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那男人果然一點事情都沒有。
可是,黎姿亞的事情可就大條了!
男人連續昏睡了三天三夜,可能因為腦震蕩的緣故,跳起來吐了兩次,又沒有洗過澡,把她的米白色蕾絲床單弄得又臟又臭。
還有他身上的幾處擦傷,都要擦碘酒、紅藥水……於是,她的米白色蕾絲床單就因此被染了各種顏色。
黎姿亞淚眼汪汪地往她高級的床單瞧過去,整顆心都在淌血。
那可是……那可是她花了十萬元買到的純蠶絲好貨耶……她簡直心疼死了。
「怎麽辦?」
黎姿亞垂喪著頭,沒氣沒力地向身旁的黎明偉發出求救。
「洗床單呀。」
「哪裡洗得掉啦?!」
「天下無難事羅!」
唉,為什麽她老是覺得這個哥哥,很難盡到照顧妹妹的責任,永遠只會說風涼話?
「還有,順便幫他擦澡。」
擦……擦澡?
聽到這兩個字,黎姿的一雙淚珠差點沒有掉下來。
她有沒有聽錯?
他要她幫這個男人擦澡?
不幹,絕對不幹!死都不幹!她可是從來都沒有看過……
黎姿亞的臉突然漲紅,拚命搖頭抵死不從。
「他不是你的男朋友嗎?」黎明偉疑惑地問她,「你幹嘛這樣大驚小怪?!」
「不行!反正不行就是不行!」
「要不然你就請他的家人來接他回去吧。」
家人?好極了!
可是,她連這個男人姓什麽叫什麽都不知道,更別說要去哪裡找他的家人了。
她做不到,所以又搖頭。
「姿亞,你不能這麽自私啦!」
黎明偉突然覺得愛上黎姿亞的男人很可憐,因為黎姿亞愛的是他的錢,一點小事也不肯幫他做。
「你知不知道他這麽臟,傷口會化膿,然後細菌就會跑到他的血液、他的心臟、他的腦袋,最後就……死掉了。」他必須為這個男人說一句公道話。
「死……死掉……」黎姿亞咽了一口口水,「死在我的床上?死在我家?」
這話聽起來頗令人毛骨悚然的,愈聽黎姿亞就愈害怕,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然後,你就會變成那個真正害死他的人,你懂嗎?他沒有因為那場車禍而死掉,卻因為受傷沒有被好好照顧而死掉,所以真正的殺人兇手……就是你!」
「啊!好可怕……」
黎姿亞被嚇得一愣一愣的。
「所以說……」黎明偉見自己的「詭計」即將得逞,得意洋洋。「你應該義無反顧地幫她擦澡。」
「哥,不然你去幫他洗澡。」黎姿亞提議。
「我又不是同性戀,我不幹!」黎明偉馬上無情地拒絕她。
「這一切都不關我的事情。否則哪一天他上了X周刊,這件事情被抖出來,我豈不就交不到女朋友了?」
「哥,我求求你啦!」
「求也沒有用!」
「哥……」
黎姿亞故意用嗲聲喊他,不肯放棄。
「我約了客戶要談事情,不打擾你們小倆口了。我先走一步。」
「哥!」
「記得幫他洗澡喔,不然他的傷口化膿……」
黎明偉走出大門之前,不忘再交代一次。
「你不要幫忙就算了,閉嘴啦!」
黎姿亞懷著非常痛恨黎明偉的心情,重重地摔上大門。
她非常怨憤地看著這個陌生男人。
從她開始進行拜金計畫以來,從來沒有付出過「幫男人洗澡」代價那麽高的事情。
只不過是被他的賓士轎車給吸引住了,追上去,沒有想到什麽都還沒有得到,就先惹到一堆麻煩,還要幫他作牛作馬,怎麽都不合算啦!
更何況上個男人可能什麽都沒有,空有一堆仇家。畢竟,在台北,傾家蕩產買賓士車的男人大有人在。
擦澡……
想到自己要犧牲這麽大,黎姿亞就氣得想要踹這個昏死的男人兩腳。
隨後大氣一喘,唉……總不能讓他死在這裡吧!
黎姿亞不甘願地痛下決定。
她走上前去,看到面目全非的床單,摸了一下,眼淚又要掉下來。
唉……就當十萬元捐到「車禍意外救助協會」裡頭去了。
她一直看著博辰風,視線落到亞曼尼西裝外套時,勇氣頓時加倍。她深吸了一口氣,開始幫他脫第一件衣服。
實在沒有力氣去翻動他,最後黎姿亞只好使出史上最難看、最難看的姿勢——
直接跳到床上去蹲著,用全身的力氣去推他雄厚的背。
好不容易脫掉第一件衣服,男人一個翻身,又躺平。
黎姿亞繼續幫他脫掉第二件絲質襯衫……
男人在睡夢中被驚擾了,突然發出抗議似的吼聲。
這一吼,把黎姿亞嚇到跳離床前兩公尺的地方,一直到確定他沒有醒來,才繼續動作。
等到黎姿亞把鈕扣都打開,準備要再度推動他的身體,把襯衫脫掉的時候,驚見男人一雙斗大的眼珠子直直盯著她看,充滿警戒和防衛。
「你……在做什麽?」
「我……我……我……」
黎姿亞嚇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等到她終於反應過來時,男人又暈了過去。
「ㄏㄡ……嚇死人了。」
黎姿亞揮著額頭上的冷汗,喘了一大口氣。
打開襯衫才驚見,這個陌生男人的胸膛好寬大厚實,且肌肉線條完美。
原來男人的身體是這個樣,好迷人、好有魅力……
這是黎姿亞生平第一次見到男人的裸體。
因為,黎姿亞一直認為,她的所有「第一次」,都應該要留給全世界最有錢的男人。
所以,她不斷地尋找更有錢的男人,在還沒有找到富貴如天的男人之前,她不能輕率地付出一切。
不過……她沒有想到,人生的計畫,永遠都趕不上變化,她第一次看到男人的裸體,竟然是在這種無可選擇的情況下。
只不過,這個「意外」,現在「看」起來……也還不算是一件很差的事情嘛!
因為他的身體實在是太吸引人了,所以黎姿亞忍不住伸出她的食指,戳了一下他的胸膛。
哇,真是硬。
她開始有一點臉紅心跳的感覺。
黎姿亞到浴室裡面端了一盆溫水出來,開始仔細地為這個男人擦拭傷口。
兩個鐘頭之後,黎姿亞好不容易幫他擦完了澡,又上了葯,她已經一身香汗淋漓。
照顧病人果然是一件苦差事。
她決定到浴室洗個澡,然後把她的好朋友葛曉菁Call出來逛街,以犒賞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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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黎姿亞離開住處五個鐘頭之後,傅辰風終於醒過來了。
他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呆了很久。
這裡是哪裡?
為什麽他會在這裡?
這裡有什麽人?
這裡的人是敵是友?
他受傷了?
怎麽受傷的?
一連串的問號一古腦兒地衝上來,搞得他頭疼了起來。
但是他並不慌張,反而很冷靜地坐在床上沉思了整整一個鐘頭。
接下來,他走進浴室沖澡。
這樣也許可以讓他的腦袋清醒一點,把狀況搞清楚。
洗完澡,當傅辰風光溜溜地走出浴室,突然聽見女子凄厲的慘叫聲。
是黎姿亞回來了。
他看著她,眼中顯出些許疑惑,沒有很大的情緒反應。
黎姿亞驚魂未定,臉色蒼白。這個女孩子是他昏迷之前最後看到的人,想必是他的救命恩人吧?
不過,她反應那麽大做什麽,
就在他想禮貌地問明她身分的時候,一顆枕頭狠狠地砸上他的臉。
「死變態!你是撞到腦震蕩了嗎?你洗完澡,不會圍個浴巾再出來嗎?你是暴露狂嗎?你媽沒有教你這種基本禮貌嗎?
我告訴你,你別想要佔我便宜,我可不是一個人住,我哥哥隨時都會回來的,你最好小心一點,不要以為……」
黎姿亞一連串地罵上兩分鐘,完全沒有給傅辰風還嘴的機會。
吵死人了!難怪他一直對女人反感。
他為什麽得圍個浴巾才能出來?這不是他的習慣。
更何況,剛才房子里根本沒有人,她這樣突然闖進來,是她自己太冒失了。
「小姐……」
他試圖想要插進去說句話,可是沒想到完全不敵這個女人歇斯底里的狀況。
黎姿亞衝到電話旁邊,抓起話筒。
「我要打電話叫警察!」
他一聽,立刻過去制住她,把她的雙手按在擱放電話的茶几上面。
「請你先冷靜一下,可以嗎?」
這個動作使得他們之間只剩十公分不到的距離。
一個剛洗完澡的男人,全身上下充滿了香皂的味道,再加上他低沉富有磁性的聲音,好像是一針麻醉劑,把她給弄暈了。
她感覺自己的臉好像在燒上見很紅。
糗死了!
男人見她不回應,便繼續問她:「請問,這是你家嗎?」
「是……」
「是你救了我嗎?」
「是……」
黎姿亞只覺得自己被催眠了,雖然她還想多說些什麽,可是,為什麽他的聲音這麽溫和有禮,安撫了她全身上下每一根躁動的神經?
「非常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傅辰風很有禮貌地放開壓著她的手,再反過來握緊她的手,這種行為,就像商場上的對應,親切,但也保持距離。
雖然如此,他仍然非常具有吸引力。
黎姿亞到這一刻才發現他可能不一定是個有錢的男人,但肯定是一個迷人的男人。
深邃的輪廓、濃密的眉毛、筆直的鼻樑,再加上上揚的薄唇、優雅的舉止……他現在完美的模樣,實在讓人無法和他剛出事時的狼狽模樣聯想在一起。
「不……不客氣。」
黎姿亞像被牽引一般,客氣地和他說話。
她救了他一命,不知道他會怎麽「感謝她」喔……
「請問一下,你家有吃的嗎?我的肚子好餓,我想,我已經太久沒有吃到食物了,是不是?」
「你睡了三天耶!我還真怕你醒不過來,到時候我就不知道要不要報警了。」
「喔,是嗎?難怪我覺得肚子好空。」傅辰風微笑著說。
「我……我家是沒有食物啦!可是我們可以叫外賣。」
因為黎姿亞根本不會下廚,所以冰箱裡面永遠只有飲料。
「我吃不慣外賣。」傅辰風禮貌地拒絕。
如果換成一般人說這種話,一定會惹來黎姿亞的白眼,可是現在這話聽在黎姿亞的耳里,卻成了天大的好消息。
不習慣吃外賣?!
嗯,他是有錢人的機率更大了,因為有錢人當然不可能隨便吃吃就算了,想也知道嘛!
「沒有問題。」黎姿亞拍胸脯保證。
然後,她拿起手機,走到客廳打電話。
「顧總裁……是這樣的……咳咳……我生病了……今天……咳咳……好不容易有點食慾……可是我……咳咳……沒有力氣……出去……咳咳……買東西吃……咳咳咳……」
她的聲音全變了,彷佛是小女生的口氣,而且還病懨懨的。
「什麽?不……不用……咳咳……不用來看我了……我只是小感冒,您這樣忙碌!別為我操心……
我……我只是想吃……喜悅大飯店福臨廳的料理……咳咳……什麽?顧總裁……我實在不知道……您真是……好好……我會保重的……
咳咳……您自己也別太累了……我會挂念的……嗯……對啊……天氣變冷了……您真的要……多保重……我好感激……您……真的……謝謝……」
掛掉電話之後,三十分鐘之內,黎姿亞的客廳裡面已經排滿三十道菜,從中式小炒、日式料理到西式餐點都有。
那位顧總裁出手實在大方。
雖然說欺騙別人是不道德的,不過,為了幫助別人嘛!黎姿亞一點也不覺得愧疚。反正那個顧念聲高齡五十歲,還背著妻小出來偷吃,算他活該倒楣。
這樣的排場,讓傅辰風看傻了眼。
因為這個女人看起來不像是名門之後,怎麼有能力搞出一棟豪宅、一屋子昂貴的東西,以及一桌佳肴,實在令他想不透。
她究竟是做什麼的?
然而,最令他驚訝的卻是……
「你怎麽會知道我喜歡吃喜悅飯店福臨廳的東西?」
不會吧?這麽巧?
「是嗎?我自己也喜歡呢!」
成功地打出第一棒,黎姿亞心花怒放。
「那就好好享受吧!」
她拿起筷子遞給他。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我……」傅辰風沉思了一下,回答:「我不知道。」
不、知、道。
這三個字對黎姿亞來說,真是晴天霹靂。
沒有身分,哪來的地位?哪來的錢財呀?
但是,她並沒有立刻表現出來,只是故作輕鬆地邊吃邊問:「你開玩笑吧!」
「不是。」傅辰風認真地回答她,「我可能因為受到嚴重的撞擊,所以暫時失去記憶。
不過,沒有關係,我還有一點模糊的印象。可能給我一點時間,我會想起來的。」
黎姿亞一聽到這裡,心就沉下去了。
時間,要多久?她的青春可是有限的。
「在這之前,我可以住在這裡嗎?」傅辰風很有禮貌地提出「要求」。
「住……在……這裡?」
黎姿亞一聽,嘴巴里正嚼著的食物差點掉了出來。
孤男寡女……他……不會想占她便宜吧?
「我失去記憶,沒有地方可以去。」
該不會只是一個無賴吧?
「這……」
「我不會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為你做一些事情。」
她從來不需要男人提供金錢以外的東西。所以,這個交易對她來說,顯然不合算。
「我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麽。」
「那我可以和你哥哥商量。」
不用了。她哥哥一直認為他是她的新任男朋友,去找他商量還得了!謊言不就被戳破了。
「不方便。」
有錢能使鬼推磨。
傅辰風決定使出絕招——
「我剛才翻到我的皮夾。」
傅辰風從身上找出皮夾,攤開來給她看。
「除了沒有證件之外,有一疊千元大鈔。這些錢就算是報酬,可以嗎?」
一聞到鈔票的味道,黎姿亞馬上丟下筷子接了過來,而且用最快的速度把它們算清楚了。
「二十萬耶!你出門帶那麽多錢幹嘛?搞不好那個人就是因為見錢眼開才要撞你的。
還是,你剛好去搶銀行?或是,你剛從女人身上騙到一堆現金,人家老公心有不甘,所以來追殺你……」
黎姿亞看見錢,興奮地沒辦法停住話。
二十萬耶……
「我不知道。」傅辰風回答不了她的問題。
不過,她的想像力真的很……豐富。
「那……那好吧。」
看在錢的份上,黎姿亞答應了。
「可是有幾件事情請你要遵守。第一,你要假裝是我的男朋友,因為我和我哥這樣說了。第二,請你假裝你叫做潘冠龍,因為我也跟我哥這樣說了。第三,我們之間男女朋友的關係只是假裝,請你不要趁機占我便宜,否則我叫你吃不完兜著走!」
「很合理,我接受。請放心,我不是登徒子。」
「這鈔票我就收下來了。一個月之內如果你還不走,我會報警。」黎姿亞邊收好這疊鈔票,邊交代她的立場和原則。
「嗯。」
在查明他被謀殺的真相,揪出兇手之前,為了保障自己的安全,傅辰風決定先裝失憶,隱匿起來。
而這裡是他的首選,因為絕對沒有人想的到,討厭女人的他,會躲在女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