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走了數十天,終於來到了遼國的都城——上京。
在這數十天中,冷昊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的確和耶律奇相處得不錯。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背景和身份相差這麼多,卻有說不完的話,兩個人都吃驚地發現在很多地方他們有著相同的愛好。
比如說同樣愛劍。
冷昊使的軟劍「離龍」是他父親的兵器,他曾聽母親說這是冷家的傳家之寶。
此劍鋒利異常,至從冷家滿門被滅之後,每到月圓之夜「離龍」就會全體通紅,彷彿有血液在其中流動,冷昊常常想「離龍」或許是有生命的,它的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庇佑著冷家的子孫。
某日和耶律奇閑聊他才了解「離龍」的來歷。
耶律奇告訴他千年以前有一位冷姓的將軍為當時的朝廷立下赫赫戰功,卻為皇帝所忌,他被奸臣所害冤枉入獄,最後在金鑾殿上橫劍自刎以示清白。他死後,噬過主人之血的「離龍」便通體紅艷飛斬奸臣首級於殿上,此劍由此得名。
耶律奇最後說:「也許那冷姓的將軍就是你的先祖輩。『離龍』劍象徵著家族清白,冤讎必報。」
冷昊這才明白為何母親臨死前緊緊將此劍捏於手中,在母親的心中是在拜託它庇佑自己,為冷家報仇雪恨吧!
冷昊感激耶律奇告訴他這段淵源,與他相處后也覺得這人也不是那麼討人厭。
兩人相識雖然不愉快,但轉念一想,這不正是所謂的「不打不相識」嗎?心中芥蒂一解,遂把耶律奇視作好友。
憑著耶律奇的身份,一行人一路通行無阻地進了上京的城門。
一行人七彎八拐地到了一所大宅子的門前。
一見是耶律奇,一早便有人進去通報。
一時間,大門打開,一大群僕人迎了出來,整整齊齊地站了兩行,為首的是個老伯。
他一臉地驚喜迎向耶律奇道:「大少爺,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皇上派人來問了好多次。」
耶律奇點點頭,翻身下馬,把冷昊拉到跟前說:「這位冷公子是我的朋友,他要在府里住一段日子,你要好好招待。」
又對冷昊說:「這位是府里的管家,你有什麼事情儘管找他。」
想了想又說:「把我房間隔壁的那間廂房收拾乾淨安排冷公子住下。」
他轉身拉著冷昊徑自前行說:「你先到我那裡休息一下,一會兒房間收拾乾淨了就去好好睡一覺。」
冷昊聽他一說禁不住打了個呵欠,疑惑地問:「你怎麼知道我想睡覺?」
耶律奇一笑,在他額頭上一彈說:「瞧你這樣子站都站不住了,瞎子才看不出來你累壞了。」
冷昊憨憨地傻笑,瞧得周圍的人倒吸口冷氣。
冷昊邊走邊看,果然是將軍府邸,雖不能說美崙美奐,倒也是威嚴氣派。
走過花園的長廊時,迎面走來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全身裹了件銀白鼠做的裘袍,襯起他眉清目秀的臉龐有說不出的俊朗瀟洒,明明那眼角眉梢帶著些微的喜色,偏偏面目冷漠,等到看見冷昊時,卻連那些微的喜色也不見了,全身散發著冷氣迎面走過來,見了耶律奇卻連招呼也不打一個,擦肩而過便徑自離開。
冷昊覺得身邊本來還挺溫暖的耶律奇一下子也冷了下來,抬頭看他卻見他面色沉鬱。只聽見他低沉的聲音很不快地叫住那個少年喝道:「徇!你這是什麼態度?越來越沒有規矩了。」
冷昊掃了一眼,周圍的丫頭奴婢還有管家都低下頭噤聲不語。
那少年卻一點也不怕,挑釁地望向耶律奇說:「反正你有你的朋友陪你,又何必在乎我這個弟弟的死活。」朋友兩字特別加重,說完甩甩袍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耶律奇氣得拳頭緊握,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冷昊問:「令弟怎麼了?」
耶律奇一嘆道:「這小子一直在和我鬧脾氣,多大的人了還這麼小孩子氣。別理他。」
兩人邊說邊走到了房間。
冷昊在舒服的床上安穩地睡了一覺,等到起身梳洗完畢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心理盤算著正準備出去找耶律奇,門一開,他倒是先來了。
耶律奇看他精神抖擻,心中也開心起來說:「看來你這一覺睡得不錯。」
冷昊回答說:「這要感謝耶律兄給了我這張舒服的大床啊!」
兩人相視而笑。
耶律奇在府里的後花園里擺了酒宴,這會兒來就是邀請冷昊一起去。
冷昊拿了件外衣披在身上就想出去,耶律奇一看忙說:「現在雖然天氣轉暖,但夜裡還是冷,你還是穿件外袍好一些。」
冷昊的那件沙狐裘是他唯一的外袍,此時已經骯髒不堪了,實在沒心情穿。
「我的裘袍髒了,還沒機會出去買呢!」
耶律奇一聽,回頭給跟著的小廝說了幾句話那小廝就跑開了,一會兒工夫拿了件漆黑的貂裘來。
耶律奇遞給冷昊道:「這是上等貂皮製成,非常暖和,你如果不嫌棄我用過,就拿去用吧!」
冷昊接過來觸手就知不是凡品,披在身上有股淡淡的氣息,與耶律奇的氣味相同。他心中微微覺得有點不妥,但一想到外面的寒冷,又難以推卻盛情,終於還是收了下來。
「這樣就好多了。」耶律奇如此說。
冷昊跟著耶律奇也不知道過了幾重門,幾道坎,正在那裡感嘆何謂「一入豪門深似海」,眼前陡然就出現了一幅江南風光。這一園圃,遠遠望去佔地數畝,小橋流水,清婉可聽,樓台亭榭,工巧無二;花木繁盛,妝點奇石,真真一派中原風流勝景。冷昊惶惶然如夢中到了故鄉。
耶律奇把他帶到流水上的小亭台,那裡擺著滿桌的好酒好菜。
冷昊倚在欄杆上奇怪地問:「這宅子里怎麼會有江南景色啊?我還以為我在做夢呢!」
耶律奇替他斟上酒說:「這裡很漂亮吧!雖然還遠遠比不上中原真正的湖光山色。」
冷昊嘆道:「這要多少的能工巧匠才能做到這個地步啊!」
耶律奇有點落寞地站在他身邊說:「家母原是中原江南人氏。」
「啊?」
「雖然她是被擄來的宋人,但幸運的是家父非常愛她,一生都只有她一個妻子。這個園圃是家父為家母所建,仿造的就是江南杭城的景緻,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從杭城運來的。」
冷昊悠悠地道:「令堂真幸福。」
耶律奇看了他一眼說:「也許是幸福吧,但她還是懷念自己的故鄉和家人。即使有這座園林仍然悶悶不樂,生下徇不久后就過世了。」
「對不起。」
耶律奇一口喝乾杯中酒說:「你給我說對不起做什麼?喝酒吧!今夜不醉不歸。」
冷昊笑著說:「奉陪到底。」
酒過三巡,耶律奇微微有點醉了,或許是想到了自己的弟弟,抱怨著說:「最氣人的就是徇那小子了。想當初他可是我親手帶大的,以前左一句哥哥右一句哥哥的叫得多親熱,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說著又灌了幾杯。
冷昊笑著聽這個男人的抱怨,心裡卻越發覺得這個人在內心深處或許是寂寞得要命吧!
說曹操曹操就到,冷昊拍拍耶律奇的背正想寬慰他幾句,就看見耶律徇遠遠地走了過來,本來慢慢走著的他,一看到兩人在亭子里的樣子突然像受了驚的兔子一樣,一下子就跑了過來。
他站在冷昊的面前一把把冷昊的手揮開叫道:「別拿你的臟手碰我哥哥。」
眼睛一轉又看見冷昊披著的黑貂裘就去扯,邊扯邊說:「你還要不要臉,居然穿著我哥哥的衣服,還不給我脫下來。」
他在這邊吵嚷不休,那邊醉得差不多的耶律奇「啪」的一拍桌子吼道:「還不給我放手,你這小子越來越沒大沒小了。你沒看見我們在談事情嗎?還不回房去。」
他吼一句耶律徇就抖一下,眼眶也紅了,好不容易才擠出句話:「哥——你別再和這些男人搞在一起了,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耶律奇冷聲打斷說:「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耶律徇不甘心地掉頭就走。臨走前還恨恨地瞪了眼冷昊,低聲罵了句:「死兔子。」
直把冷昊聽得一愣,滿頭霧水。
「這怎麼回事啊?」他和耶律徇才剛見面吧!前無仇近無怨的幹嘛對他這麼不滿,還罵他——
耶律奇獃獃地看著冷昊,彷彿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口。
他一臉茫然嘆了口氣說:「算了,當那小子發瘋吧!被他這麼一掃興,我也喝不下了,今天也晚了,回去吧!」
「喔。」冷昊答應道。
越來越莫名其妙了。
==凡=間=獨=家=制=作==
接下來的幾天,冷昊在耶律家受到的是貴賓級的接待,他一面等著耶律奇的消息,一面四處在府里東逛逛西瞧瞧,還真讓他找到個好地方,那園圃的邊上竟然有個葯圃,裡面種了來自五湖四海的各種珍稀植物和藥草,有許多都是冷昊遍尋不獲的藥材,也不知道耶律奇找來這些東西做什麼。
冷昊也不客氣地在這裡大肆補充自己的葯囊,恨不得把整個花園都搬回家去,反正就是像害蟲過境般絕不留情地把裡面的稀有藥材全部佔為己有。他理所當然地想著,自己的葯正是因為耶律奇才用光的,用他一點藥材也不算過分,心裡也不知為什麼篤定耶律奇一定不會生氣。
而且他還要幫耶律奇應付那個不知哪根經短路的弟弟耶,就當是精神損失費吧!
想到那個耶律徇冷昊還真的有點頭痛,雖然耶律府很大,但不知道為什麼總讓他遇見那小子,而每次遇見他,那小子總不會有什麼好臉色,冷昊實在想不通他到底看不慣自己的哪一點。
明明還是個大孩子,偏又要跟大人攪和,正想著卻看見管家走了過來。
「冷公子,我家二少爺想和你說話。」說著指了指上面。
冷昊抬頭望去,只見耶律徇站在亭子上,直直地瞪著他。
冷昊看他那樣子,也忍不住動了氣。想了想就徑自走了上去。
旁邊的管家拉了下他的衣袖輕輕在冷昊耳邊說:「冷公子,二少爺他年紀輕,不懂事,請你多多包涵。」
冷昊看了眼管家,老人家懇求的眼神讓他心一軟,點點頭說道:「我不會傷害他,我只是想弄清楚他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耶律徇見冷昊走進亭子,態度輕蔑地把下巴一揚,指指石桌上的包裹說:「這裡有二百兩黃金,你拿了就走吧!別來打擾我哥。」
冷昊冷笑一聲說:「奇怪了,我是你哥請回來的客人,要走也是你哥請我走,關你什麼事?」
耶律徇一下子就叫了起來:「死兔子,你不覺得你不正常嗎?我告訴你,我哥是個正常的男人,不會受你誘惑的,你聰明點拿了錢就快走,否則——」
冷昊聽得呆了呆,他雖然不懂耶律徇在說什麼,但是他卻聽得懂他在罵他。
「打架?好啊!」他不甘示弱地回擊道:「小爺我正好手癢,就代替你哥教訓教訓你。」
話不投機半句多,兩個人都是火爆脾氣,馬上就動起手來。
一個用劍靈活多變,一個使鞭虎虎生威,來來去去,從亭子到樹叢,從這邊到那邊,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冷昊回劍一挑,耶律徇倒退三步大喝一聲:好!
冷昊邊打邊想:看不出來這無禮的小子還很有點本事,心中暗生佩服。
耶律徇同樣想:這個不要臉的男寵居然如此厲害,莫不是我有什麼誤會?
兩人各自心思轉動,越想越覺得這架打得莫名其妙,不約而同都停了下來。
耶律徇收回鐵鞭說:「男子漢大丈夫憑你的本事還怕不能闖出番事業嗎?你又何苦作踐自己和男子廝混?」
冷昊一呆道:「我一直不明白,你幹嘛老這麼說我,我知道我長得是柔弱了點,但我可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什麼叫和男人廝混啊?」
耶律徇也呆了說:「你如果不是個男妓,幹嘛老纏著我哥。」
冷昊聽了心頭火起,罵道:「什麼男妓不男妓的,你說的什麼混帳話啊!難道和你哥在一起的男人都是男妓嗎?你沒毛病吧?」
耶律徇聽了反而笑了,忙說:「原來是場誤會,你真的是我哥的朋友啊!」
冷昊疑惑地說:「我不是他朋友那是什麼?胡言亂語!」
耶律徇此時已完全明白是誤會一場了,頗為尷尬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我哥哥他……他只喜歡男人嗎?你又這麼漂亮,我自然——」
冷昊這才明白過來,吃驚地說:「難道你以為我是你哥的情人?」
見耶律徇點點頭,冷昊哭笑不得之際,冷汗也爬上脊背。
乖乖,原來那傢伙真的是個性好龍陽之徒,那天他根本不是鬧著玩的!想起耶律奇對他的言行,心中一緊,暗自打定主意還是儘快離開為上。嘴巴卻說:「莫非你這樣對你哥,也是因為他喜歡男人?」
耶律徇點頭說:「我從小就佩服我哥,他人長得好,武功也高,每次打仗總是凱旋而歸,你不知道有這麼個哥哥讓我多自豪,可是——」
耶律徇孩子氣地咬咬嘴唇說:「可是——我真想不通,他幹嘛不喜歡女人。」
冷昊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知道你哥哥不喜歡女人,是不是你誤會——」
「才沒有。我親眼看見——」耶律徇尷尬地頓住不說了,臉一紅,大概是想起了什麼讓他羞恥的事情。半晌才說:「那——真的好臟,我真恨我哥,他幹嘛讓我知道,我一輩子不知道就好了。」
冷昊看著耶律徇煩惱的樣子,聽完他說的話,已經從頭到尾明白過來了。眼前突然浮現起在欄杆上孤獨喝酒的身影,寂寞得讓人想為他哭一場的身影。他突然生氣了,話也不想和眼前的人說,扭頭就走。
耶律徇奇怪地叫住他:「你幹嘛突然要走?」
冷昊白了一眼耶律徇說:「我討厭和你說話。」
看著耶律徇吃驚的樣子他又說:「以前你和你哥很好吧?每次他提起你雖然總是無可奈何的樣子,但我看得出來他很疼你,會為了你盡量當個好哥哥,可是你呢?」
「我怎麼了?」
「他喜歡男人女人關你什麼事啊?也不是要你去喜歡,也不是要你去給他上。」
「你——你在說什麼啊!」耶律徇聽著冷昊如此直接的話也不由得漲紅了臉。
「本來就是啊!你是他弟弟,這是永恆不變的,不管他喜歡誰,他都會是個疼弟弟的好哥哥,這份關係只要你們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變化。就因為你發現他喜歡男人,你就可以把你們的感情和血緣都抹殺掉嗎?他做了什麼對不起你?他就你這麼一個親人了,你還把他當仇人,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疼你。」
耶律奇也生氣地說:「就是因為他是我哥哥,就是因為我尊敬他,我才替他擔心。難道你認為喜歡男人是正常的嗎?」
冷昊頭一昂說:「我不知道喜歡男人正不正常,我只知道你哥哥又不是傻瓜,他既然知道有什麼後果還是只和男人在一起,說明他只有這樣才會開心快樂。」
冷昊邊說邊指著兩人身邊的一棵樹說:「就像這棵樹一樣。這樹在江南可以長到五丈高,但到這裡呢!你看,都快死掉了。因為這種樹只能在江南的土地和氣候中成長,你非要把這樹弄到北方這天寒地凍的鬼地方,等著它的只有死路一條,你明白嗎?你哥哥就像這顆樹,你非要逼他去喜歡女人,他一輩子都不會幸福。」
「而且,」冷昊一頓,加重語氣說:「你真的是在為你哥哥擔心嗎?我看根本就是怕你哥給你丟臉吧!害怕一出去就被人指著你的背後罵你是變態的弟弟吧!」
耶律徇被冷昊說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紅,一下子跳起來罵道:「誰聽你的歪理。我哥和我的事情關你什麼事!」吼完就一溜煙跑得沒影了。
冷昊看著他遠去的身影想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啊?怎麼倒幫起耶律奇說起話來。
「這個傻瓜,你根本不知道有個親人在你身邊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冷昊喃喃自語,想起去世的母親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一整天心情都處於低氣壓之中。
==凡=間=獨=家=制=作==
第二天睡了一覺起來,冷昊就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中午難得一人獨個兒用過午膳,沒有耶律奇在一旁陪著聊天,吃得意興闌珊的冷昊打了個呵欠又爬上床,決定睡個午覺。
正是好睡時刻,夢到草原上出現一群綿羊。他開心地抱住一隻忍不住親吻起來,那隻羊也乖巧地在他臉上舔來舔去。突然一睜開眼睛就看見耶律奇正拍著他的臉把他喚醒。
「是你啊——」冷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伸伸懶腰問:「什麼事啊?」語氣頗有點責怪耶律奇把他吵醒的味道。
耶律奇掀開被子把他拉出來,再把衣服鞋襪放在他手邊,邊催促他穿衣服邊說:「你不是想看草原的日落嗎?今天天氣不錯,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冷昊一聽精神就來了。一直想看草原的日落,苦於沒有機會。
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拉了耶律奇就要走。
耶律奇笑了笑,把貂裘披在他身上才一起走出大門。
此時的上京雖然已經日益繁華,部分遼人開始了定居的生活,但出了主要的城區,人們還是遵循著傳統「隨陽遷徙,歲無寧居」,四處可見散布的氈帳。
兩人騎著兩匹千里寶馬,一路揚鞭。
天色已近黃昏,遠遠的天邊盡頭一道殘陽如血,映得大半個天空呈現出一種異樣瑰麗的色彩。
冷昊騎在馬上,被這景象震撼,忍不住放聲吆喝起來。
耶律奇也沒攔他,含笑地望著,彷彿自己也開心起來。
兩人終於到了目的地——草原上的一個小的半邊山坡,從側面望去,就像一個懸崖突兀地立在平坦的原野上。
耶律奇下馬說:「要觀賞日落,這是個絕佳的地方。」
冷昊跟著他爬上山坡,找了塊地方坐下來。
冷昊目不轉睛地看著前方的美景,彷彿整個靈魂都被吸引了進去。他被眼前壯美的草原落日吸引得如醉如痴。默默地陪伴在冷昊的身後,耶律奇早已熟稔而無視於眼前美景的心也被冷昊的沉醉所打動。在這夕陽之下,他的心又一次被掠過草原的晚風所俘擄。
「真奇怪,怎麼以前看的時候,不覺得有這麼美呢?」
「這麼美麗的的黃昏,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直到暮色開始籠罩四野,這才回過神來的冷昊由衷地讚歎道。
耶律奇笑道:「這個季節你還不能看到最美的。到了夏天,這裡的黃昏才真正稱得上美麗,夕陽下,牛羊成群,牧歌陣陣,放眼處晴空碧草,那種壯觀的美麗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是嗎?可惜我是看不到了。」冷昊聽得眼睛一亮,最後惋惜地說。
耶律奇一聽也沉默了,很久才說:「是啊!你終究是要離開的——」
語氣說不出的緩緩悵然。冷昊受他感染,心中莫名其妙地也悵然起來。
耶律奇勉強打起精神說:「我要謝謝你對徇說的那些話。」
「咦?」
「今天中午他來找我,我們有兩三年沒一起吃過飯了吧?!」
原來中午是和徇在一起。冷昊心裡想。
耶律奇又說:「他說了一些話,我很開心。那孩子終於長大了,我知道我們能和好全是你的功勞。」
冷昊笑著說:「原來帶我來看日落是為了感謝我啊!」
耶律奇臉一紅,有些尷尬地站起來望著遠方說:「有這個原因,但是最主要的是我想和你一起來看。」
冷昊一聽,臉轟的一下紅到了耳根,他突然想起耶律奇是喜歡男人的人,原本平靜的心頓時一陣狂跳。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耶律奇卻回過頭來看著他,慢慢地靠近他。
夕陽已經完全沉下,四周黑暗一片,寂靜無聲,唯有風的聲音呼嘯而過。明明溫度低得應該讓人全身發抖,冷昊卻覺得汗水從全身每一個毛孔跑了出來。
冷昊很想說雖然我長得像女人,並不表示我就會喜歡男人。但是,看著靠過來的這個男人的眼神,這樣的話一句也說不出口。那種渴望和企求的眼神讓冷昊心旌動搖,那不該是出現在一個王者身上的眼神。
冷昊覺得他的下一句話一定會說請你不要走。
想到這裡,他慌亂地開口說:「你還沒有找到關於七巧府的線索吧?我就知道很難找。明天,我也到城裡去探聽一下。我——我可以出去嗎?」
他垂下頭躲避這個男人的臉,自己也不知道在說什麼。
耶律奇彷彿嘆了口氣,最後說:「可以啊!你是自由的,完全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但是要小心,雖然宋遼兩國沒有開戰,宋人還是被很多人所仇視,你最好不要說出你的身份。」
最後他加了一句說:「你記得回家的路吧?」
回家的路?冷昊心中一痛想,家嗎?孑然一身的自己哪裡才是家呢?
抬頭看著耶律奇站在黑色夜幕下的身影,明明是個有家的人,為什麼卻給人如此寂寞的感覺呢?那樣的感覺和著在那天耶律奇給他的印象深深地在冷昊的心中刻下了孤獨的烙印。後來耶律徇告訴冷昊,那天中午他站在哥哥的書房外面看見他獨自一人的背影,突然發覺他們這一支耶律姓氏的家族只剩下兩人而已了啊!
「我怎麼能把哥哥一個人留在一邊呢?」他這樣說著,露出大人般寬容的微笑。
==凡=間=獨=家=制=作==
在留宿耶律府的第七天,冷昊從馬房牽出玉麒麟,走出了耶律家的大門。
他想他不會再回來了。
他在耶律奇的書案上留了張紙條,上面寫滿了感恩的話和離別的歉意,不忘記加上一句有緣再見,再敘別情等等,心裡卻明白這一輩子大約是沒有這緣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