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只有新婚當晚長孫翊是在盤雲軒過夜，之後的數日他都沒再踏進新房一步。

一天、兩天……楚霓袖的希望變為絕望。

她原本還打算要好好的和長孫翊相處，只是連面都見不著，還談什麼相處。

從窗外瞧見天上稀疏的星斗，她披了件薄衣，靜靜走出盤雲軒。憑藉黯淡的月光，她移動著細碎的步履，不經意地來到那日與長孫翊相遇的花亭。

她選擇長孫翊坐過的石椅坐下，夜風微寒，她打了個冷顫，抬高手掌輕呵著氣。

已經好幾天沒到繡閣，不知道大伙兒都還好嗎？

風荷繡閣雖然是爹娘留下來的，但她所下的心血並不比兩老少，如今要她割愛，她哪甘心？

「這麼晚了，你一個人待在這裡做什麼？」

長孫翊站在花亭的階下，毫無預警地從她背後出聲。

「呃？」楚霓袖驚悸地站起身，在微暗的月光下，冷不防與他的冰眸對上。

~長孫翊瞇起眼，不悅地瞅見她一閃即逝的惶然，看來他親愛的娘子似乎並不是很高興見到他。

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無端地心頭一緊，令他感到很不是滋味。

「你似乎很訝異見到我。」

「不……我沒有。」她其實很想見到他的。他莫名其妙的失蹤好幾天，又突然出現在她眼前，當然會讓她有些無所適從。

「天興說你找了我好幾天？」望著她水澄澄的眼眸，長孫翊不自覺地隱去與生俱來的冷然，語氣也跟著變得較溫柔。

「我只是有好多天沒見到你，才順口問天興……」

長孫翊聞言，黑眸倏黯。「順口？這麼說幾天不見我也無所謂？看來你倒是很享受一個人的生活。」「不，不是這樣！我不是這個意思……」楚霓袖蹙起蛾眉，搞不懂他為何突然生氣。

「犯不著急於否認，我不在乎！」他一雙寒眸陰鷙的看著她。

沒來由的，他就是想狠狠地傷害她。

楚霓袖往後倒退一步，受到重創的心不斷的湧上苦澀。

她當初一定是吃錯藥，才會答應嫁給眼前這無情的男人，地下有知的爹娘，要是看見她將自己陷入這不應該的錯誤姻緣，必定也會為她心疼不已。

吞下喉間想迸出的尖叫，楚霓袖氣白了一張粉臉，晶眸含怒地瞪了他一眼，決定離開這烏煙瘴氣的地方。

也許是太生氣了，在經過長孫翊的身邊時，竟不小心跌了一跤，纖柔的身子不偏不倚地跌進他的臂彎里。

長孫翊順勢將她打橫抱起，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就這樣抱著她往盤雲軒走去。

「喂！你……」楚霓袖不敢置信地望著他，小手揪扯住他的領口，忘了掙扎。

？？？長孫翊一腳踢開盤雲軒的門，略嫌粗魯地將她丟到床榻上，他健碩的身體隨即覆上。

在楚霓袖還搞不清楚的狀況下，他溫熱的唇瓣已然貼上她的，霸道狂野的氣息猛地侵入她的檀口中……「唔……」她低叫一聲，舉起的手本想推開他，卻在碰觸到他的胸膛時，轉而揪扯住他的領口。

許久之後，長孫翊才氣喘吁吁地結束這火熱的吻，黑眸熾烈地望著她緋紅的美顏。

他極力想要排除掉心裡那種不該有的溫柔情愫，可視線卻是不聽話地停留在的臉上。

娶她，明明只是為了給爺爺一個交代，所以他原想在成親后，便立即帶她回洛陽；

可他該死的不知為什麼，居然讓她的身影在腦海里縈繞盤旋，甚至為了想讓她開心，還親自跑了一趟浙江，為風荷繡閣尋找布源。

對於自己這種不尋常、不該有的異常行徑，長孫翊不由得一陣惱怒。

像是要抹去那陌生的情愫似的，他霍然起身，迅速扯開她身上的衣物。

楚霓袖睜著迷的眼瞅著他，無法阻止，亦不想阻止他。

長孫翊精壯的身子再度欺上她時，兩個人已全然裸裎。

「要我嗎？」他粗喘地問。

「我……」楚霓袖迷亂的星眸痛苦地瞅著他，泛出淡淡粉紅色的身子難耐地扭動。

「要我嗎？」他再問一遍。

「要！我要你！」楚霓袖低啞地喊出聲，她拋卻羞愧與尊嚴，狂頭地擺動腰肢，似在哀求他進入。

長孫翊得逞地笑了，他哽啞地道：「記住你所說的，這輩子你休想擺脫我！」

「呃……」楚霓袖小嘴微啟輕泣出聲，如排山倒海而來的狂濤衝擊著她，她感覺身體彷佛不再是自己的……伴隨著他的狂猛衝刺，楚霓袖低吟嬌喘，而他低啞嘶喊；直到兩人同時獲得解放……然後一切歸於平靜。

？？？楚霓袖以為一切都會因昨夜而有所改變，然而……似乎全是她的痴心妄想。

清晨一覺醒來，玉頸枕畔的細語早已消失，留下的是因昨夜放縱而紊亂的鳳帳鴛鴦被。霎時，一抹惆悵、苦絕的情緒浮上她的心頭。

「小姐。」

似錦開門的聲音讓楚霓袖猛地回神，收起短暫的自憐，開始梳妝。

「小姐，似霞昨天來雲庄找過我。」似錦盯著銅鏡里的楚霓袖，在她髮髻上插入翠鈿。「她說她想回鄉下去。」

「回鄉下？她不是沒什麼親戚在那兒了嗎？待得好好的，為什麼要走？」

似錦和似霞是同鄉，當初一起來投靠楚霓袖，她見她們倆挺投緣的，所以就留下她們在身邊。

「似霞其實還有個好賭的爹，和一個不成材的弟弟。」

唉，又是老掉牙的故事。

「那她還要回去？」楚霓袖轉身問道。

似霞的處境，根本就如同香兒一般嘛。

「她那個好賭的爹前些日子被要債的人打死，現在只剩下一個弟弟，她說好歹也是有著相同的血緣，所以才決定回鄉下照顧他。」

「是嗎？」愁思再度湧上她的心頭。

為什麼付出的一直都是女人……？？？

一身素凈雪衫，搭上藕絲秋色的對襟背子，足蹬雲紋鳳頭錦鞋的楚霓袖，在似錦的陪伴下走出盤雲軒。

「小姐，你瞧，早跟你說了，今兒個天清氣爽，出來走走准沒錯的！」

楚霓袖但笑不語。

走著走著，竟逛到留雲堂前頭。

住進雲庄以後，因為長孫翊不允許她去繡閣，長日無聊下，她幾乎把雲莊裡大大小小的庭院、樓榭給逛遍，除了留雲堂。

這兒是長孫翊的書房，一直都不准許任何人進去，包括她……「小姐，想見姑爺就進去嘛！」似錦瞧出她眼底的猶豫。

楚雲袖撩起裙擺，又放下。「算了……他也許在忙……」

「再忙，也不會忙到沒時間見妻子一面吧？」似錦不以為然地道。

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夫妻，要見對方一面，居然還要左思右想的。

楚霓袖望了她一眼，雖然努力地說服自己她說的沒錯，可要跨出這一步……好難。

就在她猶豫不決，舉步艱難的時候，留雲堂的門突然開啟--「你怎麼來了？」長孫翊見她站在門口，俊美的臉龐閃過一抹驚喜，但立即隱逸。

他冷魅的俊顏映入楚霓袖似水的瞳眸里，扯得她的心絞痛。

就這麼討厭見著她嗎？那又為何昨夜……收起酸楚的情緒，她瞥見長孫翊身後出現一名千嬌百媚、風韻動人的絕色美人。

「長孫大哥，這位姑娘是誰啊？」余飛鳳倚近長孫翊身旁，柔聲地問。

「我媳婦兒。」長孫翊清冷的眼直盯著楚霓袖，似乎不想放過她的任何反應。

「哦，原來這位就是霓袖姐姐呀！」余飛鳳親昵地拉起她的手包握住。

霓袖姐姐？

楚霓袖一肚子疑問，抬起眼凝睇著長孫翊，期盼他能給個答案。

「飛鳳很喜歡雲庄，所以我決定留她在這兒小住一段時間，你沒意見吧？」長孫翊不疾不徐地說。

他知道這麼說會讓楚霓袖誤解，但他不覺得有必要向她解釋什麼。事實上，余飛鳳在他眼裡，只不過是與某個人長得相似罷了……「當然沒有問題。」楚霓袖掩去心中的酸澀，漾出一抹顫巍巍的笑。

長孫翊的神情立時變得古怪，冷冷一笑，轉身對余飛鳳說：「鳳兒，我已經讓人把思雲齋整理好了，過去瞧瞧吧！」

撇下楚霓袖，長孫翊偕同餘飛鳳兩人有說有笑地離去。

？？？余飛鳳是依計劃認識了長孫翊，可事情的進行卻有些不順利。

她的如意算盤是想讓長孫翊對她一見鍾情，再來個澄湖畔的偶遇，進而迷惑他；如此一來，她不但能得到長孫翊的人，還有可能得到……長孫家的一切。

如今，她如願的住進雲庄的思雲齋，更成功獲得長孫翊的注意，可事情的發展並不如她的意。

思及此，余飛鳳仍難掩氣惱，一個使勁扯斷頸上的珠串，讓珍珠散落一地。

長孫翊是找上了她，是把她接進雲庄，可他竟明白的告訴她，尋找她是因為她長得像他的義妹……開什麼玩笑！

這簡直是讓一向自恃美貌過人的她，有如被人狠狠地甩了個巴掌似的！

從小她被大娘當成肉中刺，因為她長得像死去的娘。就連爹也不大理會她，任由大娘虐待她，只因為她對他而言，只是個早晚要浪費他大筆嫁妝的賠錢貨。

余虎成就更別提了，她的存在根本是讓他多了一個出氣的對象。

十四歲那年，大娘死了，她便被送到杭州去。從那時起，她開始知道自己不能再懦弱下去。她相信世上惟有財富、權勢兩樣全都擁有的人，才有活下去的資格，才不會被人瞧不起。

而她所需要的這些，利用上天所賦予她的美麗外貌，總能讓她無往不利、輕而易舉就獲得。

但那些全比不上長孫翊！且不論長孫家富可敵國的驚人財富、豐沛的人脈關係，光是長孫翊那俊雅冷魅的外表，就足以使她卯盡全力去奪取長孫少夫人之位。

至於楚霓袖，啐，看她那副柔柔弱弱的樣子，根本不會是她的對手！

或者……那個叫索靖的可以助她一臂之力，快點剷除掉這個眼中釘。

余飛鳳一雙媚眼漾著毒辣的光芒，紅艷的丹唇帶著嗜血的笑意。

「長孫翊，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長孫翊送余飛鳳去思雲齋后，其實又轉到留雲堂，只是楚霓袖已經不在。

坐在紅木椅上，他凝視著牆上的美人圖，看得出神。

他當初一直納悶著，為什麼老頑童爺爺要挑楚霓袖當孫媳婦兒？現在他似乎有些明白。

楚霓袖的確有讓人迷戀之處，至少她讓他迷戀！

他無法自制地迷戀著她的一顰一笑，更無法不去關心她的喜怒哀樂。

而這突如其來的炙烈情懷，讓一向冷沉的他頓時慌了手腳。他不知所措，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她！

這樣笨拙宛如初生嬰孩般的感覺，讓他選擇了逃避和折磨。他逃避自己明明對她早已存在、且越陷越深的愛與戀，他嫉妒任何存在她心中的人與事，所以他狠心地困住她，不讓她去風荷繡閣。

他折磨她……也同時折磨自己。

~就在他心緒翻騰且混亂之際，一道聲響將他拉回了現實。

有人進來！

他迅速按下牆上的暗樁，掛著畫的牆瞬間轉了個方向，換上的是一面什麼也沒有的粉牆。

「是誰？」

門口腳步聲的主人似乎給嚇了一跳，立即頓住步履。

「是我。」楚霓袖怯生生的聲音響起。

長孫翊抬起頭，她纖秀的身影便映入他的眼裡，但她似乎不想進門太靠近他。

這讓長孫翊稍微不悅地攏起眉心，她就這麼怕他嗎？這麼不想靠近他嗎？

他的表情讓楚霓袖畏縮了下，她誤以為他生氣的原因，是因為自己擅自闖進他的書房。

「我這麼可怕嗎？」袖裡的手握緊。

「不……」

「那你為什麼一副好象我會吃了你的模樣？」長孫翊的臉色微怒。

「我沒有！」像是要證明自己的話似的，楚霓袖向前踏了一步。

長孫翊若有所思的瞇著眼看她。「你進我的書房有什麼事？」

「我……」楚霓袖咬住下唇，欲言又止。

問啊！你不是很想問他飛鳳姑娘的事嗎？

「怎麼？有膽量闖進我的書房，卻沒膽子說出你的目的？」他揶揄地譏笑道。

該死！他明明很高興見到她啊！

楚霓袖清亮的眸微黯，吸了口氣后再看向他。「我想問問你，明天……明天我能不能去一趟繡閣？我很久沒去……」

「你很想去？」

「是的。」她想都沒想地就回答他。她原本的目的並不是為此，可是如果長孫翊能答應，那真是個意外的收穫。

「如果我不許你去呢？」他盯住她看。

楚霓袖幽幽地嘆了口氣，緘默地轉身要離去。她並沒有存著很大的期望，所以也就沒有很失望。

「站住！」他喚住她。

楚霓袖回過身子，猶豫地抬眼看他。

「我可以讓你去。」他突然說道。

「真的？」楚霓袖的小臉蛋漾著一抹驚喜的笑，露出久違的梨渦。

她燦爛的笑容，讓長孫翊閃神愣了愣。

「你真的肯讓我去？」楚霓袖不怎麼安心地再次確認他的話。

「我可以讓你去，只要你付出代價。」長孫翊咧嘴一笑。

「代價？什麼代價？」她不解地問。

連人都給了他，哪還能再給他什麼？

長孫翊的黑眸染上淡淡邪氣，「什麼代價你甭問，反正絕對是你給得起的。」

對於他模稜兩可的答案，楚霓袖顯得有些猶疑。

「怎麼？你害怕嗎？」他慢條斯理地說，嘴角勾起詭魅的笑意。

她會答應的！

「不，我要去！」楚霓袖決定先去再說，反正不管他所說的代價是什麼，給他就是了！

「很好。」她的答案讓長孫翊心情大好。「現在，你可以說出你進留雲堂真正的目的了吧！」

楚霓袖怔住，隨即避開他調侃的眸光。「我已經說了呀……」

「你說謊！」他瞇起眼低喝。

楚霓袖讓他咄咄逼人的態度給激怒，老是處於弱勢並不像她的作風。她跨上前一大步，幾乎快貼上他，只是正憤怒的她渾然不覺。

「沒錯！我是說謊，我進來是要問你飛鳳姑娘的事，你欠我一個解釋！」她沖著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