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耶律奇心情出奇的好。
大好的天氣,愛馬逐風前所未有的馴服,讓他能享受到難得柔和的風。
十餘名手下不快不慢地縱馬馳騁在他身後的廣袤大漠之中。
沒有討人嫌的人在他耳邊絮絮叨叨。
作為遼國最年輕的將軍,國內的事情處理順利,國外暫時也沒戰事,還有什麼比在安靜中享受風的低鳴更美好的事情呢?
可惜如此的好心情在轉眼間成為歷史。
左邊的沙丘突然竄出一個黑影,衝到他的馬前。
逐風突遇險情,表現了它作為一匹寶馬的素質。還沒等耶律奇反應過來,馬兒已經從那黑影的身上一躍而過,順便把自個兒的主人從背上摔了下來。
「什麼人?」
「將軍!」
「您沒事吧?」
隨著一連串的問話,背後的十餘個手下已經訓練有素地圍了上來。一邊把耶律奇扶起來,一邊用刀陣招待突如其來的客人。
耶律奇面無表情,眼帶寒芒地站起來,心裡已經把逐風罵了個狗血淋頭。不知道是不是馴服它的時候沒到家,自從逐風大爺作了耶律奇的坐騎之時就有個怪癖——有事沒事把主人從背上摔到地上,然後再用馬鼻打個呼嘯,以顯示它的勝利。
總有天要把這東西給宰了。耶律奇心裡想著,抬頭看向地上躺著的人。
「大爺,大爺請救救我,救救我啊!」
來人是個女子,年約二十左右,雖然此時髮鬢凌亂,滿面泥塵仍可以看出是個美人胚子。若好好打扮一番也會是勾人的尤物。
耶律奇上上下下仔細地看了她幾眼,此女衣衫襤褸,但衣料質地不差,應該不是個尋常人家的女子。遂揮揮手,示意手下眾人放她起來。
「小姐請不必害怕,你為何這般模樣?又為何突然衝到我的馬前?」
「大人,小女子是上京人氏,隨父經商來到此地,沒想到半路遇上了強盜。那賊人實在是武藝高強,竟把家父所請的保鏢全部殺死,還……還一刀就……」說著就嚶嚶地哭了起來,又說:「小女子不堪受辱,本想尋死。那盜賊意亂情迷,一時疏忽,我趁機跑了出來。誰想他竟追了我一天一夜,我早已筋疲力盡,幸好天可憐見,讓我遇見大人一行,否則——」
她話音一落,當場的幾人已忍不住罵了起來。
此地已靠近遼國都城,遼國一代明帝耶律宏韜剛剛即位,在以往三不管的地帶進行好幾次肅清,以確保商旅安全通行。這邊恰好是耶律奇的領地,在這裡出了這種事情,即使是耶律奇本人也有點顏面掛不住的感覺。
想到這裡,耶律奇也不動聲色,冷冷說道:「小姐不必驚慌,我等正在回上京的路上,定會安全將小姐帶回上京,那賊子不來就罷,若是敢來定為小姐報仇。」
那女子水汪汪一雙眸子感激地對上耶律奇,此時心魂已定,仔細一打量那救命恩人,竟是少見的俊俏,一顆芳心頓時如打鼓般跳了起來。
耶律奇卻對女子口中的盜賊很有些興趣。
「聽小姐所言,襲擊商隊的竟是一個人嗎?」
「請大人喚我如欣即可,家父身亡,我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回到上京也不知如何是好,哪還是什麼小姐呢!」
又說:「正如大人所說,的確只有一人。」
一個人就可以打敗一個商隊?若非此女撒謊,那就是那人的功夫當真是深不可測?
耶律奇如此想著,翻身上馬,指揮一干人等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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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沉下時,耶律奇決定就地搭氈帳歇息一宿。
大漠的天氣變化無端,白晝還清風拂面,烈日炎炎,晚上就飄起了細雨,冷得人直打哆嗦。
耶律奇獨自坐於帳中,看著皇上目前來的密函,心中煩躁不已,總覺得有事將要發生。
驀地,帳內一陣冷風吹起案前卷宗飛散。
等耶律奇抬起頭來時,他看見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他五步遠的地方,彷彿他天經地義就該站在那裡。
來人身形修長,比起北方的男人顯得纖細了許多,耶律奇由此猜想他是不是宋人。
他戴了一頂有面紗的斗笠,看不清面孔,卻可以感覺到他的雙眼正一眨也不眨地望著帳中的主人。
耶律奇沒喊叫,也沒有驚訝,慢慢把卷宗整理好,才用手托住下巴凝視著來人。
半晌才開口問:「你有什麼事嗎?沒事我想睡了。」語氣就彷彿對方是自己的一個僕役。
那人的面紗微微一動,冷冷的聲音傳了過來:「你不想叫手下來救你嗎?」
耶律奇聽得那聲音清如翠竹,亮若風鳴,振動著他的耳膜,好聽得不得了,頓時湧上一股慾望想看看此人面紗下的面容。
於是,他說:「你從容不迫地走進來,想必外面已動了什麼手腳,所以我想即使我叫了也不會有人進來。然而最主要的一點是我不覺得我需要救命。反觀你,面遮黑紗,行為鬼祟,不敢以真面目見人定是小人一輩。」
來人的面紗又一動,很久才說:「告訴我那女子在哪裡?我就放過你。」
耶律奇一聲冷笑:「是嗎?我倒想知道是誰放過誰?」
話音一落,他便一躍而起撲向來人。以他的性子廢話了許久才動手已是奇特,聲音聽夠了想見見被隱藏的到底是怎樣的一張面孔。
還沒等他站穩,迎面就是兩枚銀針,耶律奇也不躲閃直接就伸手去抓。他的動作快若閃電,銀針幾乎是手到擒來,就在要碰觸銀針的時候卻陡然看見那暗器閃著暗藍的光芒。
不好!竟是淬了毒的傢伙,他心中一驚,趕緊換招。就這一個凝滯,對方已攻了上來,那人用的是一柄軟劍,劍鋒凜冽,是難得的好劍。
那人佔了先機,一柄劍使得呼呼有聲,向他面門直刺了進來。耶律奇頭一偏,順勢劈向對方左肩。那人肩一沉,挽了個劍花刺向耶律奇的左腕,耶旅奇左手五指一收,彈將過去。
兩人你來我往,轉瞬間過了數十招。來人的武功沒耶律奇高,但是,仗著利劍和神出鬼沒的暗器倒也沒落下風。如此又過了幾招,耶律奇應付得輕鬆自如,對方卻開始有點煩躁不安了,對方大概沒想到耶律奇居然是如此棘手的一個人物,他的動作變得有點滯怠,露出了面目的空門。
所謂高手過招,一著棋亂全盤皆輸。
耶律奇當然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一招擒龍手扯下了對方的面紗。那一瞬間他心裡略覺不妥。此人武功造詣相當不錯,沒理由露出這麼大個破綻,但耶律奇又看不出他有什麼后著。正想著,一張臉陡然闖進了他的視線。
耶律奇只覺得心中一震,如遭雷擊,看著那張臉竟發起呆來。
那個人的面孔出乎人意料之外的美麗。耶律奇見過美女不少,可和此人一比連用庸脂俗粉來形容她們都嫌抬舉了。
尤其是當他望進那雙牢牢盯著他的眼睛時,黑漆漆的瞳孔里映著他的樣子,他不由得開始臆想在這個人心中的自己有著什麼樣的形象?
就這麼一會兒功夫的失神,對方出手絲毫沒有猶豫,一大蓬的藍色煙霧頓時將耶律奇包圍了起來。
等耶律奇清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倒在地上,略一運氣便知道只是中了普通的迷藥,並沒有性命之憂。
他心中一陣苦笑:想他堂堂遼國的大將軍什麼場面沒見過,竟被這小小的美人計放倒,說出去肯定會笑掉別人的大牙。
看著倒地的耶律奇,那人輕輕一笑道:「好個扎手的貨色,倒費了小爺我這麼多功夫。」
那一笑燦若桃花,明明是個男子看來卻有說不出的明媚可愛。直教人覺得死在這笑容下也是心甘情願。
他蹲下來直視耶律奇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那個女子到底在哪裡了吧。」
耶律奇道:「那女子的姿色及不上你一半,抱著那般的人,你也會有色慾嗎?」
那人一聽,愣道:「你在說什麼啊?」
「我說,你這樣的面容和身材也能抱女人嗎?就算你想抱,用得著當強盜去強迫人家嗎?」
那人一聽,心中怒到極點,他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聽到說他不像男人的話。
他嘿嘿一笑,贊道:「說得好!說得好!本來我不想傷你,現在放過你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了。」
說著一巴掌就扇在耶律奇的臉上。
耶律奇低頭吐出一口混著牙齒的鮮血。
更加挑釁地說:「連打人都像女人。只有女人才會扇男人巴掌。被你這樣的美人扇這巴掌是我的榮幸。」
啪!那人毫不留情地又是一個巴掌,這次扇在耶律奇的右邊臉頰。
耶律奇低頭又吐出口鮮血,說:「有性格,我喜歡有性格的美人,你記著這兩巴掌我耶律奇必要你雙倍奉還。」末了還加一句:「在床上。」
那人罵了句白痴,但見他如此倔強,一時間也拿他沒辦法。
「我不想和你廢話,快說那女人到底在哪裡?」
耶律奇嘿嘿一笑道:「在你後面。」
那人不為所動地笑著說:「你當我三歲小孩兒啊!」
話音剛落,背後就伸出根木棒一下子把他打倒在地。
叫如欣的女子拿著木棒站在一旁,還沒等耶律奇說話,她就把人綁了起來。那人掙扎了兩下蘇醒了過來。
耶律奇軟在一邊,看見那人的血順著雪白的臉頰流下來,心中竟有點不忍。
如欣靠過來邊察看耶律奇的傷勢,邊說:「耶律公子,你沒事吧?」
她指著蜷縮在地上的人說:「就是這個人殺了我爹。他的毒藥特別厲害,外面的幾位大哥都被迷昏了。」
又說:「耶律公子,你中了他的迷香,我這裡有解藥,你服下它。」
說著從衣襟里拿出一枚藥丸。
耶律奇接過來正要服下,卻突然聽到那人開口道:「小爺我給你個忠告,這個蛇蠍女人的東西你最好不要吃。」原來此人已醒了過來。
那人見耶律奇轉頭看著他,又說:「我的葯最多要你全身無力一陣,若是她的話,多半會要了你小命,還會把你連皮帶骨吞下去。」
如欣聽了,走過去就是一腳,把那人踢得在地上滾了幾圈,罵道:「小賊還不給我閉嘴,待會再來收拾你。」外貌明明是個溫柔小姐,語氣里卻隱隱有種陰戾之氣。
轉過頭卻對耶律奇溫柔地笑道:「耶律公子,這小賊甚是狡猾,你莫聽他胡言亂語。我父親本是做藥材生意的,對於這些迷藥的伎倆清楚得很。」
這一句話說得耶律奇疑慮頓消,也沒理那人就直接把葯吞了下去。
旁邊那人一看,連連嘆氣道:「你說這世上怎麼有這麼傻的人,連好人壞人都分不清,待會兒就知道苦頭了。可惜這世上什麼都有,就是沒後悔葯。」
幾句話說得耶律奇臉色鐵青,罵道:「白痴也知道這個時候該相信誰,你難道讓我相信把我迷倒的賊子嗎?」話音未落,只覺腹部一熱,全身內力竟消失得空空如也。耶律奇一驚暗呼不妙,中了那人迷香也只是感到使不出力罷了,實際上在故意激怒那人時,他幾乎已經感覺到自己可以自由活動了,然而……
他吃驚地轉頭望向如欣,前一刻還溫柔端莊的大家閨秀,此時眼角眉梢竟是春意蕩漾看來有說不出的妖媚淫蕩。
只聽得她嬌滴滴地對耶律奇說,「耶律公子,你不要怨我。我赤練蛇行走江湖多年,從來沒遇見過像你這般威武俊帥的男人,妾身實在是為你迷醉,你我今日一夜春宵,男歡女愛。莫要負了這難得的緣分啊。」
此時就算是白痴也自然知道這女子一直都在撒謊。
旁邊那人噗哧一笑道:「是啊,白痴也知道該相信誰,可就是有人不知道。這赤練蛇最喜歡殺和她剛歡好過的男子,越喜歡手段越狠,你就等著試試種豬做完了再做死豬吧。」
話音還沒落,人就被赤練蛇如欣踢得又滾了幾圈。
「不知死活的小子,老娘不過想留著你慢慢折磨,你倒越發討死起來,你不要以為我心慈手軟!」
說著就抽出劍來想殺了那人,耶律奇見狀,忙軟下聲音說:「如欣姑娘,自古英雄愛美人,我們的好時候何必為這麼個黃口小兒壞了情緒。」
心中暗想,都什麼時候了這小子還和她鬥嘴。邊瞪了對方一眼,邊把袖口裡藏的匕首落在腳邊偷偷踢向對方。
如欣一聽耶律奇如此說話,喜逐顏開,忙把耶律奇扶到帳篷里的軟榻上說:「耶律公子倒是知情識趣。」說著手指就在他的胸口亂轉起來。
耶律奇拚命地忍住噁心的感覺和她敷衍起來,心中只祈禱那小子能趕快鬆綁。
如欣的身體像蛇般繞上了耶律奇的身體,當她的手指從耶律奇的胸口來到下身的脆弱之處時,耶律奇的心中已動了殺意。如欣鬆開他的腰帶,一隻手探了進去。耶律奇全身一震,這種猥褻的感覺讓他憤怒到了極點。被欺騙和侮辱的感覺使如欣在他眼中令他噁心到想吐,從來沒有一個人讓他恨到這種程度。但是,只要一想到被那個人這樣看著,下身居然有了反應。
正當他有點認命地想著今天難逃一劫之際。如欣身子一軟倒了下來。這回拿著木棒站在一旁的人換成了那個絕美的男子。
他對耶律奇呵呵一笑道:「最難消受美人恩?這飛來艷福倒讓你便宜了。」邊說還邊對他的樣子眨眨眼。
耶律奇渾身無力,全身燙得難受,沙啞著嗓子說:「那葯——」
「感覺到了?」那人說:「那是赤練蛇得意的媚葯。要是這個時候不和人交合三天三夜,你就會全身爆裂而死。」
耶律奇一驚,想難道自己今天竟要喪生於此。眼睛卻瞪著那人。
「你看我幹嘛,難不成你要我陪你?」那人本是調笑著說著話,卻臉孔突然一變罵道:「做你的春秋大夢!」
耶律奇本是想問他有沒有解藥,突然聽他這麼說,自己的下腹竟湧起一股滔天浪潮,下身立即腫脹起來,幾乎要把褲子撐破。看著那人的臉,聽著他說著話,效果竟比赤練蛇那媚人的技巧還要有效。
那人把赤練蛇點了穴道踢到下面,想了想從包里拿出顆藥丸塞進耶律奇嘴裡道:「算你運氣,現在小爺心情好,救你一命也就不求回報了。給你一句忠告,不要一看見漂亮女人就失去了戒心。」
轉身走向赤練蛇嘴裡還邊嘟噥著說:「看起來還聰明,原來是個繡花枕頭。」
直把耶律奇聽得哭笑不得。
那人一把把如欣的頭髮提起來喊道:「死賤人,不要這個時候給我裝死。我且問你,當年七巧府的血案到底是不是你們一夥做的?你老實說我還可以給你條生路,你要敢說半句虛言我要你生不如死。」
赤練蛇倒也硬氣,哈哈笑了兩聲說:「你從中原追我到大漠,我還以為是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小小七巧府。老娘一生作案無數,誰記得那麼多。」
「我呸!就憑你也動得了七巧府,我是問你們組織的首領是誰,你們的總舵在哪裡?」
「什麼組織總舵的,我一概不知。」
「你——」那人聞言咬牙切齒,瞄了眼耶律奇繼續道:「好,夠狠,我倒要看看是你狠還是我狠。」
說著就想要動刑。轉念又想那個男人不知是敵是友,此地不宜久留,還是早走為妙。
這樣一想就點了如欣的睡穴,一手把她扛在肩頭,一手伸進嘴裡發出悅耳的哨音召喚自己的坐騎。
剛想走出帳篷,只聽得一聲厲喝:「站住!」
他一驚回過頭去卻看見耶律奇持劍已站在身後,幾乎是同一時間,那把劍刺進了練如欣的身體。
名聞天下的赤練蛇練如欣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死在睡夢之中。
等練如欣的鮮血噴洒了那人一身,他才從震驚中驚醒過來。
「混蛋!」這兩個字從牙縫中擠了出來:「你這個混蛋,我找了十年才找到的線索你——你居然——」氣得說不出話,自然就拳腳招呼了。
耶律奇一臉無所謂地邊招架邊說道:「我耶律奇絕不會允許這麼欺騙侮辱我的女人還能在這世界上多活一瞬。」
那人氣急反笑道:「好!我也不會允許你這種白痴留在世上為禍人間。」
兩人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耶律奇心中暗想索性把看見自己丑態的人給殺了滅口;那人十年辛苦一場空,滿腔憤怒無從發泄。這次動手兩人都使出真功夫,都想置對方於死地。
正打得不可開交,外面一陣喧嘩。耶律奇的手下們中的迷藥失了效果,聽見主人帳篷里交戰的聲音都圍了過來。那人見情況不利,忙全力揮出三劍逼退耶律奇,趁機衝出帳外。
等耶律奇跟著衝出去的時候,就看見他躍上飛奔而至的一匹白馬,絕塵而去。
不知為什麼,他拚命地叫了起來:「你叫什麼名字?」他問。
遠處一陣煙塵揚起,沒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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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騎撒開蹄子一陣狂奔,瞬息就是幾十里以外。
馬非凡馬,一身雪白的發毛,肚子下有些許鱗片。它們整齊地掩蓋著馬腹,被從馬鼻正中而下的一道黑線左右分開,額頭明顯的棱形記號標誌著這匹馬正是天下難尋的良駒——一字板脅玉麒麟。
據說這種馬是家馬流落到森林和野獸雜交后產生出萬中挑一的良種,不但極其難找又因其脾氣暴躁難以馴服成名。它是馬中珍品,腳程奇快,日行千里。
人卻是凡人。馬上的騎士身著一身普通的青布衣服,蒙著布的臉看不清年齡和模樣。挺拔的坐姿、修長的身形是這個普通的旅客唯一讓人印象深刻的地方。他緩下速度,細細的手指鬆鬆地握著韁繩,讓馬信步走著,他則微低著頭陷入沉思。
騎士叫冷昊。
冷昊在心中又嘆了口氣,從中原花了數月找到的一點點線索竟然就因為那個白痴色鬼突如其來的插手而硬生生斷了。既然赤練蛇已死,他又要到哪裡去找關於當年「七巧府」被滅門的蛛絲馬跡。
一提起「七巧府」,有點年紀的人絕對會記憶猶新。
十二年前「七巧府」是中原極負盛名的望族之一,主人冷林鋒與妻子江月因出色的醫術、鑄煉術聞名江湖,這樣的人物卻在一夕之間滿門被滅,整個「七巧府」大火燒了一天一夜,滿府八十多口竟沒剩下一個活人。傳言只有江月帶著年僅五歲的長子逃脫后不知所蹤。
冷昊想到這裡心頭一痛,神情恍惚差點從馬上跌了下來。十二年了,身為冷家最後的後人自己也長大了。
默默咀嚼著這份苦澀,母親臨終的囑咐響在耳邊:「昊兒,你也大了,冷家的滿門血仇只能由你來承擔了。你一定要查出真兇,為夫君報仇啊!」
曾經那麼美麗的母親自那一夜失去家和親人,武功盡失,宛如廢人,連一個養在深閨的小姐也比她身強力壯,這樣一個女人帶著一個幼孩過著怎樣的日子簡直讓人無法想像。
冷昊小小年紀便懂得了生活的辛苦,他自己設計各式各樣的用具,靠著這些手藝和行醫才能維持一家的生計,當他年紀漸長時,便獨自一人和姦商們打著交道,專門為一些門派打造兵器。同時以林江的化名懸壺濟世,江湖上的人因此給了他一個名號:「冷麵巧手」,也有人叫他「玉面神醫」。
正當一切開始好轉的時候,相依為命的母親卻終於因為操勞過度,客死異鄉,至死沒有再回到當年的七巧府——那個她與父親有著美好回憶的地方。
那個混蛋!冷昊繼續著從剛才開始就持續地咒罵,總有一天他一定會從他身上討個公道。
如今,只有到赤練蛇生前想去的上京一探消息,也許會找到點蛛絲馬跡。但冷昊也非常清楚這種可能性實在是非常渺茫。
反正,都是那笨蛋的錯,早知道就不救他,讓他慾火焚身死了算了。這種死法對他還蠻適合的。
混蛋!
邊想著冷昊整理了下衣裳,總覺得有什麼事情還沒完成一樣,心裡有點不安。
此時,玉麒麟嘶叫一聲。
「啊!」冷昊大叫一聲,冷汗開始從額頭上冒了出來。他終於想起他為什麼心神不寧了。
「怎麼辦?」他哀叫道,拍拍玉麒麟的頭自言自語說:「那個人死定了!我怎麼會忘了,先前下在他身上的迷藥里有味綠薹,練如欣的媚葯里有味胭脂散,而我給他的那丸解藥里有味龍涎草。這三味藥物一混在一起就成了一種天下至毒的藥劑了啊!死定了,死定了!雖然,我很想他死啦,可是……」
對耶,可是……人家好像也沒幹什麼很過分的事情,就算他是個大奸大惡的人自己身為醫者也不能見死不救啊!而且……說起來,自己也是害他的罪魁禍首!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無辜被卷進練如欣和自己的恩怨里的。
「可是……」冷昊突然仰天大喊道:「那種人真恨不得他死了算了!」
喊完后,冷昊認命地掉轉馬頭重新往來路跑去。
馬蹄飛揚,兩炷香功夫他就看見了那人紮營的地方,遠遠的幾個帳篷在天邊浮現。
冷昊躲在沙丘之後,暗自忖度那毒藥現在想必已經開始發作了,以那人的功力應該可以撐上三個時辰。他抬頭看看天色,決定趁著天色還沒全亮就入帳救人。
本來又想如法炮製的在篝火里加迷藥,可惜迷藥用完了。只好隻身涉險。
他偷偷繞到那人的帳篷後面,果然裡面人來人去,面色凝重,這該如何進去啊?
想了想計上心來,打倒一個侍從模樣的人,端著水盆踏進了一晚竟進入了兩次的地方。
地面已經看不見練如欣的屍體,那人躺在床上一動不動,冷昊突然胸口緊了緊,他該不會是死了吧?
他身邊圍著一些人,其中一個中年人見他進來就說:「你們大家還是出去吧!別在這裡打擾將軍大人。」說著就接過了冷昊手中的水盆。
一眾人等魚貫而出。冷昊偷偷窺視著耶律奇的臉色。
那中年人看他不動,奇怪地問:「你怎麼還不下去?」
他凝視冷昊幾秒鐘不解地問:「你叫什麼?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啟稟大人,我是三小隊——」邊順口胡謅邊越走越近,趁著那人低頭思考到底他是誰的時候,冷昊右手一揚,迅雷不及掩耳地把那人劈暈了過去。
他走到耶律奇的面前,對方臉色已呈黑青色。他趕緊拿出懷裡珍藏的一個白色小瓶,小心翼翼的拿出白色的藥丸道:「算你小子運氣,我剛好帶了解百毒的解藥,還能替你增強功力,我自己都捨不得吃倒叫你撿了個便宜。」
說完,嘆了口氣,不甘心地把藥丸喂進耶律奇嘴裡。
剛想轉身離開,就看見剛才昏倒的人睜著一雙大眼睛盯著他看。
冷昊嘆了口氣。
怎麼他犯了與那赤練蛇同樣的錯誤——對俘虜不夠重視。一邊提醒自己:下次別忘了要點穴,一邊看見數十人聽見那人「抓刺客」的叫喊而沖了進,來。
一個人與十數人交戰——結果當然顯而易見,他冷昊也不是什麼練武奇材,一劍就可以血流成河,所以為了保命只好邊打邊喊:「我是來救你們主人的。」
雖然很滑稽,但是,對方的攻勢的確緩了緩。
支持了約一炷香功夫,終於謝天謝地地聽到了那人醒過來的聲音。
「喂!」冷昊滿懷希望地對那人叫道:「白痴,快點告訴你的手下是我救了你!」
那人睜開迷茫的雙眼,一看見他立即眼中精光四射,就像見到羊的狼,看得冷昊心中一驚,暗呼不妙。
果然,下一刻,耶律奇冷冷地說了三個字:「擒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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組成整個大漠的沙土隨著風卷上天空,遠遠看過去整個地面就像籠上一層輕紗。冷昊獃獃地從自己住的帳篷里向外望去。從那天因一時好心失手被擒到現在已過去了五天。
他被制住武功被迫和這隊人馬同行,一到夜裡就被軟禁在這個帳篷里,一直沒見到耶律奇。
在這幾天冷昊已經知道了那個可惡男人的名字,也知道了他就是在遼國擁有實權的大將軍。冷昊並沒有多著急,因為隊伍移動的方向正是上京,與他想去的地方相同。一想到要獨自一個人在沙漠里走上數十天,冷昊就寧願自己以這種狀態和這些人同行,至少,還有人可以和他說說話。
夜幕降下時,外面看守他的侍從走了進來告訴他耶律奇想見他。接著就把他帶到了耶律奇的帳篷前面要他自己進去。
冷昊掀開帳篷,裡面空無一人,正在疑惑之際,只覺得腰間一緊人就趴到了地毯之上。
「什麼人?」冷昊驚惶地轉過身體,眼前卻是一張放大的面孔。
耶律奇把他壓在地面與雙臂之間,冷昊甚至能夠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
「你想幹什麼?」
耶律奇一聲冷哼道:「那兩巴掌我可沒忘記,這輩子我還是第一次被人這麼侮辱。」
真是個睚眥必報的傢伙!冷昊邊想邊把眼睛一閉罵道:「我只恨怎麼沒讓你這恩將仇報的小人死了算了,反正我現在落入你手,要殺要剮隨便你!」
想到自己家仇沒報就要死於此間心中一片凄涼。
等了半晌卻沒有動靜,冷昊小心翼翼地把眼睛睜開,發現耶律奇竟獃獃地看著他。
「你看什麼看!若是以前我一定把你眼睛挖出來!」
耶律奇聽到他的罵聲才發覺自己的失態,他撫上冷昊的臉說:「你忘了我說過什麼。那兩巴掌一定要你雙倍奉還,在床上。」
冷昊一驚隨即醒悟過來又罵:「你真是個變態!難怪受不了練如欣的挑逗把她給殺了,原來是討厭女人啊!」
「你——」這句話又把耶律奇氣得半死,心中想索性以後都不要和這傢伙說話,直接做就行了。
邊想邊伏下身子想要親吻冷昊。
冷昊眼睛睜得大大的,直瞪著他的頭越來越大,眼看兩人要雙唇相接,冷昊一聲大喝:「慢著。」
耶律奇嚇一跳,問:「你幹什麼?」
冷昊冷笑兩聲說:「我武功不如你,又倒霉地遇上你有這麼個癖好,看來今天是難逃此劫。但是要我什麼也不做,就讓你為所欲為我心有不甘。」
「喔!」耶律奇只覺此人當真有趣就問:「你想怎麼反抗?」
冷昊驀地扯開喉嚨尖聲大叫起來:「救——命——啊——救——命——啊——」
他用盡全身力氣喊叫,把近距離接觸他的耶律奇嚇了一大跳,捂著耳朵跌了老遠。
冷昊叫完后又說:「我知道叫了也沒人來,但是還是要試試看。現在,隨便你吧!」
他看著耶律奇,只見耶律奇先是怔怔地望著他,似乎還沒從剛才的打擊中清醒過來,下一秒,再也忍不住地咧開嘴巴大笑起來。
這一笑足足笑了一盞茶的時間,笑到後來耶律奇幾乎無法呼吸了。
冷昊靜靜地等著耶律奇笑完,聽見他說:「你等我一會兒。」說完就出了帳篷。
冷昊無聊地坐在地毯上認真思考要不要逃,簾幕一動,耶律奇又走了進來。
他手裡端著個大盤子,裡面裝著各種野味,還有一瓶酒,兩個酒杯。他把盤子放在帷帳中間的矮几上,旁邊就是火盆,邊招呼冷昊道:「你肚子餓了吧!坐下來吃點東西。」自己率先坐在柔軟的羊毛氈上。
冷昊從他一進來便開始渾身戒備,但是,從中午到現在他都沒有進食,腹中饞蟲做怪。他想耶律奇如果真要做什麼剛才就做了,也不需要這個時候在他面前耍花招。想到這裡心中一定,便在他對面坐了下來。
耶律奇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刀,把肉割成長條,遞給冷昊一塊。
冷昊也不客氣,一言不發地接過,大口地咀嚼起來。
耶律奇一邊吃東西,一邊欣賞著眼前的美人。冷昊與耶律奇身高其實相差不遠,最多矮半個頭,但耶律奇魁梧的身材卻不是冷昊修長瘦削的身材可以相比的。裹在厚厚的羊毛褂子里的冷昊使他在耶律奇眼中看來有說不出的柔弱,而那大口吃肉的姿態卻使他顯得十分可愛,就像見到了魚的小貓。
冷昊抬起頭瞪他一眼說:「你既然沒那意思就別色眯眯地盯著我看,很影響食慾。」
耶律奇調笑著說:「聽你的口氣似乎很可惜一樣,我隨時可以滿足你喲!」
冷昊本想叫罵,轉念一想萬一惹怒這傢伙就得不償失了。於是低頭繼續吃肉,沒有再言語。
耶律奇看著他說:「我知道你現在不想搭理我,不過你也別把我想得這麼壞。我耶律奇有仇必報,但也是知恩圖報的人。」
「喔~~」冷昊故意發出極度不信任的聲音。
耶律奇苦笑一聲說:「剛才不過逗你玩,誰叫你長得這麼漂亮,我很想看你臉紅的樣子。」
冷昊聽了忍住要嘔吐的感覺說:「看來那兩巴掌還不夠讓你好好反省。」
耶律奇笑著說:「我已經在反省了。所以我打算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冷昊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笑臉,燦爛得叫人看了就礙眼。說:「你怎麼報答我。我只求你現在放了我就行。」
「這怎麼可以。」耶律奇回答說:「我最不喜歡欠人人情,我說要報答你就要報答你。在我沒報恩以前你都不可以離開我。」
果然是狼子野心,滿嘴廢話。
耶律奇又說:「你聽我說完再罵我好不好?!」
冷昊心想我又沒說出來,這人不但是個白痴還老犯疑心病。
耳邊聽耶律奇說:「你不是在找七巧府滅門慘案的線索嗎?」
冷昊一下子抬起頭來直直地盯著耶律奇。
耶律奇得意地說:「你知道我是誰嗎?」
「誰管你是什麼東西?」
「我可是遼國的大將軍,也就是說如果你的仇人真在遼國境內,絕對逃不過我手下的眼線。」
「你到底什麼意思,直說吧!」
「很簡單啊!我幫你找你的仇人,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見冷昊半晌沒有說話,耶律奇問道:「你怎麼不說話了?」
冷昊說:「報仇的事情我不想假手他人。」
耶律奇忙道:「我又不是要幫你親手殺人。你認為憑你一個人可以在這片廣袤的大地上找到你的仇人嗎?恐怕等你找到時,只剩下一個墓碑了。」
冷昊一拍桌子怒聲道:「我絕不允許那傢伙先死!」
耶律奇看他那模樣忍不住又笑了說:「好好,不讓那狗賊先死。我們就這樣說定了,你跟我一起到上京吧!我會幫你報仇。」他堅定地說著,又殷勤地替冷昊斟起酒來。
兩人幹了杯美酒,耶律奇問:「你叫什麼名字?我都不知道。」
「冷昊。」
「名字很好聽,和你很配。」
冷昊看著這傢伙總覺得奇怪,直覺不想和他糾纏在一起,繼而轉念一想他說的也有道理,為了報仇說不得還真需要藉助他的力量,只好先這麼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