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暗暗的黑和亮晃晃的硃紅色融合在一起,伴隨著一道道隨風而起的濃煙嗆鼻,但聞詭異的暗靜使得揮動的刀子所帶起的風聲更為清晰,當銳利的刀尖一來一回、忙碌的揮動時
,隨著白銀色刀旋所產生的是一陣陣凄厲的尖叫和哀嚎,刀尖偶爾沾染上幾許紅色液體,跟著慘叫聲一起撲上男子那張過度沉靜的臉龐。
眼見滿地的屍體和腥臭味往四周飛竄而去,男子僅是蒙著一塊黑布,露出一對細長的眼眸觀望四周。
他是一個聽令於殺手門的狠戾殺手,昨晚自門主手中接下一樁大案子,而目標則是京城名聞遐邇、名氣響噹噹的御史大夫全家的性命,所以,今夜的他是來奪人命的。
男子精爍的眼瞳散逸出幾許懾人的光芒,手上的長劍也沒有閑著,破空一揮便硬生生把撲過來的人給斬成兩半,耳邊聽著慘痛的嚎叫,臉上沒有半分遲疑,長劍一甩,劍尖離
地還有幾寸,只見男子的身軀忽然輕輕晃一下,恰好避開眼前噴過來的血柱。
男子的眸光瞬間軟了下來,不再射出精銳的光芒,當他想把長劍收起來的時候,他發現不遠的屍體堆上正奇異地細微晃動著,心下一凜,隨即無聲往前踏去,長劍依舊提在手
上。
「呃……」
屍堆里傳出這樣的聲音,不仔細聽是聽不見的,可男子臉色明顯一僵,跟著把劍尖提高,再狠很往下一刺。
「嗚啊啊啊……」大量的血溢出口鼻,被劍刃刺穿心臟的軀體就這樣頭一歪,斷了氣。
在慘叫聲從屍體底下傳出來的同時,男子抿了抿唇,在四處點燃的小火中提劍轉身,邁開腳步往後園走去,黑色身影就此消失在大廳里……
一陣極為刺鼻的焦味,經過輕風的播送,好死不死地陣陣飄過美麗男子的鼻端,讓他極不適應的打了一個噴嚏,然後以青蔥般的纖指在鼻子前方大力抹了一抹,臉色不悅。
在這方幽暗的異度空間里修鍊成精的花妖,擁有最敏銳的五感,一張堪稱絕色的臉龐、一雙猶如潭水的深幽眸子,直挺的鼻和**般的薄唇組合出一張細緻非常的五官,可頸
部上的喉結卻已然彰顯他的性別其實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縱使他擁有一張可以媲美女人的花容月貌。
現在,男子正眉頭緊蹙、一臉嫌惡。
「這陣燒焦味到底是從哪裡來的啊……」
薄唇於空中輕輕吐出一句懷疑,接著便閉上那雙閃閃動人的眼眸,口中喃喃有詞地念了一串聽不懂的字串之後,跟著便脫出他閉關的深幽空間。
當男子以人類的姿態憑空出現在一株特別高大的血薔薇旁邊時,只見眼前晃動著一大片火光,而火光映照在黑夜裡的牆面上就好像是一抹張牙舞爪的恐怖鬼影。
對此,男子僅是皺眉看了一眼,以袖沿掩蓋住半張仙顏,腳步跟著心頭猛然冒出來的狐疑往前踏出一小步,低喃道:
「難道宅子里的人全死光了嗎?這麼重的燒焦味都沒人理……」
當疑惑低喃的男子想往前探個究竟之際,豈知他那對修鍊過的天眼才剛往前一望而去,瞬間便透視前頭的屋宇已經全部被大火所吞噬,許多白煙一直往他的方向飄過來,薰得
他把眉一擰,眼角沁出顆顆淚珠,胸口被悶得極不舒服,接著更因吸入過多的濃煙而禁不住嗆咳起來。
該死……修鍊過的五感果然太敏銳了!
男子不快的低聲輕咒,甚至蹲低身體猛咳起來,眼角全是湧出的淚。淚,隨著滑過腮邊的冰涼而眼前一片迷茫,儘管已經拉起衣袖輕輕擦拭,可眼淚還是被周遭不斷冒出的白
煙給刺激得再度流下。
「該死……咳咳……我……咳咳……堂堂花妖……咳……」
末了,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男子只是一直流眼淚,眼睛開始酸澀起來,接著,當他即將起身之際卻一個腳步跟蹌,轉而撲倒在後園的泥地上,身上的衣袍立刻被地上的泥土
沾染得臟污不堪。
耐不住滿心厭惡的皺起眉,男子試圖爬起身來,卻因為單手抓著鬆軟的泥地而無法順利使力,再加上雙眼因為淚水模糊了視線,忍不住呆愣片刻,直到一隻被他的淚水瞬間放
大的手臂橫在他的眼前。
怔愕半晌,男子微然抬頭,眯著看得不甚清楚的雙眼,詫異問道:
「……誰?」
問句落下后沒多久,花妖只見突然冒出來的一隻手臂忽然橫過眼前的霧氣,緊接著他就被人一把拉了起來,霎時,反應不及的他腳下一陣疲軟,整個人都往前方那具偉岸的胸
膛靠去,仍舊不適的猛咳。
沒料到背後會忽然爬上一隻大掌不住的拍撫著,花妖那張艷絕的臉上瞬間產生出一抹愕然,隨即抬眸迎視著手掌的主人,但見一雙透過淚水的犀利雙瞳正對著他望過來,還未
來得及呼出的一口氣就這麼哽在喉頭……而把他自泥地上扯起的男子並沒有給他很多時間思考問題,就在他微微蠕動嫩紅**、即將說出什麼之際就將他一掌劈暈,將他扛在肩上
帶出失火的宅邸。
◇◇◇
因為肩頸處噬人的酸麻感,使得花妖因此顫了顫眼皮,爾後微然睜開一雙美麗又顯得十分妖異的詭譎血瞳,輕輕抬手撫上正嚴重喊痛的頸部,放鬆手勁的直直搓揉,唇邊吐出
一句低聲埋怨。
「真是該死的……到底是誰這麼粗暴啊?」
痛到快要飆淚的花妖忍不住紅了眼眶,接著支起上半身,好奇的眼瞳忍不住左瞧又盼,意欲觀察身處何處,卻在他躺卧的床鋪前方看見一個身穿黑衣、面無表情的男子,並且
男子正冷冷的朝他望過來。
「終於願意醒過來了?」
男子低低又渾厚的嗓一彷彿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瞬間吸住了花妖的注意力,原來有點哀怨的神情通通忽然不見了,還附送一抹好奇的窺探神情。
「我認識你嗎?你這個人類又是誰?」
男子因這句話而皺起眉頭來,狐疑的打量起花妖,心頭揮不去的連環疑問使他大大地板起瞼來。
這個男人到底在說什麼?難道他忘記他剛才險些命喪火場的事嗎?還是說……他跟那家人有什麼關係,現在說出這種話只是想保住一條命?
男子不解的任由疑問盤踞在心頭,輕聲啟口對花妖說出違心之論。
「剛才是我在那場大火里救了你。」
男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著了什麼魔,從火場里把花妖一路扛到他住的客棧里,還看顧他許久,或許是因為他還在懷疑花妖的身份吧,不管怎麼說,花妖出現在御史大夫的宅子
里實在是太過詭異的事,要不是確定御史大夫全家已經喪生在他手中,他大概會毫不猶豫地一刀殺了花妖。
聞言,花妖登時恍然大悟的攏眉,眼波流轉的瞥了男子一眼。
「哦……原來你是我的恩人啊……」
剛剛真是太破壞我的形象了,我可是修練千年的花妖耶,竟然還要低等的人類出手相救!
這麼想著,花妖忍不住汗顏的緩緩垂首。
「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那場大火里?」男子乾脆地將想知道的問題問出口,而花妖也在這時把頭給抬起來。
對喔!那個時候我正在修鍊所辟出的異空間里聞到陣陣焦味,所以才瞬間清醒過來,然後被那陣濃煙給絆住了,還差點因為這樣而沒了千年修行……好險我被這個人類救了,
而且我看起來毫髮未傷,那場火應該沒有燒到我的真身吧,改天我還是去把我的真身拿回來比較……
忍不住又喃喃起來的花妖,一副冒汗的僥倖神態教男子看得一頭露水。
他難道是在慶幸他沒死在那大火里嗎?
想畢,回過神來的花妖悄悄鬆了一口氣,抬眸望著男子,轉了轉一雙血眸,輕聲說:
「其實我是千年花仙,不是人類,因為你救了我一命,這樣吧!只要你說出來,我就幫你完成!」
男子皺眉,「你說什麼?你是說……你不是人?」
「對,我不是人類唷!」花妖因為險中脫生而笑得十分愉快,臉上的笑容絕麗而燦爛。
男子當場沉下瞼色,畢竟,誰會相信一個好端端的人竟然會說自己「不是人」的。
沉默半晌,黑衣男子綳著臉色瞪向花妖,「……你叫什麼?」
聞言,花妖僅是覺得黑衣男子很莫名其妙的皺了皺眉,抬眸瞅向男子,一雙妖異血眸變得很深沉,然後接著開口說:
「剛才我不是說了嗎?我是一個尚未位列仙班的花仙,所以我當然沒有名字。」
聽畢,黑衣男子忽然挑眉,語調不甚平穩地睨了一眼正要發作的花妖,唇邊喃喃著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話。
「果然是個瘋子……」
奈何花妖並非是普通人類,眉一蹙緊,以狐疑的眸光瞄向黑衣男子,絕塵的仙顏略帶不悅,輕聲質疑說:
「喂,你說誰是瘋子?」
難道……瘋子也是有自尊的嗎?
黑衣男子在心底暗暗思索著,可溜出唇邊的話卻是否認的!跟著還偽裝成沒事的模樣緩慢的搖起頭來。
「你聽錯了。」
花妖抬眸瞅著男子,神色帶著懷疑,「總而言之,我欠你一個人情……」說著,花妖咬咬唇、神態不甘的望向男子,又看著他再度攏眉!擺出一副很為難的樣子。
就知道這個詭異的黑衣男很難搞!
「你就當行個方便,我只需要替你做一件事便會自動離開,因為這是妖界!不,是仙界不成文的規定。」花妖臉色有點黯淡的呶著嘴,可男子卻皺起眉頭來。
似乎不讓這個瘋子替我完成一件事的話,他好像會針對這一點而對我繼續糾纏下去……
「如何?我是很開明的花仙,我絕對不會逼迫你的,快點下決定吧!」
黑衣男子無語地望著眼前擁有一張美麗臉龐的瘋子,忍不住再度為他哀悼許久。
還真是可惜了這麼一張花容月貌長在他這個瘋癲的男人身上,而且行為舉止更是怪異非常,教人不得不寄予無限同情!
「喂?」
「花……」在確認眼前人無害之後,男子啟口輕道。
「嗄?你在說什麼啊?」花妖皺眉。
原來這男人腦子是壞的,還喚我為花。
「你的名字。」黑衣男子說完話便不再搭理花妖,逕自走向房裡唯一一張躺椅的方向,「睡覺!」
被突如其來的命名給嚇到花容失色的花妖,還來不及正名就讓黑衣男子一語帶過。
「什麼花啊!真難聽,好歹叫小花嘛……」花妖喃喃自語的抱怨著。
花跟小花……有什麼不一樣嗎?
黑衣男子很想這麼問花妖,但是忙了一整夜又被一個怪瘋子糾纏,他終於體力用罄的閉上眼睛……
◇◇◇
隔天,窗外大放光明,鳥兒一陣啁啾,靜謐房中的那張大床上已經空無一人,只剩下床鋪上摺疊得甚好的枕頭和被褥,宛如沒人睡過般整齊的疊在一起。
躺椅上那抹黑影在窗外一陣鳥囀之後已然微微顫起眼皮,沒多久便睜開一雙有如子夜般的瞳眸,怔了一下子才驀然回過神來轉起眼珠子,跟著自躺椅上支起半身,隨後伸著懶
腰,視線游移起來。
唔……那個瘋美人呢?怎麼?難道真是如我所猜測的,那個瘋癲美人是那家人所餘下的活口嗎?
黑衣男子在找不到那位自稱是神仙的瘋美人時,不悅的攏起眉頭來,不快滿滿的溢出胸腔。
他……竟然騙了我,而我竟然蠢得相信一個素未謀面、可能是敵方活口的陌生人!
黑衣男子雖然面無表情,可垂於身側的手卻緩慢握緊成拳,連指甲已經陷入肉里也不自知,僅是咬牙品嘗著心頭那抹因為瘋癲美人離去后所帶起的一股失落感。
該死!早知道就當場將他滅口,現在他失蹤了,或許是向熟人求救去了……
正當黑衣男子在後悔應該把花妖砍成兩半的時候,沒料到從門板外卻傳來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引得男子大為詫異,防備的攏起眉來,眼下只聽得到離他不遠的那扇門板登時發
出咿呀聲。
「誰?」
黑衣男子防備的皺起眉來、轉頭低喝,拜十幾年來的殺手生涯之賜,他早已學會對所有人警覺,就偏偏對那個自稱為花仙的瘋美人防備心過低。
黑衣男子略感困擾又不解的緊緊皺眉,而正端著一盤早膳上樓的花妖突然被他這麼一喝,差點鬆手摔落盤子和早點,微微不悅的皺起細眉。
「喂……你幹嘛亂嚇人啊?我是看你睡得熟,好心把食物端上來的耶!」
怨怪黑衣男子太過莽撞的小花把盤子擱在桌上,然後再轉過身來面對黑衣男子一臉複雜的神情,忍不住雙手插腰。
「你幹嘛一副死人臉啊?難不成是我得罪你了?」
小花……不,我這個美麗的花妖紆尊降貴、親自替這個黑衣男加木頭打理早膳,難道他還不滿意?
「你沒走……?」男子奇怪的目光掃向小花。
「廢話,我昨天不是說了我要留在你身邊幫你完成一件事再走的嗎?你話是聽到哪裡去啦?」鼓著頰,小花微怒的瞪著男子瞬問閉上嘴,「如果不是這樣我早走啦!」
我又不是那些知思不報的下三濫妖怪!
小花沒轍的仰首,而男子則是無言的望著小花。
「好啦!快吃吧你,樓下的小二哥說要趁熱吃。」換上一張笑臉的小花這般對著木訥的男子說道,看著他再度蹙眉的樣子一愣,「你還有什麼不滿的嗎?」
男子特意回眸望了小花一眼,沉默半晌才不甘願的啟口問說:
「那小二還對你說了些什麼?」
心口有點悶悶的男子,不明白為何小花在提到除了他之外的其他男子時,心頭就會產生一抹不快的情緒。
「喔,小二哥說剛才在客棧門外有人指名要找你耶!而且看起來挺凶神惡煞的。」小花很老實回答。
坐在桌邊,男子即將拿起筷子的手驀然一頓,神情一凜,仍然不動如山的問:
「有沒有聽那個人自己報上名字來?」
「有啊,他跟小二哥說他是京城第一名捕!喂,第一名捕是什麼人啊?聽起來好像很不賴……」小花的雙眼閃爍著疑惑的光芒。
男子一訝,沒讓真正的情緒流泄而出地抿唇,轉眼間便丟下手裡的筷子。
「你怎麼不早說?」
「因為你沒問我。」小花愉快的咧嘴一笑,沒想到下一秒便聽見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往樓梯走來,把階梯踩得乒乓響,過大的聲響教他蹙緊細眉望向男子,「你仇家?」
男子搖搖頭,看著小花詫異的神情后再補上一句,「不……是我們的仇家!」一隻手在語尾尚未完全降下之前伸手攬住小花的細腰一扯,將他拉進懷裡,然後走到窗子邊打開
窗戶往下望去。
「我們的仇家?只有你得罪人家好不好……喂,你幹嘛?」
「躲人。」
小花當場翻白眼!心想,廢話,看這情形也知道我們要躲人啊!
正當兩人望著窗外、思量著逃跑的方法時,樓下已經把他們團團圍住,並且有一部份的人已經撞開了房間的門,領頭的男人塊頭壯碩,一張方正的臉更顯得他的表情嚴肅,在
站在窗前的兩人大吼:
「終於讓我遠到你了,快快束手就擒!」
「抱歉,我們走了。」
男子沉穩的吐出這句話之後便抱著小花以絕頂輕功從窗口躍出,而眼見又功虧一簣的第一名捕,只好忿恨的咬著牙根招人下樓繼續追捕。
「快讓樓下的人繼續給我追,務必逮到他為止!」