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家在遊樂園結束前的一個小時就已經玩遍所有設施，於是決定離開。

楊智原原本打算先將詹詠儀載回家再回來接下班的江亞希，但詹詠儀突然小聲地在他耳邊說有事要跟他談，他知道該來的終於要來了，於是點頭。

脫了隊，兩個人來到簡餐店。

「你跟那個男生是怎麼回事？」詹詠儀不太自然地微笑道。

「你應該知道了吧！現在我跟他在一起。」楊智原覺得對她很抱歉。為什麼他先前就是沒辦法像喜歡亞希那樣的喜歡她？

他真的不知道。

詹詠儀深吸了口氣，將手支在額頭上。「我說過我要第一個知道的，你記得吧？你……」

「他是我小時候的鄰居玩伴，幾個禮拜前我才又遇到他。然後，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我就喜歡上他了。」

「他長得很像女生，你是因為這樣才……」

「我不知道，也許有一部分是這樣吧！」

詹詠儀焦躁地用手指梳了下頭髮，相當不解，「是不是因為你跟他做過愛了？所以你陷在慾望的幻覺里……」她一直沒有同意讓智原進行那一部分，會不會就是這點的差別……

「不是，我們沒到那個程度。可是，我的確有對他產生慾念過。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戀，可是，對他我就是會有感覺。對不起，詠儀，你可能會覺得奇怪怎麼以前的男朋友突然變成同性戀，很怪異的感覺吧！」楊智原苦笑了下，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對詹詠儀解釋，甚至現在安慰她感覺都相當詭異。

「算了，我也沒資格管那麼多閑事。」詹詠儀微微一笑。「我要回去了，你去接他下班吧！」

「詠儀……」

「對了，我們以後還可以去你那通宵開會嗎？」

「可以啊！」楊智原沒想太多，立刻答應了。

結果，果真是每天都到自己的地方開會啊！楊智原接江亞希下班回來，看到客廳又被班上那群傢伙佔據了，不禁嘆口氣。

詠儀究竟想怎麼樣？應該找機會跟她要回鑰匙的。

「你先洗澡休息，我問問看他們今天打算待到幾點。」楊智原輕聲對江亞希說，然後走向那群完全忘了主人是誰的不速之客。

江亞希看著他們圍成一個圈圈、有說有笑的模樣，不禁也泛起淡淡的笑容。

他們每個人臉上都有著豐富的表情，大笑的樣子讓他也會跟著覺得高興，好活潑、好有個性的感覺。

自己是永遠都沒辦法融入那樣的團體吧！他們的話題他幾乎都接不上話，就算努力吸收日常流行資訊，他也沒辦法提出自己的意見。

「晚餐我們叫披薩來吃吧！」蕭健忠提議道。

「喂，你們幾乎都在聊天，幹嘛一定要跑到我這邊來？」楊智原皺起眉頭，很不高興。

每次都搞到很晚，他這裡可不是難民收容所。

「智原，別這麼小氣嘛，我今天的作業得到蔡文華的稱讚，披薩我請客！」詹詠儀巧笑倩兮地說。「蔡文華還想把我的作品放在他的專欄上耶！」

「你是有戀父情結嗎？被稱讚一下就高興成這樣子。」楊智原見她笑得那麼開心，忍不住也微笑了下。

「你是不是因為我的分數比你高所以嫉妒啊？他不也有誇你嗎？」詹詠儀拉他坐在自己身邊，開始聊起今天上課的心得。

楊智原最喜歡的教授就是蔡文華，他的每個觀點都讓他驚喜，也因此，只顧著聊天的他便忽略了還站在門邊的江亞希。

這幾天以來都是這樣，楊智原總是無法真正拒絕詹詠儀，相反的，在江亞希看來，他其實很享受詹詠儀的陪伴。

他們明明已經分手了，為什麼還要對彼此那麼親近溫柔？江亞希的心緊揪著，實在很想衝過去將詹詠儀搭在楊智原肩上的手撥開。

智原已經不是她的情人，她為什麼要那樣子？

前幾次他都忍住不滿的情緒回到自己的房間，可是今天，他決定他不要再退縮了！就算他沒念過書，就算他不懂他們學校的情形，他還是智原的情人，他們親過嘴的！

智原是他的！

江亞希走到楊智原身後，瞬間，所有談話皆停止下來。

「智原，我肚子餓了。」他邊說，一邊伸手拉拉楊智原的上衣。「我們去外面吃米線好不好？」

「啊？」楊智原愣了下，有些不知該如何反應。

江亞希從不會突然打斷他跟同學的談話，所以他才會感到錯愕，但很快地，笑意又出現在他臉上，「你等一下。」說著，他回頭對詹詠儀說：「你不是要請客嗎？趕快叫披薩吧！」

詹詠儀淡淡一笑，然後抬起頭望了江亞希一眼。「你這麼寵他，好像父親跟小孩子喔。他是不是真的什麼都不會？你這樣不是很累嗎？」

江亞希並不是頭一次感受到詹詠儀的敵意，他警戒地回瞪著她，嘴唇緊抿，手更是抓著楊智原不放。

楊智原感受到他的手勁，心裡溫柔了起來。

「我很快樂，並不覺得累啊！」說著，楊智原握住江亞希的手。

江亞希有些訝異，立刻臉紅。

「我想起來我今天忘了帶錢包在身上，改天再請，我先回家了。」詹詠儀憤怒的站起身，跟著幾個女生也站起來。「詠儀……」楊智原皺起眉，有種受騙的感覺。

他以為她已經接受了。

詹詠儀跟那些女生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

嘆了口氣，楊智原轉過頭問蕭健忠：「你怎麼不走？還有你們？」

「女生小氣巴拉，我們男人重情義，當然要給你支持。」蕭健忠調侃地說道。「再說，少了那些七嘴八舌的女生，我們這才可以真正把事情弄完嘛。」

「嗯。」楊智原不知道該說什麼，轉頭拉江亞希在自己身邊坐下，接著便埋首在企劃書里。

蕭健忠卻還是一臉興緻高昂的樣子。

他一直就對江亞希很好奇，對於能夠讓自己的好友從異性戀變成同性戀，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手段，他實在很想知道。

這樣想著，蕭健忠情不自禁又將臉向江亞希湊近了些。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下來，他大概可以猜出來他的個性。

長得可愛，個性也單純聽話，扣掉剛剛發現的「佔有慾強」這點，的確是相當溫順的情人哪！

有機會其實他也想擁有一個這麼乖巧的寵物情人看看。

沒注意到蕭健忠眼神露骨地望著自己，江亞希沮喪的垂著頭，暗暗自責。

下次，不能再這麼任性地跑進來打擾他們了。

他知道自己是詹詠儀她們離開的原因，一開始的勝利感已經完全被愧疚和不安擊潰。

他最不希望的就是成為楊智原的麻煩。

「你啊，長那麼漂亮，難怪那些女生不喜歡你了。」蕭健忠見江亞希神色黯然，便隨口安慰了下。

江亞希抬起頭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想到剛剛那個女生的眼神，原來她們真的不喜歡他。

「他亂講的啦！」楊智原說完瞪了蕭健忠一眼。

蕭健忠當作沒看到。「亞希，你這樣真的好嗎？沒有學歷以後會很辛苦吧？總不能一直打工下去……」

江亞希還沒回答，強忍著不耐的楊智原已經開口：

「沒關係啦，亞希他就算有學歷也闖不出什麼名堂，還是乖乖跟在我身邊當跟班就好了。」

他可以一輩子照顧他的。

「喂，你是黑社會老大啊，身邊還要安排幾個嘍？」蕭健忠嘲弄地道。

「你管我。」楊智原在老朋友面前也不多隱藏自己了。

「亞希啊，這傢伙真的很適合當社會老大喔，你不要被他表面上的溫文儒雅給騙了。」蕭健忠對江亞希笑道。

「怎麼會呢？」江亞希的心情已經因為他跟楊智原之間的對話而平撫下來，他也知道蕭健忠現在是在開玩笑，所以他對他微微一笑。「我覺得其實你比較適合。」

「噗！」楊智原沒料到他會這麼說，當場笑出聲來。「說得好。」

蕭健忠邪氣的凝視江亞希一眼，嚇得江亞希往楊智原身邊靠去。

「原來你也滿幽默的嘛。這點我不否認，或許該說智原他是政客的料，他應該去念政治的。本來我覺得他把興趣放在導演很可惜，不過，自從我們去製片公司實習后才知道，當導演其實也是要有手段的。」

「為什麼？大家不是就只聽他一個人的嗎？」江亞希為了楊智原，這些日子都很努力的看廣告雜誌、報紙以及電影方面的文章，只要話題是這一方面的，記憶力不凡的他勉強可以順利進行對談。

蕭健忠身子往後一躺。「我們眼睜睜看到一個被攝影師、美術指導、燈光師瞧不起的導演，那真的不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的。片場亂七八糟，害得我們也亂忙一通。而且導演這行競爭激烈，想要永遠保持一定的位置不被下面的人取代，是需要頭腦的。」

「那……」江亞希信心滿滿的轉過頭對楊智原道：「智原你絕對沒問題的。」

「你是說我夠奸詐嗎？」楊智原目光柔和地望著他。

「亞希，說得好。」蕭健忠立刻笑著反擊。

江亞希沒有回答楊智原，這樣的情境讓他想發笑，於是他就放聲笑了。

見楊智原、蕭健忠和其他人也在笑，他更加確定自己的反應對了。

這樣輕鬆的跟智原的朋友聊天說笑，他嚮往了好久，沒想到他真的順利地做到，他好激動，心跳都快了起來。

雖然離真正的成熟還遠，但他知道，再努力一點，他一定可以達到配得上智原的條件！

楊智原洗完澡走到客廳，突然，眼前的景象讓他有些訝異。

江亞希正拿著電話，笑得非常燦爛。

跟誰講電話可以講成這樣？楊智原目光沉凝地觀察他一會兒，然後走到椅子上坐下，結果江亞希看都沒看他一眼，還是開心的講個不停。

他拿著泡好的咖啡喝了幾口，一邊注意著江亞希談話的內容。

嗯，又是高啟文他們。

難道亞希在他不在的時候都會打電話給他們？

楊智原因為這個猜想而蹙起了眉頭。

這樣或許不對，但是他真的不喜歡他和自己以外的人這麼親昵熟稔，說他自大、獨佔欲強也行，他不喜歡亞希超脫了他掌握的感覺！

這些日子，亞希的學習和適應他都看在眼裡，知道他為了他那麼努力，他本來是很高興的。

但是不是一旦他的心智成熟了，他就會飛離自己的身邊？

楊智原抿著唇，將視線移向江亞希。

他絕不會讓那樣的情形發生。

意識到楊智原的目光，江亞希抬起眼睛愉快的與他對視，但下一秒笑容就消失了。

「啊……高大哥，智原他洗完澡了，我改天再打給你們。嗯，好。」

慌張地說完掛上電話，江亞希起身走到楊智原身邊坐下。

「怎麼了？智原你有話要對我說嗎？」

乾淨的大眼睛直直的望著楊智原，那模樣已經從等待著被呵護的寵物、小孩，變成了同等級的友伴了。楊智原現在才猛然察覺出來！

「你打電話找高啟文他們做什麼？」他語氣平淡，心裡卻強烈震驚著。

他竟然這麼遲鈍，因為沉迷於亞希的陪伴就什麼都看不到。

江亞希奇怪楊智原怎麼會這麼問，但他還是老實的回答：「他們是我的朋友，我很喜歡他們，所以會打電話給他們，啊，對了！很巧喔，下個禮拜天是我跟紹儒的生日，我們竟然同一天耶！」

「啊？你的生日？」楊智原訝異地揚起眉。

「其實是教授的兒子的生日。不過，沒有他就沒有我，所以也是我的生日。」江亞希笑道。

「亞希……」他的話讓楊智原心疼，忍不住一手將他攬過，緊緊抱在懷裡。

和自己相同的肥皂香味沁入鼻中，眼下，白皙的頸子、鎖骨附近的肌膚在在蠱惑著他……

深吸口氣，楊智原抬起江亞希的下顎，嘴唇覆上他的。

「嗯……」

江亞希一下子就被襲來的酥麻感淹沒了。他閉上眼睛，全心感受著在自己口中騷動的灼熱和力量；感受著臉跟臉貼近帶來的甜蜜、幸福得令人心痛的相屬感。

「啊！」他猛地驚醒，眼睛倏地睜開。

身體通過一陣電流般的酥麻感嚇了他一跳，掙脫楊智原的嘴唇低頭一看，他赫然發現他的上衣竟然被高高撩到了露出胸部的程度，楊智原的手指正恣意地挑弄著他的乳頭。

「智原？」」情不自禁地扭著身子，江亞希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不知道楊智原為什麼忽然這樣捉弄他。

然而，楊智原什麼也沒說，嘴唇來到了他的耳垂、頸子，他完全逃脫不了地胡亂閃避，結果只是讓自己更往楊智原的懷裡去。

「智原，不要……」

「嗯？」楊智原心醉神馳地享受著江亞希迷人的反應跟喘息聲，眼睛更不放過他任何一個表情。

他覺得他實在好可愛。

「啊！不！」江亞希驚喘一聲，楊智原突然伸手探入他的牛仔褲裡頭，嚇得他幾乎要跳起來了。「不要……」他趕緊抓住他的手。

「你不喜歡嗎？」

看見江亞希眼角的淚水，楊智原輕輕吻去，然後抱緊了他，嗓音極度壓抑：「對不起，我應該等你可以接受的時候再這樣做的。」

自己果然想做這件事。

楊智原黯沉的眸子望著前方，痛苦的呼吸著。

想跟喜歡的人更進一步沒有錯吧！亞希原來也會拒絕他啊，還以為他什麼都聽他的。

江亞希因為楊智原突然沉默下來，忍不住悄悄轉頭覷著他的表情。

楊智原沒有看他，表情淡然，好像生著氣的模樣讓他不安起來，他連忙側過身子，伸手捧住楊智原的臉。

「智原，你生我的氣嗎？我不可以拒絕嗎？」

楊智原瞪著他依舊清明無邪的眸子，一時間腦袋被各種念頭阻塞。

可以拒絕，可是，拒絕的背後是什麼？

只有自己意亂情迷，每天煎熬，恨不得拋開理智讓自己就任性一次看看；他卻是越來越成長，懂得拒絕，懂得不要什麼。

楊智原倏地將江亞希抱到一邊，然後站起身。

也許，不做是對的。

也許亞希真正成熟了以後就會捨棄這一切，會對所有的事感到後悔。

「我要出去冷靜一下。」他真的要冷靜地重新看待這段關係。

「智原……」江亞希一臉驚慌，但他卻也依稀可以理解楊智原的心情。

楊智原走出電梯，正要穿過中庭時，突然看到詹詠儀就站在公布欄旁邊。

「詠儀？」他覺得奇怪的走過去。

詹詠儀嚇了一跳，她一直掙扎著要不要上去，結果就被看到了。

「你怎麼在這邊？要找我嗎？」楊智原雙手插在臀部上的口袋，低頭看著詹詠儀的表情。

「你……」聽到他一如以往自然的語氣，詹詠儀驀地鼻頭一酸。「你不生我的氣嗎？我那樣子對你……」

嘆息似的笑了一下，楊智原摸摸她的頭。「你來道歉的啊，那早點上來啊，一個人待在這裡說不定會遇到什麼危險。」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詹詠儀哭出聲。

「詠儀……」楊智原訝異的望著她。

「其實，我還是好愛你，智原，我……」

「詠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