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薇亞的怒氣向來是來得快、去得也快,在仁維把她送回家前,她又可以有說有笑好像剛剛根本沒有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情。
左仁維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她依然滔滔不絕的講著自己在學生時代的糗事。
「你家到了。」好不容易終於等到她閉嘴,他趕忙提醒道。
「已經到了呀?怎麼這麼快?」她嘟起了嘴。
「你總是那麼快把煩惱忘掉嗎?」他實在很好奇。
「跟自己喜歡的朋友在一起時,老記著那些煩惱多殺風景啊!」薇亞理所當然的說。
「你的生活哲學還真獨特。」他不由得露出微笑。
「從認識你以後,我一直在想,如果你能像現在這樣常笑,那該有多好。」她回報一個真摯的笑容。
看著她的笑顏,令左仁維幾乎忘了要呼吸,他突然記起車上只有他們兩人,而眼前這個巧笑倩兮的佳人,是他這輩子第一個無法討厭的女人。
她今晚不過稍做打扮,已經迷倒舞會裡所有的人,他敢打包票,往後定會有一群蒼蠅想盡辦法要接近她一親芳澤。想到此,他的唇線抿成不愉快的弧度。
「又來了,你幹嘛老要綳個臉?」
「什麼?」左仁維回過神來,不解地看著她。
「你的苦瓜臉啊!算了,跟你爭這個也沒用,我要進去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下了車,繞到駕駛座的窗口,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吻。「晚安。」
左仁維完全愣住了,薇亞都已經走進屋裡,他還呆愣在車裡沒有反應。
這只是個友善的吻,或是有別的意思?她身上的香味仍殘留在他四周,他突然覺得一陣暈陶陶的。這是怎麼回事?他對她動情了嗎?因為一個晚安吻?
將左勝恆和崔絲送上飛機后,仁維立刻直奔左家找丁竹慧算帳。
丁竹慧見仁維主動來找她,心裡的興奮自是不在話下。但他臉上冰冷的表情明顯的告訴她:她麻煩大了。
「怎麼了?回到自己老子的家裡有那麼難過嗎?」她刻意對他展示自己的性感軀體。
「昨天你為什麼要對薇亞說那些話?」左仁維根本懶得看她。
「薇亞?哦,新嬸嬸的女兒呀!怎麼了嘛?我又沒說什麼過分的話。」
「說她媽媽是個雜種不算過分?說她想釣我不算過分?」
「哎喲!仁維,何必為了一個外人傷了我們自家人的感情呢?」丁竹慧坐到他身邊,仁維立刻起身避開她。
「我是你姊姊哎!你為什麼總是對我那麼冷淡?」
「姊姊?哼!哪有姊姊會打弟弟的主意?」他不屑的冷哼一聲。「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裝模作樣,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牽扯!」
「哼!」丁竹慧強壓氣憤的情緒。「你這麼喜歡那個臭丫頭嗎?她哪點比得上我?有那樣可恥的母親,搞不好她也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
「她才不像你!」仁維生氣的拋下這一句后便離開左家,任丁竹慧在客廳里直跺腳。
他回到自己服務的貿易公司,剛在座位上坐下,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左仁維!」
他聞聲回頭,看見薇亞帶笑的面孔。
「你怎麼會在這裡?」他掩不住驚訝。
「工作呀!」她說得理直氣壯。
「工作?」他不敢置信的問,辦公室里的同事都好奇的盯著他們。
「仁維,你回來了呀?」左仁維的上司劉總經理從辦公室里走出來。
仁維忙站起身。「總經理,她是……」
「哦,她是代表雷利企業的雷薇亞小姐,這次我們和雷利合作的案子就是由雷小姐負責的。」劉經理向他介紹薇亞的身份與來意。
「是嗎?」左仁維的表情獃滯。
「劉總,仁維是我的救命恩人。」薇亞甜笑著。
「救命恩人?」這句話引起了全部人的興趣。「原來你們認識。」
「是啊!我很欣賞他呢!」
又來了,雷薇亞又用那種崇拜的眼光看著他。左仁維在心底暗自呻吟,等她離開,他一定會成為眾人詢問的目標。
「真的?本公司竟然有令雷小姐欣賞的人才,真是榮幸。」
左仁維稍稍皺起了眉頭,總經理說的這番話,令他覺得有讒媚的嫌疑。
「哪裡!哦,時間不早了,我該走了,過幾天我會再來和你談的。」她轉身與劉總握手,又朝左仁維揮揮手。「仁維,拜拜!」
左仁維真沒想到,這個女人在商場上是那麼精明、老練,可是私底下卻像個小孩子。
「左仁維,你進來一下。」
薇亞一走,劉總馬上請他進總經理解公室,左仁維在心中畫個十字。
「你跟雷小姐很要好嗎?」
開始了,他就知道劉總不會放過這個問題的。
「只是普通朋友罷了。」仁維小心翼翼的問答。
「這次和雷利的生意如果能談成,對本公司而言是個好消息。既然她那麼欣賞你,不如這件事就交給你,你覺得如何?」雖然是詢問的口氣,但其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定。
「劉總,你明知道我很討厭靠關係……」他立刻表示反對。
「這哪算靠關係?是她先欣賞你的,我們派你出面談也沒什麼大不了。況且這筆生意你不見得能談得攏。」
「什麼意思?」仁維的臉上出現不解的神情。
「你不如道嗎?雷薇亞雖然才剛踏進商場,但是她談起生意來六親不認的作風已是遠近馳名了。公是公、私是私,她可是分得很清楚。」
「我很難想像。」對於劉總的話,左仁維並不太相信。
「什廳意思?」
「她像個小孩子,也太過單純,根本看不出她的能力有多強。」他解釋。
「單純?你眼睛花了?她其實聰明得很,也很成熟,大概只有在在你面前才像小孩子。」
劉總的反駁令仁維感到疑惑,雖道她有雙重性格?她分明就像個孩子般的過度信任別人。
「總之這件事我就交給你全權處理,你可得爭氣點,畢竟對方很欣賞你呢!」還沒回神,仁維就已被請出總經理辦公室。他茫然的走回座位,始終無法釐清思緒,他到底救了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薇亞笑咪咪的看著仁維,從見到他開始,她就一直保持著愉悅的笑容。
「你到底要不要談生意?」左仁維用盡一切力量,使臉上保持著冷漠的表情。
「其實我想全權交給你,爸爸也同意。」她仍舊笑嘻嘻的。
「什麼?!你們父女倆的腦袋是不是秀逗了?什麼也不清楚就打算全部交給我們公司……」明知道會議室外有一大群人在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卻再難掩飾激動的情緒。
「是全部交給你,不是你們公司。」她再強調一次。
「我?我只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職員,你們憑什麼這麼相信我?」
「我們當然有理由相信你。老實說,在和你們公司交涉前,我爸已經查清楚你們公司的能力和信用,當然也順便了解眾業務工作的成績。」她兩手托腮,緣眸緊盯著他。「而你,左仁維,身為這家公司業績最高的職員,我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你的能力,更何況你還救過我一命。」
「別老把那件事擺在嘴邊好不好?」仁維低下頭,無可奈何的說。
「不好。我想告訴大家,你是個很有人情味的男人。別老是綳著臉,我覺得你的笑容是全天底下最最好看的。」她伸出手扶正他的臉,仁維卻因她的話而臉紅了。
「多謝你不嫌棄。」他一扭頭,脫離她雙手的控制,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想不想到雷利來工作?」她又丟下一顆炸彈。
「這話什麼意思?你是在挖角嗎?」他驚愕地看著她。
薇亞點點頭,「沒錯!我們希望你能在更好的環境下展現實力。我跟劉總談過了,他滿捨不得的,因為你一走,你們公司就少了一個優秀的人。」
「謝謝你這麼看得起我,但是我拒絕。」仁維又換上冷冰冰的表情。
「為什麼?你對自己沒有信心嗎?」薇亞的口氣是失望的。
「我不要被人家說我是靠關係進雷利工作的。況且你之前還說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會讓人覺得你有報恩的嫌疑。」
「管別人怎麼說,你只要發揮你的長才,讓人刮目相看就夠了!」薇亞激動的說。
「萬一我的能力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強呢?我覺得,開始你就高估了我。」仁維冷淡的說著。
「怎麼會呢?」薇亞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的溫和、善良,不信你問問我那些同事們,他們絕對會告訴你我很冰冷無情,有時還很孤僻。」他走到窗前向下眺望。
聽出他聲音里的孤單,薇亞好生心疼。她看會議室外,明白外面有很多人都在注意著他們,於是她站起來,拉下百葉窗。
「你不是孤僻,」薇亞來到他身邊。「你只是很寂寞罷了。」
左仁維像被電擊似的回過頭,接觸到她的目光,她的大眼睛就像一對貓眼,將他的心事透視得一清二楚。
她執起他的大手,讓他的手掌平貼在她細嫩的臉頰上,閉著眼睛體會那份親密感。
「一個無情的人不可能有這麼溫暖的手。」她輕聲說道。仁維還是不可思議的看著她,直到她又煽動長長的睫毛,露出那對懾人的美眸。
「你……你真的很奇怪。」他只能吐出這句話。
「從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就知道你不會傷害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爸爸,只有你能給我安全感。雖然你常故意對我冷漠,但我相信你還是關心我的。你一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所以才讓你老是保持戒心。」她貼近他,撫摸他的臉頰。
「我……」他別過頭,逃離那對綠色的貓眼施在他身上的魔咒。
「我不會逼你說出那些過去,我只想告訴你,我喜歡你,喜歡和你在一起,喜歡看你笑、和你說話。」她稍稍離開他,來到他面前,專註的凝視著他,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是很真誠的,至少她從來沒有騙過他。
仁維被她線眸中堅定的情意震懾得無法言語。
「我還是決定把這個案子全部交給你處理,至於要不要到雷利來,全看你的意願,我不會逼你,再見。」說完,她就走出會議室。
仁維花了一段時間,才明白地最後是在跟他談公事,但她之前的每一句話都令他震撼不已。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人?為什麼能把他看得這麼透徹?
「仁維,」劉總急急忙忙的進來。「談得如何?」
「她全交給我處理。」他木然的說道,不管劉總在一旁大呼小叫的高喊勝利,一個人站在窗邊逕自沉思著……
終於,左良維和胡芝妮決定要結婚了。
「訂婚都一年多了才想到要結婚?你們兩個在搞什麼?」仁維習慣性的嘲弄幾句。
「我有了,兩個月。」芝妮開心的伸出兩根手指。
「我就知道。育嬰房倒是很快就派上用場了。要讀哪間幼稚園?我看就由我這個叔叔幫他選小學吧!」仁維調侃道,嘴邊有戲謔的微笑。
「你選的學校哪能讀啊?我才不相信你的水準!」良維用一隻食指推推仁維的頭。
「太不給面子了吧!好歹我跟這個小孩也有點關係。」仁維不服氣的問道。
「大不了讓你幫他買紙尿布。」良維在走進廚房之前拋下一句。
「別作夢了!」仁維不屑地道,而後又轉向芝妮,「什麼時候結婚?」
「你老哥想在兩個禮拜之內完成婚禮。」芝妮摸著肚皮坐進沙發,等良維從廚房裡端出一杯水來給她解渴。
「兩個禮拜?這麼快?趕得及嗎?親家公怎麼說?」仁維連忙問著。
「我爸當然希望越快越好啦!他早就巴望著他的第一個外孫趕快出生,他說一定要親自替他取名字。」芝妮笑道,從良維的手中接過開水。
「仁維,把雷小姐拉來當伴娘好不好?」良維坐在未婚安身邊,試探的問道。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高興就請她來當伴娘呀!」嘴巴上裝得很不在乎,其實仁維心裡已經開始想像雷薇亞穿上白色禮服的模樣。
「有雷小姐當伴娘一定很風光,而且她又那麼漂亮,這件事就交給你了,仁維。」芝妮喜孜孜的說著。
「怎麼又是我?幹嘛她的每什事都要跟我有關?」仁維不悅的問道。
「她喜歡跟著你呀!而且你是伴郎,這件事不找你要找誰?」良維說得理所當然。
「我幾時答應過要當你們的伴郎了?」
「逃不掉的啦!誰教你是我弟弟?如果你不找雷小姐的話,我只好去拜託我們那個花痴大姊了,看你喜歡哪一個。」良維就不相信抬出丁竹慧這個女人,仁維還不乖乖的就範。
仁維聞言氣憤的說:「你怎麼跟叔叔一樣,喜歡拿那個姓丁的女人來威脅我?」
「她不算姓丁吧?都已經來我們家二十幾年了,戶籍上也跟著她老媽冠了人家的姓。」良維說得隨意,靜待仁維怒獅般的反應。
「我管地那麼多幹嘛?要讓她跟我配一對的話,我還不如去找那個雷薇亞!」仁維暴怒地吼道,然後躲進自己的房間,留下良維和芝妮在客廳里竊笑著。
仁維趴在床上,抱著枕頭蜷縮著身體,薇亞的身影不由得閃進腦海里。她的笑、她的淚、她的話不斷在他腦子裡盤旋著,他為什麼讓她這麼接近他?他為什麼老是抗拒不了她的魅力?他為什麼總是忍不住要關心她?他又為什麼會讓她看出他的心事?難道這個貓眼女巫原本就會讀心術?
他的母親在他十二歲那年過世,這麼多年來,他一直認為女人工於心計、水性揚花、愛聽甜言蜜語,她們接近他只為他的錢,她們只會拿一些不相干的人當出氣筒……
他永遠也忘不了母親對他所造成的傷害,那多年前的傷痕,還在他的內心深處淌著血,痛著席捲著他孤獨、寂寞的心……
一滴眼淚滑出眼角,他在回憶所捲起的漩渦中,沉沉睡去……
薇亞從惡夢中驚醒,她全身冒著冷汗,一聲尖叫已經升到她的喉間,但是沒打溜出門,她慶幸沒有吵醒任何人。
這已經是第N次作那個夢了,每當她心中有壓力,或是不安的時候,十二歲那年被綁架的往事便會化成惡夢纏著她。薇亞坐起身,兩手環抱自己的肩膀,突然好希望有個人在她身邊陪地。以前那是媽媽先發現她作惡夢,然後爸爸也會跟著來安慰她,哄她入睡,然而現在媽媽跟人跑了,再也沒有人關心她……薇亞咬住唇,抑止自己發出啜泣聲,卻壓抑不住決堤的淚水。
這就是她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十二歲那年,她曾遭人綁架,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小房間內,瑟瑟發抖等著人來救她,一方面又怕歹徒會用不人道的方式對付她。那一個禮拜中,她每天只有一餐填肚子。雖然,三個歹徒最後被逮了,但那七天與恐懼為伍的日子,不但讓她對周遭的人都失去信心,也讓她連續好多年都得開著燈入睡。
她伸手拿起枕頭放在自己曲起的膝蓋上,將臉埋在枕頭裡嚶嚶啜泣。她不要父親發現她的惡夢又回來了。突然,她好希望仁維在她身邊,全世界幾千幾萬個男人之中,她只想依賴他、相信他,她希望能成為他所信賴的朋友、親人,甚至情人……
情人?!
薇亞的哭聲倏地中斷,她從枕頭中抬起臉,一股甜蜜、愉快的感覺,伴隨著一陣心痛竄過全身,她突然發現自己愛上他了。也許在她發現自己看不見他會不安時,她就已經深深的愛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