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鶯鶯姑娘,可無恙?」一句揉合著關心與溫柔的話,出自一位聲音渾厚的男性口中。
驚魂未定,被湖水嗆得說不出話來、又被極低溫凍得半死的鶯鶯,胡亂地點點頭,算是回答他的話。
說來丟臉。她為了欣賞那在月光下盛開得美麗的梅花,卻沒注意到拱橋上有一處缺口,就在她忘情讚歎梅花之冷艷高貴時,冷不防地就從那缺口直直衝破薄冰跌落湖裡。
不諳水性的她,一下子便沉入黑黝冰冷的湖底,就在她以為自己不是凍死就是溺水而亡時,突然感到被一條健臂攔腰抱住,迅速向上爬升,浮出水面。那人使出剛好的力道拍打她的背,讓她得以順利吐出湖水。
待她驚魂已定,才記起要向救她的恩人道謝。
「謝……謝謝……謝謝相……相救。」湖水冰冷,透沁筋骨,她實在無法完整表達一句話,內心又急又驚的情況下,她竟然像小娃兒般哭了出來。
那人憐惜的輕笑一聲,起身走到湖邊,將原先為了救她而脫下的長棉袍拾起,回到她身邊,細心為她披上、拉攏。
「小心,可別再跌入湖中,寒冬戲水非好時機。」語畢,便要離去。
由他關心的話語聽出取笑之意,鶯鶯不由得一惱,抬起頭,但見那人身形欲離,本能喚道:「公子請留步!」
他慢慢轉過身,「有事嗎?」
是……他!?
待他轉過來鶯鶯才認出他。他是擒龍城城主的右護衛,同時也是城主的大弟,名叫石瑋。在宴上表演歌藝娛樂眾嘉賓時,他的目光比誰都來得熾烈,害她的表演失去水準。
可奇怪的是,縱然他是城主的兄弟,看她的目光比其他人驚艷,可休息間也未見他像城主的二弟、三弟一樣,唐突地找她說話,只是坐在自己位置上喝酒吃菜,連身旁城主特別賞賜給他的兩名優伶也懶得搭理,真教人摸不清他在想什麼。不過,他看來似乎是個內斂沉穩的人,這讓她覺得安心。
鶯鶯想起自己無禮的態度,慌忙彎腰賠不是。
「原來是二公子,奴家真失禮,沒認出您來,請您莫見怪!」
「無妨。不知鶯鶯姑娘喚住在下有何指教?」
臉上帶著氣人的微笑抱拳「討教」,分明是故意……挑惹她嘛!
雖然有些畏懼他的身分,但不知何故,或許是因為他那氣人的笑顏吧,她心中就是想犯他一犯。
顧不得身上那冰冷的濕意所帶來凜冽入骨般的疼痛,她竭力定了定神,解釋說:「奴家並非寒冬戲水,只是不小心摔落下去。」
「那麼,你怎麼會不小心摔落呢?」他這是明知故問。因為他早就看到她,也知道拱橋上的缺口,可是還來不及出聲阻止,她便整個人栽下去,能來得及救她上岸算是幸運。
入夜後,他輾轉難眠,所以決定到戶外走走,吹吹冰冷的空氣,散散心。散散心?有什麼事可以令生活無匱、態度瀟洒,不讓俗事上心頭的擒龍城二公子──石瑋,廢寢難安?
無非是凝聚在他胸口化不開鶯鶯那清麗脫俗的甜柔容顏;她雖是江湖女子,卻毫無風塵之氣。自從在市集上發現她,進而把她帶進城替城主、也就是他的兄長慶賀誕辰那天起,便再也忘不了她高超的琴技、她婉轉動聽的歌聲和……她的人。
散心自然是想將鶯鶯的影子驅離腦海,但在見到她也走出戶外賞看梅花,因而綻放天真嫵媚的笑容時,他知道自己未戰已敗,故意隱身於黑暗處觀看她;他不是行暗事之小人,但在那種情況下,他也不願現身破壞那動人的一景,要不是後來驚見她失足跌落冰湖……
鶯鶯便自然而然地介面道:「為了賞梅!奴家跟隨爹四處流浪賣唱,卻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梅花!」
「你喜歡梅花?」他多此一舉的問。那抹瞧見花開的笑容已說明她有多愛梅花,他只是私心想和她多說說話罷了。
「是的。」
「為什麼?」
「奴家聽爹提過梅花盛開在寒冬,其姿冰清玉潔,其態高傲孤冷,從此便一心想看梅花。我們一路遊走賣唱來到北方,三天前進城時,便聽人說擒龍城城堡內的梅花最美。可城堡豈是流浪藝人說進就能進?原以為沒機會看見,沒想到卻讓公子您帶進城堡!」說到這兒,她臉上露出欣喜的笑顏。
石瑋見她天真的模樣可愛動人,眼睛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
她說話時,雙目炯炯有神,神情如孩童看到好吃的糖葫蘆般的驚艷、欣喜,如同他第一眼看到她的情形一樣。
可現在她的臉色蒼白如雪。他心底的疼惜之情油然而升,遂脫下極為珍貴的白毛狐狸披風替她披在肩上。
「披上。」他命令但溫柔的說。
鶯鶯雖然從沒機會擁有一件像樣的披風,可她看一眼就知道肩上這件披風有多珍貴!他真要把這珍貴的披風送給她嗎?鶯鶯不敢妄想。
「二公子,這披風……奴家擔當不起!」她誠惶誠恐的。
鶯鶯的婉拒令他氣惱,口氣不自覺地強硬起來,「叫你穿著就穿著。等一下我差人送熱水給你。」可說的卻是關懷的話。
鶯鶯滿腦子還想著「要還給他」,他已轉身邁步離開,她忙喚道:「二公子、二公子,別走,別走……」
「別走……別走啊!」焦急之情,牽動了甄芹昏迷的意識,無意識地揮舞著雙手,打著了人也不知,一雙手被人用力抓住,她才從夢境中倏地驚醒。
眨了眨眼,甄芹一下子還有些茫然,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仍在夢中?
「完全醒了嗎?」一聲略微低沉且熟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甄芹睜著茫然的眼睛尋聲望去,就看到一張男性特寫的臉孔在她前方不到十公分處。她皺了皺眉,怎麼有個男人在這裡?然後她的視線又往下移,才發現自己離他好近,簡直就是坐在他身上……她陡地驚彈起來!
「唔!」男人悶哼一聲,接著蜷伏著身子痛苦地蹲在地上。
她趕緊退避三舍,緊張的問:「你……你是誰?你在這裡幹什麼?」
男人俯跪在地上,聲音痛苦艱澀的說:「你想謀殺親夫啊?」
「誰跟你是……不要臉!」她紅著臉罵。
男人過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慢慢地站起來,卻還是一臉痛苦的樣子。
甄芹對他仍有點警戒,但也有點納悶,畢竟他出現得很不尋常,而他抱痛的方式也有點……奇怪。她小心地搜索他的痛苦點。不看還好,一看她就知道他痛在何處?那是男人最重要的部位!是她害的嗎?
仔細一想,剛剛跳起來的時候她好像不小心按到他的……那個地方!
喔這……真是的……唉,怎麼會這樣呢?
「喂……你還好吧?」甄芹尷尬的不得了。
「你說呢?」男人瞪視她一眼,聲音從齒縫迸出來。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是啊,事實上你還很無辜呢!」他責怪地諷刺道。
甄芹心虛,所以不敢回嘴,「現在還會痛嗎?」但該關心的還是要關心。
等一下!她關心他那裡做什麼?他……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
甄芹忙不迭裝出一副「不關她的事」的酷臉,靜待他回答。
狄煒看來大痛已過,但那種不舒服感仍存在,所以望向她的臉色並不和悅也不友善。
「你說呢?」
好不容易拍完一個段落,以為可以下戲休息,沒想到一群學生蜂擁而上,要不是有多年躲避記者、影歌迷的經驗,這下籤名就夠他簽到手斷掉。而胡亂「逃命」時,他竟跑到百合湖來。在看到平靜的彷彿鏡子的湖水時,他感到一陣暈眩。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一聲比一聲大的疑問在狄煒心中響著。
寒梅湖?真是寒梅湖!他竟然來到前世所熟悉的場景中!?
有那麼片刻,狄煒以為時光倒流回到了前世。
看到百合湖勾起了記憶深處、對某人無法忘記的思念。這個地方經過數百年的變化當然已和從前不同,四周的梅花樹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野百合。
他眼神溫柔地望著湖水,嘴角揚起一抹哀戚的微笑,心底有一種事過境遷,人事已非的凄涼。他一甩頭,暫拋此念。耳朵聽著風吹過樹梢的聲音,心情好平靜……這是進入演藝圈后所沒有過的。他選了一塊隱密且乾淨的草地躺下來,想要重新熟悉這個前世認識的地方。
正要靜下心來休息時,卻聽到一個女孩子的聲音──
不知怎地,他好奇的豎起耳朵,結果竟傳來落水聲!他直覺反應就是有人落水,趕快救人!
救起來才知道她是個學生,而且是個不知「男人痛苦」的女學生!
「你幹嘛這麼凶?人家已經道歉了!」
「你知道有多痛嗎!?」這次真的是在咆哮了。
「人家又不是故意的。」她怎麼會知道?她又不是男人。
他冷笑斜睨她。「是,你當然不是故意,是存心的!」
「我……」她百口莫辯。「誰教你靠我那麼近?」終於找到反抗的理由。
狄煒一聽,氣得站直身子,逼近她眼前,「我靠近你是因為我擔心你,如果早知道你是這種態度對待救、命、恩、人,我乾脆見死不救算了。」
「咦?什麼救命恩人?」
「你剛才掉到湖裡去,是我把你救起來的。」他沒好氣的說。
對了,她跌到湖裡。甄芹這才有了記憶。
「謝……謝你。」
「好輕的謝禮。」他哼道。
「那你想怎樣?」她抬眼瞪視眼前這個陌生人。
不知道他是誰?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裡?雖然他救了她,但不管怎麼說,他總是個陌生人,應該防備他、遠離他。可她潛意識卻不想這麼做。不是因為他有副英俊的儀錶,而是其他不知名的事物。她覺得好像在哪兒見過他?有種熟悉、懷念的感覺。
狄煒對她也有相同感覺。當她眼睛睜開望向他時,有一種感覺直直衝撞進他的心。這種感覺他無法言喻,只覺得遙遠、熟悉、懷念。
兩人都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和對方是誰,卻已為對方迷惑、吸引。
想怎樣?狄煒笑而不語,視線落在她身上某個誘人部位,把他的想法表達得一清二楚。
甄芹順著他的視線,低頭看自己……天啊!她的白色制服遇水后服貼得像第二層皮膚,全被他看光了!
「你這個色狼!」失聲尖叫,亡羊補牢地將兩手交叉遮住胸部。
「色……狼?」平日在女人中無往不利,今天卻被一個忘恩負義的女學生當作色狼。想開口抗議,忽然心生搞怪之念,一本正經卻存心不良的說:
「在古代,閨女被看見了身子,可就得許給那個人。別忘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小姐,你總共欠我兩次,也就是說你要嫁給我兩次,所以你不可以叫我色狼,要叫我相公。」平常偶爾會開玩笑,沒去認真。可是,這會兒話一出口陡地心頭一窒,胸腔內熱烘烘的,好像熱血奔騰似的……興奮?
「相公?你可真說的出來。我看你明明就是假救命之恩,行吃豆腐之實。」
狄煒聽了,竟咧嘴而笑。
這小丫頭真的這麼討厭他碰她?那他非要碰碰不可了。
他露出一抹邪惡但迷人的笑容走向她。他進一步,甄芹就往後退一步,因為退得太快,被樹根絆了下腳,人就收不住勢的往後仰倒。他為了救她也跟著跌倒在草地上,變成男上女下的曖昧姿勢。
「你你……快起來呀!」她發急的喊。
「我已經「起來」了。」他眼神深邃,一語雙關。
甄芹從他的神情讀出他的慾望,心裡除了氣惱,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羞。
「色……狼。」還是同樣的話,可是缺少了威力。
狄煒並非真是登徒子,可是他也不想爬起來,於是略移了移自己的身體,輕輕壓著她說:「誰教你長得如此秀色可餐,就算是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也要為你瘋狂了,何況是我這個色狼。」
「你……可不可以離我遠一點?」從沒和男人靠得如此近,面對身材修長、長相好看的他,甄芹的臉紅了起來。
「怎麼?你怕我?」他伸手撫摸她臉頰,害她起了一陣疙瘩。
「君子自重。」她出言警告。
「我不是君子,是色狼。你說的。」狄煒笑看甄芹雙頰緋紅的嬌羞模樣,發覺看她是一件賞心悅目的事,他甚至幻想著她在他身下全身脫光的情景……
他真的是色狼,狄煒自嘲的想著。
「告訴我你的名字?」溫柔的語調問。
「我不跟陌生人說名字。」
「我不是陌生人,我是──你真的不認得我?」他感到自尊受創。怎麼會有人不認得他?
「認得!」狄煒方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不果,只聽甄芹又說:「妄自尊大的色狼。」
狄煒一聽,眼中迸射出一股寒意,猛地一低頭,啃咬她的嘴唇以示懲罰。
狄煒狠狠且粗魯的蹂躪著她柔軟的嘴唇,恣意把舌頭伸進她的口腔內,攪亂一池春水。原意是懲罰,可是她的唇好柔軟,氣味芬香,不知不覺中,他放輕了力道,溫柔的輾轉於她的唇間。
想不到這黃毛丫頭的味道嘗起來如此甜美,狄煒擋不住蠢蠢欲「摸」的手,從她的屁股摸到她的胸部,隔著制服撫摸那兩團小巧可愛的乳房;早先看見它們被白色蕾絲的胸衣包覆時,他就想這麼做了。
猝不及防地,狄煒挨了一個耳光。
「你太過分了!」甄芹受到驚嚇了。被他強吻也就算了,沒想到他竟食髓知味,得寸進尺。
狄煒摸著臉邪笑道:「你不也樂在其中?」
「你……人家才沒有!你別亂說!」她又羞又急又氣的模樣,突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瑰色心事。
她得承認她是有一點點──放縱自己讓他吻。她也不知道怎麼會這樣,彷彿這是可以允許的事,所以就……就沒阻止他,也沉醉其中。他的胸膛好溫暖,嘴唇很溫柔,他所做的一切她不排斥,直到他撫她的胸,她才驚覺過火了!
甄芹用力推開他,慌張地爬起來想逃,狄煒卻握住她的手臂不讓她走。
「別生氣,這件事就當是我們倆的秘密,我不會說出去。」這麼說是怕她嚇著,以後不願見他。
「這件事你要是說出去,我不會饒了你!」她兇巴巴的說。
「我叫狄煒。」他突地報上自己的大名。
什麼?他就是同學們口中的「大明星狄煒」!?
難怪她認不出他,因為本人比電視上的他還要好看!剛才,她只當是個長相好看的男人輕薄她,卻怎麼也想不到他就是大明星狄煒。
「你不要當我是隨便的女孩子。」冷哼一聲,隨即甩開他的手。
他追上去。「我道歉。請告訴我你的名字?」
要告訴他嗎?望著狄煒誠懇的臉,甄芹心中猶豫著。
「啊呀!狄煒在這裡啦!」一聲歡喜的尖叫聲打斷甄芹的思緒,兩人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幾個女孩不知從哪兒衝出來,包圍著狄煒要簽名,一個女孩跑來甄芹旁邊搖晃著她的手臂。
「甄芹!你們怎麼會在一起!?我們剛才去看他演戲,結果他人不在現場,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雅倫話對著甄芹說,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狄煒不放。
甄芹當然不會告訴她實話,但她也不想說謊話,只好岔開話題:「你們說好要幫我加油打氣,結果都沒有,真有義氣呵!」
雅倫眼睛直瞅著頻頻朝這裡望來的狄煒,率直的說:「你的實力我相信絕對沒問題。可狄煒是遠在天邊的巨星,平常只能遠觀,今天當然要好好近看他一眼。咿──你看你看!他在看我耶!」雅倫興奮得快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你慢慢看吧,我先回家了。」理智告訴她儘快遠離是非地,明哲保身。
雅倫充耳未聞,甚至不知道甄芹何時離開。倒是甄芹覺得有一雙眼睛一直跟隨她,彷彿要在她背上烙上記號。她不敢回頭看,就怕對上那個人的眼睛。
甄芹匆匆離去,讓狄煒來不及問她的名字,周遭的影迷圍著狄煒又笑又叫,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甄芹白凈細緻、清麗脫俗的臉龐還留在腦海中。
「狄煒,請幫我簽名好嗎?」雅倫輕聲細語,眼睛含羞多情,舉止端莊文靜,完全一改平日神經大條、粗枝大葉的樣子。
他低頭一看,是剛才站在落水佳人身邊的女同學。
「好!沒問題。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明雅倫!」
他在唱片上籤下自己的名字。
「好了!」他露出迷人的微笑,把唱片還給她。
「謝謝你!」
「應該的。剛才那位是你的同學?」他狀似不經心的問。
「你是指甄芹嗎?她是我同學,我們是好朋友,她很漂亮對不對?她還沒有男朋友喔!她有一對雙胞胎弟弟,很可愛呢!」在偶像面前,她興奮的傾其所知。
原來她叫甄芹,沒有男朋友。狄煒記在心上。
「哦?怎麼聯絡她呢?」
雅倫不設防地道:「她家電話是864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