想你想你想你

最後一次想你

因為明天

我將成為別人的新娘

讓我最後一次想你……

林夢嵐唱不下去了！

她乾脆伏在何其軒的肩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嘴裡喃喃的念著：

「其軒，我真的愛他，真的愛他！」

「我知道，我知道。」他輕輕地拍著她的背脊，安撫著她。

他自己的情緒也相當激動，喉嚨中彷彿梗了一個硬塊，說不出話來。

「其軒，你說柏文會不會怪我們？」林夢嵐抬起頭來問他。

「不會的。」何其軒肯定的說：「他曾經那麼盼望著你能得到幸福。」

「我會幸福的。」林夢嵐深深地注視著他，「我先是擁有了柏文全部的愛，後來又擁有了你寬容的心，世界上，再也沒有人比我更幸運的了！」

「我會珍惜我所擁有的。為了你，也為了柏文，我會加倍的疼你、愛你，連柏文的那一份也要算上。」

「你不在意我愛他比愛你多嗎？」林夢嵐問。

「說實話，我十分在意。但是，這也是你令人佩服的地方。你執著你所愛的，一絲一毫都不被外在的因素所動搖，我就是因為這樣才更愛你的！」

他撫摸她的長發，溫柔的說：

「未經一番寒徹骨，焉得梅花撲鼻香？如果沒有經歷過那些挫折，你又怎麼感受得到我強烈的感情呢？」

林夢嵐嫣然一笑。

「其軒，你知道嗎？多年以前，我曾經和柏文討論一首歌。歌名是『一生只愛一回的故事』，裡頭有一段歌詞：

一生只愛一回的故事我想早已不能夠感動你

宿命論的愛情畢竟是不合實際

一生只愛一回的故事究竟不過只是個傳奇

還是我前世負你

今生才折磨自己

「柏文聽了之後非常不滿意，他告訴我，誰說這個世界上沒有一生只愛一回的故事？它不是個傳奇，也不是不合實際，我蕭柏文今生今世，就只愛你林夢嵐一個人！我這一生也只愛這一回，不會再多了！

「那時我並不十分在意這些話，我只是笑著告訴他，不可能的，以後會發生什麼事，誰也不能預料，往後我們會因什麼誤會或是個性不合而分手也不一定，你還有愛上別人的機會。

「現在回想起來，多悲哀啊！他真的一生只愛我林夢嵐一個人了！到死都還深愛著我！他沒有愛上別的女人，因為命運不允許。他是沒有機會、沒有機會啊！他再也沒有愛別人的機會了！

她雙手捧著臉，又哭了起來。

何其軒憐愛的摟著她，卻不敢說什麼。他沒有多加安慰，因為他知道，現在的她，比誰都還要脆弱，愈是安慰，她會愈傷心。

「哪個女人不希望她深愛的人只愛著自己？誰不想要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一生就算只有那麼一回，也足夠了！可是，我並不希望結局是這樣啊！用死來結束戀情，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悲哀的事了！

「現在，我除了將這份深切的感情埋在心底外，什麼也不能做！我不能一味的去憑弔我那逝去的愛情，而忽略了身邊真實的愛。我要用我愛柏文的心，去愛我身旁的你--我不能再傷害你了！」

林夢嵐抬起頭來凝視著何其軒，何其軒感動的摟緊了她，他覺得現在的他，誰都還要幸福。

「其軒！」

「嗯？」他溫柔的回應。

「答應我一件事情好嗎？」

她嬌媚的提出要求。

「什麼事，你說。」

他溫柔的拭去她臉頰上殘留的淚痕。

「我想為我們婚後第一個兒子命名。」

「為我們婚後第一個兒子命名？」

何其軒瞪大了雙眼。

「嗯，我要為他取一個名字。念文，何念文。」

林夢嵐看著何其軒的反應，他等著她下面的話。

「我會一生一世懷念著柏文。為了紀念他，也紀念我跟他的這段感情，所以我取了這個名字。」

她抬起頭看他，認真的問：

「其軒，你會介意嗎？」

何其軒搖搖頭。

「何念文。這是一個好名字。我也會一生一世懷念他的。不僅我們的孩子要叫念文，我還要他認柏文為乾爹，際說好不好？」

「當然好。雖然他們從未謀面……」林夢嵐停頓了一下，又快要哭出來了。

「同時，我還要告訴他這個名字的意義。告訴他，他有一個從未謀面的乾爹，那個人的名字叫作蕭柏文……」

難掩住悲傷的情緒，林夢嵐終於哭出聲。

何其軒拍拍她的肩膀，幫她說了下去。

「他是我們兩人最要好的朋友，這中間有一段非常曲折感人的故事，那個一生只愛一回的故事。」

「一生只愛一回的故事。」林夢嵐一個字、一個字的念著：「很美的一個故事。」

「你想，柏文會為我們祝福嗎？」何其軒突然問了一句。

「會的。」林夢嵐閃動著靈活的大眼睛，「這個答案你比我還清楚，不是嗎？」

「是的，他會為我們祝福的。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我們也要為他而幸福。嗯？」

「我們會的。」林夢嵐允諾著。

「柏文，相信你會在這兒伴著微笑祝福我們的。」

「放心吧！」何其軒拍拍她的肩膀，「他那麼愛你，當然也會尊重你所愛的。他不會形成我們之間的陰影，相反的，他是我們之間的橋樑，奠定我們深厚感情的基礎。我何其軒，一生也只愛你林夢嵐一個人。」

林夢嵐感動的注視著他。在她的眼神里，有著幸福的光彩。

他們兩個人就佇立在蕭柏文的墓前，眺望著天空。

天空相當的蔚藍，有幾片白雲飄著。在那白雲深處，林夢嵐似乎看見了蕭柏文那張漂亮、溫和的臉，嘴角伴著一個祝福的笑容。

「他會祝福我們的。」林夢嵐深信。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