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庄冬芸佩服梅兒的忠心，她只是稍微提了一句「不知道姑爺今晚會不會回來」，梅兒便像是等了好久，二話不說立刻拉她進房打扮起來。

片刻，庄冬芸一身樸素的公子模樣，梅兒也扮成書僮，在她一頭霧水時，悄悄地帶著她由後門出去。

一路上，梅兒小心翼翼，不讓她問任何問題，直到兩人左拐右彎，來到一家客棧，梅兒才道：「就是這裡了！小姐，姑爺就在這裡面！」

「啊？」庄冬芸這才明白，原來梅兒早就知道溫仲照的去處，這點令她不解。「梅兒，為什麼你知道姑爺在這？」

梅兒將她拉到一旁，低聲道：「小姐，其實我一直想跟你說少爺的事情，但是又擔心你受不了……」

「然後呢？」她問道。

梅兒難過了一下，「小姐，你應該知道姑爺喜好男色一事吧？」

她想了會兒，「那不是眾所周知！」

梅兒嘆了口氣，「當初溫夫人會要求小姐和姑爺成親，就是希望治好姑爺那毛病，怎知道姑爺根本改不了，成親后的第二天，又回去相公院找他的『紅粉知己』，聽說還特地帶對方到這客棧，一待就是三天。小姐，梅兒真的替你叫屈啊！」說完，她嗚咽了起來。

庄冬芸忙拍了拍她的背，「別在這裡哭，梅兒，咱們可是男人，你這樣會引人懷疑的。」她提醒梅兒，內心有點感動。

梅兒意識到，剋制住淚水，她拉起主子的手，踏進客棧，憤憤不平地道：「公子，今天咱們就把姑爺帶回去，順便給那勾引姑爺的人一點顏色瞧瞧吧！」

庄冬芸還未回應，人就硬被拖進客棧。

「等等！」不會吧？這麼一來，她豈不是毀約管了溫仲照的事……這……

阻止不了梅兒，她們來到了櫃檯。

「掌柜的！我們要找人！」梅兒道。

掌柜被梅兒的怒聲嚇到，差點打翻帳本。「呃……請問兩位客倌找誰？」他鎮定情緒，帶上笑容。

梅兒原想大罵，隨即轉了念頭，收起發火的情緒，笑著低聲道：「掌柜，我們想找溫家堡的溫少爺，麻煩你了！」

聽見「溫少爺」三個字，掌柜臉色有異，接著打量著她們，「請問兩位是……」

梅兒故意在掌柜耳邊暗示，「不瞞掌柜，其實是溫少爺找我家公子過來，麻煩別說出去！」說完，她還不忘遞上一些銀兩。

掌柜看向庄冬芸，又瞧了瞧銀兩，隨即明白的笑道：「原來如此！不好意思！那個……二樓後方盡頭那間就是了！」

「謝謝你！掌柜！」梅兒得到答案就拉著主子朝二樓而去。

庄冬芸不喜歡這種感覺，她可以清楚地感覺掌柜那曖昧又詭異的眼神。

她到現在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她決定若見到溫仲照，首要之事就是先解釋她來這裡找他的目的絕對不是要探他隱私，她只是想跟他商量一些事情。

想著、想著，盡頭的房間就在眼前，梅兒突然停下腳步，將主子推到前面。

「小姐，接下來就靠你自己了！梅兒在樓下等你。小姐，別退縮，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姑爺給搶回來！」梅兒在她面前緊握拳頭，給她支持，接著不顧她的意願就轉身離去。

「喂！梅兒！」沒搞錯吧？居然要她一個人面對溫仲照，這下子原本的勇氣又全沒了。

她站在門口，有點著急地來回踱步著。怎麼辦？怎麼辦？見到溫仲照該說什麼呢？

庄冬芸不安的腳步聲房裡的人都聽見了，不過誰也沒有任何動作，只是相互看了一眼。

「看來有人上門了！而且還是溫大少爺的客人！」柔柔的男聲先打破沉默，他的手沒有離開前方的琴，似乎正在測探音律。

坐在一旁品茶的溫仲照顯然有點訝異有訪客來，卻沒有任何不悅，反倒揚起嘴角。

「沒想到她會知道這裡。」

撥琴的男子皺了一下眉，「你真是太糟糕了！放著新娘子不理，現在找上門，你還打算不理嗎？」

溫仲照看著對方，一點也沒有前去應門的意思，「放心！她不會進來的，當初說好互不干涉，相信她等一會兒就會離開了。」

男子停下手，起身離開了琴，在溫仲照面前的位子坐下，取了自己的杯子倒了些茶。

「你這樣太惡劣了！其實你根本沒必要再來找我，我一個人也可以應付得過去！」

「還敢說，那天要不是我及時趕到，你就真要萬劫不復了！」

男子的背一個僵硬，似乎想起那天之事。

「那天……我確實太大意了！你該不會又想加一份人情上去了吧？」

溫仲照開心一笑，「你要還我的人情，恐怕這輩子很難還清了！」

男子像明白對不起他，低下頭，嘆道：「這點我當然知道，你為了我連名聲都賠下去，其實你現在根本沒必要再來找我，你已經成親，應該好好對新娘子才是，否則……就算等我恢復自由之身，我還是會很內疚的。」

溫仲照輕拍他的面頰，「喂、喂、喂！就剩半年，要是現在就放棄，豈不功虧一簣！既然我當初說要幫你，就會幫到底，沒見你平安無事離開那地方，安定下來，我是不會放心的。」

「但是這樣對新娘子不公平！」

溫仲照苦澀一笑，視線移到手中的杯子，「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她嫁給我只是為了保住她家的學館，我娶她也是迫不得已；成親的次日我就已經跟她說清楚條件，我讓她懷孕，而她不干涉我的事，所以你別擔心了！」

男子瞧他的模樣，可一點也感覺不出來他很平靜，他輕嘖一聲，「是嗎？你真的全打算好了？那為什麼這幾天總是見你心不在焉？」

「有嗎？我覺得我很好啊！」溫仲照微笑道。

「那你的意思是我太多心了嗎？可是……為什麼我總覺得有人從剛才一顆心就一直懸在外頭……」男子將視線移向門口。「嗯……我想我還是跟新娘子打聲招呼好了！」說完，他突然起身。

猛地，溫仲照急忙抓住他的手，「方弘！你別故意鬧她，她會生氣的！」

方弘轉頭面對他，嘴角露出曖昧，「你這麼緊張，會讓我懷疑你的『真心』喔！」

溫仲照對於自己的衝動也感到驚訝，「拜託！別這樣，這幾天我不是都在陪你了嗎？」

方弘笑了笑，搖了搖頭，坐回位子，「你陪我是因為知道那色老頭還沒對我死心，而我說的真心……相信你應該知道是指什麼吧！」

溫仲照看著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好友，明白什麼事都瞞不了他。

「我承認，我對她確實有點心動，不過那可能只是一時的錯覺。」他為方弘再添茶。

方弘斜瞪他一眼，「『有點』就讓你心不在焉成這樣，那要是『認真』起來，你恐怕整個人都完了吧！」

「不可能！你也知道我自由慣了，對女人沒什麼執著與感覺！」

「對男人也沒有吧！」方弘無奈地嘆了口氣，像是對命運感到無奈。

溫仲照看著他，心中難過。

他與方弘從小一起長大，兩人感情十分要好；十歲那年方弘突然搬家，兩人失去聯繫，再相遇時，正好是方弘被人賣到相公院的時候。得知消息的他本想幫忙，無奈好友己經跟對方簽下五年契約，為了幫他，他成了他的「恩客」。

溫家堡的勢力讓人不敢與他爭奪，因此方弘才能保住一切。

方弘的身體雖然虛弱，卻彈了一手好琴，溫仲照十分喜歡聽他彈的琴聲，為了不讓人起疑，就固定包下這家客棧的二樓廂房，好讓方弘能在平時鬆口氣。

「仲照，不如趁這機會讓我跟新娘子說清楚吧！不然……」

「不用了！半年很快就會過去，你擔心我，還不如擔心你自己，離開那地方后，你打算怎麼辦？」溫仲照試著轉移話題。

方弘聳聳肩，「不知道！可能會暫時離開揚州吧！名聲那麼糟，想做什麼都很難！」

溫仲照擰眉，「這麼說也有道理，那到時候我替你安排吧！」

方弘給了好友一個感激笑容，「仲照，謝謝你！你為我做的這一切，我一定會想辦法報答你！」

「等你真的自由再說報答吧！」溫仲照捶了他肩頭一下，盼他別再胡思亂想。

「那新娘子怎麼辦？好像還沒離開耶！」方弘聽見外頭還是有聲音，提醒好友。

溫仲照這下子傷腦筋了，他以為庄冬芸很快就會離開，怎知道……

「怪了……莫非她有重要事情找我？」

方弘眼中閃過曖昧，「既然擔心就去見她啊！放心，我不會打擾你們的，隔壁的房間你不是也包下了嗎？那就不要浪費，好好地運用吧！」

他那暗示語氣，讓溫仲照有點不自在，「你啊！一點都沒變，還是這麼愛捉弄人。」

「別啰唆！快去，否則她真跑了，就沒這樣的好機會啰！」方弘笑著催促。

溫仲照原本還有點遲疑，但心頭還是有點蠢動，終於投了個不悅眼神給好友后，起身朝門口而去。

方弘格格地笑了出來，讓溫仲照不自然地開了門。

★★★

庄冬芸不知在門口繞了多少圈，依舊無法下決心打擾房裡的人。這樣舉棋不定的行為一點也不像她，但不知怎地，雙腳就是無法向前。

她再次轉身，走了幾步，突然，門開了。

她驚嚇到，一轉身就見到溫仲照一手斜靠著門，神情慵懶地對著她笑道：「娘子，有事嗎？」

庄冬芸愣了一下，「我……我……」原本想好的台詞全在見到他時忘光了。

就在她支吾之際，溫仲照的身子稍微側了一下，方弘的身影立刻映入她眼中。

那唇紅齒白、比女人還嫵媚的男子，庄冬芸從未見過，她怔了一下。

方弘未沾脂粉的臉龐粉嫩細白，優雅姿態的身影比任何女子還迷人，倘若不是他一身男裝，庄冬芸真的懷疑自己見到了一名仙子。

這……就是溫仲照的「紅粉知己」嗎？不自覺地，她自慚形穢，甚至失去了信心。

她無法移開視線，愣愣地看著方弘，直到方弘對她勾起嘴角，眨了一邊的眼，那挑逗的舉動讓她驚醒過來。

「那個……我走了！」好不容易找回聲音，匆匆說完，她旋即轉身準備離去。

溫仲照追上來，抓住她的手，「等等！芸兒！」

她試著掙脫他的手，一個著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是我要來的！是梅兒硬要帶我過來……我沒有意思要過問你的生活，只是梅兒覺得我來比較好……還有……你們別理我，我馬上就走……先說好！門是你自己開的，所以不算我打擾……還有，我什麼都沒看見……你就當我沒出現吧！就這樣……我走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總之她只想快點離開。

她想再次溜走，溫仲照則加重手中力道將她一個拉回。

庄冬芸沒法及時穩住身子，撞上他的胸膛，驚呼時，他乘機將她帶進另一個空房。

「喂！我說了！我要走了！」見他關上門，她整個人慌起來。

溫仲照將她推進屏風后的床上，「既然你主動來找我，我怎麼能放過這個機會呢？娘子！」

庄冬芸忙跳下床，面對他，「我才沒有主動！我說過是梅兒硬要帶我來，況且我都說要離開了，你為什麼又拉我進門？」說完，她朝門口而去。

溫仲照身子一閃、手一伸，將她攔腰抱起，再度丟回床上，這次他的身子擋住床，讓她沒有離開的機會。

不得已，她退到角落，心情急躁起來。「溫仲照！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一手環胸，一手抵著下顎，打量起她，「嗯……你這模樣莫非是為我而扮？」

他指的是她一身男裝，她趕緊否認道：「才沒有！你少臭美，我才不會為了你做任何事！你……你快點回去陪你的紅粉知己啦！」他的行徑總是讓她猜不透，像現在這樣帶她進房間是什麼意思呢？

溫仲照笑了笑，「這點你別擔心，他不會介意的！」

不知為何，對於他沒有反駁「紅粉知己」這一點，她忽然有股酸澀與痛心。怎麼可能？她居然會跟一名美男子計較起來。

「你這樣太過分了吧？！放著他不理，你不是很喜歡他嗎？！」她朝他吼道，心情莫名其妙地煩躁起來。

溫仲照對於她這樣的反應感到十分有趣，他含笑地看著她。三天不見，再見到她的那份悸動就和初次見到她時一樣，甚至還更加強烈了！

想起方弘的話，溫仲照不得不承認，這三天來確實有點分心，腦袋浮現的身影全是她。

「身體恢復了嗎？」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不關你的事吧！」她瞪著他，微怒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麼？梅兒還在樓下等我回去！」

「梅兒是等你帶我回去吧！」

他料事如神，令她有點心虛地低下頭。

「我……沒有要帶你回去……我只是……有點事想跟你談，並沒有意思要干涉你的意思。」她總算坦然。

溫仲照大步向前，在床沿坐下，故意將一邊的腿抬到床上，弓起的姿勢暗示著她別想逃走。

「說吧！你想跟我談什麼？」他一臉輕鬆自然地道。

庄冬芸覺得像自投羅網的小白免，這樣的情況讓她的立場全沒了，想跟他再談條件，不吃虧才怪。

為了不讓他看出自己的不安，她調整姿勢，優雅地跪坐著，背部挺直，輕咳一下。

「是這樣的，雖然咱們約定好不干涉彼此的事，但是像你這樣一連三天窩在這裡不回家，難免會有閑話，我擔心這會影響到學館的聲譽。」

「嗯！然後呢？」

見他沒生氣，她繼續道：「所以……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把時間安排一下。」

「怎麼說？」

「你別忘了，你答應跟我當一年的夫妻，好讓娘將學館歸還給我，但是像你這樣不回家，娘是會起疑的。當然，我並不是要阻止你見你的紅粉知己，其實當初娘會想要我家的學館，也是因為希望你住在那裡，然後改掉你的怪毛病；不過，要是你不收斂點，那我根本沒法向娘交代，更別說她會想把學館再歸還給我。」她很努力地解釋著。

「當初不是說好，只要讓你懷孕，我娘就會把學館交給你了嗎？」他簡單道。

「話是沒錯！但是要是能讓娘覺得你的怪毛病有了改進，那不是更好！難不成你想一直住在學館不成？」庄冬芸為他分析道。

溫仲照將另一邊的腿也放到床上，將修長的雙腿一個伸長，背部靠在床柱上，雙手枕於腦後。

「嗯……這麼說也有道理，不過……一直住在學館也滿不錯，自由多了！」他笑道。

「溫仲照！你別故意找麻煩，學館是傳授知識的地方，根本不適合住人！」

「是嗎？但是我覺得現在這樣挺好的啊！」他認真道。

她瞪了他一眼，「才不好！」

「為什麼？」他問道。

「因為我想改變傳授的方向，我希望我經營的學館不但能學到文，還能學到武，最好能讓學生擁有禮、樂、射、御、書、數，這樣才能算得上是國家的棟樑，我說的對吧！」她越說越興奮，雙眸閃閃發亮。

他欣賞著，那閃耀無比的她特別迷人。

「看來你野心很大！」

「那當然！」她開懷一笑，忽然察覺不對，迅速恢復臉色，「對不起！我說過頭了！你大概沒興趣聽吧！」她在幹什麼，居然跟他聊起自己的理想與抱負。

「不會！你的想法很好。只是……總而言之，沒我配合，你的抱負也只能是空談。」

他一針見血，馬上說中關鍵，令她頓時泄了氣，沒好氣道：「是、是、是！沒你配合，本小姐確實什麼都做不了，哪敢問溫少爺是否願意幫忙．啊！」這臭男人就會找機會打擊她。

沒錯！所有的一切都必須等到學館穩定下來后才能開始，否則現階段的她也只能先收學生，單純地傳授學識罷了。而在無法確定學館屬於自己的時期，她只能請求溫仲照配合她，只要溫夫人放心，那才是真的沒問題。

「要我幫忙當然可以，只是我的代價很高的喔！」說完，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向自己。

庄冬芸反應不及，整個人撞上他，「喂！你……」

溫仲照將她抱緊，並在她耳邊道：「你這小傻瓜，只要你懷孕，一切就沒問題了，何必說這麼多呢！」

他的提醒，讓她清醒過來。對啊！她這笨蛋，幹嘛跟他聊一大堆有的沒的啊！

「等等……溫仲照，你該不會想在這裡……」她察覺到他的企圖，吃驚地道。

「我說過，叫我仲照就可以了！」說完，他用力吻住她頸側。

「啊！」她喊了一聲，身子一個酥麻，熱意湧現。確定他的意圖，她慌張地抗拒道：「不行……梅兒還在樓下……」

「別擔心！有人會幫咱們應付的！現在你只要乖乖地讓我配合吧！」他惡劣一笑，用力吻住她的紅唇。

發愣之際，他的溫舌已經順利入侵她的領域，吻得她全身發顫、發熱，不自覺地失去了方向……也失去了思考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