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梅雨季,連著數天的陰雨綿綿,再有朝氣的少年們也打不起精神了。
「搞什麼,這種天氣,不出太陽又不痛快下場大雨,攪得人渾身濕黏黏,空氣又悶,怪難受的。」
剛從保健室「休息」回來的傲泉,走進教室就聽見這句牢騷。教室內只剩一個陳福貴,其他人都去上電腦課了。
福貴是學校內鼎鼎有名的壞胚子,他加入黑幫,身上時常帶著黑貨到校園裡推銷,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傲泉不理會他,直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他不犯人,人家倒來煩他了。
「喂,沈傲泉,我這裡有些好東西,要不要看一看?」
「不需要。」
「別這麼說嘛。」福貴幹脆坐到他身旁,「你不是身子很虛嗎?我這裡有幾顆Viagra。」他邊說邊掏出幾瓶藥罐子,「哪,還有這些……想要哪一種,就在單子上登記名字,買多一點的話,我還可以算你八折。」
瓶瓶罐罐都不是些好葯,有FM2強姦藥丸、神仙水,還有RU486……
傲泉朝單子瞄了一眼,原本出口拒絕的話倏地打住。
「這是什麼?」他拿起單子,上頭各類藥丸的訂購名單中,竟然有清影的名字!
「嘿嘿,你不知道?」福貴曖昧地以手肘碰他,「你的上一任馬子要RU486……我都不知道你和她進行到那一步了。」
「她買這個做什麼?」傲泉語氣不穩。
「當然是為了把肚子里的『種』拿掉嘛。」補貴不在乎的說。「這種墮胎藥在暑假最好賣了。話說回來,你老是請病假去保健室躺,就是因為她吸幹了你的精血吧?現在你們分手了,她當然不能留下孩子……」
傲泉的怒氣瞬間爆發,他抽出自己的皮夾,隨手將裡頭一疊千元大鈔扔到桌上,「停止這筆交易,從今以後,我不准你接她的生意。」
福貴見桌上那一大筆錢,眼睛都瞪直了。「好……好好好,我不接。」
「還有你那些走狗,我不準任何人賣她這些貨品。」
「當然當然,我會管好他們。」福貴覺得自己發財了,一顆藥丸都沒賣,便平白收到這麼多錢,樂得合不攏嘴。
適巧下課鐘響,傲泉不浪費時間,馬上走到清影的教室去。
不顧教室內還有許多學生,地彈將清影拖出來,一路走到校園最隱密的一處。
「幹什麼你……」清影被粗魯地周到圍牆上,不安地問著。
「你乾的好事。」他猛然伸手攫住她的下顎,使力掐得她痛喊出聲。
「我做了什麼?」
「RU486。」他狠瞪著她。
「你……你知道了?」清影嚇呆了,掙扎的身勢倏地停止。
「你買這個做什麼?」他逼近她,語氣危險。
「我……」
「懷孕了?」他用另一手撫上她的腹部。
「沒有。」清影困難她搖頭。
「沒有?」他懷疑的問,「不要騙我。」
「我不敢。」清影不敢直視他的眼,想強裝平日的笑容,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只是幫別人買,不是我要的。」
「不是最好。」他兇狠地直言盯住她,「你給我聽著,如果有孩子,而你敢用這種方式解決掉的話,我不會饒過你的。」
清影覺得自己的下巴似乎要被捏碎了,她疼得淚水直落,嘴巴上仍倔強,「如果真的有,我又不能解決『他』,那我的學業怎麼辦?我的生活怎麼辦?你替我想過沒有?」她不平啊!
「你可以休學,我養你。」他上回就承諾過了。
「我不想休學,也不希罕你養。」
「這件事沒有轉圜的餘地。」原本撫在她腹部的手轉到她身後,強力鉗住她的腰際抵向他,「你有膽子就試試看!你拿掉多少孩子,我就再議你懷孕多少次,而且我會一直盯著你,直到你將孩子平安生下來為止。」他兇狠地說著,「前提是,如果你吃下RU486之後能夠墮胎成功,沒有因為血崩搞丟性命。」
他的脅迫讓清影受不了了,「我不要生!我不要生小孩!」她瘋了似地大喊,「你不能逼我!」
「你很清楚我能。」他手一收緊,清影頓覺自己的腰快斷成兩截。「如果有孩子,你最好聽我的話,乖乖把他生下來,否則咱們就走著瞧。」他輕咬她的下唇,「明白了嗎?」
清影被他的嚴厲駭住,思緒空茫地流淚,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當初搭上沈傲泉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就算她真想用藥來墮胎,也已過了安全期限。這時再用藥墮胎,只會增加丟掉性命的危險。
她不想死,至少不想那麼早死,可如果是到醫院墮胎,也需要父母或成年男性的陪伴,她又如何說得出口呢?
☆☆☆
經過下午被傲泉一嚇,清影心神不寧的請了早退準備回家休息。
搭著於車滑過市區,某處紅燈停靠,她抬眼望著Hilton殘舊的樓面,卻突然瞥見母親秋艷霜與一名年輕的男子步出旅館。
清影的手一再握緊又放,怔怔看著母親消失在視線內。隔兩站,公車來到來來大飯店,竟又看見父親江耀日正與貌美的女秘書一同步向旅館。
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世界?
大白天的,她的父母就如此公然干起見不得人的勾當?
清影一向甜美的面具破碎,面容泄出強烈的怨恨。
心底深處傳來女童的聲音──
「哈哈哈,就算你想作踐自己以報復父母,又有什用呢?他們仍然各自過著苟且的生活,根本沒把你放在心上!尤其現在你又有了孩子,在未婚懷孕的情況下,你還有臉去責怪父母的出軌嗎?」
女童陰惻惻的笑著,「爛人,一家子的爛人!」
「不!」清影猛地抱頭哭喊,「不是,不是的……」
公車裡的人們注視著這個突然發狂的少女,每個人都離她遠遠的,就怕她又有更驚人的舉動。
陽光熱照的世界,卻只更彰顯黑暗的詭譎萬千。
☆☆☆
待在黑暗裡發霉腐爛,久了,只會更渴求陽光的照射,以洗滌心靈的污穢與不敢面對自己的難堪。
而瀚宇就是她的陽光。
清影信步走到他家拜訪,瀚宇雖感意外,但仍熱情相迎。
「對不起,冒昧拜訪。」此刻清影落坐在瀚宇房裡的床沿,有些愧疚的道。
她來得突然,沒料到劉家另有年長的訪客,所以瀚宇只能帶她到房裡單獨談話。
瀚宇笑著遞給她一杯開水,「你來得正好,客廳那些長輩正在荼毒我的耳朵,你可是將我自地獄拯救至天堂的女神。」
清影笑開眼,「太誇張了。」
「真的是這樣。」瀚宇笑著落坐她身旁。
「怎麼只見你父親招呼客人,你的母親呢?」清影笑問。
瀚宇無所謂的聳聳肩,「我媽和我妹在國外,幾年前她和我爸就離婚了。」
「對不起。」清影尷尬地道歉。
「這沒什麼,你不用抱歉。」瀚宇笑說。
「你……不難過嗎?對於父母的離異──」
「當然剛開始會有些煩悶,也不太能接受。」瀚宇仍然微笑,「但那時剛讀國中的我,已被導師選為籃球選手,早上五點就出門練球,回到家也已是晚上九點多,生活重心全在籃球上,根本沒辦法顧及父母的情況,所以後來母親帶著妹妹離開,我雖憤怒,但不知不覺間,所有的精力都發泄在籃球上,久而久之,慢慢也接受了這一切。」
「這麼輕易就接受了?」
「沒辦法,事情已成定局。」瀚宇嘆了口氣,「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也都有自己的選擇,我無法影響父母,也不能干涉他們想要的生活方式,畢竟他們會做出這種決定,一定也是為了想要追求更幸福的人生。」
是嗎?那麼她的父母各自出軌,也是為了「幸福」了?但為何她會難過得無法接受?
瀚宇突然笑了,「說這些太嚴肅了。倒是你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要談?」
清影搖搖頭。她根本沒事,只想單純的來看瀚宇,感受他散發的健康氣息,讓自己喘口氣。
「沒事嗎?」瀚宇笑著,倒是突然想到什麼,隨口問了句,「認識我們班的王靖康嗎?」
「不認識。」清影回答,不明白為何瀚宇突然提起這麼個不相關的人。
「他想認識你,希望我幫他拉線。」
「這……」清影握著杯子的手緊了緊,「但我暫時還不想談戀愛──」
「忘不了沈傲泉?」
「不是,怎麼會!」清影急道。
瀚宇卻誤會了,「我明白,畢竟沈傲泉是你第一次交往的對象,初戀的感覺總是不容易淡忘,所以要馬上展開另一段戀情是很困難的事。」
「不是這樣的。」
「沒關係,我會替你回掉王靖康的要求。」
「我……」清影咬唇,有些責怪地瞪著瀚宇,「你這些話,分明是在說你自己。草莓學妹也是你的初戀──」才說到這兒,清影便後悔了,因為在瀚宇的眼中看見輕淺的哀傷。
「對不起,我踰矩了。」她再次道歉。
「沒那麼嚴重。」瀚宇搖頭,扯出一個淡笑,卻讓清影覺得更難過。
她真是太惡劣了,自己心情不佳,竟還來到這兒,把心裡的難受感染給瀚宇。
房裡一陣靜默,清影咬唇絞手,半晌,只得再次開口。
她……想問明白瀚宇的想法。
「你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
瀚宇被拉回注意力,聞言笑了,「記得,你來籃球杜索取『入社申請表」造成男籃社一陣轟動。」
「轟動?這麼誇張?」
「當然,有漂亮女生要加入,所有男籃隊的隊員全都興奮得不得了,個個摩拳擦掌,試圖得到你的注意力。」
「你開我玩笑。」清影真的笑了。
「你不明白自己受歡迎的程度,好歹也該記得『烏龍社』辦的那次選拔吧?若非男學生對你都有好感,也沒人會選你為『心目中最理想的情人對象』第一名。」
「真是搞笑。」清影笑得更開懷。「你呢?你有沒有投票給我?」
「當然。烏龍社規定只能投給同年級的女生,所以我的票自然屬於你。」若能越級投票,他的票自然是投給小一屆的草莓學妹。
知他有這份心意,清影已感滿足。
她笑望著他,「說真的,追我的人是不少,怎麼你卻一直沒有行動呢?」
「我?」瀚宇笑著搖頭,「我們是好朋友,我怎能行動?」
「你不喜歡我嗎?」
「喜歡。」瀚字笑著點頭。「漂亮的女人哪個男人不愛?」
「那麼為何不追我?」
「你是『朋友』。」瀚宇微笑回答,「而且當時我有草莓學妹了。」
「那麼現在呢?草萬學妹不要你了,我也恢復自由身,你……難道不曾考慮過我嗎?」這是她的底限,再多就顯得太厚臉皮了。
「你呢?」瀚宇卻當她開玩笑,如此回問,「你希望我們成為情侶嗎?」
當然想!清影心裡立刻回答,卻猛然一陣噁心感湧上,她臉色一變,捂住唇。
「怎麼了?」瀚宇見她臉色不對,忙問。
清影勉強抑下乾嘔,神色蒼白,「沒事,只是早上吃了不幹凈的食物,有些不舒服。」
「還好嗎?」
「沒問題的。」清影強笑,復又急著追問瀚宇先前的答案,「你覺得呢?我們之間有沒有成為情人的可能?」
無視清影期盼的目光,瀚宇的回答是一陣爆笑,「夠了你,身體不好還能開玩笑。」他笑著伸手輕掐清影的臉頰,「你想當我的女友,還是等下輩子吧。」
☆☆☆
期末考前,「如風高中」的校園內又有了新的流言。
傳說二年級的趙清影突然轉學至台中,原因不明。事情可能與她的舊愛沈傲泉有關,但也有人說她在消失前的幾個星期,都是和劉瀚宇走在一起的,所以劉瀚宇也難逃關係。
謠言一陣起伏,總因當事人都沒有反應而迅速平息。
不該走的人都已離開了,留下來的人則繼續猛挖新的八卦來嚼舌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