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冬季來了。雪,在慢慢飄落。而這座位於市郊的監獄看來,卻像已經到了積雪不融,暖春不至的寒冬季節,即使像在今天冬陽暖暖的日子。

在這座監獄建築物附近,有個曼妙的身影遲疑地徘徊著。

這就是關那個飛狐的地方!瑪麗蓮怔怔看著矗立在眼前這座陰森的建築,真佩服小姐有勇氣踏進這個地獄入口似的地方,她只要在這裡看著,就已經沒勇氣再往前跨去了!

今天是她的休假日,來這裡偷閑並不是個很好的主意,原打算和新交的男友好好共度一天,但小姐整日恍惚的模樣,卻在她準備與男友偷歡之際,湧上心頭;在那一瞬間,彷彿只要和歡樂沾上一點邊,就是極大的罪過。

想起葇亦的鬱鬱寡歡,瑪麗蓮就感到難過,記得那天葇亦小姐還興沖沖地來這個鬼地方會她心愛的男子,原以為葇亦小姐會帶著一籮筐的話回來,興奮地告訴她與飛狐會面的經過。

然而,她開門所迎到的葇亦小姐,卻讓她看到了那壓在肩上的疲憊與哀戚。

葇亦小姐默默無語地讓她伺候著直到上床,她始終也不敢開口相問。

「瑪麗蓮,」就在她要為葇亦小姐熄燈的剎那間,葇亦開口了。「為什麼不問我,玩得愉不愉快?」

「小姐……」看著當時葇亦失神的模樣,她什麼話都問不出口。

「你知道嗎?他躺在那裡,像睡著了一樣,」葇亦無神地看向縹緲的空氣,聲音像泡沫似地彷彿一觸即破。「他的全身都是傷,而且昏迷不醒……」

那是明顯的私刑!她本能地掩嘴壓下喉間的驚呼,不敢說出口。在象牙塔中長大的葇亦小姐絕對無法想像監獄里有私刑這樣的事。

只聽葇亦幽幽地繼續。「那一定好痛的,我在旁邊一直問『痛不痛,痛不痛』,他沒有回答我,我一直吻他,他也沒有反應,甚至我告訴他,我要走了,他也不睜開眼看我一下……」

「小姐——」見葇亦小姐身在心已失的模樣、她簡直心如刀割。

葇亦無力地嘆了一聲。「童話里的主角只要輕輕一吻,他們的愛人就會醒,然後一起過著永遠幸福快樂的日子,而我的故事裡,我的愛人卻一直不肯醒……」「小姐,」當時的她抑下流淚的衝動,哽咽地安慰。「也許可以再請寇爾爵士從中幫忙……」

「寇爾說那是他費盡心血才得以通融,所以……」只見葇亦緩緩合上眼。「晚安,瑪麗蓮。」

就是葇亦小姐哀戚欲絕的身影讓她放不下心,所以早早結束了與男友享樂的約會,卻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逛,等意識回復時,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這棟遠近知名的恐怖監獄。

望著那看來鬼影幢幢的建築物,瑪麗蓮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個叫「飛狐」的男子一定有相當特別的地方,特別得連英俊瀟洒、魅力萬千的寇爾爵士都無法動搖他在小姐心中的地位。

飛狐……葇亦小姐……難道他們倆真的沒有再見到彼此的希望了嗎?

想到這裡,瑪麗蓮不由得低嘆了口氣,頹喪地坐在路旁的椅子上。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不怕危險嗎?」

一個陌生沙啞的聲音中斷了她的思緒,回頭一看,是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見對方沒有惡意,瑪麗蓮只是友善地搖搖頭,沒有回答。

「你好像有什麼困難,」流浪漢像只禿鷹似地蹲在她身旁。「我能幫忙嗎?」

看著那乞丐似的流浪漢,身上的衣服都破得快遮不住身體了,面黃肌瘦的;瑪麗蓮不禁感到好笑,幫她?他自己可能才更需要幫忙吧。

她隨手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放在流浪漢的懷裡。

「去買件暖一點的外套,吃頓好吃一點的飯,聽說今年的冬天會很冷。」

說完,瑪麗蓮便轉身走了。

「真的?真……真的可以嗎?」

葇亦無法置信地看著瑪麗蓮,無法消化瑪麗蓮驟然丟給她的訊息。

只見瑪麗蓮用力點頭。「流浪漢這樣告訴我的,甚至那個看守人也這麼對我說

「那個看守人怎麼說?」即使瑪麗蓮已經把同樣的話說了好幾回,彷彿要證明這不是夢,葇亦還是忍不住要一問再問。

「他說,在上面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可以偷偷帶我們進去,但是因為這是很冒險的事,被發現的話,他連飯碗都會沒了,所以只此一次。」

「可……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好?」葇亦仍然無法相信。

「就是我碰巧遇上了那個流浪漢,」瑪麗蓮見葇亦湖水似的綠眸重新漾起希望的波光,忍不住興奮地將說過的話再說一回。「見他可憐,所以把身上的錢都給他,後來他叫住我,一定要我說出我心事重重的原因。沒想到他居然說他可以幫忙,因為那個監獄的看守人欠他一回人情。」

葇亦抑不住滿心歡喜,不覺雙手合十,垂首而拜,眼角溢著感激的淚珠。

「我……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她問得迫不及待。

「那看守人說明天下午二點同事和他交班,所以明天下午二點半。」

「明天下午二點半!」葇亦復誦好一會兒。「太好了,瑪麗蓮!」

她說著,便歡喜激動地上前緊緊擁住瑪麗蓮。

瑪麗蓮含淚笑了,衷心希望葇亦這樣欣喜的擁抱能夠多幾個,不過,為了明天出門方便,她得開始為葇亦找適當的理由,以便搪塞爵爺與夫人。

冬季到了,監獄里更顯得寒凍。

這對已遍體鱗傷的飛狐來說,也許是不幸中的大幸,由於牢房的溫度低,他的傷口不致惡化,有的甚至已經開始癒合結疤。

然而,這並不代表對他的私刑已經結束或減緩,只是他的耐力已隨著似無盡期的私刑成長,所以他總能發現自己在被整治得昏厥後,還能一息尚存地蘇醒過來。

有時,他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醒來,反正對於他的最終審判的結果,每個人都有底,坐電椅的機率比蟑螂在這監獄里存活的機率還高。

他不知自己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有多久,只吃力地拼湊著那屢被破壞的照片,儘管每張紙片都起了毛,鈍了角,但每一張碎片的位置他都已瞭若指掌。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身上的疼痛,飛狐費力將止不住輕顫的指尖所壓的紙片推到應放的位置,不多久,葇亦清艷絕倫的臉龐將會出現在他面前,那綻放著青春無憂的笑靨,那個只對他含情凝眸的笑容。

葇亦……他不住溫柔地喚著這鐘愛一生的名字,他的唇舌,他的理智,他的心胸,甚至他的神經都不時喚著這個牽引他心魂的名字。

無論你必須怎麼走,我會看著你,這是我說的!

這是他曾對她說過的話,現在,恐怕他就要食言了!

沉浸在重重思潮里的飛狐仍然耳尖地聽到牢門悄悄的開啟,不由得帶著厭惡抬起冷淡的黑眸。

這些日子來,只要這些看守人見他費力拚成的照片已完成,便會毫不猶豫地抬起腳,和著譏笑將這拼湊好的照片踢散,而現在,又不知想出了什麼整人的點子要運用在他身上了。

但當門邊一個纖細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完全怔住了!

那隻出現在他的思維里,他的美夢裡,他心魂里的身影……竟真實地站在他眼前?他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見那身影巍巍顫顫地向他移近,那棕黑的秀髮沒有印象中的短而零亂,那湖水般的綠眸蒙著一層迷∶5奈砥,那姣美清艷的面龐綻著緊張的笑意,是她嗎?他不確定!他不確定!

「嘿!我來看你了!」那艷紅依舊的唇瓣首先打破沉默,吐著哽咽的字句。「難……難道現在是你想跟我玩大眼瞪小眼的遊戲?」

「……葇亦!」他微張起嘴,想喚出這時時低回的名字,喉頭卻乾澀得出不了聲,但是,滿是傷痕的雙臂已向她揚展。

她立即蹲跪而下,衝進他消瘦許多的懷裡,嚶嚶低泣。

「我上回來看你,你怎麼連眼皮都不肯張開一下來看我?」葇亦仰起淚濕的面龐,痴痴地看進那盛滿柔情的黑眸。「我一直在叫喚你,一直在跟你說話,可是你還是不回答我……」

飛狐仍無法相信懷中凄美的容顏是真實的,卻無法移開眼光,不管是真是幻,這樣看著她……他寧願這是一場永不醒來的美夢。

「你弄散了我的拼圖……」老天!這竟是他腦中所能想到的一句話。

「啊?」葇亦吸了下鼻子,低頭一看,錯愕地發現地上碎成片片的相片。「這……怎麼會這樣?我明明是完整地把相片擺在你的胸口上,就怕你沒……」

「不要緊,」他柔聲打斷她的話,將她細緻的螓首貼在胸口。「已經在這兒了。」他說著,便輕吻了下她的秀髮。「誰都拿不走的!」

「飛狐!飛狐!」她為他心痛得淚如雨下,誰會知道,只有在飛狐懷中,她才能縱情哭泣,盡情歡笑,展現最內心、最內心的自我。

那流連在她發上、她臉上、她肩上的撫觸,傾訴著多日來積壓在心底深處的溫柔,葇亦深深偎倚在這酥暖她心靈的懷裡,虔誠地將唇瓣貼在那為她消瘦的胸膛,那為她跳動的心房……她不自覺地伸出嫩白的雙臂,柔柔圈環起他的頸項。

這甜美得無與倫比的感覺,他幾乎要忘了!飛狐感受著那從胸口所傳來蜜般的溫熱,整個人似乎在這一瞬間活了過來。

他不由得小心地捧起那粉雕玉琢的容顏,屏息地輕觸著那曾經熟悉花般的輪廓,細細吮去那含憂帶愁的淚水。

啊!這是多醉人的感覺!他舔舐著她眼角的濕潤,吸嗅著她鬢腮的微香,感受著圍在頸項上的粉嫩柔荑,這樣淺嘗著她唇舌的甜蜜。

當飛狐的雙唇帶著往昔的輕憐蜜意覆在她微啟的芳唇時,葇亦帶著久等的激情熱烈地回應他探進的舌尖,讓他的唇舌帶著她的密密相貼共舞,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了!她明白,他也知道。

「知不知道你越來越動人了?」他擁她入懷,輕喟著。

葇亦含淚帶笑,疼惜地輕撫著他憔悴消瘦的臉龐……

「我想要一天比一天動人,」她嗚咽地說。「因為你說你會看著我……」

「你沒看見我現在這副醜樣嗎?」他看入她漾著水波的綠眸,見她點頭,便歪斜一笑。「你還親我親得像在親白馬王子一樣!」

葇亦瞅著他笑,卻淚流不止,久久才喑啞地說:「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我的心只裝得下飛狐!」

飛狐深深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低啞地出聲。「這樣你可虧大了!」說著,便再次吻住她的唇,傳送著無法道盡的似水柔情。

始終默默立在門邊的瑪麗蓮別著頭,早已淚流滿面。

看著小姐終於如願以償地見到了魂牽夢繫的飛狐,那傾訴情衷的痴醉令她心酸,直到此時,她才徹底了解小姐對飛狐的用情之深。

小姐看不見飛狐飽受私刑的憔悴,看不見他的衣衫襤褸,看不見他的蓬頭垢面,只看得見飛狐愛她不變的心。

初見飛狐便是這般受人百般折磨的憔悴樣,瑪麗蓮無法了解小姐為何對他情有獨鍾;然而,當她的目光瞥見散一地的碎紙片,還有他看小姐那種深不見底的深情眼神,瑪麗蓮明白了……,但她只能為眼前的無法長相廝守的戀人凄惻哀嘆。

「小姐……」

看守人帶著示意的眼光走近,提醒瑪麗蓮時間將盡。她對看守人會意點頭,懷著罪過的心情,遲疑地走上前。

「對不起,小姐,我們該……」

葇亦置若罔聞,更緊依在飛狐的懷中,倒是飛狐抬眼了解地朝瑪麗蓮望了一下,輕輕扳開葇亦,道別似地在她凄艷的臉上劃了一下。

「走吧!」他的食指有意無意地壓在葇亦欲言的唇上。「要不然,我可沒法子再維持清心寡欲的君子風度。」

葇亦噙著淚痴痴望著他幾秒鐘,微微吻了吻他壓在她唇上的指尖,緩緩站起身,走向門邊,在門關起的剎那,驟然回身對他投以最後深情的一眼。

飛狐瞬也不瞬地看著牢門無聲地闔上,記取著葇亦這幕最後的印象,要將這既甜美又痛苦的記憶一併帶到他生命的盡頭。

「糟了!」正要帶她們走出這幢陰森監獄的看守人望向門外時,猛地頓住腳下的步伐。「上頭有人來了!」

「什麼?」瑪麗蓮惶惶喊了一聲,葇亦更感不知所措。

「今天怎麼臨時來了呢!哎!真是!」看守人急急說著。「你們先躲一躲吧!否則,被他們發現,我就要滾回老家啦!」

「躲?躲哪裡?」她們不約而同地問。

看守人四下張望了好一會兒。「你們就躲在那扇大門後面吧!等他們不注意,我就跟你們打手勢,你們就可以乘機溜出去。」

兩位女孩依言躲在這扇少有機會闔上的木門後面沒多久,就聽到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怎樣?一切都正常吧?」一個洪亮的聲音隨著漸近的腳步聲響起。

「是的,組長,一切都好。」這是看守人的聲音。

「那個飛狐還守規矩吧?」

飛狐?躲在門后的葇亦一聽到飛狐的名字,心臟頓時猛烈跳動起來。

「什麼?他還有力氣玩他的那個拼圖遊戲?」只聽那洪亮的聲音雷鳴似地吼著。「是不是你們偷懶,沒揍慘他?」

「沒……沒有的事!」看守人聲音是囁嚅的。「每……每回他都昏過去……」

他們在說什麼?葇亦將門那邊的對話一一聽進耳里,卻無法理出個頭緒。

一個悠閑的男音陡然加入。「那就表示這些舊刑罰對他都已經無效了,組長,我看,就不妨換個新的試試。」

這聲音……葇亦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隨即求證似地望向擠在身旁的瑪麗蓮,只見她臉上亦有驚愕之色。

那洪亮的男聲哈哈地笑了幾聲。「既然畢雷斯爵士又有新點子,不用可惜,何況人又是您出主意抓到的。」

「那我們還等什麼?」

果然是寇爾的聲音!葇亦感到全身不能動彈,原來寇爾不是不能幫忙……等等,他們剛剛說人又是寇爾出主意抓到的,這個被抓的人是……飛狐?寇爾他……

「啊!你們怎麼還呆在這裡?我手勢都已經打半天了!」看守人的聲音驟然在葇亦耳邊響起。「快走吧!」

葇亦卻不管這些,逕自抓住看守人的衣袖,急急追問:「他……他們剛剛說人是寇爾出主意抓的,那個被抓的人是誰?那個新點子要用到誰身上?」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問這麼多做什麼?小姐,」看守人只想儘快打發她們。「快走吧!」

「你不說,我們就不走!」瑪麗蓮卻在旁插起腰開口。「你不回答我們小姐的問題,我就大喊讓剛剛那個大聲雷公聽見!」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們!」看守人趕緊揚手道。「他們想出的點子都是針對飛狐,好了,我話講完了,你們快走吧!」

那麼他們現在又要對飛狐做什麼?葇亦正要開口這樣問,卻被瑪麗蓮急急拉了出去。

「瑪麗蓮,」葇亦泫然欲泣,心亂如麻地低喊。「你聽到沒有?他們說有新點子,不知他們現在又要怎樣凌虐飛狐,我……」

「我們在那裡也無濟於事呀!小姐,」瑪麗蓮憂慮地瞄了葇亦一眼。「我們還是先回市中心吧!要不然,司機一定以為我們走丟了,讓爵爺和夫人知道的話,我們肯定沒辦法再這樣出門。」

她們以逛街散心的名義,讓司機以為她們只在市內的購物中心地帶閑逛,要是在太陽下山前沒回到家,肯定要受責罵的。

她們這樣走著沒多久,瑪麗蓮在路上攔到了一輛計程車。

「香榭大道。」等兩人都坐穩后,瑪麗蓮這樣吩咐計程車司機。

儘管雪花已將大地覆上一層糖似的霜白,爵爺的宅第里上下的傭人卻不受影響,反而如火如荼地準備著爵爺的愛女不久將舉行的婚禮事宜。

興奮的夫人正在大廳里檢視著剛搬進門的婚紗以及價值千萬法郎的珠寶行頭,忽然,一個纖妙的人影旋風似地衝進來,後面急急跟著走進來的,是一臉驚惶的瑪麗蓮。

「葇亦寶貝,你來得正好!」夫人見衝進來的是愛女葇亦,不禁微微一笑。「剛好可以看看這婚紗是不是……」

不待夫人把話說完,葇亦已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掛在衣架上的白色婚紗一把扯下,攪成混亂的一團,將剛陳列好的珠寶首飾全像垃圾似撂進盒裡。

夫人臉色一變,詫異地問:「怎麼了?葇亦寶貝,你怎麼……」

「退回去!」葇亦的臉上是夫人從未見過的憤怒。「這全都退回去!」

「這……這怎麼回事?」夫人一臉霧水地看著女兒,又轉頭詢問地看瑪麗蓮。

「不要看瑪麗蓮!」葇亦忍無可忍地大喊。「母親,這種事為什麼說都不跟我說一聲?我到底還是不是人?您和父親這樣便決定我的終身大事!」

「葇亦寶貝,是哪兒不對了?」夫人錯愕地看著葇亦良久。「我們不是老早就在談你和寇爾的婚事了嗎?你也一直沒有意見……」

「我不是沒意見,我是不敢說!」葇亦被憤怒攪得思維一片混亂。「我不要跟寇爾結婚!我不要跟任何人結婚!」

「噢!葇亦寶貝!」夫人將她憤怒的表達誤以為是對父母的依賴。「人總是要離家的……」

「別再叫我葇亦寶貝了!我已經不是三歲小孩了!」葇亦忿然衝口而出,瞥見母親受傷的眼神,心中歉意頓生,態度也隨之緩和下來。「總之,我不要跟寇爾結婚!我討厭他!」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廳。

夫人無法理解葇亦這突來的脾氣,更無法理解葇亦要放棄寇爾這完美對象的原因,也擔心這是注射嗎啡過度的後遺症,當下決定要立即聯絡丈夫與寇爾。

「葇亦,親愛的,這麼冷的天在外面這麼待著,不怕凍壞嗎?」

佇立在雪地里良久的葇亦聽到這來自身後的男聲,不想回頭,更不想回答。

但是後面頎長的身影卻靠上前來,輕輕握住她的雙臂。「瞧你穿得這麼單薄,萬一受凍著涼,那可不是要急壞爵爺和夫人!」那聲音緩緩貼近她的耳畔,驟然變低。「當然,還有飛狐!」

葇亦一聽,不禁轉頭,憤恨咬牙地看著寇爾。「我信任你,我曾經那麼的信任你,你卻玩弄我對你的信賴……」

「怎麼說玩弄呢!葇亦,親愛的,」寇爾心中一陣狐疑的不解,臉上的笑容卻仍溫文可親。「別忘了,我們要共同生活一輩子……」

「你作夢!」葇亦忿恨地低喊,一想到身旁這個男人就是逮捕飛狐的始作俑者,她就滿心憤恨不平。「休想我會嫁你!你這個殺人兇手!」

「說清楚點,」寇爾心中掠過一陣不安,但不信這不解世事的葇亦能造成什麼威脅。「葇亦,親愛的,難道嗎啡還在戕害你的思考和表達能力嗎?」

葇亦恨恨瞪視他許久。「是你向我父母灌輸我受嗎啡之害的主意吧?是你設計讓警方逮捕飛狐,還有那些監獄里的私刑……」想到飛狐在陰暗的監獄里飽受私刑之苦的情景,她就感到撕裂的心痛。

被揭穿陰謀的尷尬在寇爾冷酷的藍眼一閃而過,無法明白葇亦是如何知道他設計飛狐的事,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運用現有的突髮狀況。

「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用找藉口。」他看入她綠眸中的怒潮,不以為意地笑笑。「這樣我們反而可以好好談談彼此的終身大事!」

他在說什麼?葇亦幾乎要揚手摑寇爾一掌,這樣的事,他非但坦承不諱,還厚著臉皮跟她論起嫁娶。

「沒什麼好談的!」她忿然將頭一甩,不願再面對他的嘴臉。「我絕對不會嫁給你!」

寇爾卻不以為忤地嘖了兩聲,以遺憾的口氣說:「葇亦,親愛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麼說,畢竟,飛狐的生死還操在寇爾爵士的手中。」

「你……」

葇亦怒不可遏地轉過頭來,卻冷不防被寇爾攫入懷中。她本能地扭動身子,奮力掙扎,卻被寇爾從馬球練就的臂力緊緊箝住。

「聰明的話,」寇爾在她耳邊低聲說著。「明天晚上請光臨寒舍共享晚餐,屆時,我們再討論飛狐究竟該生,抑或該死。」

在鬆開葇亦以前,寇爾在她頰上印上紳士的一吻。「別忘了,飛狐的生命就由你決定了。」

這庭園裡的一幕,落在宅第里二樓窗邊關懷注視的爵爺夫婦的眼底,又是另一番不同的意思。看著庭園裡,這年輕的一對親熱相擁,他們總算放心地鬆了口氣,心有戚戚焉地對望一眼。看來,葇亦的如意郎君,真的非寇爾莫屬了。

在這明月高掛的寧靜夜晚,地上的雪似乎把天空都映亮了。

在市郊的某棟華宅里,有一對璧人似的男女坐在客廳。

「謝謝你的準時光臨,葇亦,親愛的,」那金髮藍眼的男子現出慣有的溫文笑容。「晚餐馬上就好。」

「你不用假惺惺了,寇爾,」葇亦咬牙瞪視對方。「你明知我不是為晚餐而來,而且面對你,我毫無胃口。」

寇爾笑臉依舊,溫雅地啜了口茶后,才悠然開口。「好吧!」既然你想速戰速決,那麼,我們就馬上來談條件!」

「什麼條件?」葇亦睨視他的眼光充滿懷疑。

「就是……」寇爾起身走到她面前,低而平穩地說。「我們什麼時候結婚,飛狐就什麼時候被釋放出來。」

這話令葇亦胸口一窒。「真的?飛狐……你可以放飛狐出來?」

「這得視你合作程度而定,」寇爾說得十分漫不經心。「你可以拒絕我,反正我不介意在新聞頭版上看到飛狐坐電椅的消息。」

「卑鄙!」葇亦怒恨至極,卻恨自己改變不了這眼前的一切。

「怎樣?」寇爾滿意地看到葇亦一臉惶惑的模樣。「我讓你考慮一分鐘。」

「為什麼是我?寇爾,為什麼?」葇亦憤恨不解地間。

「就當做我不能沒有你。」寇爾笑容可掬地說。「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葇亦,親愛的,幸好是你,否則飛狐不就完全沒有存活的機會了嗎?」

葇亦痛苦地抱住頭,明知眼前的男子是將她推入黑暗深淵的始作俑者,而他卻掌握著她摯愛的飛狐的生死大權!她該怎麼辦?該怎麼辦?

「時間到了,決定了嗎?」寇爾的語氣十分輕鬆。

「……」葇亦深鎖眉心,緊閉雙眼了幾秒鐘,才顫聲間:「最快……你最快能將飛狐釋放出來,是什麼時候?」

寇爾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我尊重你的選擇,葇亦,親愛的,三天後,怎麼樣?三天後,我們將會有場盛大的婚禮。」

葇亦僵硬地點點頭,轉身要走,卻被寇爾一把拉進懷裡。

「別掙扎,親愛的,」寇爾將她緊緊箝制於懷中,在她耳邊低低說:「你不希望飛狐在這三天之內有什麼差錯吧?」

葇亦瞪大激憤難忍的綠眸。「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我只保證這三天之內他不會死,至於私刑……」他故意打住。

「不!你不能這麼做!」葇亦喑啞地迸出吶喊。

「那就看你的表現嘍!葇亦,親愛的。」寇爾說著,便吻起她的耳腮,她的頸項,甚至動手將她身後的拉鏈松下。

當寇爾的舌頭強硬地探進葇亦的口中時,葇亦僵直地忍住充塞於胸口的心酸,木然地張著嘴麻痹地承受這驟然的凌虐,當她驚覺後背突生的涼意時,本能地抱緊雙手,護住了前胸。

「你應該表現得像個熱情的妻子,」寇爾用只有她聽得見的音量清晰地說著。「別忘了我是你未來的丈夫,也是操縱飛狐生死的人!」

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是不是人?葇亦像被凍住似地在寇爾懷中不知多久,麻木地感覺著被褪去衣衫,和游移在肌膚上烙印似的指尖,她機械似恍惚地將手環在寇爾腰上,那在她耳畔的吹氣令她作嘔。

「飛狐……飛狐……」她下意識求救似地低低喚起這個心愛的名字,似乎只要這樣,她飄搖無助的心便有了依靠。

寇爾猝然停止在她身上的動作,冷酷的臉上閃過一絲陰鷙。

「葇亦,親愛的,」他的臉像戴上面具似地,在頃刻間,換上溫柔的神情。「對不起,是我過分情不自禁。」

他一面說著,一面替葇亦拉回衣衫。「我會把這一刻,留在我們的新婚之夜,讓你知道,我是個多溫柔的丈夫。」說完,便在葇亦頰上印了一吻。

葇亦轉身匆匆走出門外,幾乎是倉惶得連滾帶爬地逃出寇爾的華宅,在自己的司機發現以前,已彎下腰,在街邊的角落大吐特吐,在感覺像要把自己的心肺給嘔出來之後,她終於忍不住凄切地失聲痛哭了。

在葇亦的背影消失在門后的剎那,寇爾轉身走進隔壁房門半掩,幽黑陰暗的小室,他扭亮燈,在昏黃燈光照明下的小室,破舊的沙發里,坐著一個精神委靡,蓬頭垢面的東方男子。

「怎麼樣?飛狐,」寇爾走過去,得意地踩住飛狐垂在沙發上的手,露齒笑著「還喜歡葇亦跟我纏綿悱惻的對手戲吧?」

飛狐頹然地看向寇爾,緩緩垂下眼帘,剛剛那幕火熱的場面讓他痛徹心扉,葇亦,他無法忍受自己心愛的女人在他面前與別的男人如此親密纏綿!

只聽寇爾陰沉地繼續道:「一場盛大的婚禮正等著我們,到時候,葇亦就完全屬於我的了,瞧你這副蓬頭垢面的垃圾樣,葇亦要跟我,是她聰明!」

不知這幫人在他體內注射了什麼東西,飛狐只感到自己像植物人似地全身癱軟,意識卻亢奮得難以合眼,讓他睜眼卻無力地看著葇亦投進這個男子懷裡,任憑這男子吸香吮玉,那模糊低語似是情話般傳入他耳中,更是心如刀割的痛!

但是,眼前這個挾帶貴族優越的男子是對的;飛狐悲涼地想,任他如何痛苦,即將面對死亡的他,又如何能為心愛的女子遮風擋雨,呵護她一生一世?

我想要一天比一天動人,因為你說你會看著我……

我的心只裝得下飛狐!

葇亦,別了!他的葇亦,飛狐愴然地對自己嘆息,倘若這個男子能善待善良純真的葇亦,他將死而無憾。

驟然,一陣叩門聲唐突響起,走進來的是個十分精壯的中年人。

「你可以帶他回去了!」寇爾面無表情地對來人說。

領教了跟他搶女人的滋味了吧?寇爾滿意地看到飛狐眼底痛苦絕望的頹喪,殘酷地想,哼哼!這只是前奏曲,精彩的還在後頭。

「你是組長,」寇爾看著飛狐被帶走後,對中年人塞了張空白支票。「告訴你上頭的,三天後,我要飛狐坐上電椅,就在我的婚禮鐘敲響的那一秒鐘!」

那中年人低頭看了看那張支票;對寇爾露齒而笑。「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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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愛追緝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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