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記憶沉淪
夜,似乎迷惘。
皎潔的月光照在大地上,彷彿是一層輕紗,又彷彿是一層濃霜。靜夜是美好的,但從中也透露出一點點凄涼,讓人不禁感到絲絲的感傷。
屋頂上,一抹白色身影恍若降落於人間的霞光,如此飄渺。從內堂走出來的芷軒凝視著屋上人兒,眸中滿是柔柔笑意,輕使內力,身影消失無影無蹤。
「從方才的晚宴中一直見你話語不多,怎麼了?」轉眼間,他已落在紅瓦之上,在憂兒的旁邊靜靜坐下。
如黑曜石般烏黑細膩的眸子凝結不動,映下黑幕中的上弦月,瞼上睫毛一閃一閃,似乎在點綴如此黑夜。「吶,芷軒,你有嘗試過失去什麼么?」紅唇輕啟,淡淡的話語波瀾不驚。
「試過呀,不過一切都已過去。」
憂兒側過臉,凝視著一臉輕鬆愉悅的芷軒,半晌,咧開嘴笑道:「傻瓜,我沒事,只是在想一些事情。你知道么,自五天以前,我仍置身於室州。」
「你不是一直都在衍城的么?」
「笨,若是我一直在衍城,你有可能到現在才認識我么?」憂兒嗤笑,掀起嘴角,柔柔的如頭上月兒:「我在想,我來衍城是不是一個錯誤?」
芷軒愣住,他並不知道生何事讓她說出這番話,只是她的憂傷讓他無可奈何:「是對是錯,不在言中。只是我知道,若然你沒有來到衍城,我就不會認識你,這對於我來說是一個永世遺憾。」
憂兒只是笑笑,道:「夜深,你還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我還想在這裡逗留一陣子。」
他笑笑,粲然如花,離去。
可若是她沒有來衍城,就不會成為皇后,就不會與止殤重逢,所有一切未降臨而即將降臨的厄運就會灰飛煙滅。
所有愛你的、你愛的將會離你而去……
一把滄桑的聲音回蕩在夜幕中,仿似能撕破天穹。眸中的瑩光,又是如何?
「憂兒。」清脆而富有磁性的聲音在頭頂上響起,憂兒仰臉,一張英俊堅毅的臉映入眼帘。明軒儒雅地淡笑著,把手中特意帶來的披風為憂兒披上,然後坐下。
憂兒捉緊披風的衣襟,垂下眼瞼,卻找出到任何話語。明軒對她的好自是知道,自懂事來說,心中一直積累了無數聲謝謝,卻一句未能道出。或許就是因為他為自己付出太多,她才找不到任何話語來表現她的感激,更不願用一句道謝來概括他的付出,在她看來,無疑是敷衍,是玷污。
「明軒……」淡淡的話語飄灑在空氣中。
「說吧,哥哥聽著呢。」明軒笑笑,星目里光芒奪目,滿是柔柔情意。
「你不會離開憂兒的,對不對?」憂兒側頭,挨在明軒寬敞的肩膀上,淡笑道:「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
「嗯,我當然不會離開憂兒。」明軒猛然一顫,很快回過身來,撫著她柔順的長,柔聲道。
一句話彷彿敲碎了平靜的水面,記憶的碎片宛如決堤般澎湃湧出,那些年的輕狂,那些年的真摯,那些年的光陰,那些年的夢,恍若雲煙。
幼時的他們,甚至連煩惱都不知是何,一刻,一天,一年,周而復始地在天真的世界中暢遊,嬉笑著訴說稚嫩的夢。她,明軒,筱嵐常常來到鏡崖,做著一切瘋狂的事情,玩累了,便依靠在鏡崖邊上的梨樹沉沉睡去。
沒有任何不的理由,沒有任何猶豫的理由,若是想怎樣,就怎樣。
長盛不衰的梨花如銀白的雪花般飄零在空中,覆蓋在沉睡的他們身上,如此寂靜,輕然。空氣中滿是梨花泛濫的香氣,彷彿這一刻,他們都是一朵一朵梨花。
她喜歡大大咧咧地摟住明軒酣睡入夢,明軒微閉眼睛,微笑著聆聽她含糊的囈語,而筱嵐便會悄悄地挾一盞梨花為她戴上,看著她天真的睡容。
這些日光,都是她最珍存的回憶。
可是,一切的美夢彷彿要在霎那間被摔得支離破碎。
睜眼,如往常一般揉揉惺忪的眼睛,擦去嘴角邊上的產物,想要牽著他們的手一起踏上歸途。才現,此刻手心已空蕩蕩,只有冰冷的風塞得滿滿的。漫天飄舞的花瓣中,只有她一人被埋葬在白色當中,孤獨地回憶,承受心痛的味道。
成長,真是一件駭人的事情。
那些夢,彷彿都隨著光陰消散而變質,那些天真,彷彿都隨著每日的太陽東升西落而被帶走,那些真摯,彷彿都隨著事物的一切變遷從身邊溜走,剩下的便是永恆的空虛。
憂兒有種回到從前的感覺溢滿心頭。
這一夜,她彷彿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