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安崇柔對著穿衣鏡微微的蹙起眉心。

象牙白的雪紡襯衫在胸前打了個軟長的蝴蝶結，下半身搭配黑色膝上裙，一六五公分的她穿了樣式最普通的低跟鞋，沒燙沒染的披肩長發簡單的梳了公主頭，端莊是端莊，不過好像太呆板了一點。

她從來沒有工作過，真的不知道該穿什麼才好，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穿這樣去好嗎？

可是老天！看看她換了多少套衣服了？打開的衣櫥里顯得凌亂，幾乎所有外出穿的衣服都被她穿過一遍了，害她等一下還要花時間整理衣櫥。

她實在不懂得穿搭，不像佳璉總是能抓住潮流，穿出日韓風、好萊塢明星風等等，讓人眼睛為之一亮。

為什麼公司沒有制服？有制服的話，她就不用煩惱穿什麼了……

叩叩！

伴隨著敲門聲，門外傳來母親的聲音，「小柔，是媽，我可以進去嗎？」

她連忙去開門。「媽，您怎麼這麼早就起來？」

崔瑜芝一進到女兒房間就看到攤了一床的衣物，不禁失笑。「怎麼了？還沒決定穿哪一套嗎？」

安崇柔嘆了口氣。「媽，我好羨慕你有制服。」

微笑浮上了崔瑜芝的嘴角。「我的部門新來一位小姐，年紀跟你一樣，她說好討厭有制服，都不能穿自己的漂亮衣服上班。」

安崇柔垂頭喪氣的說：「她應該是很會穿衣服吧？如果我像佳璉那麼會穿衣服，就不會煩惱了。」

崔瑜芝輕輕按住女兒的雙肩，跟她一起看著穿衣鏡。「可是我女兒長得漂亮，穿什麼都好看，像現在這樣就很好，媽跟你保證，每個老闆都會喜歡這種打扮。」

相較於她一些同事的兒女們畢業后不是找不到工作，不然就是索性在家裡當啃老族，小柔不但一畢業就找到工作，還是國內最大的化妝品集團，她真的很欣慰，不枉費她的苦心教導。

「可是——」安崇柔瞪著鏡子里的自己。「我們公司是化妝品公司，面試那天大家都穿得很鮮艷很時尚……」

「耐看比較重要。」崔瑜芝慈愛的輕聲安撫，但又不容置喙的打斷女兒的話。「你的外表很好，絕對不輸人，你唯一的問題就是不懂得拒絕，在職場，要適時的拒絕才不會被同事吃得死死的，知道嗎？」

安崇柔在心裡輕嘆。

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缺點就是太好說話，可是被母親管了二十二年的她，從來不曾違逆過母親，只要母親一皺眉，她就會馬上放棄自己的想法，這樣的個性註定要被別人吃定。

「快點出來吃早餐吧！」崔瑜芝愉快地說：「媽做了好幾種三明治，酪梨、藍莓、蜂蜜，你不喜歡鹹的，媽全部都做甜的，你要多吃一點，第一天上班，可不能餓著肚子去。」

「爸呢？」安崇柔忽然想到什麼，回頭注視著已走到門邊的母親，看到母親的身體瞬間一僵，她雖然心疼，還是說：「爸不喜歡吃三明治，我去買燒餅油條好了。」

最近爸爸好像很少在家，每每她睡著了，他都還沒回家，早上也不跟她們母女一塊吃早餐，不知道在忙什麼。

「燒餅油條我買好了，不過你爸還在睡，醒來我再弄熱給他吃。」崔瑜芝回頭說，嘴角流露出一絲苦澀，但終究沒對女兒多說些什麼。

母親落寞的神情讓安崇柔很難過，她輕聲地問：「爸是幾點回來的？」

「我也不知道。」崔瑜芝避重就輕的說：「我醒來他就在旁邊了，可能……沒有太晚吧。」

安崇柔嘆了口氣。「爸究竟在忙什麼？」

國中以前，她記得父母感情還很好，自從讀小六的弟弟崇凱暑假跟同學偷偷去海邊游泳溺斃之後，傷心過度的母親在巨大的自責之下，便把所有重心移到她身上，對她管教甚嚴，也從那時候開始，父親不喜歡待在氣氛沉悶的家裡，老是往外跑找朋友，夫妻兩人的心越離越遠，變成了現在這種情況。

「你爸跟他那些藝文界的朋友在一起老是忘了時間，這也不是第一次了，有回來睡就好。」崔瑜芝強顏歡笑。

母親憂傷的神情讓安崇柔的心緊緊一縮，連忙轉移話題，她揚起嘴角，興匆匆地說：「媽，禮拜天一起去看電影，我們好久沒看電影了，對了，還可以找小阿姨一起去！」

已經四十五歲還沒結婚的小阿姨是母親最小的妹妹，和母親感情很好，他們一家三口住在這棟五層公寓的一樓，有三個房間和一個小庭院，小阿姨則買下二樓的兩房公寓獨居，常過來跟他們一起吃飯。

「好啊！」知道女兒貼心，崔瑜芝也很配合的露出興高采烈的笑容。「媽去幫你泡咖啡，你快出來。」

「知道了。」

安崇柔很有朝氣的回答母親，可是一等母親出去，關上房門，她就重重嘆氣了。

自從她有記憶以來，父親就沒好好地上過一天班，他認為自己是天才型的畫家，一直在找伯樂，可是二十幾年過去了，伯樂始終沒出現，而家計，就全仰賴在公家機關上班的母親。

母親生性嚴謹，很適合吃公家飯，可這樣的個性和天生狂放的父親很不搭，連她都很好奇他們當初怎麼會結婚。在她看來，母親的眼裡只有父親一人，她深愛著父親，所以即使自己一個人辛苦養家也無怨無悔，但父親的世界里卻只有他自己，沒有她們母女。

從小，父親就像個隱形人，從不曾參與她學校的活動，不知道她有哪些朋友，也沒問過她的功課，她的成長對他而言根本無關緊要，只有在藝術、在畫的面前，他才會兩眼發光。

她無所謂，也已經習慣了，但她心疼母親，母親的寂寞她都看在眼裡，卻愛莫能助。想勸，父親根本就不在乎她這個女兒，她說的話他會聽嗎？她終有一天要嫁人，那時候家裡就更冷清，母親也會更寂寞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這些問題都不是她能解決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進入公司之後表現好一點，讓母親以她為榮！

「今天是小周末耶，你真的不跟我們去？」李佳璉不死心，臨走前還是想把安崇柔拖去夜遊。

她跟崇柔是高中死黨，兩個人都對化妝品有興趣，當初一起考上同間大學的化妝品系，現在又一起考進荷香集團的研發部，常把兩個人的小孩要指腹為婚的事掛嘴上，交情比親姊妹還好。

「就因為明天不必上班，我才想留下來看資料啊。」安崇柔抬頭朝站在她辦公桌邊的李佳璉笑了笑，間接婉謝了好友的邀約。

雖然只是研發部的小助理，但她希望能夠多了解公司的產品歷史，當然自發性的留在公司研究公司產品並沒有加班費，但可以幫助她開發出新產品，她覺得很值得。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這幾天回家都見到父母在爭吵，她很怕看那種場面，總令她手足無措，完全沒有站出去勸和的勇氣，只想逃進自己的房間里當鴕鳥，她寧可父母相敬如「冰」，也不要他們吵得好像對方是仇人。

如果崇凱沒有死，一切是不是會不一樣？對於這點，她無從得知，但她深深的感受到，父母吵架的氣氛會令她窒息，可她也不想跟佳璉出去瘋整夜，那麼留在辦公室里看資料不啻是最好的避風港了。

「好吧，你慢慢看，心得要做份筆記給我喔！」李佳璉用力按了按好友的肩膀，故意用櫻桃小丸子的語氣開玩笑地說。

崇柔淺笑。「那當然，你就開心的去玩吧！我一定會整理一份非常詳細的筆記給你。」

佳璉是她最好的朋友，她們一起度過青春歲月，也知道對方家裡所有的事，沒有什麼不能分享的。

佳璉生氣蓬勃地走了，辦公室里其他人也走了，才七點多，整層辦公室好像只剩下她一個，大家都去過小周末了。

她到樓下的便利商店買了麵包和阿華田充當晚餐，比起咖啡，她更喜歡阿華田，而咖啡她也只喝很甜的三合一拿鐵，她喜歡甜甜的飲料，苦的、酸的她都不喝，就連柳橙汁她也覺得太酸……

「你到底在說什麼鬼？」

如疾風般刮進來的男人讓她驚跳不已，嘴裡未嚼的麵包差點直接吞下去。

她不必站起來也知道，來人顯然是他們研發部經理路馳雍，那句話她太熟了，只要誰做的報告稍不合他的意，他就會狠瞪對方，問上這麼一句。

不過，雖然他脾氣不太好，又常給大家臉色看，但卻令她臉紅心跳，因為他長得超像漫畫里走出來的王子，一八五的挺拔身高、帥氣的髮型，深邃的眼眸、高聳的鼻樑，以及從來不正眼看研發部同事的傲慢。

記得她報到的那一天，組長帶她和佳璉還有另外兩個新人去見他時，他連頭也沒抬，好像對自己部門來了哪些新人一點也不在意，倒是事後佳璉一直向其他同事打聽他的事，得到了未婚、常換女朋友的情報。

對於她來說，那些情報根本無用武之地，她又不敢接近他，知道他未婚只是讓自己多點幻想空間罷了，依她的個性是不會採取任何行動的。

至於興緻勃勃的佳璉，個性很主動，雖然有男朋友，還是採取了行動，不過可想而知，結果是無功而返，她說她特別買了一盒很昂貴的巧克力送經理，經理卻跟她說「不想吃，拿出去」，讓她很沒面子。

「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突如其來的質問又嚇了她第二跳，他是在對手機另一頭的人發火，而且比對他們這些底下的人發火時更凶，聽得她心驚膽跳。

「六點了！」他惱怒的叫。「你現在才來跟我說不想去，是要我自己一個人去大家都攜伴參加的宴會嗎？」

好像是有人要放他鴿子，所以他在發火。她努力將身子縮得很低，把手裡還沒吃完的麵包無聲的放在桌上，根本不敢讓他知道辦公室里還有人。

「不可能。」他冷冷的說：「結婚免談，難道你認為我會因為這樣而跟你妥協？我說過我是不會結婚的，不管你用什麼手段，結果都是一樣，既然如此，分手吧！」

分手了？她聽得大氣不敢喘一聲，果然像傳聞中的一樣，換女朋友像換衣服一樣，分手二字說得好容易，女方會很傷心吧……

「你在這裡做什麼？有什麼重要工作嗎？」

忽然傳到耳里的質問嚇得她魂飛魄散，心臟差點從喉嚨跳出來。

老天！怎麼辦？他是什麼時候走過來的？又是什麼時候發現她的？她慌張的抬起頭來。

辦公桌前，路馳雍正眼光銳利的望著她，他一身筆挺又正式的黑色西裝讓她心跳加速，分不清是因為被他發現而緊張還是因為他太帥而緊張。

「安崇柔，我在問你話，怎麼不回答？」路馳雍蹙眉，讓她的心又是一陣狂跳。

原來他知道她的名字啊，她還以為他不知道所有人的名字，因為他從沒喊過，也不好好看著他們說話，多半是看著文件，頭也不抬的下達指令，所以他知道她的名字，她真的覺得好意外。

「沒有！沒有重要工作！」她慌忙站起來，神情緊張。「我是自願留下來加班的，我想看資料。」

路馳雍緊盯著她，若有所思的打量著。「意思是，你現在離開辦公室也無關緊要？」

她連忙點頭。「是的，經理！」

他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那好，你陪我去參加宴會！」

「經理，我一定要穿這種衣服嗎？」國際精品旗艦店的貴賓試衣間里，崇柔站在華美的穿衣鏡前，彎彎的眉緊蹙著，雙手擋著涼颼颼的胸口，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發燙。

真的很不習慣，這些禮服每件領口都很低，經理還坐在後面的單人深紫色沙發里，像皇帝選妃似的讓店員拿衣服鞋包給她搭配。

她換了一套又一套衣服，每一套都不適合她，每一套他都皺眉，讓她更緊張也更後悔，自己應該跟佳璉去夜遊才對。

「一定要。」路馳雍語氣不容置喙。「我們要去大使館參加宴會，那裡有各國使節的夫人，還有許多企業家夫人，一定得盛裝打扮。」

崇柔愕然的瞪大了眼睛。「大使館？」

她以為是陪他去喝喜酒，宴會對她來說，唯一的定義就是喝喜酒，沒想到竟然是參加大使館的宴會！

她根本沒有參加正式宴會的經驗啊，現在後悔可不可以？

轉頭看著上司，她潤了潤嘴唇，鼓起勇氣問：「經理，你可以找別人陪你去嗎？我沒參加過宴會，好緊張……」

路馳雍皺眉。「沒什麼好緊張的，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她很怕看他皺眉，那表示他不高興了，但她不想跟他去啊。她硬著頭皮說：「可是我英文不怎麼好，可能會讓你丟臉……」

「你只要會笑就可以了。」路馳雍看著她，微微挑眉。「微笑你會吧？要我教你嗎？」

吃了熊心豹子膽才敢要他教，她連忙搖手又搖頭。「不，不用教我，我會微笑。」

一旁的店員看了他們的相處模式不覺莞爾，她看著路馳雍，微笑問：「路先生，那麼小姐就決定身上這套了嗎？」

崇柔有些氣餒，連店員都看得出來他說了算，衣服明明穿在她身上，她反而沒有決定權。

「就決定這套，結帳吧！」他拿出信用卡給店員。

她連忙要找自己的皮包。「經理，我……我來付……」她沒看到標價，但對精品還有些概念，這身行頭恐怕要好幾萬……不，可能要十幾萬才夠，經年累月存起來的零用錢也不夠，看來她只得分期付款了。

「是我要你陪我參加宴會，哪有讓你付錢的道理，收起來吧！」

跟他進來精品店的女人里，她是第一個說要自己付錢的，雖然她並不是他的女朋友，但眼前這種情況，她完全可以理所當然的收下這些衣物，她卻說要付錢？讓他意外極了。

「那這衣服、鞋子、包包……」她總不能平白無故的收下吧？宴會結束后要還給他才行。

「當然是送給你。」路馳雍看著她嬌小的身軀。「難道你認為我留著能派得上用場嗎？我不穿女裝。」

崇柔很想笑，同時懷疑他怎麼可以一臉正經的說笑，莫非他是個冷麵笑匠？不過也因為這樣，她心中的緊張情緒緩和了不少，也不再對盛裝的自己那麼不自在。

「你那個純天然粉底液的提案還不錯。」從精品店往宴會的路上，他開著車，突然提起。

崇柔完全無法掩飾自己的驚訝。「你有看？」

她更意外了，因為提案交出去之後都沒有下文，她以為跟大家的提案一樣被打槍了，沒想到會得到他的稱讚，真的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讓她好興奮。

「難道你們認為你們交上來的提案報告，我都直接扔進垃圾桶里嗎？」他若有所思的問。

天啊，他誤會她的意思了！她情急的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以為你不會看新人的提案！」

路馳雍蹙眉，又是一陣沉吟。「你們新人都是這麼想我的？」

老天！這樣她不就害到其他人了？她手忙腳亂的說：「不！不是！是我自己這麼想，別人怎麼想的我不知道，但我想他們一定跟我的想法不一樣，我是第一次上班，也不太了解提案的程序，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她到底在講什麼啊？會不會越描越黑，讓他從此盯上他們這期的新人啊？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路馳雍的薄唇微挑，看了慌張的她一眼。「對我來說，每一個職員都是我可以運用的資產，既然你們是考進來的，我就相信你們有一定的實力，你們每個人的提案我都會仔細看過，也會把我的看法跟意見回覆在提案報告里，不過因為部門的人員不在少數，把所有的提案看完需要一些時間，這樣明白了嗎？」

她立即不假思索的猛點頭。「明白、明白！」

他好笑的勾了勾嘴唇。「回答得這麼快，是真的明白嗎？」

「回經理的話，是真的明白！」反正她知道他沒有誤會她，而且還不厭其煩的跟她解釋提案遲遲沒有下文的原因，那就夠了。

「那把我剛剛講的話講一遍。」他冷不防說。

她愣住了。「啊？」

他是在捉弄她嗎？怎麼再講一遍？她沒有超能力，怎麼記得起來？

「經理……」她求饒地看著他，卻發現他唇角上揚還有著隱隱笑意，頓時明白他在捉弄她。

她的心跳突然加快了，因為他唇畔那似笑非笑的模樣，自進公司以來認為難以相處的上司，今晚突然覺得距離不再遙遠了。

對於大使館宴會的規模，崇柔還真的不會形容。

場地是某位駐台大使的官邸，就像電影里那種衣香鬢影的場合，奢華的水晶吊燈、偌大的舞池，穿著燕尾服的男侍者穿梭在賓客之間用高級水晶杯送飲料，在場的有各國的使節和他們的女伴，還有許多知名的企業家與他們的夫人或千金。

到達會場看到其他人的穿著之後，她就放心了，原本擔心自己穿得太露引人注意，事實上微露胸前的淺溝根本不算什麼，在場每個女人都爭奇鬥豔、珠光寶氣的，有些更是整身的名牌，相較之下，她身上的行頭只是小兒科，沒人會盯著她看，也沒人會議論她，讓她自在不少。

路馳雍挽著她的手跟認識的人一一點頭打招呼，有時停下來寒暄幾句，有時會聊開來，而她就一直保持微笑，真像他說的一樣，跟在他身邊就行了，根本沒人會跟她攀談，也沒有人會問她是什麼人。

雖然不必擔心會有陌生人跟她攀談，可是她肚子好餓，在辦公室的時候，麵包只吃了一半就被他嚇到，阿華田則根本還沒喝。

終於有了空檔時，她扯扯他衣袖，壓低聲音開口，「經理，我——」

「現在不可以回去。」路馳雍的眼神殺了過來，不假思索的打斷了她還沒說完的話。

他知道她不習慣這種場合，也知道她如坐針氈、度秒如年、很不自在，但宴會才過了一半，他不可能讓自己的女伴先走。

「我不是要回去，我是肚子餓了。」崇柔更小聲的說：「我可以吃點東西嗎？會不會很失禮？」

她看到長長的自助餐台有各式各樣的小點心，賓客都自行取食，她應該也可以吃一點吧？

「你沒吃晚餐嗎？」路馳雍的神色緩了下來。

崇柔忍不住嘆口氣。「事實上，經理你進去辦公室的時候，我正在吃麵包，吃到一半。」

「麵包？」他挑眉。「你的晚餐就只有麵包？」

一個麵包能有多大？現在都八點半了，難怪她會餓。

「跟我來！」他牽著她的手快步往餐台移動，接過侍者遞上的餐盤問她，「想吃什麼？」

崇柔怎麼敢讓上司為她服務，連忙說：「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路馳雍神色平淡地說：「你手那麼短，比較遠的夾不到。」

冤枉！她手哪裡短啊！「經理——」

當崇柔正想為自己的手不短陳情時，耳邊驀然傳來路馳雍波瀾不興的聲音——

「開玩笑的。」他淡淡地說：「你不習慣穿這種衣服，拿著盤子夾食物，我怕你會跌倒，彎身也不自在，還是我來就好。」

她訝異不已的看著他。

原來經理也有體貼細心的一面，平常開會超過午餐時間，他都不管他們會不會肚子餓，一定要有結論才作罷，想不到這樣的人會為她設想周到，真的想不到。

吃飽后，大家都滑進舞池了，燈光也調為氣氛浪漫的幽柔暈黃，他竟然也二話不說的把她帶進舞池裡，讓她緊張不已，好想逃出去。

「你在幹什麼？」看她一直有掙脫逃走的意圖，他不悅了，雙手緊緊扣著她的手臂皺眉。「你現在是想從這裡逃出去嗎？」

她慌張的說：「經理……我不會跳舞。」

路馳雍目光凌厲。「我會。」

「啊？」她實在不解，就算他會，她也還是不會啊，難道他要現場教學？她學習能力沒那麼強，而且也沒有舞蹈細胞。

「你又忘了嗎？」路馳雍眯起眼。「我說過，你只要跟著我就可以了。」

她咽了一下口水。「我不知道也包括跳舞……」

一雙深邃的眸子射向她。「任何事都包括。」

就算她再想逃，也不可能從他眼睛底下逃走，她的胃部因過度緊張糾結成一團，剛剛吃的東西都要消化不良了。

當他的手放在她腰上時，她整個人都僵硬了，根本聽不到音樂聲，只聽到自己心臟怦怦、怦怦的深沉狂跳聲。

她是不是在作夢啊？她竟然在跟冷麵上司跳舞？不，不算跳舞，是他架著她在舞池裡移動才對。

要命！踩到他的腳了！她慌張的抬頭，撞上一雙深沉的眼，但是他卻像是沒感覺一樣，慢悠悠地說：「放輕鬆，第一次跳舞能這樣已經很好了。」

崇柔被他看得臉上一熱，她點了點頭，後來就跳得比較自然了，也漸漸可以跟上節拍，原來她有舞蹈細胞，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中場休息的時候，他拿了一杯紅酒給她。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老實說：「經理，我不會喝酒。」

他執紅酒的手仍舉在半空中，雙眸看著她說：「紅酒不算酒，是飲料。」

不敢讓他一直拿著，她只好接下，又在他的「關注」下淺嘗一小口，發現沒有她想像的恐怖，不自覺的又多喝了幾口才停下來。

「怎麼樣？」他不置可否的看著她。

她抬眸對他燦爛一笑。「還滿好喝的。」甜甜的，喝了一杯之後醺醺然的，還消除了她的緊張感。

於是，在他應酬的時候，插不上話又無事可做的她就一杯接著一杯的喝，最後她覺得自己好放鬆，都不會緊張了，還能跟侍者說嗨。

快十一點的時候，宴會差不多要結束，她也已經站不住了，路馳雍扶著笑嘻嘻的她離開大使館。

她醉了，他明顯知道這個事實。

對他而言，紅酒不算酒，卻把她醉倒了，沒想到她連喝紅酒都會醉。

她根本沒辦法自己走路，旁邊也沒有人可以幫忙，他只好親自把她抱上副駕駛座，然後開始叫她。「醒醒，安崇柔，快點醒醒。」

只是不管他怎麼叫她，甚至拍她的臉頰，她都毫無反應。

在這種情況下把她送回家，她的家人一定會對他有所誤解，而天知道她要多久才會醒過來，他不會委屈自己在車上待一夜。

他決定把她帶回自己的公寓，等她清醒再說，而此刻沒辦法徵求她的意見，就當她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