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在喬恩很在意，但又要裝作不在意的情況下，周日到來。
開著國產小淑女車緩緩進入員工停車場，腦海開始盤算一整天的計畫——就過去來說，周日就是住房率比周六差一點，但又比平常忙一點的日子，不過今天，周日代表的意思是，星期一的前一天。
也就是說，明天她就要跟林佑棋看電影去了——理論上是這樣啦，不過自從那天過後，他都沒再裝不懂中文需要幫忙，所以這兩天，完全沒有見到面，要不是秀恰連著兩天都問「八一一的那位林先生有沒有……」這類問題，她真的要覺得那個吻都是自己的幻想。
哪有人這樣第一天見面就吻人的，更可惡的是吻完她后就搞失蹤。
這樣又算啥？
因為這樣，害她這一兩天都心下在焉。
雖然只是一個吻，但感覺就是有點下安。
關上車門，冷空氣迎面襲來，喬恩攏了攏大衣，縮了一下脖子，吼，這天氣也太冷了吧。
正預備往電梯定去，突然聽見有人叫她。
「喬恩。」
一回頭，是和姿，正從另外一邊過來。
走到兩人夠近了，和姿一把挽著她的手，朝電梯走去，「你今天不是中午的班嗎？怎麼這麼早過來？」
喬恩乾笑幾聲，「記錯時間了。」
「記錯？」和姿看著她，一臉奇怪，「真不像你。」
喬恩忍不住哀嚎了一下，「我也覺得不像我。」
奇怪，又不是第一次被約，也不是第一次看電影，幹麼緊張兮兮的連上班時間都記錯啊。
她一下研究最近上檔的新片，一下又想，林佑棋到底啥時要跟她聯絡確定時間，就是這樣一來一往的想來想去，心不在焉之下調錯鬧鐘，等想起不用這麼早來的時候，人已經快到飯店了，只好將錯就錯的安慰自己說，沒關係，反正員工餐廳風景也不錯，她可以在那邊喝咖啡看雜誌，打發時間……順便等待可能響起的電話。
沒錯，等，電，話。
雖然說她是留學歸國的現代女性，但在這種事情上，還是有小小的矜持，她希望由男生主動的時候，就絕對不會自己主動，至少在前三次約會要由男生詢問女生見面的時間才對。
「喬恩，你最近很不對喔。」
「你看出來啦？」
「那當然，我們認識多久了。」和姿一臉好笑的看著她，「快點從實招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讓你這樣一下偷笑，一下又苦著臉。」
「有客人約我看電影。」
「然後呢？」
「他跟我說要看電影之後，這兩天都沒再聯絡了，然後明天就是我的放假日，我在想到底是要讓今天這樣順其自然的過去，還是很不自然的打電話問他到底是想怎麼樣。」
和姿很懂喬恩那種奇怪的堅持。
因為喬恩一直以來，都是被追求的，所以無論是女性的尊嚴，或者是戀愛的尊嚴，她臉皮都薄得無法在愛情里主動——當初她們還在英國念書時，喬恩喜歡艾倫喜歡得什麼都願意，但在兩人爭吵后，卻怎麼樣都拉不下臉來道歉，艾倫以為喬恩不在乎他，兩人就這樣散了。
分手之後，艾倫的照片還在喬恩的皮夾里放了一年多，直到看到艾倫跟其它女孩子在一起，她才願意承認他們沒有複合的可能性，拿掉了照片。
後來喬恩信誓旦旦，以後見到好男人絕對不客氣，厚著臉皮也要約，但事實證明，她還是很客氣。
完全像個歐洲古代的那種淑女，會小小的示好，然後靜靜等待對方的回應。
這次感覺也差不多。
喬恩不是沒談過戀愛的小女生，這個人能讓她這樣忐忑，喬恩一定對他非常有好感。
「對他有好感，就打電話問一下嘛。」和姿勸她，「說不定這個人，就是你的真命天子喔。」
「真命天子啊……」
評鑒員跟金管家，與其說是真命天子，不如說是宿命天子吧。
進入員工餐廳后，兩人選了一個小角落，喬恩左看右看，小聲說：「我懷疑那個人是評鑒員。」
黃振邦透過關係知道將有評鑒員來海洋飯店考核等級的事情，除了他，就只有她們兩人知道，所以喬恩可以放心的跟和姿討論。
果然，和姿聽到可能是評鑒員，整個表情都認真起來了，「真的？」
「不確定，但非常像。」
喬恩一一說出證據——包括林佑棋的外貌完全符合黃振邦打聽的結果，對客房小有挑剔，明明會講中文卻假裝不會，重點是，這兩天一直有人進出他的房間，而且都帶著一個公文包。
「你知道嗎，現在來拜訪他的都是中年人，還有日本人，韓國人，西裝筆挺，拿著公文包，問起林佑棋，都是用非常尊敬的語氣說，『請問有沒有一位林佑棋先生，我是××公司的×××，想拜訪林先生』，我不小心偷瞄到一張名片，是日本的一間雜誌社。」喬恩頓了頓，「你說，嫌疑大不大？」
和姿點點頭，「很大。」
除了時間比預估的早了兩個星期，其它觀看起來都非常像飯店考核評鑒員。
但她們都知道，時間這種事情是說不準的。
如果上家飯店太差，可能隔天就走人，也可能是配合雜誌採訪，所以多挪出幾天時間。
總之那是不一定的。
「哪，和姿，我對他真的有好感，可他又是評鑒員，我覺得這樣很怪。」
「別想這麼多。」和姿拍拍她，「最多在他離開飯店之前，你先別提工作上的事情就好了，在飯店，你是金管家，替客人服務，做管家應該做的事情，下了班，你就是杜喬恩，做杜喬恩想做的事情就好了。」
喬恩眼睛眨巴眨巴的一臉感動，「和姿，你真好。」
「真的覺得我這麼好的話，生日時請我吃大餐吧。」
「那有什麼問題。」
「別自己說的，別到時候又不記得了。」
喬恩噗的一笑，「今年絕對不會，我已經設定好行事曆了，四月八日嘛，保證不會忘記，倒是你，記得空下那天啊。」
和姿笑笑，正想再說什麼的時候，手錶鬧鈴發出「布穀，布穀」的聲音，提醒她，上班時間到了。
「我走啦，你慢慢坐吧。」
「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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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包包拿出上班前在便利商店買的明星雜誌，喬恩一邊喝牛奶，一邊慢慢的翻閱——
「李奧那多演技更上層樓」，這不用報導她也知道啊，十年前的鐵達尼就已讓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了，何況是經過十年淬鍊的現在。
「神鬼奇航第三集預計暑假前上檔」，耶，有周潤發哎，可以看到弓箭手，強尼戴普，還有周潤發，這等上映她一定要去看。
「蜘蛛人第三集五月上映」，居然不知不覺間演到第三集了，彼得，我等著看你大展神威啊。
「日本歌手Gackt即將來台開唱」，吼，她一定要去，Gackt，喬恩還記得在英國讀書時，為了買Gackt的CD，她是多麼費盡辛苦……
手機突然響起蔡依林的歌聲，「馬德里，不思議，突然的，想念你……」
家人是看我七十二變，朋友是Mr.Q，工作往來是愛情三十六計，馬德里不思議這首歌代表的是，陌生來電。
完全不認識的號碼。
「您好，我是杜喬恩。」一邊翻著雜誌，面無表情的喬恩用最甜美的聲音說：「很高興能為您服務。」
「是我。」
吼，她認得這個聲音。
「在忙嗎？」
很忙，我現在太忙了——很想跟林佑棋這麼說，但不知道為啥，半秒后她脫口而出的句於是，「不會啦。」
一講完，她突然有種「呃」的感覺。
他會不會以為她一直在等他電話，雖然說事實的確是這樣沒錯，但她不想讓他這樣認為，她內心的情境是：他打電話來問她看電影的事情，然後十分忙碌的她說，是嗎，我們什麼時候約的……這樣才對。
但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哎呦。
「這兩天比較忙，所以沒打電話給你。」電話那頭，林佑棋用有點抱歉的聲音告訴她。
唔，自己先解釋，算還有點誠意。
「不要緊。」喬思維持甜蜜滿點的聲音說，「我知道這兩天的訪客滿多的，應該比較沒時間。」
講完，忍不住自己得意了一下，看，她回答得多好啊。
不提私人感覺，完全以公務的角度來看待這件事情，她絕對不要讓他發現她有在期待明天的約會這件事情，簡直是四兩撥千斤的代表佳作。
過了一會，林佑棋突然問：「你不高興？」
咦，他怎麼知道，「怎麼會呢。」
「你的聲音聽起來太甜了，我覺得有問題。」
哇，別小看男人的直覺，「我講話一直都這樣的。」甜美聲音算啥，如果我願意的話，還可以模仿林志玲呢。
林佑棋突然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她話中的可信度，幾秒后，電話那頭突然傳來他的笑聲，很好聽的那種。
笑屁啊——喬恩很想這麼回他，但無論是現實面還是技術面，她都不可以說不雅文字。
過了一會，他突然叫她名字，「喬恩。」
幹麼叫這麼親熱啊。
「對不起，我應該要早點打電話給你。」
唔……
「這兩天來找我的人都是因為工作上的需要，很多問題需要溝通，無論見面前見面后我都有很多問題要想，要思考，當然每個人的立場不同，所以每次見面的時間都很長，等真的比較有空了，幾乎都是晚上一兩點，我真的覺得那時候的你應該已經睡了，我知道你工作需要很高的注意力，所以不想吵你睡。」
「那……你可以發簡訊給我啊……」
「我不會用簡訊……」
「騙人。」哪有人會用手機不會發簡訊。
「真的，我連簡訊都不會看。」林佑棋用一種略帶尷尬的語氣說，「我只會接跟打，其它的我都不會。」
喬恩突然想起上次在他房中看到放在桌上的筆盒跟破舊記事本，當時還覺得奇怪，現在手機都有錄音功能了為什麼要隨身攜帶紙筆，現在想來，說不定這人真的是不會用簡訊的異類。
喬恩發現自己那種「自己很在意，但對方好像不在意」的不平衡似乎一點一滴消失了。
她好像……真的挺喜歡他的。
雖然說這樣講有點盲目，但愛情本來就是盲目的，而她只是把盲目升到最高級而已，而已啦。
「你現在在哪？」
「員工餐廳。」
「不是上班時間？」
「我看錯班表。」才不要讓他知道她是因為想著約會的事情心不在焉，所以迷迷糊糊早來了，「今天是中午的班。」
「來我這邊吧，我叫客房服務，我們一起吃早餐。」
喬恩一聽，忍不住將聲音提高八度，「去你房間吃早餐？」
大概是聽出她的驚訝，他在那頭笑出來，「如果你不想過來的話，我不介意到一樓的餐廳……」
「我很介意。」
開玩笑，如果讓員工看到她跟客人一起吃早餐，她就等著被上級召喚詢問好了，這無關上班時間還是下班時間，沒有哪一個老闆喜歡員工跟客人搞曖昧的，何況她可是代表飯店服務品質的金管家呢。
再說，旁邊一堆認識的人走來走去，多不自在。
熟人太多，光是微笑打招呼就夠丁，一點氣氛也沒有。
「那你過來，推車來了我在門口擋著，不會讓她進到房間。」
「那……」房間！想起上次的親吻，喬恩感覺到自己的臉不爭氣的又發熱了，「你等我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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掛斷電話之後，林佑棋瞬間有種回到十六歲的感覺，很像第一次戀愛時，等待女孩子來的那種雀躍。
雀躍耶。
他已經很久沒這種感覺了。
雖然在飯店客房內吃早餐約會頗奇怪，但就在聽到她那種甜蜜到不行的聲音俊，他突然有種想馬上看到她的感覺——不是因為那甜美的嗓音，而是他讀出了背後代表的意思；她有一點點生氣。
他馬上想起來，自己這一兩天忙著見編輯討論新連載的方向，他有他專業人士的堅持，編輯有編輯商業人七的顧慮，往往一談起來就是沒完沒了，其中還穿插著日本與韓國出版社派來的人，因為腦袋一直在思考其中的平衡點，完全沒有聯絡她，所以她不高興了。
不過也因為這樣，他可以推斷出，這個他在「玫瑰酒吧」一見鍾情的女生，其實也頗為在意他。
多麼美好啊。
雖然未來還不知道，但至少有個不錯的開始。
林佑棋打電話要了兩份早餐，接著拉開窗帘，讓窗外的陽光照射進來，海洋呈現漂亮的藍色，配合著無雲的藍天，看起來心曠神怡。
當初決定來這裡小住，雖然是沖著喬恩小美女來的，但這幾天下來，他發現其實這裡很不錯。
窗景美麗，餐點多樣化，服務素質也很好。
撇除他的有目的性，就算當單純的放鬆旅遊，其實也是個不錯的地點。
叩，叩，門板上傳來敲門的聲音。
打開門，看到喬恩站在門口，他自然而然伸出手將她拉進來，動作自然得好像做過幾百次一樣，但嚴格算來，在這之前，他們只見過三次面而已。
第一次在玫瑰酒吧，她一身白衣倒在他身上，眼神迷離，卻口調清晰的跟他道歉跟自我介紹。
第二次在海洋飯店的櫃檯，他只說阿拉伯語，成功將她吸引過來。
第三次是他在客房點餐的時候，當時還有一位一直想單獨留下來跟他相處的女孩子，不過後來成功被他留下來的是杜喬恩，而且他極為迅速的趁她恍神時，好好的吻了她一下。
她身上有種女生才有的淡淡香味，薄薄的嘴唇水蜜桃般的好親。
他還記得她回過神后吃驚落跑的樣子，超可愛。
將她拉到落地窗邊的英式白色圓桌旁坐下，「早餐才剛剛叫，沒這麼快，我先沖咖啡給你喝。」
只見喬恩指著他的意式咖啡機，小臉上有一點詫異，「你哪弄來的啊？」
在這裡工作，可以看到千奇百怪的客人，但老實說，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搬意式咖啡嘰進來的。
樓下就有咖啡廳，買杯咖啡應該比搬台機器要輕鬆吧。
「前兩天跟一個朋友見面，晚上他請人送過來的。」
歐上銘知道他喝不慣一般濾式咖啡，前天見過面之後，晚上叫人送了一台意式咖啡機過來，還附上紙條，十月底他的連載結束后，他們漫畫周刊的銷量掉了四分之一，希望他快點開工。
喬恩還是覺得頗為奇怪，「怎麼會拿個咖啡機過來？」
「我沒好咖啡，無法專心工作。」
簡單的幾句話聽在喬恩耳中，很快的變成另外一種意思——她幾乎可以確定他是評鑒員沒錯。
會跑到飯店來工作的還有誰啊？
除了他們這種領飯店薪水的人，就只有評鑒員了。
唉，這是不是在提醒她該保持一下距離比較好啊……
正當她這樣想的時候，林佑棋突然又說：「你覺得，只有我們兩個人的時候，就不要談工作的這個提議怎麼樣？」
喬恩回答得很迅速，「很好。」
他明顯的鬆了一口氣，「那太好了。」
他一點也不想跟她提自己的工作，至少目前不想。
對於一個不看漫畫的人，他很難解釋自己現在的狀況，什麼叫自結束連載，什麼叫做等待連載——就一般人的定義，他現在沒在工作，但事實上，是有的，在他的腦袋裡，與其解釋不清，不如過陣子開工時，再讓她親眼確定他在做什麼，最一目了然了。
至於現在，美女當前，當然是美女為重。
嗯，美女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