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騎著機車，遠遠的，羅仲毅就看到熙晴纖瘦的身影。
她坐在一張紅色的塑膠小凳子上，手拿著菜瓜布，不停的洗著那一大缸油膩到看了令人作惡的碗盤。
那些碗盤就像是洗也洗不完一般，每當快空了，就又有餐廳的服務生又將一堆客人用過的臟碗盤往裡頭倒。
他看得很生氣，不懂為何她放著堂堂的千金大小姐不做，跑來賺一小時八十塊的薪水，搞得自己像個歐巴桑一樣。
怎麼？
現在羅家是不供應她吃、住了是不是？還是她自認為翅膀長硬了，可以獨立生活了？
羅仲毅雙手環胸，靜靜的倚在機車旁註視著熙晴，她工作非常的認真，除了偶爾擦著額頭上滴下來的汗珠，及與服務生閑談幾句之外，她的視線連移開那缸碗盤都沒有，更別說會注意到不遠處的他。
「辛苦你了！」
何伯母矮胖的身子走到了熙晴的身旁，她還拿了一杯紅茶給熙晴。
熙晴聽到何伯母的聲音，抬起頭，嘴角漾出了一朵燦爛的笑容。
她對何伯母的笑容，讓羅仲毅看傻了！
他對她的笑容竟然開始感到陌生，曾幾何時，她不曾在他面前開心的笑過了？別說是這種燦爛的笑顏，甚至連普通的微笑，她也吝嗇給予了。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兩個星期……一個多月！
是的，他一個多月沒見過她的笑容了，她給他的都是禮貌性的點頭，和他說話通常不超過十個字，而且幾乎都是「對不起」這三個字在他的耳邊繞著。
他痛恨這種莫名的感覺，他厭惡熙晴、嫌惡這個拖油瓶……可他不准她用那張死人臉看他，而對別人就這麼和氣、歡欣、熱絡。
「不、不，何伯母你怎麼這麼說呢，這是我應該做的！謝謝……」她接過何伯母手中的紅茶，啜了口。
何伯母很體貼的加了好多冰塊，清涼的口感，讓她的疲憊就像是一瞬間全都蒸發了一般。
「我本來還以為你是個千金大小姐，做不久的，所以對你沒有太大的期待，不過我現在不得不告訴你，我是真的對你刮目相看了。」
何伯母看熙晴的眼神中，有著濃濃的讚賞。
熙晴俏皮的吐了吐舌頭，「何伯母你這麼褒我，我可是會臉紅的。」
「來，這是你這個月的薪水，你這個月上了二十五天工，總共是六千塊。」她從口袋拿出了薪資袋給熙晴。
當熙晴拿到薪資袋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這是她生平賺的第一筆錢，是她付出勞力賺來的，她沒有伸手向羅氏夫妻要，也不用忍受羅仲毅的嘲諷及他不屑的白眼。
她的淚水還是不爭氣的滾出了一滴，她連忙用手揩去，「對不起，何伯母，我真的太愛哭了，這是我領到的第一筆打工費……」
「傻孩子，這說不定還少於你父母給你的零用錢，你這麼感動做什麼？」何伯母寵愛的揉著熙晴的發。
「沒有、沒有，只是真的太感動了。」如果，羅曉薇媽咪還在的話，應該就是像何伯母這樣吧……她抱住了何伯母，嗚咽的哭了幾聲，想從何伯母身上尋找逝去已久的親情。
「乖孩子，別哭了！」何伯母拍拍熙晴的背。
「哭什麼哭，有什麼好哭的！」
冷嘲熱諷的聲音從熙晴身後傳來，熙晴的身子立即僵硬，緩緩的轉過身。她一張臉全都是斑斑臉淚，望著不遠處的羅仲毅。
「熙晴，他是？」何伯母指著羅仲毅向熙晴問道。
「他是我舅舅的小孩，是我的表哥……」
「哼，可真會攀親帶故啊！誰是你的表哥！？我可從來不承認你是我的表妹，更何況我們根本也沒有任何的血緣關係。」
他無情的撇清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讓熙晴的心更冷了。
「讓我來告訴你吧！」羅仲毅走到了熙晴的身旁。
「她是個孤兒，她父母全死於車禍，而我們倒楣的羅家只是被迫要收養她而已。嘖！她吃的、穿的，念的私立貴族學校，全都是我們羅家幫她付的，」羅仲毅冷笑了聲，「誰知道這丫頭竟然不知道感恩還偷了我的錢！」
一聽到偷錢，熙晴的臉色瞬間刷白。
「這是真的嗎？熙晴……」何伯母完全不相信像熙晴這麼乖巧的孩子會偷錢，她站在熙晴這邊。
「她不敢講了，有誰敢承認自己是小偷的？你今天可是要感謝我，知道嗎？」羅仲毅拉住了熙晴纖細的手腕。
「她就做到今天了，免得她這種惡習改不掉，在你們這裡偷了不少錢，讓你們蒙受損失，屆時還上羅家找我們追討。」
「熙晴？」何伯母只是看著熙晴。
「對不起……謝謝你，我就做到今天……」她向何伯母鞠了個九十度的躬，羞辱、難堪幾乎要將她整個淹沒。
羅仲毅的代名詞就叫惡夢！
她被羅仲毅拉著手腕一直走著，羅仲毅的身高高，步伐大，他走一步她就得走兩步、三步，她一路跌跌撞撞的。
跌倒了，膝蓋擦破皮了，她也只是忍著痛不說，跟著他繼續走，甚至於上了他的機車。
羅仲毅戴上了安全帽，時速八十……三分鐘之內將她載回羅家。
一走入屋內，他就將車鑰匙重重的丟在桌上，狠瞪著熙晴，「你不錯嘛你，懂得在別人面前扮可憐。」
羅仲毅不懂為何剛才見到熙晴抱著餐廳員工哭泣時會這麼的憤怒，他的怒氣甚至比海嘯來時還狠、還狂。
熙晴靜靜的聽著羅仲毅對她的咆哮、怒吼，什麼話都沒反駁。
「對不起……」
「媽的，你除了說對不起以外，就啞了是不是？吐不出別的話了是不是？」
「對不起……」
「不錯嘛，還會在餐廳打工洗碗，別人傳出來會怎麼說啊！」
「對不起……」
他只要說一句，她就跟著說一句對不起，讓他的胸口益加的灼熱，「在別人面前扮可憐啊，投訴我們羅家對你多糟糕是不是！？」
「對不起……」
「這麼卑賤啊，偷兒的工作不做了是不是？這是對我們家的抗議啊！？」
他搶下了她手中緊拿著的薪水袋，將裡頭的千元鈔票給抽出來。
「六千塊……洗這麼多的碗，好啊！你在我家白吃白住的，你也付點勞力吧！你既然這麼喜歡洗碗，以後我家的碗也全都給你洗！」
他將鈔票擲回了熙晴的臉上。
熙晴怔了下，這一砸，連她微弱的自尊都給砸掉了。
她彎下身撿起了地上的鈔票，仍是那句：「對不起！」
「放著大小姐不做，就愛做些苦差事，這不是犯賤嗎？」
羅仲毅已被怒火燒紅了眼，脾氣原本就暴躁的他，順手拿起丟在桌上的機車鑰匙，就往熙晴的身上丟去。
這一丟，傷了她！
鑰匙在她的手臂上劃出了一道將近十公分的血痕，傷口還不停的流著血。
「對不起，我知道我的存在給你們羅家添了許多麻煩，也惹得你的厭惡，真的對不起……」熙晴顫聲緩緩的說道，手臂雖然流著血，可她一點都不感到疼痛，因為她的心更疼。
「我……只要存夠錢，我就不會再厚臉皮的在……羅家打擾……對不起……」她的右手遮著被划傷的手臂，就怕手臂上滴下來的鮮血，會污了羅家高貴的地毯。
天，她活得真是卑微！
她抬步，一步一步的走上樓……只是三層樓，二十幾階的樓梯而已，她卻走得如此的疲累、心酸。
「該死的！」他放聲吼著，他的吼聲驚動了甫踏進門口的羅氏夫妻。
「怎麼了？怎麼了……」許美芬連忙的問道：「你怎麼發這麼大的脾氣啊？發生了什麼事了？」
「沒事。」在看到她的手被自己給丟傷時，他竟然有一瞬間的愧疚、自我厭惡以及……心疼，他甩甩頭，想甩去這令人煩躁的情緒。
「我上去洗個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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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叩……叩叩叩……
羅仲罡敲著羅仲毅的房門，聽到裡頭傳出來的煩躁應門聲。
「進來！」
羅仲罡轉動門把，走入了羅仲毅的房間里。
「心情這麼不好啊，吃到炸藥了嗎？」
「哼！」羅仲毅冷哼了聲，躺在床上翹著腳，「有什麼事嗎？」
「有事要問你，不過……還是先把錢還給你好了。」羅仲罡抽出了皮夾子，掏出了六千塊給羅仲毅。
「我要還你錢，你應該很高興吧！」
「還什麼錢？」羅仲毅死瞪著羅仲罡放在床上的六千塊，「這是什麼？」他不解。
「別告訴我向你借錢不用還了。」羅仲罡還自認為幽默的說道，他拉開一旁的辦公椅，將椅子拉到羅仲毅的身旁就坐了下來。
「媽的，我什麼時候借過你錢了！？」他咆哮著。
「好，錢不用還了。」
羅仲罡伸手要將六千塊給撈回來，卻被羅仲毅給拍掉。
「哥，你給我說清楚，什麼時候向我借了六千塊！」他質問羅仲罡，硬是要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被無聲無息的借走了六千塊。
「好、好！冷靜一點好嗎？就上上個月底啊，我買數位攝影機的錢不夠，就進來你房間，想和你借六千塊，那時你不在，我就自己從你的皮包裡頭抽了六千塊，我有留了張字條，你該不會沒看到那張字條吧？」
羅仲毅傻住了，「你再說一次，那六千塊是你拿的！？」他完全不敢相信，「字條呢？你字條留在哪裡了……」他像發狂似的吼著羅仲罡。
「那時就壓在你的皮夾下面啊，你沒看到嗎？」
羅仲毅在桌上不停的找著羅仲罡口中的字條，終於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發現了它。
親愛的弟弟：
我缺六千塊買DV，先向你借一下！我絕對會還。
「媽的！你這是什麼爛字條啊，這麼小張……」
他揪住了羅仲罡的領子，一拳打上了他的腹部。
原來錢是被羅仲罡給借走的，而不是被熙晴偷走的……
天啊！瞧他幹了什麼好事！？揪著她向他父母指控她是小偷，冷眼看著她由起初的辯駁轉為最後的承認，還不停的譏笑著她……
看著她那雙澄澈的眸子一天一天染上了灰色，在她打工的地方得意的宣布她是個小偷，還自以為是的警告他們再用她可能得承受更嚴重的後果……
他真的錯得太離譜了，對她……他由滿心的厭惡變為愧疚與虧欠……
她既然沒拿他的六千塊，那她怎麼會有六千塊還給他？
再加上他母親說的，忘了給她的營養午餐費用她也沒開口要……再加上她去打工的事……
他將所有的一切全都串了起來。
因為有三雙眼睛瞅著她看，尤其是他緊咬著她就是偷兒，所以在無法辯駁之下，她承認了不是她做的壞事。
想起了她剛才上樓時所拋下的最後那一句話——
「我……只要存夠錢，我就不會再厚臉皮的在……羅家打擾……對不起……」
她是真的想脫離羅家啊！羅家在她的心中，一定像地獄一樣可怕！
她想存錢離開羅家……她想存錢離開羅家……她想存錢離開羅家……
這些話不停的在他的腦中轉著，他握緊了拳頭……
「羅仲毅，只是六千塊而已，你該不會為了六千塊想狠狠的揍我一頓吧！」羅仲罡開玩笑似的說道，還真的怕羅仲毅一拳揍在他的臉上。
「我是想揍你！」
他竟然還拿鑰匙丟她，他憑什麼丟她，他那時憑著他有欺負她的權力，因為她偷了他的錢，而被他給逮著了……
她為什麼不反抗，只是不停的說著對不起……因為她寄人籬下，存在感渺小得近乎可憐？
當欺負她的理由沒了、薄弱了，對她的所有一切都少了支撐力，那兩人之間還剩下什麼？
他剩的，是對她深深的愧疚，及不知名的淡得幾乎無法令人察覺的情愫。
而她有的，就是對羅仲毅的厭惡及排斥！
「錢還你了，你可以不要生氣了好嗎？對了，我還有事要問你！」
「什麼事？」
「那天你為什麼一直指著熙晴罵她小偷啊？還有爸媽好像也是這麼認為。我本來那天就要問你了，可是同學又打電話約我出去……」所以才會遲到今日。
「真正的小偷是你！」
羅仲毅又對羅仲罡補上了一拳，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什麼小偷？媽的咧！你搞什麼鬼啊，我就跟你說我有留字條給你了，你還拚命揍！」羅仲罡翻臉了，他被打到很不爽，出手反擊。
「為什麼不當面告訴我？」
「就跟你說那時你不在，我急著用錢。」什麼時候他老弟竟然番到這種程度了，「受不了，早知道就不還你錢，還不用挨揍，我要出去了。」他自認倒楣地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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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羅仲罡走後，羅仲毅就因為心裡頭對熙晴的愧疚而坐立難安。
他想衝上三樓告訴她，他對她的抱歉，可卻也因為怕面對熙晴的冷臉而猶豫著。
在房內踱步了五分鐘之後，他終於下了決定，要為自己做的錯事負責。
他上了三樓，站在熙晴的門前，輕敲了房門三下，等待著熙晴輕柔的聲音響起。
「門沒鎖，請進。」
熙晴正坐在書桌前，原本以為進來的人會是許美芬或者是羅進忠，所以她臉上是掛著笑容的，等轉身望向來人之時，她嘴角的笑意頓時僵住。
「羅……少爺。」
原本她一直都喚他是羅二哥的，在經過剛才自尊被徹底摧毀之後，她開始眨低自己在羅家的地位。
「呃……請問有什麼事嗎？」
還是想要叫她下樓洗碗？
羅仲毅看著她，她的聲音越來越生疏，也越來越客套，他不懂當他聽到她喚羅少爺之時，他內心為何會揪痛？
其實他應該要感到高興的，她喚他少爺了，不就承認了她跟他們羅家其實是沒有任何干係的，她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下等人而已，羅家給予她的一切，都只是好心的施捨罷了。
他的視線轉向她套上外套的手臂。
「你上藥了嗎？」他從嘴角進出一句夾雜著淺薄關心的話。
她很自然的，依照他先前對她的惡形惡狀再加上莫須有的指控，立即下了結論，「有、有……我穿了外套，羅少爺不用擔心會被伯父、伯母發現。」
她以為羅仲毅是怕羅進忠夫婦指責。
「我不會告訴他們的。」
氣氛沉悶了三分鐘，他沒開口、她也沒開口。
「對不起，剛才我大哥告訴我六千塊是他拿走的，我為了那些事向你道歉。」
冷笑，熙晴的嘴角逸出了冷笑。
一句道歉可以彌補什麼？彌補他帶給她的無邊無際的傷害嗎？
彌補她面對眾人時，接受的那種殘酷、羞辱的目光嗎？
道歉就是這麼萬能嗎？就可以粉飾太平了嗎……
接著，熙晴不敢相信的聽到自己用幾近於嘲諷的聲音，告訴羅仲毅：「我以為這是你想把我趕出羅家的一種手段而已……」
她從未用這種態度、語調和人說話，她一向活潑、客氣也很好相處，可對於羅仲毅，她無法不把他區隔開來。
「你講那是什麼話？你那是什麼態度？我羅仲毅像是那種會存心誣陷別人的人嗎？」他已經低聲下氣、放下身段向她道歉了，她還想怎麼樣！？
「當然不是，我只是認為羅少爺沒必要這麼做，如果這是我住在羅家必須承受的羞辱，我當然也能接受。」
總之，她不接受他的道歉。
對她來說，也許在親戚間或者是年邁的爺爺、奶奶中被人像踢皮球踢來踢去，也好過被人當賊一樣的看待。
也許，她早就應該拒絕羅進忠的好意。
羅進忠的好意，讓她在羅家的生活變成無邊無際的煉獄。
羅仲毅握緊拳頭，努力剋制想揮拳打掉熙晴那張嘲諷的臉的衝動，他一直告訴自己，他現在是來找她道歉的。
「你的功課不太好。」他轉開了話題。
「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不是嗎？」她聳肩，無所謂。
轉回身，看著桌上攤開的課本、講義，她無聊的拿著原子筆在紙上不停的畫圈圈，心想也許不理羅仲毅，他就會自動閃人了。
沒想到羅仲毅卻走到她身後，彎下身來，越過了她的肩，手指指著她寫的數學答案，「這裡寫錯了，這個×要代……」他說出了一串熙晴背也背不起來的數學公式。
「我不知道。」她拒絕他的教導。
「所以我現在在教你。」
「我不用羅少爺你教！」
「我再一次警告，你別再叫我羅少爺。」他惡狠狠的說道：「你可以直接叫我羅仲毅。」
她訝異，「總之，我麻煩你們羅家的事已經夠多了，不想再接受羅家任何一個人的恩惠。」
「你也知道你麻煩我家很多事，既然如此又何必介意多這一項！」有別於她的惱火，他笑了。
他笑了……
這是熙晴第一次見到羅仲毅在她的面前笑，她當然也不敢亂想那個笑容是給她的。
他的笑容真的很帥，像他這種惡劣的男人，竟然也可以笑得像和風一樣溫煦，她一直以為他就只有那種一號表情而已，難怪小美她們都認為他很帥。
「如果你不想為我們家帶來麻煩就認真一點，免得你難看的成績污了我們羅家的名聲。」
那一次的補考，熙晴以七十分的成績算是合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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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仲毅在那天之後，對於熙晴的態度有些微的軟化，不再是這麼強硬也不再排斥她的存在。
早上七點，熙晴準時下樓，看見羅仲毅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坐在餐桌前用完早餐之後，拎著書包就準備像乎日一樣走路到學校去。
「熙晴，等一下。」
她皺眉，以為自己聽錯了，羅仲毅竟然喚了她的名字。
「什麼事？」
「你要走路去學校嗎？」
「是啊。」不懂他為何明知故問，她自從轉學念那所貴族學校后，不是每天都走路嗎？這值得拿出來講嗎？
「我……順便騎機車載你。」他輕咳了幾聲，就像在施捨他的同情心一樣。
「這……不用了，我習慣用走的。」
「我好心載你，你竟然拒絕，你是嫌棄我的機車是不是！？」
老天！熙晴幾乎想死了算了，她不坐他的機車也不行嗎？一定要被講成是嫌棄啊！
「羅二哥，你還沒有駕照，教官會抓。」
「前天拿到了。」
事實上，他無照騎機車許多次了，學校的教官也大多知情，可因為羅家是這所貴族學校重要的金主，所以也只是睜隻眼、閉隻眼而已，了不起就口頭訓戒過幾次。
「我是國中部、你是高中部。」不是同一個出入口，麻煩。
「那又怎麼樣！？難不成我們學校高中部在台北，國中部在高雄是嗎？」總之，他就是堅持得很。
「這……」熙晴還是有點猶豫。
「你到底想好了沒，要不要給我載！」他不爽了，她以為每個女孩子都有那份殊榮可以坐上他的機車嗎？
原本她是想拒絕的，可是看到羅仲毅不怎麼好看的臉色之後，她識相的點頭。「那就麻煩羅二哥了。」
呼……機車呼嘯而過，一路上同校的同學見到熙晴竟然被學校的風雲人物載，都感到十分的好奇。
「國中部的出入口在這裡。」熙晴開口說道，下了羅仲毅的機車。
「你五點放學之後，在這裡等我。」
「啊？」原本熙晴已經走入了國中部的校園，可是聽到羅仲毅講的話之後，連忙轉身追著羅仲毅。
「羅二哥，你不用這樣……」她知道他向來很忙，事情很多，同學總是會約他放學後去打籃球或者是從事課外活動。
「只是順路而已，這是我應該做的。」
他的眼神掃向了她的手臂，現在是夏天，那從短袖上衣露出的白皙手臂上頭的缺陷，是他造成的。
「這已經快好了。」
「總之，我怎麼說你怎麼做！」
之後，他開始負責熙晴每天的上下學，他總是載她到學校，而她放學后也是在這裡等他來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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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二哥……」熙晴放學后，看到羅仲毅真的騎著他的那輛機車，在國中部的校門口等她，她還真的是訝異極了。
微風輕吹著，拂亂了她的劉海，在熙晴還未來得及伸手撥開頭髮之前，羅仲毅已笨拙的將她的劉海撥到了一旁，用個可愛的壓克力小花夾夾住。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不自然，他偏過臉，掩飾著自己的手碰觸到她粉頰的悸動。
他的心似乎有點動搖，而她對他的防備幾近於瓦解、崩散。
「這個是……」她真的連想都不敢想的，這支簡單的小花夾好多同學都有，她好喜歡，可是一支要一、二百塊，她根本就買不下手，他現在竟然會拿這支髮夾別在她的發上，「是……送給我的嗎？」她小心的問著。
「同學買兩支來送女朋友，後來只送了一支，多的這一個我就和他買下來了。」他絕對不會告訴熙晴，小花夾是真的同學買來要送女朋友的沒錯，可一個是被他給「強行」買來的，因為……他看到這個小花夾，直覺的就認為與熙晴很相配。
「不喜歡啊！？」他漲紅了臉，惡狠狠的說道，他的手還留有她臉頰上的餘溫，熱熱的、燙燙的……
「不，我很喜歡，謝謝你！」她真心的說道。
這是他送給她的第一個禮物，對她來說意義非凡，這是不是代表著他開始接納她了？有一點點喜歡她了？不再那麼的排斥她了……
真是的，只不過一個不值什麼錢的夾子而已，感動成這樣做什麼！？羅仲毅在心裡頭想著。
女人就是這麼麻煩，她如果真的這麼喜歡這種夾子，他明天就去找同學，要他幫他買五十個、六十個，讓熙晴每天都能夾不一樣的。
「還傻在那裡做什麼，上車啊！」他率先騎上機車。
「喔，好……」熙晴點點頭，戴上安全帽坐上機車。
熙晴的手拘謹的放在機車後座的手把，而羅仲毅則是發動機車。
「抱著我！」風聲呼嘯而過，他的聲音穿過了安全帽，變得細微。
「什麼？」她聽不清楚。
「我說抱著我！」
「啊？」
他索性停下機車，將她的雙手拉住，強制性的要她摟住他的腰，「這樣你才不會掉下去。」
羅二哥的背好寬，他要求她要摟著他的腰，可……在這種姿勢之下，她的身體也緊緊的貼著他的背。
她的心跳一聲、二聲……頻率好快、好快，她好怕他會聽到她鼓動的心跳聲。
「羅……羅二哥，過頭了……」羅家是從剛才那條路彎進去的，他住在羅家這麼多年，難不成忘了嗎？
「現在回去太早了。」因為一送她回到家，她除了用晚餐的時間之外，幾乎都把自己鎖在房間裡頭不出門。
「可是……」機車騎了一段路之後，停在一間小型的簡餐店前。
「下車。」
「這間……」她有聽同學說過，這裡的燈光美、氣氛佳、餐點精緻、老闆娘及服務生都很客氣，好多人約會都選在這裡，可相對的，消費也不便宜，一塊小蛋糕就要九十塊。「我們要進去嗎？」
「不然帶你來這裡做什麼！」白痴。
他率先走了幾步之後，發覺熙晴沒跟上，只是呆站在門口，他乾脆踅回去，牽著她的手一同走入這間簡餐店。
熙晴被他的舉動嚇得不知所措，只能獃獃的跟著他的步伐，他坐，她就跟著坐。
「你好，歡迎光臨，請問要用點什麼嗎？」服務生笑著說道。
「你想點什麼？」羅仲毅將Menu遞給了熙晴。
「不……不用了……不然，給我一杯果汁好了……」那上頭的單價讓熙晴根本就不敢點餐，可在看到羅仲毅的臉色之後，又連忙補點了杯果汁。「等一下就要吃晚餐了。」
「果汁不用了，來兩份兩百元的下午茶餐。」
當小蛋糕、咖啡送到熙晴面前之時，熙晴可以說是受寵若驚……
「羅二哥，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怯怯的問道。
「我高興啊，不行嗎？」仍舊是那種惡狠狠的音調，「早就想進來了，可是一個人來很奇怪，就載你一起來，你不要喔！？」
「不，我真的很高興。」
熙晴的心開始甜甜的、甜甜的……就像是沾滿了巧克力一樣，幸福的小種子開始發芽……
「高興就多吃一點啊，不夠的話，我的也給你吃！」他用小湯匙切了一小塊蛋糕放到嘴裡，啐！好甜……
「不……我這樣就夠了……」
「叫你吃就吃，哪來這麼多廢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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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點，鐘聲一響，所有學生都收拾書包準備快樂回家去。
「羅仲毅，放學後有什麼活動嗎？我老哥買了輛新的機車超炫的，要不要到我家看看！」羅仲毅的好友徐強一手拎著書包，一手搭著羅仲毅的肩問道。
「我有事。」他拒絕，沒忘了與熙晴的約定。
「吼！你前一陣子翻雜誌，不是很注意那輛機車嗎？現在我老哥買了，有個機會讓你試騎，你竟然告訴我有事！媽的咧，虧我這麼夠義氣！」徐強不爽了。
羅仲毅沉默，不理會徐強的話。
「你該不會是又與那個『小朋友』約好了吧？之前不是聽你說你家只是讓她寄住的嗎？怎麼？我看你每天都載她上下學的，嘖……」徐強邊說邊搖頭，「看來她對你來說越來越『重要』了！才不是什麼單純的寄住關係……」
「她只是一個國二生，我高三生，她怎麼可能會構得上我的眼！」他出聲反駁，覺得徐強講話刺耳極了。
他強壓下內心那股悶悶的感覺，他認定自己對熙晴只是愧疚感而已，抽離了那種感覺，他與她什麼都沒有了。
「是啊，國二生、高三生，怎麼想也很難搭在一起，她還只是個小朋友……我們要上大一，她還在念國中。」怎麼想也知道不太可能，一個大一的學生會與國三的女生交往嗎？
「了解就別亂講話！」
「是、是、是……」徐強安撫的拍拍羅仲毅的肩，「我知道、我知道……那既然真的是單純的借住關係，你也沒必要每天接送她吧！走啦，只不過一次沒接她放學而已，不會死人的！你就打個電話叫她自己回家就行了。」
羅仲毅開始猶豫著，最後有點賭氣似的點了頭。
他記得熙晴沒有辦手機，他沒辦法聯絡到她，不過就如同徐強說的，一次沒去接她又怎麼樣？她會自己回到家的，不是嗎？
五點，熙晴準時在國中部的校門口等待著羅仲毅。
國中部的學生陸續放學，有同學與熙晴揮手道別。
「熙晴，你還在等羅學長啊？」五點二十分，小美走過她身邊時忍不住的問道。
熙晴點點頭，「他可能馬上就來了吧！」
「可是平常羅學長都五點十分左右就來了，你要不要打電話問看看！」小美還好心的掏出了自個兒的手機遞給熙晴，她知道熙晴沒有手機。
「不……不用了……」熙晴連忙揮揮手，不好意思告訴小美她不知道羅仲毅的手機號碼。
他沒給，她不好意思問。
她認為他對她的好只是暫時的，等虧欠感過了之後就沒了，反正她也沒有手機，就算有了他的號碼又如何呢？別擁有太多不屬於她的，才不會落人話柄啊。
「喔，那你要等他等到幾點啊？」小美拉拉雜雜與熙晴屁了一堆，她看了手錶，四十分了耶！
「再等一下好了。」熙晴回道。
「拜託，他家不是很近嗎？你在這裡等候浪費的時間，早就可以回到他家了好不好！」
「可是我怕他來的時候找不到我。」
有幾次，她曾經比較晚出校門，羅仲毅找她找了許久，一見到她就劈頭一頓臭罵，所以她不想再讓他生氣。
「我真的是敗給你了。」小美拍拍自己的額額，「那你還打算等他等多久？」她們是麻吉，照理說她應該要陪熙晴一起等，可是她約了男朋友了。
「沒關係，我自己等他就行了。」熙晴知道小美早就與男朋友有約，她男朋友她也認識的，是同班同學。
「好吧，你別笨到真的一直等他唷，今天天氣不怎麼樣，等一下可能會下雨，我先走了！」
「好，掰掰。」
小美走後，整個國中部的學生都放學了，幾名下班的老師走出校門見到熙晴，都叮嚀她早一點回家，她也都點頭回應。
感覺劉海上的小花夾似乎要松落了，她將它拆起來重夾。
她真的好喜歡這個小花夾，因為這是羅二哥送她的第一份禮物。
越晚，天色越暗，手錶已經顯示到六點半了，她等他這麼久了……先走應該沒關係吧！他來接她見不到人，還會生氣嗎？
她是想先回羅家，可是心裡有個聲音一直告訴她，再等一下、再等一下……他會來的。
天空開始飄著毛毛細雨，雨滴也由小轉為綠豆般大，熙晴衝到學校對面的店家躲雨，可是全身早就被雨淋濕了。
七點，他不會來了吧……
熙晴苦笑著，也許……他前一陣子只是心情好，或者是突然轉了性，才不容她拒絕的說要接她上下學的，而現在，他應該是又回復到那個非常嫌棄她的羅仲毅了吧！
死心了，感覺上就像被捉弄了一般。
也許，先前他真的是因為愧疚才待她好的，現在……他應該是認為做的夠多了，可以抵上他做的那些過分的事。
她感覺自己好可悲，像只沒人要的小狗，人家喜歡時摸摸頭、抱一抱，被人棄嫌時就一腳狠狠的踹開。
雨勢越下越大，熙晴走出店家，滂沱大雨讓她渾身都濕透了，眼眶熱熱的、水水的，她分不清那是雨還是淚……
短短十幾分鐘的路程，走起來就像是一輩子這麼長久……
沿路有好心的人要借傘給她，她都拒絕了。
熙晴告訴自己，從此刻起，她不會再相信羅仲毅對她的好，因為他的好只是要引她信賴他，然後再更加殘酷的傷害她而已。
她的手撫上了劉海上的小花夾，將它拆下來，悲哀的看了夾子一眼，也許他……一直沒有喜歡過她吧。
不是她的，還是別多強求……
她隨手將小花夾丟掉，一輛機車剛好壓過了它，碎成了片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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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晴回來了嗎？」七點二十分，羅仲毅一踏入羅家，對坐在客廳的眾人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問起熙晴。
「還沒啊！」許美芬的視線由電視新聞移到羅仲毅的臉上。
「她不是都由你接送的嗎？」她不解的問道。
羅進忠也同樣用懷疑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兒子，「我記得你自己說要接熙晴上下學的。」
「還沒？」羅仲毅心頭一緊，那個該死的笨蛋該不會笨到這種程度吧，就一直這麼傻等他？
幾乎是反射性的動作，他將丟在一旁的車鑰匙撿起，轉身又想出門。
他得出去找那個笨蛋，雨下得這麼大，她該不會……
沒有再令羅仲毅有任何猜想空間，熙晴狼狽的身影出現在羅家。
她全身濕漉漉的，白色上衣緊貼著她細緻白皙的皮膚，露出了粉紅色少女內衣。
她一張俏臉還不停的滴著雨水，臉上沒有任何錶情，總是夾在她劉海上的小花夾消失了。
尤其是那雙大眼空洞、無神，見到羅仲毅她也只是移開視線走過他的身旁，連一句基本的「羅二哥」都再也吝嗇給予。
「哎呀，熙晴你怎麼回事啊，怎麼淋成這個德性，你不是都給仲毅載嗎？怎麼今天沒有一起回來？」
「不是的，羅伯母，我今天去小美家玩了一下，羅二哥可能沒有等到我，所以自己回來了。
小美有借我雨傘，只不過被強風吹壞了，我明天還得買一支一模一樣的新傘還給小美，雙子星圖樣的雨傘不好找……」
她又再度幫羅仲毅找了個蹩腳的借口，讓他們夫妻不要把責任怪在自己寶貝兒子上頭。
其實，她這並不是在坦護羅仲毅，只是在維護自己所剩無幾的自尊心而已。
她撒下的謊言，有大半雖然是要說給羅氏夫妻聽的，可小部分卻也是讓羅仲毅知道，她並沒有傻傻的一直等他。
「是這樣啊，你這個孩子……」許美芬還想哇啦哇啦講一堆，卻被羅進忠給打斷了。
「快點上去洗個熱水澡，免得感冒了！」
「好。」
全身濕透了，她冷得直打哆嗦。
「熙晴，我有話和你說！」羅仲毅趨向前，拉住了熙晴的手腕，而熙晴則是奮力的抽回了手。
「我沒有什麼話可以和你說的，」她壓低音量，用只有兩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著：「如果，這是你欺負我可以享受到的樂趣，那你做到了！從以前你就是個很聰明的人，只有我……是個永遠學不會教訓的呆瓜。」她自嘲的笑笑。
「沒關係，你不用再對我有任何的虧欠、愧疚，如果欺負我可以讓你享受到至高無上的樂趣，那你可以繼續，畢竟……我只是個借住在你家的可憐蟲而已。」她話語一畢，上樓。
當晚，熙晴高燒到三十九度半，羅家的人緊急送她就醫，在醫院住了三天。
在醫院住的那三天，羅家的管家、羅氏夫妻，甚至於羅仲罡都有去醫院探視她，唯獨羅仲毅沒有，出院后她才由許美芬的口中得知羅仲毅搬出羅家。
隔年七月，熙晴特地報考南部的學校，在外縣市念書，平常不回羅家的。
她給羅家人的理由是——北高的客運車資貴，能少回去就少回去，能省一點就省一點。
知道她的想法，羅進忠、許美芬有空時就會到高雄去看熙晴。
總之……從住院后熙晴就不曾再見過羅仲毅，兩人不再有任何的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