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武林中最富盛名的三大庄之一——落葉山莊,因為莊主陸天剛的死,籠罩在一片哀凄之中。
陸羽心穿著素白的喪服,神情悲傷地接過婢女春情遞過來的紙元寶,一一將它放進火盆中。
想起爹爹臨終前的遺言,陸羽心的思緒瞬間變得迷惘縹緲——
「羽心,爹怕是不行了。」
陸天剛的呼吸轉為急促,只見他臉色更加慘白,胸口也因為疼痛而劇烈的起伏。
「不!爹,您會沒事的。」俯趴在床前的陸羽心雙眼染上一層水霧,嬌艷的櫻桃檀口被她緊咬住,泛出一絲血痕。
三天前,陸天剛被迫與正劍山莊的少主歐陽鴻比武,未料歐陽鴻竟然使出小人手段,用暗器重傷了陸天剛;比武場上那群所謂正道人士,競因為懼怕正劍山莊的勢力,不但無人出手幫忙,還立刻奉正劍山莊為天下第二壯。
「羽心,你得仔細聽爹說……現下正道沉淪,那些個名門正派全為了私名自利,尤其是正劍山莊,你必須特別小心,那歐陽父子心術不正,爹擔心……我走了以後,他們會對你和落葉山莊不利。」
「爹,您放心,羽心會好好照顧自己,更會保護好落葉山莊的。」
看著故作堅強的女兒,陸天剛雖然明知道嬌弱的愛女做不到答應他的事,仍然不忍心戳破它。
「都怪爹不好,沒有讓你習武,不然你至少也能自保。」他自責地說。
陸羽心搖搖頭。「爹是為了羽心好,不希望羽心涉入武林,更何況女兒也不足練武之才。」
陸天剛欣慰地看著他最引以為傲的女兒,突然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也是壓在他心頭長達十八年的秘密。
「羽心,還有一件事,是關於皓月山莊宇文家的事……」
「皓月山莊?」
管事康福曾對她提過,皓月山莊曾與落葉山莊,正劍山莊、明月山莊合稱四大山莊,只是不知何故,十八年前的一個夜裡,全庄一百四十幾條人命居然全遭滅口。
「羽心,爹一直沒對你提起,其實皓月山莊的主人宇文承德是爹的八拜之交,他有個兒子叫宇文雋,是你的未婚夫婿。」
「未婚……夫婿?」陸羽心震愕地張著小嘴。
陸天剛困難地點點頭,「當年承德無意間得到江湖中人都夢寐以求的『盤天劍譜』,沒想到那套武林絕學競讓他家破人亡。」
「您是說,皓月山莊的滅門慘禍,全廷因為那本盤天劍譜?」
「沒錯……咳……」陸天剛再度嘔出一口黑血。
「爹!」陸羽心焦急地用絹帕擦拭他的唇角,只見純白的帕子都染紅了,血仍然不斷由陸天剛的嘴角溢出。
陸天剛輕輕推開女兒抖顫的手,他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了。
「羽心,記住了,你生是宇文家的人,死也是宇文家的鬼,宇文雋當年雖然跌落斷崖,但卻沒有人找到他的屍體,爹相信他一定還活著。」
陸天剛又是一陣猛咳,「羽心……你得答應爹……除了宇文雋……不可以讓別的男人看你的身子……答應我。」
陸羽心含著眼淚直點頭,並沒有仔細去想陸天剛的話。
陸天剛見她點頭,不再有遺憾的含笑瞑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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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顆晶瑩的淚滑過她如瓷的臉,滴落在她的手背,讓陸羽心的思緒從沉思中拉回。
她再放了個紙元寶進火盆。
「小姐,你先去歇會吧,這裡讓春情來就好了。」
陸羽心看了同跪在靈前的春情一眼,纖細的頸項又再度低垂。
「小姐……」春情還想開口相勸。
「我想多陪陪我爹。」細柔的嗓音因為連日的失眠與哭泣,顯得沙啞且沒有生氣。
春情微微張口,躊躇了一會又閉上,沒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陪在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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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囂島。
這是一個令江湖中人聞之卻步的地方。
傳說中,島內住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他們沒有所謂的正邪之分,行事但憑島主一人的喜惡,坦白的說,他們就是所謂的殺手。
三年前,前任島主孟陽將島主之位傳予義子宇文雋,自個兒跑去雲遊四海後,狂囂島的乖戾冷桀更勝從前。
冷艷的谷紅櫻在看見凄情居的區時,臉上閃過一絲絲的怯意,但隨即又被冰霜般的漠然掩蓋住。
她無視於站在門口的於南,舉步就要往裡頭闖。
「紅櫻,你這是做什麼?」於南向右跨了一步,擋住谷紅櫻。
「我有事要稟告少主人。」谷紅櫻冷然依舊,眼中卻有著不耐煩。
「不、行!」於南同樣堅定地回絕。「誰都知道,少主人只要進了凄情居,就不讓人打擾的。」
「廢話!」
一個閃身,谷紅櫻輕而易舉地繞過於南,執意進入凄情居。
「喂!你……」於南懊惱自己的技不如人,只能追著跑進去。
谷紅櫻一身紅衣剛踏進凄情居,一支銀針倏地刺進她的肩膀。
她忍著痛,不哼出聲,因為狂囂島不容許會怕疼的殺手存在,何況她早料到會有這結果。
「少主……」凝望著斜躺在床的宇文雋,谷紅櫻知道自己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打入她肩上的銀針,是守在一旁的于飛發出的。
「少主,對不起!是紅櫻她……」於南滿頭大汗想解釋。
「看來,我最近太縱容你們了。」
宇文雋睜開假寐的眼,嗓音低沉無害,但和深邃眼瞳中所散發的冷瑟成對比。
谷紅櫻和於南部不敢再說話,只能靜靜地等待處罰。
宇文雋坐起身,隨意披上的天青色衫袍微微鬆開,露出他結實的胸膛,一頭漆黑長發披散在肩上,看起來狂佞不羈,卻又有讓人忍不住臉紅心跳的瀟洒傻氣。
「於南,看來你的輕功有待加強,明天起再回練功房一個月。」
「是。」於南惡狠狠地瞪了谷紅櫻一眼,垂頭喪氣地走出屋去。
于飛像冰塊般的臉勾出一抹少見的笑。身為兄長是不該幸災樂禍,但於南的功夫確實還不到家,回練功房是早晚的事。
「紅櫻,希望你這支銀針挨得值得,說吧。」
谷紅櫻因失血而慘白的美顏,因為宇文雋呼喚她的名字而浮現紅暈。
「是影奴來報,落葉山莊的莊主陸天剛,三天前重傷死了。」
字文雋聞言,黑眸有一瞬陰暗,隨即又恢復森冷。
「死了?」
谷紅櫻貪戀地瞅著宇文雋。
「是的,這幾天落葉山莊正忙著辦喪事。」
宇文雋的臉上沒有任何波動,「紅櫻,就這點小事,值得你冒著性命危險進凄情居嗎?」
值得!谷紅櫻在心底狂喊。
她對宇文雋的痴戀不是一天兩天,打從孟島主救了差點餓死的她回狂囂島,又讓她跟著宇文雋習武的那一刻起,谷紅櫻就不再是谷紅櫻了。
「少主,落葉山莊的陸天剛既然死了,我們的目標就只剩下明月和正劍山莊了。」于飛說道。
于飛和於南兩兄弟只比宇文雋晚一年到狂囂島,雖然武功和宇文雋比起來是天與地,但仍算是屬一屬二的高手,尤其是于飛,他除了是宇文雋的護衛外,還是練功房的總教頭。
「你們倆先下去。」深沉的黑瞳沒任何情緒。
「是。」
谷紅櫻臨走時,還依依不捨地凝望宇文雋一眼才黯然離去。
宇文雋伸出修長的手,張開掌心一運氣,圓桌上的茶杯競隔空飛至他手中。
使勁一握,精緻古樸的玉杯立即化成一堆粉末,緩緩飄落在地。
陸伯伯,你怎麼能這麼快死呢?我都還沒能和你敘敘舊呢。十八年前的恨,我們還沒算清,您老人家怎麼就死了?
宇文雋的薄唇勾起一道邪笑,與眼底的冷酷互相輝映。
于飛,你精明的腦袋這回可漏了個人。
陸天剛的掌上明珠,落葉山莊的大小姐——陸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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睇看著清冷的大廳,陸羽心露出一絲苦笑,輕顰的黛眉楚楚動人。
陸天剛一死,庄內的人怕正劍山莊的人來找麻煩,幾乎全部跑了,只留下周嬤嬤和幾個忠心的下人。
「小姐,算了,我們落葉山莊才不需要那些貪生怕死之輩呢。」
春情為陸羽心披上乳白色鋪綿褙子,細心地幫她把烏亮的長發攏到背後。
「不怪他們,明月山莊和正劍山莊日前結盟了,我們這麼弱勢,我又不會武功,保護不了他們的身家性命,不如放了他們,好各謀生路去。」
清澈的亮眸中,並沒有氣怒,畢竟人到了生死關頭,沒有幾個是能顧全道義的。
「小姐,不好了!」一名下人慌慌張張地跑進大廳。「正劍山莊……和明月山莊的人全往我們莊裡來了。」他氣喘吁吁的說。
「小姐……」春情畏縮地躲到陸羽心背後。
雖然她剛才說的義憤填膺,但卻雷聲大雨點小,女孩子嘛,總是會怕的。
「該來的總會來,開門讓他們進來。」陸羽心握緊發抖的手。
「小姐,這怎麼行,萬一打起來我們鐵定是輸的,還是別開門吧。」春情在她背後細聲地說。
「春情,別傻了,一道門能擋住歐陽鴻嗎?」
「哈哈……算你們大小姐識相!」。
門外傳來狂妄的佞笑,讓陸羽心頓覺一陣嗯心。
「春情,快拿面紗來。」
「是。」
春情迅速拿起擱在一旁的白紗,覆住陸羽心絕色的姿顏。
歐陽鴻偕著明月山莊的卓岳夫大搖大擺走進來,身後還帶著不下百位的隨從。
陸羽心水瞳一瞥,瞧見眼前輕浮狂肆的男子,手上握著的是百劍綱上記載的白日寶劍,而此劍就是正劍山莊的鎮庄之寶。
「歐陽少主,家父公忌已過,你現下撥駕怕是遲了。」陸羽心揪緊手中的帕子,伯自己會忍不住衝上前與他拚命。
她強迫自己隱忍,只因為她太清楚自己的能力,怕是還沒碰到歐陽鴻的衣角,就被他手上的寶劍給劈成一半了。
「你是陸羽心?陸天剛的女兒?」
歐陽鴻見到蒙面的陸羽心時目光一亮,眼中進現的猥瑣乍現。
「是的。」隔著薄紗,陸羽心仍被他看得背脊倏地發涼。
歐陽鴻邪俊的臉龐勾起一抹訕笑,陸羽心畢競涉世太淺,那薄薄的紗怎能遮住她那天人姿容呢?
光是她那雙秋水般的翦瞳,就能輕易勾住男人的心魄,更遑論那白紗後的臉蛋有多迷人了。
「要是先見過陸姑娘,在下那日比武就不會下手那麼重,害得陸莊主傷得那麼重,只能怪陸莊主運氣太差了。」
「你!」陸羽心忿忿地咬緊牙根。
這可恨的男人!用暗器害死了爹,還大言不慚的在爹的靈前大肆炫耀!
「羽心啊,你爹既然死了,今後你可有打算?」卓岳夫撫著長須問道。
陸羽心凝看著眼前這看似道貌岸然的老者,心中凈是凄楚。
爹要是知道他生前的至交,竟然在他死後第一個背叛他投靠正劍山莊,不知會多難過。
「不用卓伯伯煩心,羽心自己能照顧自己。」她冷聲說道。
「你真是不知好歹!」卓岳夫老臉一陣紅一陣白。
「陸姑娘,本少主也不跟你拐彎抹角,只要你交出盤天劍譜,我可以保證你落葉山莊上下的人性命無憂,否則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歐陽鴻懶得和她周旋,不管陸羽心肯下肯,她和劍譜,他歐陽鴻是要定了。
陸羽心倒抽一口氣。
盤天劍譜要真在她手上,她死也下會把它交給他們,更何況她根本不知道什麼盤天劍譜。
「我不知道什麼盤天劍譜。」她據實相告。
落葉山莊的藏書閣她幾乎是天天去,裡頭有些什麼書她全曉得,根本沒有盤天劍譜。
除非……陸羽、心一怔……
爹把劍譜藏在什麼秘密的地方,連她都不知道的地方,
可劍譜不是當年皓月山莊的東西嗎?怎麼可能會在爹的手上?
「羽心,別逞強了,你爹臨死前一定把劍譜的所在地告訴廠你,只要你說出來,卓伯伯和歐陽少主是不會為難你的。」
卓岳夫的眼神已經顯得不耐煩,語氣也開始強硬起來。
陸羽心往後退了一步,手往後摸索著靈桌上的燭台。
真糟糕!剛才應當讓春情先逃的。
「小姐,你動手吧!春情定不可能丟下你一個人逃的。」
春情小巧秀氣的臉,因為勇氣而變得明亮、動人。
陸羽心鼻頭一酸,把心一橫,旋即翻倒燭台,讓火苗順著帷幔燃起……
「該死!她放火!」。
卓岳夫和歐陽鴻沒料到她會使出這招,一時有些慌亂。
「春情快跑!」她將春情推出小門,自己則往藏書閣跑。
盤天劍譜無論如何都不能被他們拿走,這是陸羽心腦中唯一的想法。
她衝進藏書閣,小手抖顫地鎖上門。
點燃手上的蠟燭,燭光立即映照著書閣。
門外歐陽鴻和卓岳夫等人破門的聲音傳來,陸羽心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
沒有時問為自己即將早逝的青春哀悼,她只知道,有著最高劍術的盤天劍譜,要是落到正劍和明月兩庄的手裡,天下將無寧日。
「爹,女兒無法完成您的心愿找到宇文雋,女兒這就來陪你了。」
「鬆手,炙熱幾乎是立即環繞在她四周,讓她透不過氣,只能往裡面跟艙跑去。
「咳……」。
陸羽心艱難地喘著氣,眼睛早被煙熏得淚直流。
就在她以為自己不行的時候,灰煙中,一道天青色身影由樑柱上一躍而下,輕鬆地站在她眼前。
是死神嗎?
陸羽心痛苦地想看清他,卻力不從心地昏了過去。
看著已然昏厥的陸羽心,男人的臉上沒有表情,只是冷冷的盯著她絕色的臉。
本來,他只是要靜靜地看著她死,可突然有個好玩的想法。
陸羽心,好戲還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